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解救神兵

　　薄士武从潮砥渡口调去增援的两个连，在营长的率领下，当天夜宿县城，次日天亮从县城出发，阎科长率领保警队的一个中队走在最后，加起来也有三百来人。中间是二连，重点保护驮炮弹的骡马和扛机枪的士兵。走到马蹄河南岸悬崖边，太阳刚从西边悬崖走下河边。马走在乱石铺设的梯步上，走两步又要停望一会儿，前面的人挽着缰绳，后面的拍打屁股，它才走两步，遇到稍高的梯坎又停了下来。部队下峡谷时很慢，过浮桥也较慢。二连即将渡河时，一连最前面的已经爬上悬崖口，准备上官林，保警队最后面的还在南边山坳。
　　就在这时，北岸悬崖上有人喊一声“打”，机枪在一连前面打响，前边的士兵倒下或滚下悬崖，后面的迅速退回渡口悬崖脚，想利用悬崖躲避枪弹，可不一会儿上面丢下的手榴弹就将他们炸得哭爹喊娘。余下的想通过浮桥往回跑，一看二连的惨状，立马退缩回来。
　　摆在对方射击范围内的是二连。炮弹密集落在二连聚集的沙滩上和身后的岩石上，二连的人也卧倒在沙滩或退守到悬崖下的岩龛处，向对岸射击，但基本无目标，只能凭枪声传来的方向判断，损失最大。
　　保警队本来可以迅速组织向对岸射击，可他们或向后跑，或向两边林丛躲藏；最为气人的是，有的居然朝渡口跑下来。二连的想上去向对岸射击，也上不去。后来枪毙了往下跑的几人，他们才退回去了。可下面的也基本上不去，有的已经成为对方的活靶子，死伤在路上，保警队用来驮粮食和伤员的马匹，被对方炸翻在路上，把路堵塞了。阎科长也被炸翻，滚进树丛。
　　活着的纷纷跳入水中，向下游漂去，有的受伤了，有的本来就不会游泳。离开这不足百米长的平缓处，遇到激流，在水中沉浮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当半崖顶四处传来“我们是红军，缴枪不杀”的喊声时，还活着的，跪在渡口两岸，将枪举过头顶。可过了许久，都不见人下来，在连鸟鸣都没有的寂静中又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山上没有任何声息，一连连长从岩龛中爬起来悄悄爬上山，没有发现一个人影，简直就像撞了鬼一样。在一连长的组织下，命令保警队和征集的民夫将受伤人员抬了回来。
　　此战伤亡官兵超过一个连。
　　
　　“阎科长呢？”薄士武问营长，“快去通知他来。”
　　“报告团座，阎科长失踪了。”营长顿了一下说，“死伤人员中都没有他，可能跳进马蹄河冲走了。”
　　阎科长没有死，只是被爆炸气浪掀进灌木丛昏死过去。入夜醒来，山野明晃晃一片，峡谷铺满了白雾，他感觉天已大亮，只是太阳没有平常明亮，以致还有星星闪烁，峡谷铺满了棉花。
　　他推开身边叫不醒的保警兵，钻出树丛，看到蔡族长站在石梯边树下对他微笑着说：“阎科长，我给你送大洋来了。”
　　“你不是死了吗？”他惊疑。
　　蔡族长说：“人心怎么能死呢？”说着就去怀里掏，可掏出来的却是血淋淋的心脏。他向族长连开两枪，可他定睛看时，眼前没有人影。
　　阎科长刚转身，抬头看到冯保长在他面前不远处谦卑地说：“阎科长，我儿媳在前面等你。”
　　他向保长连开两枪，保长不见了。他向上爬了几步，看到石梯拐弯处的石礅旁，站着保长家儿媳，向他羞涩地微笑。他定睛一看，不是保长儿媳，是保长家让他梦寐以求的姑娘。那姑娘向他妩媚地浅笑，他向她跑过去，抱着姑娘一起滚进如山的棉花里……
　　
　　薄士武后来组织掩埋士兵遗体时，发现了躺在沙滩鹅卵石上的阎科长，全身没有枪伤，只是衣衫褴褛，四肢脸部被刺木挂有血痕，头被摔碎，流血染红了周边的鹅卵石，怎么看都像是跳崖自杀。
　　薄士武通知驻守共和渡口的一个连，加强戒备，以防红军从稳坪前往共和渡口过江。驻守潮砥渡口的一个连，迅速回城驻防；快马通知江防队到新滩渡口东岸集结待命；驻防关口和县城的两个连以及保警队集结，随即向师部旅部发报：
　　我部在追剿神匪中突遭一个团的共匪红军袭击，赤匪正在向县城进发，请速派兵增援，并派驻防思南县团立即就近移防潮砥渡口和共和渡口。
　　
　　几天来的战斗和猝不及防，使薄士武焦头烂额，疲惫不堪，部署完毕，他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薄士武睡得正香，来人报告，三个连的人马集结完毕。他立即下令，向新滩渡口急行军。他的判断是，悬崖路险，又是夜晚，神兵今天一早才能出洞，与红军会合完毕，起码已是日上三竿，就是散步，他的队伍也能比红军早到新滩渡口；如果红军的指挥官脑袋被门夹了才不选择最近的新滩渡口过江。他的谋略是，在江防队的支援下，将红军和神兵阻击在乌江北岸。明天一早，黔军凤冈团可望从南进城，务川团可望从北进入高山，只要坚持一天，他们就可将红军和神兵围歼。
　　部队刚过马鞍山，探哨来报，红军正朝县城方向奔来。
　　薄士武拍了两下额头疑惑地问：“红军？是红军还是神兵？”
　　“是红军，戴的是五角星帽，穿的是灰布衣服。”
　　“有多少人？”
　　“有三百来人。”
　　“神匪呢？”
　　“没有看到。”
　　“再探。”
　　“是。”
　　薄士武鼻孔哼了下，心想，那些神兵已是惊弓之鸟，即使出洞，已作鸟兽散了，最大可能也不过是在红军的掩护下转移。他们以为还像上次那样，保警队的力量被消耗后，趁机攻打县城，这次，怕不会有那么容易了。
　　薄士武下令，转向马蹄河南岸埋伏，以红军之道治红军之身。他向全体官兵宣布，红军最多一个营的兵力，只要坚守住阵地，参战人员每人赏大洋十块。
　　
　　杨三荷、蔡大地两人确认是贺连长带来的红军时，提出第二天天亮后出洞，贺连长要他们趁着月色赶快出洞，以防生变。
　　神兵钻出傩仙洞，下到洋山河峡谷，再上到对岸山头与红军会合时，已是半夜时分。贺连长向杨三荷、蔡大地等人介绍红军营长后才知，解救他们的是红军的一个营。
　　贺连长的侦察和各方情报显示，江防队在新滩屠杀红军后见红军救援部队撤回，认为红军已成惊弓之鸟，不敢贸然再来新滩。警惕了十多天，见无动静，正是农忙季节，用钱粮鼓动起来的江防队队员，便纷纷回家忙着收割铧田播种去了。薄士武也认为新滩事件使红军心有余悸，红军一定不敢轻易过江，于是孤注一掷，将驻防部队全部调往角口攻打神兵。
　　贺连长侦察获悉，黔军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准备利用声东击西之计消灭神兵，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红军送药材，立即向上报告。军部研究认为，争取神兵是红三军的一惯方针，何况这支神兵还有恩于红三军，于是，决定派出一个营前往解救。行动方针是速战速决速退。
　　红军营乘着月色连夜过江，前往角口。红军在荆角渡口获悉，神兵昨天一早已撤退到洋山河，黔军已前往追击，当天将有两个连的黔军前去增援。营长从贺连长口中得知，洋山河地形复杂，神兵不会轻易被消灭，为避免腹背受敌，临时决定，全营渡河后上山停止行军，全部在树丛中休息。半夜时分，来到马蹄河峡谷北岸埋伏。
　　当黔军进入峡谷成为活靶子后，他们仅用半个小时，就将黔军和保警队的战斗力打垮了。打垮后立即撤出战斗直奔洋山河。他们基本上没有走什么冤枉路就找到了守在洋山河的黔军。毫无戒备的黔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在岩龛中休息的黔军大多做了俘虏。红军发给被俘人员路费，勒令他们抬上伤员，翻上天麻山向北，从务川县回乡。
　　
　　营长招手将杨三荷、蔡大地叫到一边，通报了苏区近期形势。黔军、川军及地方武装向苏区步步进逼，红三军进行了有力反击，特别是神兵加入的部队，屡立战功。动员他们立即参加红军。
　　三荷提出，可否趁机联合袭击县城，消灭保警队，消灭黔军。
　　营长解释，从截获的电讯看，驻防在凤冈和务川两县的黔军旅，已分别派出先遣团从南、从北向德江赶来。红军已是疲惫之师，不管在数量上还是体力上，都难攻下县城。即使攻下县城，钱县长、薄开贤等早会闻风而逃，没有多大意义，反而会使自己增加伤亡，甚至有被围歼的危险。神兵已无退路，只有参加红军。为防逃回的薄士武可能率部阻击他们过江返回驻地，必须连夜出发。
　　蔡大地说，如果要大家参加红军，离开老家，得说服大家走与不走的利害关系。
　　营长说，为防黔军抢先到新滩渡口阻击红军过江，他们得先行一步。为了麻痹敌人，红军与神兵换装，他们尽快将神兵思想做通，讲明严重后果，不愿意的，也不勉强，愿意加入的，由他们明天一早带着向县城方向出发，在马蹄河北岸的官林等待，他们派人接应，如果发生战斗，他们守住峡谷北岸出路就可以了。战斗结束后，再过河转往稳坪方向从新滩过江。营长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是要黔军作出错误判断，不去抢先占领新滩渡口，同时诱歼薄士武团剩余有生力量，使其不敢尾追红军。
　　红军用缴获的武器弹药为神兵更换补充。杨三荷对神兵说，县城除了少数残兵败将，保警队也已元气大伤。为了麻痹敌人，下令神兵与红军换装，神兵穿上红军服装后，可从声势上压倒敌人。她动员道：“大家先睡一觉，天亮后出发，打进县城，活捉薄士武、钱狗县长，杀掉薄开贤，为我们的亲人和神兵报仇，也让黔军今后不敢小窥仙姑神兵。”
　　红军到达梅林寺时派人从角口进城，将红军进攻县城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部队则从鹰嘴崖小路下荆角渡口过河了。
　　仙姑神兵在山间密林急速行进，过梅林寺，再下到角口，经过下宅坝峡谷，上到官林，翻坳下山，在可俯视马蹄河渡口的半山，杨三荷宣布停止前进，到树林中休息，饿了的吃带在身上的饭粑团，瞌睡来了的打一会儿盹。
　　太阳从时有小朵白云飘过的蓝天慢慢移上峡谷，山风吹干了身上的汗水，凉爽上身。峡谷两岸鸟鸣此起彼伏，紫色的野棉花、金色的野菊花在路边或灌木丛开放，山野静得让人窒息。
　　太阳当顶，峡谷对岸响起了枪声，那枪声来自山坳，有人从上面打着枪向下冲来。一看那些人的装束，像是神兵，包的是黑头帕，穿的是黑衣服。
　　正在众神兵惊异时，杨三荷掏出手枪，对众神兵说：“敌人埋伏在对岸，企图消灭我们，红军已从后面将他们截住，我们现在立即赶到峡谷边，堵住敌人向这边逃窜，将他们消灭在峡谷中。”
　　夏进秋睁圆眼睛问：“红军不是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