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风云变幻
作品名称:赤黄黑白清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2-20 09:37:42 字数:3241
张金举严肃地回答:“就在西边有座像雄狮俯卧的山头下。一壁大体像捧瓜(佛手瓜)的悬崖,悬崖中下端那个像人字形的岩龛,很像女的那个。更神奇的是,岩龛里有一个石人坐在里面,人们称这里为‘观音送子’,只要拜一拜,都能心想事成。”
“这是‘生命之源’。那地缝就像母亲,人走在其中,就像是走在母亲的肚腹中。”薄士武看着傩仙洞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傩仙洞,实际上以自然之景再现着傩公傩母繁衍人类的历程:‘荷包蛋’是胎盘,五彩河水是经血,生命的孕育是一个苦难的过程,它告诉人们,要崇敬自然,要敬爱母亲。”
众人无言。
“如果我们从峡谷这边继续上行,走到我们刚才说的那石人的对面看,一对石人其实是几个高矮不一的石峰,像人的一个手掌,向峡谷这边撑开。”张金举打破沉寂。
“这就是苏轼《题西林寺壁》所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薄士武心事重重地吟道。
众人默然,看他那神情并非是触景吟诗。
尽管张金举带人察看完各个可能隐藏傩仙洞出口的地方,薄士武还是不放心,吃过午饭提出去峡谷看看,以防傩仙洞有洞道通往谷底,让神兵连夜逃跑。
张金举带着薄士武一行,从神兵穿过的地缝,进入天桥形成的洞穴来到洞口。
薄士武俯视峡谷,指了指张金举说:“我想起他说的那个连接峡谷口与桥上天坑的穿洞,如果人从里面走到天坑是什么感觉?”见无人回答又说,“就像人在黑暗中穿越,终于看见天了,但看见的天有多大呢?只有簸箕那么大,这就是我们的认知和局限,人是多么渺小。再走这地缝,地缝窄处只能一人行走,就是父母夫妻兄弟姐妹,也无法并行,只能各自照顾好自己,让人想到这人在社会的夹缝中生存,是多么的不易。”
副团长说:“团座像一名哲学家了。”没有人附和。
薄士武一行从洞口前的沟壕下行一段陡坡后,遇到石崖,小路转向左边,绕过两座石峰,从悬崖上的小路来到凉风洞前。洞口黑幽幽的向下斜伸,突然一股冷风吹来,副团长连喊好冷,急忙走过洞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众人转了几道之字拐,下到河边。这时,阳光铺在峡谷上方,像一层灰黄的薄沙,洞这边半崖上,阳光成了一条切线。石壁边,上半部的树木杂草,绿中透黄,阴影覆盖的下半部,黑中透绿。河中流水,也显黛黑。
薄士武让大家过河,到峡谷对岸,沿着傩仙洞下的河岸沿岸察看地形。众人明白,傩仙洞东边的地形,在西边山头已经一目了然,行走在东边崖脚,即使神兵出洞,也射击不到他们,如果在洞口滚石头,石头不多不说,还容易被对面的黔军击中。
众人走在峡谷,峡谷两边,有的如高耸的城墙,有的似顶天的石柱,大小洞穴各种小瀑布,几乎布满了每个皱褶处。乱石中的流水,或咚咚有声,或哗哗流淌,岩壁上的水滴,滴滴答答落下来,撞在石头上飞溅出水花。
朝天一看,蓝蓝的天空像飘带,云如棉花,也似鱼纹。傩仙洞对岸那悬崖,就如高大的石礅叠下来般,连接处长满灌木,灰白间的岩石从中透出来。那些岩石,有的像塔,有的像剑,有的像石笋并生,有的又如龟头伸向天空。
众人走过洞口下到峡谷,看到一棵红豆杉,从岩龛下的石缝中长出来,树干向上延伸,树巅抵在了岩龛顶部,四散开来,继续往上生长。
薄士文指着红豆杉说:“动植物的生命力坚韧而顽强,而人的生命却很脆弱。如果将一口袋蛇从峡谷上丢下来,大多还活着;而人,不管丢多少,肯定是个个见阎王。”
众人口中说“那是”,声音却是很小,隐约显出一些伤感。
不觉间来到老鹰岩下,这时,黔军这边悬崖上有人喊:“团座,紧急电报!”
薄士武身边的警卫双手合成喇叭状,对着悬崖上回答:“马上就来。”
众人准备返回对岸过河处,只听峡谷上方,枪声像炒豆一般响了起来,山头有人在喊:“红军来了。”
薄士武似乎没有回过神来,问:“什么?神兵?”
营长静听了一下,慌张地回答:“不是神兵,是红军。”
“他们是从天上飞来的吗?”
没有人回答。
薄士武掏出手枪,抓过张金举,抵在他的胸口上说:“我们要保命,你也想活命。为了活你的命,你必须想办法保我们的命。”
张金举战战兢兢地说:“钻进峡谷洞中暂时避一会儿?”
“不行,他们一旦搜查,我们必死无疑。今天必须离开这里。”
“峡谷尽头有个穿洞,从那里进去,可以从山脚那边出来,走两个山弯就能到梅林寺。”
“对,你之前讲过,刚才我也说过,一急就忘了。”薄士武说。
“万一洞口出口有赤匪守在那里呢?我们不是成进篓的鱼了?”营长提醒说。
薄士武将下唇一咬,说:“也许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副团长说:“现在只有凭八字闯了。”
众人一手拿帽,一手提枪,随张金举沿着崖脚跑跳着奔向峡谷尽头的穿洞,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在脸上、脖子上乱窜,前胸后背上的衣服,向下湿得越来越多。激烈的枪炮声从山头传来,在峡谷上空回荡。一只惊慌的野兔从他们前面奔跳着过河,钻进了对面岩脚的小洞。
薄士武喘着气问:“水,什么地方有水?我渴得要命,想喝水。”
张金举说:“这河沟里的水也可以喝。”
“不干净。”薄士武边走边说,“河沟间腐叶朽木到处都是,我还看见有蛇虫在里面穿梭。”
“偌大一个洋山河,两边岩脚应该有泉水。”营长说。
“我是怕长官渴坏了,前面百来步的河坎上方岩脚下,就出有像茶碗那么大的泉水。”张金举指着前面粗壮的石柱说,就在这石头前面。
薄士武一行来到像老太太咧嘴笑着的岩龛下,岩龛上灰黄相间的岩石,像极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那黑幽幽的小洞,像是老太太眯着的眼睛,岩龛像老太太的嘴,倒悬下来的钟乳石,是牙齿。那水从石缝里流出来,在乱石间奔跳着,在前面留下一些明净清澈的水塘,又飞下坎去,散进葱郁的小草和五颜六色的野花间,出来时聚成小溪,从乱石间汇入河中。
警卫员持枪盯着张金举,众人将帽子和手枪放在身边石头上,围着水塘,趴下咕噜咕噜喝起来。薄士武抬起头说了个爽,又将嘴伸进水中。喝足,抬起头来,掬了两捧水,拍在脸上、脖子上,又抹下甩掉。他起身喊警卫员喝水时,张金举也蹲下,在众人催促声中,用双手掬了三捧水,喝下,起身。
张金举带着众人进入穿洞时,枪声渐息。薄士武知道,除了死伤的,大部分当了俘虏。至少在洞边岩龛中休息的那些人,不会钻进洞中等待毫无影子的援兵,可能不发一枪就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结果与薄士武的判断大同小异。
战斗结束时,夜幕已经降临,峡谷边沿山坳,传来红军喊话声:“三荷仙姑,神兵兄弟们,我们是红军,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黔军已经被我们消灭了,请大家放心出洞。”
喊了好一会儿,洞这边没有人应答。有人进来报告,说峡谷那边打起来了,枪声如炒豆般。杨三荷准备出去察看,蔡大地制止说,继续观察,万一是薄士武他们自导自演,诱我们出洞呢?
过了一杆烟时间,有人进来报告说:“那边有人在喊话,说他们是红军。”
“不可能!”夏进秋说。
蔡大地迟疑了一下说:“去洞口看看。”
天已全黑,但看不清对方的身影。杨三荷站在洞口大石礅后听了一会儿,见是红军侦察连连长贺夏关、通信员龙曦应的声音,她站在洞口回应,多谢了,不好走,明天天亮后再过来。
众人一听,真是红军解救他们来了,都很高兴。
薄士武在穿洞中打着手电筒,爬坎过河,避石壁涉水塘,钻出洞口时,半身湿透,皮鞋裂口,全身打颤,肚皮饿得咕咕叫。出洞三里地,张金举说,他家在前面不远处,喊大家去他家烤火吃了饭再走。
薄士武伸手拍了拍张金举的肩膀说:“等会。我们都经得住饿,我想你也能行。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得带我们过了荆角渡口再回来。”
张金举想,这条路他们不太熟悉是实,也怕他给红军带路追赶他们,只好将他们带到了荆角渡口。
过了渡口,薄士武为感谢他带路,说他们身上没有带钱,问他是一道去取,还是改日赶场天进县城去家里拿。
张金举一听,薄士武不会要他的命了,急忙推辞:“这是举手动脚的事,哪有要钱的道理?”就说家中不见他回家,又听见在打仗,肯定着急,还是想先回家。
他站在渡口,看不清薄士武的身影后,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去时是下坡路,返回得一直爬山。
薄士武赶到文庙时天还未亮,进入文庙将帽子一摔,大发雷霆,问:“从潮砥渡口撤回增援那两个连哪里去了?把排长以上给我叫来,通通枪毙!”
众人七嘴八舌向薄士武汇报后,他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