第三十九章：闹饥荒

　　事情处理完了，太阳也直上中天，阳光透过大榕树的缝隙点点洒落于地。人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夏仕翠温柔可人的表面，内心深处尽然是如此肮脏。
　　田振风处理完田家庄的事物后，便带着工作队去了槽口镇。
　　几天后赵辰光带着玉儿回到古镇，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和给祥云坐月子用的营养品让玉儿带到田家庄，自己却又一次去了江北。
　　然而，这次江北之行让他心情糟透了，叶先生夫妇变卖了所有家产已经是人去楼空。过去有过生意往来的商户一个个都找不到了，走的走逃的逃。他又辗转到南昌、景德镇结果是一样。看来这布庄生意是无法再继续做下去了。他回到古镇把该卖的都卖了，收拾了一下便关门带着赵忠去了田家庄。
　　此时的田家庄已经废除了族长制建立村党支部，村里撤销了私塾学堂办了公有制学校，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可以来这里上学。学校分五个班级,这样一来一个老师就忙不过来了，此时赵辰光来的正是时候，他参加了槽口镇招聘教师的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被认命为田家庄的第一任教师。
　　玉儿在红红火火的嫁娶中，做了最美丽而又最幸福的新娘。
　　土改中唐巧一家也分得了自己的田地和山场。忙时种地闲时就做裁缝工或者做编制草帽和扇子补贴家用，这样一来一家人日子过得也还舒心。
　　时光似流水般川流不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一九五八年的田家庄，又迎来了一批从外地移民过来的陌生人。从此不再是一族唯大，田家庄成了杂姓村子。
　　村党支部吸收了一批上进青年，这些年杨光毅在村里是比较活跃的一个，工作队离开村子之前任命杨光毅为党支部书记。从此，杨光毅在田家庄就有了话语权和决定权。
　　田振风给各乡下达了冬季修路任务，从田家庄到槽口镇十五里，沿途经过的村子都负担起责任，一个冬天下来羊肠小道变成了两米多宽的石子路。
　　赵忠上了皖南农科大学离开了田家庄，赵旭成了田家庄最标志的后生。
　　祥云的第五个孩子出生不久，遇上历史以来全国最严峻的自然灾害。原来分到手的山场田地又都归公了，不但是产业归公，包括吃饭也都归集体大食堂。粮食紧缺每天在食堂只能打到一碗米饭，几乎是用草根野菜和着这碗米饭供一家八九口人一天的伙食。
　　赵辰光私下里对祥云说:“云儿，娘年龄大了不能跟着我们过这样的苦日子，把这米饭留下一小碗单独给她吃，剩下的我们再加入野菜，炒菜时用小碗给她的菜放点油。”
　　祥云听了心里暖暖的，吃饭时总是让唐巧先吃。后来唐巧发现不对劲了，当她知道是赵辰光的注意后非常的感动。她想赵旭和重生这些孩子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吃不饱肚子，她悄悄的把米饭又倒进锅里，并对云儿说：“以后不许给我开小灶，旭儿和重生正在长身体不能饿肚子。”
　　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艰苦，但一家人互敬互爱的相处，让这个家庭充满了暖融融的气氛。
　　可是问题也还是存在的，小儿子赵荣才十个月，喂进嘴的野菜不愿咽下去，要么就吐了，要么就含在嘴里。祥云看孩子越来越瘦弱，心里着急可又没办法，自己都吃不饱哪来的奶水喂孩子啊！
　　赵辰光也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一家人吃饱。可是这时候即使有钱也没处买去，这些年家里人口增多过去那些积蓄也都花光了，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艰难度过。
　　相对来说江西省境内的张家湾，日子比田家庄要好过点，虽然同在一片蓝天下相隔不过二三十里地，省份不同生活条件也就不一样。
　　青莲一家已经走出当初的困境，孩子们也都大了各自成了家。此时的青莲已经完全脱离了生产劳动，成了专职的奶奶。
　　这天，青莲正搀着小孙子在村里玩，遇见嘉庆他娘下河洗衣服回来。俩人遇上就聊开了，看着青莲的小孙子嘉庆娘一声声的叹气。青莲看出她的心思就说:“嫂子，嘉庆他们成家好几年了吧！”
　　“可不是嘛！到现在也不开怀真是急死个人。”嘉庆娘说，“唉！看着你们家俩孩子多好儿女一大群，人丁兴旺啊。”
　　青莲说到：“如果能抱养一个孩子也能续上香火，说不定还能引子呢。”
　　“谁家的孩子都很珍贵，哪能抱着啊！”嘉庆娘又叹息一声。
　　青莲道：“大家都留个心吧！你看田家庄的唐巧本来是个寡妇，当年你婆婆做主把我家傻妞让她抱去了，这不现在是一大家子的了。”
　　嘉庆娘说：“你们也不太往来，不知道她们过得怎样！”
　　“是啊，傻妞还是去年来过一次打个弯就回去了，说不放心家里孩子小，她娘一个人怕带不过来。也不知道最近怎样了，唉！”
　　“你也不去看看，听说安徽的灾情严重，粮食颗粒无收。她们一大家子怎样过活啊！”嘉庆娘说完叹了口气。
　　是啊，不提也就罢了这一提起还真放心不下了，晚饭时分青莲跟儿子商量想去田家庄看看傻妞。
　　大儿子嘉禾说：“现在安徽的情况很糟糕，娘你可不能空手去，咱给妹妹带点粮食让她们缓和一下。”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青莲说，“我再去你弟弟家看看能不能匀点出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出，你们日子也不景气，大家凑点让你妹妹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第二天一大早，嘉禾把两家凑的三十斤大米装上板车，在板车是垫了个稻草编制的坐垫让母亲坐着，一直把母亲送到田家庄。
　　唐巧见了青莲可乐坏了，这些年家里除了玉儿两口子带着孩子们来走动走动，还真很少有其他客人来过。然而，青莲的到来却也引起了一场家庭风波！
　　青莲的到来，唐巧是又喜又忧，喜得是自打嫁入田家她没有亲戚来往，她恨父亲为了报恩断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只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回了两趟娘家之后再没去过，平时，玉儿回来看看她们也是打个弯很少在这住。青莲是来她家第一个登门造访的亲戚；忧的是日子过得太枯竭了，家里来人连一份像样的点心都拿不出来。江南人本来就好客，来个亲戚朋友的不是打蛋煮面就是满桌的菜肴。可现在连一家人吃饭都成问题了，哪里还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食材啊！
　　青莲看出唐巧的心思，说：“大妹子别难为情，我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难，等熬过这一段时间开春了就好了。”
　　唐巧感激地说：“嫂子，真难为你了，你们日子也不富裕，这么远还给我们送粮食来。”
　　“大妹子，咱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客气的话了。好在我们是自己吃自己的，如果像你们吃公家食堂，就是想接济你们都难啊。快给孩子们熬点粥吧！”
　　唐巧答应着拿了小碗装了点米去了厨房，这时小摇窝里的赵荣哭了起来。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比猫叫还难听，青莲抱起骨瘦如柴的赵荣，心疼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看着缺乏营养的赵荣头大脸小，小胳膊小腿简直比柴棍还细。她不知道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这孩子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
　　青莲抱着小外孙来到灶前，心疼地说：“妹子，这孩子瘦成这样了可怎么养活啊！”
　　唐巧难过地说：“真没办法，才出生时很漂亮的一个孩子硬饿成这样，大人吃不饱哪来的奶水喂孩子，野菜糊糊他又不愿吃才成了这样。”
　　青莲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赵荣正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那瘦弱的小脸蛋看着让人心疼，眼神透着疑惑似乎想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从哪儿来的，那幼稚的表情极为可爱。突然赵荣咧开小嘴笑了，笑的让人不自觉的想去亲吻他。
　　唉！这么可爱的小生命在这荒年里如何度过。唐巧为难地说：“这年成不好没有收成家家日子都不好过，这孩子如果命大就能熬过去，假如熬不过去我们也没办法啦。”
　　“送给别人养吧！或许能让他活下去。”青莲试探的说。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哪有人还会抱别人家的孩子去养，唉！”唐巧叹了口气。
　　突然青莲想到嘉庆，嘉庆是镇供销社主任，生活条件相对来说比普通农民要好得多。如果把这孩子送给嘉庆做儿子不但能让孩子活下来，还能为嘉庆家续上香火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于是青莲问唐巧：“妹子，你还记得张老夫人吗？”
　　“记得。”唐巧答到，“如果当年不是老夫人做主，嫂子你也不可能让云儿跟我走。”
　　“老夫人一辈子积德，可是下代却子嗣不旺。”
　　“此话怎讲？”
　　“大儿子家里倒还好，人丁兴旺，老二家就一个独子叫嘉庆结婚都七八年了一直没生养，嘉庆娘急死了。”
　　“哦。”唐巧听了说道，“这事急不得，开怀迟也是有的，再说这年头生活条件差，过几年再要也可以。”
　　“妹子，如果将这孩子送给他们来养，不但可以让孩子健康的长大，还给张家续条根，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唐巧犹豫了。要把孩子送人还真舍不得，如果不送人就凭家里目前的处境是很难把孩子养活的。
　　青莲接着说：“如果当初不是你将云儿带走，云儿也可能活不到今天了。妹子，不是我们心狠；是为了让孩子更好的活下去，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啊！”
　　“这事我得跟辰光和云儿商量一下，不能擅自做主！”唐巧犹豫的说。
　　青莲道：“那是自然，毕竟孩子是他们的，再说张家对你是有恩的咱也算是还他一个恩情啊！”
　　
　　一语拨动了唐巧内心深处的那根弦。是啊！当初如果不是张老夫人牵线把云儿抱来做女儿，如今自己逐渐老了还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自从有了云儿她不再孤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云儿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绝望的生活中是云儿给了她动力，这一切都要感恩张老夫人。
　　想到这，唐巧对青莲说：“嫂子，等云儿和辰光回来我跟他们说说，你回家也看看张家是不是诚心要抱去，如果两方面都疏通了才能决定。”
　　青莲听闻此言乐了：“好，我这就回去，张家要不要孩子三天后我再来一次。”
　　“行！三天后你来，云儿他们若是同意了你就抱走，不同意就当你再来走个亲戚；如果三天后你不来就说明张家不要……”唐巧话没说完，门外的娟子和秀哭着跑了进来双双抱住唐巧的两腿：“奶奶不要把弟弟送人，以后我们不吃米饭了，都留给弟弟吃。奶奶求你了……”唐巧搀起两个孙女泪水无声的流着，她又何尝愿意把孩子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