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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4章

作品名称:跋涉者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5-01-02 11:11:44      字数:7765

  33.贩茶叶陈姓移居
  
  北宋被金兵所灭,宋高宗赵构南迁,在临安建立南宋政权,苟且偷安。元兵南下,于江南与南宋官军展开激战,江南狼烟滚滚,生灵涂炭。为免遭灭顶之灾,官军招兵买马,抗击元兵。元兵声势浩大,官军节节败退,没有还击之力。官军从县城跑到乡下,征集士兵,江兔子和江银贵的孙子充军。两家人站在江家大院门口,看着官军把人带走,哭天喊地。村里有多人被带走,家人呼天抢地,痛不欲生。其后有人逃回家,把官军打仗的情况告诉村民,江家大院的人听说几个被带走的人都战死,哭声震天。江兔子的儿子动怒,要带着家人远走他乡,被众人劝阻。
  江鼠平的孙子江众生正在田里插秧,几个官军走进村,手里拿着乡官拟定的名单征兵。江众生惊慌,急忙跑出村,向鄱阳湖跑去。江众生也在官军征集之内,发现江众生跑了,几个官军追赶,将江众生抓回村里,暴打一顿。
  江众生哭喊着说:“我是个农民,只会种田,不会打仗,你们饶了我吧。”
  官军说:“官军抵抗外族侵略者,保护汉人的政权,人人有义务协助官军保江山。官军缺士兵,你身体健壮,是个兵胚子。”
  江众生挣扎,又被官军暴打一顿,然后捆住双手,被官军拉走了。江众生的母亲坐在地上捶胸大哭,父亲滚泪,说:“先辈从河南逃来鄱阳湖,希望过安生日子,谁料鄱阳湖也不是安身之地,老百姓怎么如此苦呢?”
  村民看见二人伤心,劝慰一番,把二人送回家里。江家人聚集在院里,忿忿不平,但只能屈服于官军。江正阳长子江腾蛟回到村里,给江姓人传递城里的消息,元兵所向披靡,官军溃败,估计南宋的江山难保。江家人惊慌,担心再次遭受兵熧之祸。江耀华让大伙权且忍耐,等大势明朗再说。
  江爱生的孙女在田里摘豆子,被几个官军掳走,天黑后江爱生不见孙女回家,家人四处寻找,不见人影。黎明时分,江爱生的孙女披头散发回到家里,两眼迟滞,跟木头人一样。家里人怀疑她被人糟蹋,江爱生抱着孙女痛哭。自此,江爱生的孙女不省人事,变成一个疯子。
  江腾蛟去赣州做生意,住进一家旅店。江腾蛟正在院里喝茶休息,店里走进几个人,也住进店里。江腾蛟与客人攀谈,原来是陈朝阳的儿子陈长贵和伙计。
  陈朝阳开瓷器铺,陈长贵贩运茶叶和瓷器。陈思家在世时就教陈长贵习武,陈长贵传承爷爷的武艺,因此敢于外出贩运货物。他从景德镇和浮梁买来瓷器和茶叶,运到赣州和宁化等地出货,虽说免不了经受风险,但有利可图。陈长贵总带着三四个伙计贩运货物,以防不测。陈长贵多走水路贩运货物。陈朝阳深知贩运货物的风险,看到儿子一身胆量,便不阻拦,江兰兰夸儿子有胆量,继承了陈家的传统。陈长贵从浮梁装了一船上好茶叶,经过鄱阳湖,沿着赣江到了赣州,不料与江腾蛟相遇。
  看见陈长贵带着几个伙计做生意,江腾蛟羡慕陈长贵的胆量和本事,便与陈长贵攀谈,江腾蛟说:“你小小年纪做生意,真有胆量。”
  陈长贵喝了一口茶,说:“胆量是练出来的,刚做生意时也胆怯,渐渐胆子大了。虽说贩运货物能挣钱,但风险大,可不担风险哪能挣钱?常听爷爷说起正阳人,彼此有缘。”
  江腾蛟说:“江家与陈家南逃,路途相遇,陈家人帮助江家人,江家人感激。今天在此遇到陈家人,格外亲切。江家来到湖口,初时日子平稳,现在遭受战事袭扰,江家人十分悲凉。陈家人如何?”
  元军向南扩张,南宋朝廷不堪一击,朝廷的文武大臣簇拥皇帝南逃,逃往广东崖山,官军所过之处,黎民难免受骚扰。
  陈长贵想起陈家遭受的灾难。一队官军开进鄱阳城,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穿街而过,把鄱阳城的商铺一一登记在册。鄱阳县的商户惊慌,害怕官军勒索,官军驻扎在鄱阳城,勒令县衙出面收刮钱财。县衙长官带着一队衙役挨家挨户收钱,凡遇富户毫不手软。衙役走进陈朝阳的瓷器铺,勒令交钱。陈朝阳明知逃不过一劫,便想如数缴纳钱币,江兰兰心眼活,对长官说做生意被强盗抢劫,损失惨重,恳求少交钱。长官看见江兰兰伶牙俐齿,衣着华贵,不仅不依,反倒将江兰兰暴打一顿。陈朝阳虽已年迈,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与衙役据理力争,不料与衙役发生争斗,打伤一个衙役,被衙役带到衙门关押。江兰兰伤心,坐在瓷器铺门口哭泣,引来许多人围观,博得人们同情。江兰兰哭了一通,只好拿着钱去衙门疏通,救出陈朝阳。江兰兰怜惜钱财,看见自家辛苦赚来的钱财被人白白抢走,心内动气,让陈朝阳关闭瓷器铺,免得衙役再次上门勒索。陈朝阳不依,不愿舍弃多年的生意,依旧开着瓷器铺。陈朝阳被勒索的消息传进陈家大院,人心惶惶,人们担心县衙到乡下搜刮粮食。村民听到这个消息,人人自危,有人把粮食藏匿起来。陈狗子找陈兔子等人商议,陈狗子说不必惊慌,陈朝阳在鄱阳城做生意多年,县衙自然知道他的名字,难免遭劫,我们是无名之辈,未必遭殃。
  陈长贵把陈家的情况告诉江腾蛟,江腾蛟感叹时势混乱,百姓受苦,说:“听汀州的客人说,汀州有条汀江,沿着汀江南下,可以到达福建南部,也可以到达广东,甚至更远的地方。汀州水运发达,每到夜晚汀江沿岸停泊千条船,汀州是繁华之地,你不妨到那里做生意。”
  陈长贵说:“日后去汀州看看。过去鄱阳湖比较平安,现在一点都不平安。不知未来时局如何?”
  江腾蛟说:“北方已被元人统治,元兵南下,想灭掉南宋朝廷。朝廷文臣武将不少,大多不敢抗击金兵,只有少数将领敢于抵抗,岂能阻挡金兵?南宋朝廷向来采取不抵抗政策,势必被元人所灭,如果江南被金兵占领,百姓没有好日子。江家已经深受其害,与其受害,不如一走了之,另找生路。”
  陈长贵笑了,说:“天下已乱,兴许大乱还在后头。自古以来不乱不治,谁知哪天可以大治。汀州据此有多远?”
  江腾蛟说:“不远,据说只有几天的路程。”
  陈长贵想起自家的生意,觉得再度迁居对自家不利。陈家不单开着瓷器铺,兼有贩运生意,两项生意收入颇丰。李桂兰依然住在陈家大院,陈朝阳和江兰兰住在鄱阳城。江兰兰是个聪明女人,不单善于料理家务,而且给陈朝阳出谋划策,深得陈朝阳喜欢。江兰兰从一个贫家女变为阔妇,衣着华贵,用度阔绰。在江兰兰的扶持下,江家渐渐兴盛起来。江满地已经辞世,江兰兰把老母吴巧兰接到鄱阳县,共享清福。
  陈长贵打发两个伙计回鄱阳县,带着一个伙计前往汀州,了解汀州的情况。陈长贵不愿受徒步之苦,买了两匹马,骑马来到汀州。时值初夏,汀州已暖,两条江穿城而过,一条是汀江,一条是河溪。汀州四周皆山,背靠卧龙山,面临汀江,地奇形胜。陈长贵和伙计沿街行走,街头商铺毗连,即便小街小巷也是铺子连着铺子,货物应有尽有。两人沿着汀江走,两岸古树枝繁叶茂,林荫夹江,奇石壁立,江岸停泊许多船,江里船只如梭。
  陈长贵说:“汀州果然是个好地方,商人多,水运发达,令人羡慕。”
  伙计说:“虽说汀州繁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况且距离鄱阳湖远,顾不了家。”
  陈长贵说:“我的家在哪?在河南。父亲经常怀念河南,心里只装着河南。虽说我出生在鄱阳县,其实只是半个鄱阳人,我的根在河南。鄱阳县是我的家园,我舍不得离开鄱阳县。”
  陈长贵返回赣州,沿着赣江回到鄱阳县,把汀州的情形告诉陈朝阳。陈朝阳沉思几日,对江兰兰说:“当年我们远道而来,为的是求安宁,几十年平平安安,总算活到了现在。眼下江南又起战火,百姓不得安宁,我家被县衙抢走钱财不说,你被暴打一顿,我被关进县衙。陈家大院的人或被充军,生死不知,或被迫缴纳钱粮,日无宁时,夜不安寝,日子实在难熬。”
  江兰兰说:“你想离开鄱阳县?”
  陈朝阳说:“我老了,这事由陈长贵决定。我想给他娶妻,让他在此生活,可时势不解人意,逼迫洛阳人离开此地。”
  江兰兰说:“村里有陈家大院,城里有商铺,你忍心离开鄱阳县吗?我们苦心经营几十年,积攒了一份像样的家产,我实在不忍离开鄱阳县。如果离开鄱阳县,去哪里?哪里是我们的安身之地?哪里是我们的家园?”
  江兰兰不停地抹眼泪,陈朝阳闷头不语,重重叹气。
  陈长贵回到陈家大院,把自己在汀州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人们,人们心绪不宁。陈姓人来到鄱阳县几十年,苦心经营,生活略有转机,大都儿孙满堂,有人舍不得自己的家业,舍不得离开鄱阳县。陈长贵把陈狗子和陈兔子几位老人请到家里,备说汀州的情况。
  陈思家几位老人去世,陈狗子管理陈家大院。陈狗子已经不再打鱼,只能在家做点轻松的活。看到时下社会动荡,陈姓人朝不虑夕,陈狗子说:“我在鄱阳县平平安安度过了几十年,没想到又遭劫难。我已是一把老骨头,没有多少活头,可洛阳人大都年轻,日后的路很长。以我之见,不如另找家园。当年我们割舍家园和亲人,如今有什么割舍不下?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生命,其他在其次。保住生命,丢失钱财,算不了什么。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如果汀州安宁,水土不错,我们不妨到汀州去。”
  陈兔子说:“鄱阳县是个好地方,真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们的辛劳投注在这块土地上,可不得不忍痛割爱,这是天意。上天让我们洛阳人经受各种各样的磨难,我们只能听命于天。”
  几位老人赞同陈狗子和陈兔子的主意,只是要跟晚辈商量。陈长贵把陈家大院老人的意思转告陈朝阳,陈朝阳连忙从县城跑回陈家大院,商量移居之事。陈朝阳已经跟儿子商量妥当,决意移居,但必须带着陈家大院的人一起离开鄱阳县,不能独自逃生。陈朝阳走进陈家大院,看见洛阳人亲手建造的家园依旧完整,只有些许陈旧,心里波澜起伏。他想起南来时的艰辛,想起建造家园的情景,想起故去的老人,蹲在地上不停地抽烟。陈狗子看见陈朝阳回来,喊了一声,陈朝阳起身,向陈狗子走去。两位老人相互瞅着,沉默许久。这段日子陈朝阳住在城里,但经常回陈家大院,他撂不下自己亲手建造的家园。
  陈朝阳说:“我想跟陈家人商量移居的事,你把大伙叫来,我们合计一下。”
  陈狗子立即叫儿子把陈家大院的人叫到一起,商量移居。几位老人力主移居,选择新的家园,让陈家大院的人过安宁日子,许多年轻人犹豫,舍不得离开家园。
  陈朝阳说:“当年我们和父辈离别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徒步几千里来到鄱阳县,只为后代过安宁日子。既然此地不安宁,我们何苦待在此地?陈家人是勇敢的人,不是孬种。丢掉你们的坛坛罐罐,变卖家产,另找生路。命运在自己手里,路在每个人脚下,汀州距鄱阳县不远,眨眼就到了。”
  陈家大院的人决定再度移居,于是开始变卖家产。
  
  34.离家园陈姓移居
  
  陈长贵去浮梁买了一船茶叶,带着族人陈耀祖和陈耀宗及两个伙计一起前往赣州。陈耀祖和陈耀宗从未出过远门,被鄱阳湖的美丽风光所迷,认为离开鄱阳湖是件憾事。陈长贵劝导二人,说鄱阳县再好,不是久留之地,不是洛阳人想离开鄱阳县,而是战乱迫使洛阳人另找家园。出了鄱阳湖,船沿着赣江南行,这段水路是逆水而行,船行速度慢,船到赣州已近黄昏。陈耀祖和陈耀宗看见赣州城热闹,十分羡慕,左顾右盼,观赏街道两边的店铺。陈长贵的茶叶脱手,吩咐两个伙计乘船回鄱阳县,带着陈耀祖和陈耀宗前往汀州。三人乘马日行夜宿,很快到达汀州。陈长贵领着二人在汀州城溜达,二人羡慕汀州城的繁华,没想到汀州也是繁华之地。城里人头攒动,河边舟楫如林,二人禁不住赞叹。虽说汀州城繁华,但不是洛阳人喜欢的地方,他们喜欢安宁的地方。陈长贵带着两人到汀州乡下寻找居住之地,跑了三四个地方,选中一个靠山面水的村庄。这个村庄距离县城二十里,周围群山环抱,山清水秀。村子较小,村前有开阔地,可以种田,可以建房。三人向村民询问土地价格,预付了定金,立了契约,返回鄱阳县。三人把选到的地址告诉陈家大院的人,聚族商议,确定迁往汀州。
  当年来到鄱阳县高价买地,现在只能低价卖掉,村民不解,洛阳人为什么要离开经营了四十年的家园。虽说处于战乱,村民看见土地价格便宜,家有余钱的人都愿意买地。陈家大院的人并不留恋土地,却很留恋陈家大院,陈家大院有几分沧桑,但并不破旧,依然给人新鲜的感觉。陈家大院规模大而完整,村民历来羡慕这个大院,村民涌进陈家大院,挑选自己喜欢的房屋,陈家人十分悲伤。陈家大院的人与村民约定,八月十五后搬迁。明月高挂,月辉洒进陈家大院,满院生辉。按照此前的习惯,陈姓人自家做月饼,将月饼和瓜果摆在院子中央,齐聚院中,庆贺在鄱阳县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人们坐在凳子上,边吃月饼边赏月,不免思绪纷乱。
  陈朝阳、陈狗子和陈兔子等老者坐在一起,嘴里叼着烟袋,想起洛阳老家的中秋月。每到中秋之夜,人们都喜欢坐在院里赏月说闲话,谈论收成,谈论岁月。他们感觉洛阳的月亮比鄱阳县的月亮明亮,但没有鄱阳县的月亮大。陈朝阳从明月中寻找传说中的玉兔,只看见几块黑斑。陈狗子从明月中寻找家乡的影子,居然看见自家的院子。那是一个只有三间房的院子,院子干净整洁,院角总堆着一些柴草。
  陈狗子笑了,说:“我看见了我家的院子,还是从前的样子,竟然没有丝毫变化。我真想回到老家的院子。那棵枣树兴许更高了,那时我总喜欢爬上树摘枣,枣子又香又甜。”
  陈狗子砸吧嘴唇,仔细回味枣子的滋味,他已经多年没尝枣子的滋味。陈兔子翘着腿,高举着烟袋,望着空中的圆月,说:“中秋之夜,我们总喜欢在月光下奔跑,做各种各样的游戏,玩到尽兴才回家睡觉。童年的岁月是一杯茶,仔细品味,其味无穷。斗转星移,一晃几十年,我们只能赏月,没有力气跑了。天上的明月依旧,我们却经不起岁月的折腾,人生太短促了。”
  陈朝阳说:“过去毕竟是往事,即便美好,只能回味。目下我们又要离开鄱阳县,其实鄱阳县很好,汀州赶不上这里。这里有美丽的鄱阳湖,汀州只有两条江,而且地处山区。这双走惯平地的脚日后只能在山间行走,平地与我们无缘了。但洛阳人不怕山高路险,即便前面的路再崎岖,也难不倒我们。走吧,勇敢地向前走吧。”
  月亮把陈家大院照得雪亮,洛阳人在凄清中进入梦乡。洛阳人变卖家产,陈家大院集市一般。小孩吃惊地看着人们把自家的家具抬走,脸上洋溢着欣喜,而父母却神色黯然。小孩知道即将离开这个大院,去另外一个家园,不仅不悲伤,反倒充满喜悦。陈姓人的财产拍卖一空,人们眼神惨淡,心里空落落的,五脏六腑被掏空了一般。陈长贵、陈耀宗和陈耀祖挨家挨户了解情况,许多人家只有睡觉的床,衣物打成包,堆在地上,看见三人进门,人们苦笑一下。三人走遍各家各户,都已准备停当,急忙到鄱阳县雇船,嘱咐人们准备出发。
  陈狗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家,叹息一声,说:“要走了!要走了!我舍得走吗?舍得鄱阳县的土地?舍得鄱阳湖吗?舍得不舍得?”
  妻子说:“我在鄱阳县生活一辈子,没想到要离开这里。我的骨头要埋在异地他乡,与爹娘相隔千山万水,太凄凉!”
  陈狗子说:“别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埋怨有用吗?我要给爹娘烧香,你准备点香和表,下午我们全家去上坟,陈家大院的人都应该去上坟。”
  陈狗子坐在门前,陈兔子摇摇晃晃走过来,坐在陈狗子身边,看见陈狗子沉默不语,说:“想什么?”
  陈狗子说:“通知陈家大院的人,下午去上坟,不然没有时间了。”
  陈兔子说:“最后一次上坟,我想起了我们的父辈。我们走了,他们却留在这里,他们会惦念我们。”
  陈狗子说:“日后把他们带走,现在活人先走。”
  陈家大院去世的人都埋在一块风水宝地,当年陈思家和秀才特意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挑选村里上好的一块地作坟地。陈家大院的人走出院子,向坟地走去,人们跪在自家先辈的坟前,焚香烧纸,哭声连成一片。
  清晨,人们早早起来,准备出发。陈狗子抬头看天,天阴沉沉的,刮着小风。陈长贵在大院中高喊:“出发啦!”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肩挑手提,来到大院中心。陈狗子的妻子回头看一眼屋子,不停地抹眼泪。陈狗子看了妻子一眼,默默地离开生活了四十年的家。陈长贵清点各家的人数,看见都到齐了,说:“走!”
  院里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拉着陈姓人的手,恋恋不舍。洛阳人走出大院,有人大步向村外走去,有人回头看着陈家大院,泪水婆娑。洛阳人抹着眼泪走了,村里人也跟着抹眼泪。秋风扫地,撩起洛阳人的头发和衣襟,村里人目送他们走出村子,消失在远处。
  洛阳人步行到鄱阳湖边,那里停着几条船,陈长贵和陈耀宗招呼人们上船。陈长贵雇了三条大船,船儿缓缓漂移,人们回头望着村子的方向,谁都不说一句话。他们渴望看一眼村子,村子却在望不见的地方。
  鄱阳湖镜子一般,一片明澈,三条船像三条鱼儿,向南缓缓游去。船到湖心,四周一片汪洋,有人辨不出东南西北。陈朝阳、陈狗子和陈兔子坐一条船,三人看着湖景,陈朝阳微笑,陈狗子和陈兔子也跟着笑。
  李桂兰说:“你们笑什么?”
  陈朝阳说:“记得当年来鄱阳县时只坐两条大船,现在离开鄱阳县,竟然坐三条大船。那时湖面也像现在清澈,可以看见鱼儿跳来跳去,心里高兴极了,感觉到了人间最美的地方。而今——”
  几条鱼跃出水面,随着船游行,陈狗子吆喝一声,鱼儿倏然钻入水底,不见踪影。
  陈狗子说:“我打了几十年鱼,鱼是我的伙伴,我却把它们当饭吃,我对不起它们。今生我不会再打鱼了,我祸害生灵。”
  陈兔子说:“我做了一辈子船工,给人家做了无数条船,自己没有一条船,我还想做船工。我是做船的好手。”
  船在鄱阳湖漂了一天,湖面渐渐窄了,可以看见湖边茂盛的水草。远处出现一条江,一股江水涌进湖里。船沿着赣江南下,到了赣州后洛阳人下船,在城里住了一宿,雇了几匹骡马,驮着行李向东走去。沿路异常荒凉,荒草遍野,人烟稀少。到了于都,山路渐渐多了,洛阳人只好沿着山脚走,有时翻越小山。陈长贵和陈耀宗感觉行路难,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水。女人和孩子也感到疲乏,唯独陈朝阳、陈狗子和陈兔子几位老人步履稳健,尽管他们已经年迈。
  陈长贵走到父亲身边,说:“爹,累吗?”
  陈朝阳说:“不累。当年从老家到鄱阳县,几千路都不喊累,这点路自然不会累。”
  陈长贵不相信父亲的话,看见父亲拄着木棍,步履稳健。陈长贵瞅着陈狗子和陈兔子,尽管他们步履艰难,但脚步沉稳,目光射向前方,走在队伍的中间。洛阳人到了瑞金,陈长贵告诉人们,距离汀州不远了。陈长贵担心几个老人劳累,让人们在瑞金休息一天,然后继续赶路。洛阳人翻过几座小山,到了汀州地界。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但不见村落,陈长贵说汀州就在不远处。果然,十里之外出现一座城,城的四面都是山。在汀州城休息半天,洛阳人向城外走去。汀州城外到处是山,山连着山,洛阳人沿着山脚走,来到二十里外的山村。
  洛阳人站在村头,举目村里,村庄靠山面水,山上树木葱茏,山下有一片平地,一条江水从平地边流过。村庄四周青山相连,安闲静谧。
  陈朝阳说:“虽说此地四周都是山,没有鄱阳湖那样广阔的平地,可有一条江,山清水秀,是幽静之地。”
  陈狗子说:“山是屏障,如果遇到险情,可以往山上跑,也可以沿着江水漂流。这里自然比不上鄱阳县,暂且安身吧。”
  陈兔子注目江边,没有一条船,清澈的江水独自流淌。他不明白江边为什么没有船,很想做一条船,让洛阳人乘船打鱼或远行。
  洛阳人坐在村边的一棵大榕树下休息,大树筛下一片浓影。陈长贵、陈耀祖和陈耀宗走进村里,向村民租屋。村里大都是土墙茅草屋,低矮狭小,远比不上鄱阳县的房屋。人们把行李放进茅草屋,发现屋里阴暗潮湿,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墙上只有小小的窗户。这是一个贫穷的村落,人们不由得想起陈家大院,那里院子宽敞,房屋明亮。
  洛阳人对这里的房屋不满意,陈长贵安慰:“这里是僻远山区,百姓穷困,住房自然不好,权且将就几天,日后修建房屋。”
  洛阳人顾不得劳累,四处寻找柴火做饭。炊烟在村里袅袅升起,在村后的树林里消失。女人忙着做饭,男人叼着烟袋到村里转悠。村里人烟稀少,突然来了百十号人,人们吃惊地看着洛阳人烧火做饭,看着洛阳人在村里走来走去,有人与洛阳人搭讪。村里顿时热闹起来,人们议论洛阳人,为什么来到偏僻山村,村里将发生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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