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2章
作品名称:跋涉者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12-27 16:15:06 字数:7471
21.进鄱阳寻找故旧
天刚亮陈长明就醒了,看见同屋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回忆刚才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空飞翔,星空浩瀚,身子轻飘飘的,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托举着他飘浮。身下的蓝湖水波不兴,似一块碧玉;耀眼的星星灿烂辉煌,金银筑成的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他飞来飞去,总飞不出这片天地,后来飞到一座小岛上,岛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岛上有座小山,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动物,飞禽走兽样样俱全。这些动物十分可爱,他抚摸它们的皮毛,舒适柔软。山上有个小洞,洞里有水出入,他钻进洞里,洞里一片黑暗,居然找不到归路。他胆颤,以为自己会死在洞里,不料眼前一亮,居然又来到湖面上空,继续在空中飞翔。他寻找鄱阳县,鄱阳县在湖畔,房屋鳞次栉比,绿树掩映。他从空中缓缓降落,看清了地面的房屋和树木,一直降到地底下,地下是亭台楼阁,灿烂辉煌。他寻找自己的住所,不知住所在哪里,于是徘徊起来。
陈长明下床,出门看天气好坏,晴空万里。陈长明蹲在地上抽烟,望着远处的高天,寻思雇船的事。听见屋里有动静,陈长明进屋,看见陈满天已经下床,说:“我们早点去雇船。”
陈满天说:“我洗把脸。”
陈满天洗完脸,陈朝阳和陈狗子走出屋,陈长明带着三人向城外走去。几人来到湖边,立刻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几人雇了一条大船,立即回到旅店,旅店的人正在等待他们。陈长明让店主给大伙做饭吃,免得途中挨饿,人们带着行李来到饭厅,等待吃饭。
陈花花和几个姑娘听说雇船很顺利,眉开眼笑,叽喳不停。女人大声说话,把即将渡湖的消息告诉孩子,孩子们也很高兴。男人抽烟说笑话,饭厅里充满欢乐。
秀才说:“独龙车是累赘,扔给店主,也算一份人情,日后用不着了。”
陈朝阳说:“我们走到这里,独龙车有很大的功劳,不然我们会更累。它是我的伙伴,也是一份念想,看到它就会想起老家。”
陈狗子说:“别的东西可以扔掉,不能扔掉独龙车。它过去是我家的宝贝,日后也是我家的宝贝,我不能没有它。”
人们背着包袱,推着独轮车,高高兴兴地走出永修城,向鄱阳湖走去。城外是一片绿野,田里的稻子长高了,绿树如盖。人们脸上带着喜色,四处张望,寻找鄱阳湖。远处,鄱阳湖像一面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孩子们欢呼起来,陈花花等人也跟着叫起来。陈花花向四周望去,一面是湖,一面是绿野,风光旖旎,美不胜收,说:“这里比俺们那里好多了,有稻田有湖水,真美!”
人们来到湖边,船主坐在船头等候。人们坐在船上,看着一望无边的湖水,赞叹湖水美丽。湖面平静,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闪着亮光。
陈满天说:“虽说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却找到了好地方,这份辛苦值,但愿鄱阳县也这么美。”
陈长明说:“兴许鄱阳县比这里还美,我们可以种田,可以打鱼。我们长途跋涉,不求别的,只求平安度日。”
陈朝阳和陈狗子把独轮车放在船舱,两人坐在船头,边看湖光水色边跟船夫聊天。陈思家看着湖水,憧憬日后的日子。
船夫说:“你们找到了好地方,鄱阳湖周围是鱼米之乡,水草肥美,庄稼茂盛。鄱阳湖是天下最美的地方,湖面广阔,南北长,东西短,从南到北要坐几天船。湖里有鱼,伸手就可以抓到鱼。你们那里有鱼吗?”
陈朝阳说:“没有。也没如此大的湖,只有一条黄河。”
船夫说:“如果勤快,你们不愁没有好日子。况且鄱阳湖很安宁,北方人都喜欢来此居住,此地是块宝地。”
陈朝阳向湖里望去,湖里往来船只很多,有大船也有小船,有的船上装着货物,有的船是打渔船。船靠岸,岸边停着不少船,人们向鄱阳城走去。陈长明看见城里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人头攒动,异常繁荣。大伙坐在街头等候,陈朝阳和陈狗子去找旅店。街上的人忙忙碌碌,洛阳人为此地的繁荣惊叹。两人找了一家大旅店,领着人们住进旅店。陈长明看见天色还早,从褡裢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陈朝阳和陈狗子,让他们按照信上的地址去寻找故旧。故旧是前些年迁徙到此的人,陈朝阳和陈狗子沿街寻找乡人的地址。
陈狗子说:“没想到几千里外的鄱阳城如此繁华,抵得上开封和洛阳的繁华,难怪北方人喜欢来这里居住。街上店铺相连,货物充足,应有尽有,没想到我们来到富裕之地。”
陈朝阳说:“眼下的繁华和富裕与我们无关,如果我们能在此立足,倒是可以常来看看。”
陈狗子说:“我们只配在乡间生存,无法在城里生存。我只懂得种地,不会干别的。你认的字比我多,比我有出息。”
两人走进一家店铺,拿出一封信,递给店伙计。这是一家米店,米仓装满白花花的大米。店伙计钻进后院,把信递给一个中年人,说:“客人在店铺。”
中年人看了一眼信,拿着信走进店里,看见陈朝阳和陈狗子站在柜台前,连忙打招呼:“你们从洛阳来吗?”
陈朝阳说:“是。”
中年人把信递给陈朝阳,说:“这是我写给家人的信,我认得陈长明,他来了吗?”
陈朝阳说:“来了。”
中年人叫陈四海。陈四海连忙把两人领进后院,给两人倒了两杯茶水,茶香扑鼻。两人喝了几口茶水,茶水清香宜人。
陈四海说:“你们来了多少人?”
陈朝阳说:“十户人家,五十几个人。”
陈四海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陈朝阳说:“我们想先找个落脚之地,然后再图未来。”
陈四海说:“我与陈长明见一面。”
三人一起来到旅店,陈四海与陈长明相见,两人抱在一起,陈长明滚着热泪,说:“儿时与你一起玩耍,一别多年,不料在此相见。”
陈四海瞅着陈长明,说:“一眨眼几十年,你我都老了,老家如何?”
陈长明叹气,说:“老家人遭鞑子欺负,没有安宁日子,否则不会逃到这里来,希望在此了却残生。”
陈四海说:“这里比较安宁,祸乱少,在此安营扎寨吧。”
两人叙述阔别之情,直到天黑,陈四海才离开旅店。夜里,陈长明和众人商讨今后的生活,直至夜深。
天亮了,人们纷纷起床,陈长明仍在沉睡。陈满天觉得奇怪,推了一把陈长明,没有丝毫动静,使劲推,一动不动。陈满天摸了一下陈长明的手,冰凉;又把手伸到鼻前,没有一点气息。
陈满天连忙喊陈朝阳:“你伯伯出事了!”
陈朝阳和陈狗子立即跑过来,摸陈长明的身子,已经凉了。
陈朝阳哭着说:“伯伯走了!”
人们立刻围上来,把陈长明的身子扶正。陈长明直挺挺地躺着,两眼紧闭。人们纷纷赶来,看见陈长明安静地躺着,面色平静,哭声连成一片。店主听见哭声,连忙和几个伙计跑来,发现死了人,安慰一番,说:“安排后事吧。”
陈思家立即吩咐陈兔子等人上街买香表,他和陈满天上街买棺材,让陈朝阳和陈狗子去向陈四海报丧。陈朝阳和陈狗子跑进店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四海慌忙问:“出事了吗?”
陈朝阳抬头,说:“陈伯伯昨夜去世了。”
陈四海长叹一声,泪落如雨,然后抹去眼泪,说:“我去看他。”
三人回到旅馆,人们还在哭泣,已经给陈长明穿好了寿衣。陈四海看见陈长明躺在床上,哭着说:“我们是儿时的伙伴,你怎突然舍我而去?你千辛万苦来到鄱阳县,应该过几天安宁日子,竟然舍手而去,太可惜了。既然你走了,那就安息吧。我不会忘记你,洛阳人不会忘记你。”
陈四海正在哭诉,陈思家和陈满天抬着一口棺材进门,大伙按照洛阳的规矩,装殓陈长明。陈四海建议将陈长明暂时埋葬在鄱阳县城外,于是带着陈思家和陈满天到城外寻找埋葬地址。三人选好地址,回到旅店,吩咐陈朝阳和陈狗子去城外挖坟。陈长明的家人哭泣不止,女人们陪着流泪。陈思家喝了两口水,垂头来到院里,边走边唱河南梆子,声音嘶哑,声嘶力竭。人们吃惊地看着陈思家,以为他受了刺激。黄昏时刻,陈长明安葬在鄱阳城外,入土为安。
陈四海给洛阳人租了几间民房,洛阳人搬进各自的房屋,暂且安置下来。人们休息几日,洗去征尘,向陈四海了解鄱阳县的情况。陈四海向乡人介绍鄱阳县的情况,让人们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今后的生活。同行的人都是贫穷人,所带钱财很少,因此无人选择经商,都希望种田。人们四出打听消息,城里很少有人卖地,只好到乡下去。陈思家带着男人来到乡间,到处打听消息,终于在一个村庄买到一些田地,买了十几间房屋。此地是瓦屑坝。洛阳人搬到乡下居住,田里种着稻子,秋后才能得到土地,人们只好耐心等待。
陈朝阳走进秀才家,看见陈满天和陈狗子等人坐在凳子上,秀才正在低头写信。秀才为几人代笔写家书,陈忠民的女人边讲述书信内容边哭泣。她想起了娘家的父母,悲伤不已。陈满天在一旁安慰,她依然哭泣不止,乃至大声哭起来。男人聊天解闷,陈长明的女人进门,请秀才代笔写家书。她刚开始讲述书信内容就哭起来,无法继续讲述,几个男人低头不语。
秀才劝慰一番,说:“你别哭了,我写好信,给你念一遍。”
陈长明的女人说:“别让家里人操心,暂时别把陈长明的消息告诉家里。”
女人继续哭泣,秀才挥笔写信,告诉家人一切安好,希望家人别惦念。
村庄地处平地,水田肥,不远处就是鄱阳湖,村里有几户人家也是河南人。大多数人家的房屋是茅草屋,只有几户人家的房屋是砖瓦房。洛阳人手头的钱所剩无几,为生计发愁。陈朝阳与陈兔子商量,打算到鄱阳城做短工,寻找陈四海帮忙。其他人却想在村里种地。陈狗子不愿到城里去做工,想跟着村民打鱼。人们不为安危担心,却为生计发愁。
22.住湖口落脚乡下
正阳人进了湖口,立即处理死者的后事,把死者埋在城外一片荒草中,烧几张黄表,点几炷香,叩头而去。人们回到旅店,商议安家落户。正阳人有一个乡人,此人住在乡下,众人推举江永明、江正阳和江鼠平去见乡人。这位乡人与正阳人从未谋面,只是经人介绍才与此人联系。三人离开旅店,徒步前往乡下,此地距离湖口二十里。三人进村,打问乡人的名姓,然后走进一家小院,彼此相互介绍,乡人热情接待三人。
江永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乡人,说:“此人介绍我们找你,希望你帮助我们。”
江正阳把几样东西放在主人桌上,说:“这是几样见面礼,不成敬意,表示一点心意。”
主人江贤良说:“都是乡邻,何必多礼。你们远道而来,吃了不少苦,免礼了。”
江贤良低头看信,这是老家邻居写给他的信,信中希望江贤良帮助同乡人。江贤良给三人沏茶倒水,向江永明询问情况。
江永明说:“我们一行六十多人,十三户人家,跋山涉水,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才到达湖口。途中日晒雨淋不说,遭遇抢劫,还丢了两条性命。老家人被鞑子糟蹋,没有生路,只好来此逃生。我们都是庄稼汉,没有钱财,只有苦力,指望种地。我们想找一个村子落脚,彼此住在一起,相互照应。你给我们介绍一下此地的情况。”
江贤良说:“湖口在鄱阳湖畔,一面临水,一面是平地,气候适宜,水草肥美,田地肥沃,因此很多北方人和江浙人来此居住。鄱阳湖西面与长江相连,每到夏季江水充沛,鄱阳湖随着涨水,湖面扩大,一望无际,湖里鱼儿成群,可以打鱼卖钱;鄱阳湖东面是富庶的地方,长江由此流向大海,距离湖口不远的景德镇盛产陶瓷,浮梁产茶。湖口水路四通八达,向南可以顺着江水到达江西南部和福建,向西直通浔阳,向东可达江浙。你们初来乍到,姑且安家,日后再图生计。”
江永明说:“附近能找到落脚之地吗?”
江贤良说:“我已帮你们打问一番,邻村可以落脚,那里有人卖房子卖地,你们不妨乘机买下。如果不满意,日后再迁移。”
江永明说:“好。你带我们去了解一下。”
几人向附近的村子走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进村,村子四周是良田,田里稻子长势很好。江永明看出这里土地肥,一定是种庄稼的好地方。村里有几个水塘,水塘里鱼儿跳跃,江鼠平欣喜,明白水塘里可以养鱼。村子附近有一条流水经过,流向鄱阳湖。几人向卖主询问房屋价钱,看房子的结构。主客讨价还价,确定了价钱。江贤良邀请三人来到家里,以酒食招待三人,三人感激不尽。
江满地等人一直待在旅店,等候江永明等人的消息。人们闲来无事,有人上街消遣,有人在旅店闲聊。江满地想起经历鄱阳湖的情景,心里充满喜悦。人们乘船初进鄱阳湖,湖水平静,不久湖面起风,湖水摇荡,居然出现波浪,但船只大,船只是轻轻摇荡,并无大碍。有人担心掉进湖里,船夫安慰人们,说鄱阳湖一向风平浪静,很少有大风大浪,人们悬着的心放下来。湖里船只甚多,南来北往,穿流如梭,人们赞叹湖水之美,没想到水运如此繁忙。有人发现水里有鱼儿畅游,乐呵呵地瞅着鱼儿从船边游过。江鼠平喜不自禁,说自己要买一条渔船,打鱼为生。江正阳嘲笑江鼠平是只旱鸭子,不会游泳也不会打鱼。风过后,湖面风光旖旎,人们为湖光所陶醉。
江永明三人走进旅店,人们急忙询问情况。江永明笑着说:“湖口的确是个好地方,物产好,风光好。如果社会安定,可以在此久居,只是房屋价钱比较贵,询问了几个房主,要价比较高。我们初到此地,最重要的是落脚,即便房屋价钱贵也得买,不能买多就买少,能住得下几十口人就行。”
江满地说:“需要多少银子?”
江永明说:“要看房子好赖。我们已经选定了一些房子,也讲好了价钱,付钱就可以成交。”
江满地了解了房子的具体价钱,便跟众人讨论,有人提出一起去看房子,于是江正阳和江鼠平带着人们再次进村察看房屋,了解具体价钱,然后返回旅店。房主需要搬迁屋里的东西,正阳人只好在湖口等待。等了几天,江正阳等人拿着银子与房主交易,决定择日进村。闲来无事,人们在湖口街头游览,发现街上物品丰富,应有尽有,所需之物可以来此购买。
正阳人搬进村子的房屋,每家只有一两间屋,虽说不宽敞,但有了落脚之地。小孩在院里跑进跑出,为自己的新家高兴。这个村子叫碧水村,村里处处是水,生活极为方便。村民看见来了新邻居,用新鲜的目光瞅着这些陌生人。有人听说新邻居来自河南,主动前来打招呼,原来这些人也从河南来。他乡遇乡亲,彼此感到格外亲切。彼此了解各自的情况,为艰难的生活感叹一番,谈到了碧水村的情况。碧水村有二百多人,大都以种地为生,只有少数人打鱼,也有几个人在湖口做事,是个安静和谐的村庄。乡人说此地安宁,很少有兵祸,正阳人为此欣慰。正阳人手头紧,只好帮村里的人干点零活,换点米面,苟且度日。有人向村民购买土地,村民要价很高,尚且很少有人卖地。正阳人无法,只好到附近的村庄打听。
江正阳家里经常聚集不少人,人们经常来此相聚,交流各自的见闻。江正阳买了两间草屋,独自一个院子。江满地进门,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江正阳,要求写家书。正阳人识字不多,江怀居父子识字最多,人们要求江怀居父子代写家书。每家都有家人或亲戚在正阳,都想把自己的消息告诉家乡的人。江怀居和江正阳父子拿出纸笔写信,让每家叙述各自的情况。男人坐在床上,慢腾腾地讲述情况,女人边讲述自家的情况边抹眼泪,人们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人和乡亲,个个情绪低落。只有年轻人情绪高涨,因为他们不再担心自家的性命,认为碧水村是个理想的地方,对日后生活充满希望。
江满地说:“现在老家是什么样子,让人担忧。”
江爱生说:“离家几千里,担忧无用,还是想想自己的日子。”
江满地说:“亲情难舍,夜里做梦总梦见自家的屋子和田地,总梦见村民。乡情难以割舍,此生心结难解。我的那头牛很壮,一天能耕三四亩地,实在不忍卖给人,现在它只能为别人耕地。”
江满地低着头,唏嘘不止,随后抹一把眼泪,笑着说:“我像个女人,竟然想起一头牛。我的老爹老娘也许哭干了眼泪,日日盼着书信。爹娘见到书信一定会大哭一场,他们日日为我们牵肠挂肚,这辈子没有好日子过。”
江永明低着头,边抽烟边想心事。看见江满地眼泪汪汪,江永明一声不吱,默默地抽烟。江怀居父子写完了信,给大伙倒茶水。江鼠平瞅着碗里的茶叶在水中飘转,乐呵呵地说:“哪来的茶叶?”
江正阳说:“邻居给的。北方人不习惯喝茶,此地人却喜欢喝茶。邻居看见我家喝白开心,就给了一点茶叶。入乡随俗,大伙尝尝茶水的味道。”
江鼠平不客气,端起茶碗,香气微微,轻轻啜了一口,说:“茶水很香。如果不来湖口,喝不到茶水。此生能喝到茶,享福了。”
众人相继端起茶碗,品尝茶水之香。茶香满屋,人们说笑起来,谈论路上的艰辛。江永明抹着胡须,沉浸在回忆中。江永明的年岁最大,年近五十,他以为自己会老死途中,没想到坚持到底。他想起途中的腿脚酸痛,想起夜间的困乏,想起风餐露宿,感慨万千,不曾想到此生会经此磨难。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脚底磨起了厚茧,用手抚摸脚底,轻轻地叹息。
吴巧兰说:“一双粗糙的大脚,有什么看头?”
江永明说:“你瞧瞧自己的脚,跟这双脚一样结实,否则你跳不出苦海,到不了湖口。这双脚劳苦功高,我感谢它。”
吴巧兰说:“你的话对,这双脚受了很多罪,却把我们带到目的地,这是我们的造化。日后要靠双手维持生计,我们是庄稼人,不怕辛苦,只怕没事做。”
吴巧兰回家做针线,江月琴、江月花和江月珍跑进院,院里几个小孩在玩耍。江兰兰的父亲出去串门,江兰兰的母亲坐在床上做针线。江兰兰家也是草屋,一间小小草屋。江月琴瞅了一眼屋子,说:“你家的草屋倒有七成新,我家的草屋只有五成新,还是你家舒服,日后常来你家玩。”
江兰兰的娘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屋子,心里舒坦,说:“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哪家都没有几个钱,能住上草屋就不错了,不要埋怨自家的屋子不好。再说你们是大姑娘,过两年就会出嫁,如果嫁个好人家,会有好屋子住。”
几个姑娘咯咯笑。江月花看江兰兰母亲做针线,江月琴噘着嘴说:“我不嫁人,就在江家待着,做个老姑娘。”
江兰兰的娘说:“女大当嫁,到时候你爹娘会把你赶出家门,江姓不养老姑娘。村里有喜欢的小伙子,跟爹娘讲,爹娘给你们提亲,你们早点嫁出去,早点成家立业。”
江兰兰说:“娘,你的话太多了。我们都是小姑娘,不是老姑娘,都想在江家过几天好日子。这里环境好,遍地是水,而且安宁,谁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我们跑了几千里路,吃尽了苦头,就是为了过几天好日子。”
江月花和江月珍看见江兰兰的母亲吴巧兰在做一件新衣裳,是一件蓝底白花布,拿起衣裳仔细看。江月花脸上露着喜色,说:“这是江兰兰的新衣吗?”
吴巧兰说:“是。从老家带来一块布,到了一个新地方,应该让兰兰穿件像样的衣服,她心里舒服,别人看着眼喜,将来找个好人家。”
江月珍说:“我也想穿件新衣服,哪有新衣服穿?家里买了房子,没有余钱,我娘成天唠唠叨叨,说日子艰难,哭了几次。”
吴巧兰叹气,不再言语,其实她的日子何尝好过,只是比江月珍家略好一点。江兰兰看见母亲脸色不好,说:“你们还记得洛阳人吗?”
江月花说:“我们不是七老八十,不会那么健忘,哪能忘记他们?我看洛阳人比我们强一点,人家有秀才,有郎中,有精明强干的人,兴许手头的钱也比我们多。”
江兰兰说:“途中洛阳人帮助我们,陈姓人不错。他们去了鄱阳县,鄱阳县离我们远吗?”
几个姑娘谁都不知道鄱阳县,吴巧兰听说鄱阳县据此不远,但不愿让姑娘惦念洛阳人,说:“听说鄱阳县离我们很远,要走好多天,何况那里比不上湖口,日后他们的日子艰难。”
江兰兰说:“我想打听鄱阳县,那里到底好不好。”
吴巧兰瞅了女儿一眼,没想到女儿惦着洛阳人,说:“在家好好干活,别胡思乱想,娘比你想得多,你别操闲心。”
几个姑娘聊起别的事,屋里飞出一串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