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6章
作品名称:跋涉者 作者:碾子 发布时间:2024-12-24 10:10:04 字数:7579
15.居黄石路途多舛
洛阳人在鄂州城行走,秀才左顾右盼,似在观景,似在寻找三国遗迹。走出城门,秀才几次回头,城墙有点破旧,城门还新,他感叹历史已去,古城犹在。陈满天看见秀才默默地行走,看出他在想心事,嘿嘿笑了两声。
秀才转头,说:“笑什么?”
陈满天说:“读书人心思多,总喜欢想来想去,有趣味吗?”
秀才说:“如果没趣味,就不会去想,想其实蛮有趣味。”
陈满天说:“你在想什么?”
秀才说:“我想鄂州城,想三国,挺有趣味。”
陈满天说:“鄂州城没有多少趣味,三国倒挺有趣味。”
秀才说:“彼此相连,都有趣味。当年孙权身居鄂州异常威武,异常雄壮,可惜看不到那番景象。吴国粮草充足,兵精将广,那是孙权善于经营。如果时运好,他可以统治中国,可惜运气不在他这边,在曹操那边,曹家统治天下。”
陈满天说:“南方是好地方,难怪南宋朝廷往南方跑。朝廷跑了,让老百姓受罪。历朝历代,天下都是朝廷的天下,老百姓只是天下的蚂蚁。你讲讲三国的故事吧。”
秀才略一思索,说:“鄂州距离赤壁不远,讲讲赤壁大战,曹操攻打孙权。”
陈长贵说:“谁赢了?”
秀才说:“曹操率领八十万大军南下,沿江摆开阵势,决心一举灭掉孙权,孙权岂是曹操的对手?”
陈长贵说:“曹操一定取胜,人马太多。”
秀才说:“曹操的士兵不习水性,尽管船多人众,可是周瑜巧用火攻,将曹操的战船烧得片甲不留,曹操仓皇逃走。打仗不在人多,在于会不会指挥。”
陈满天说:“大宋朝廷兵马不少,武将也不少,却让鞑子打得屁滚尿流,逃到南方避难。打仗不单是会不会指挥的问题,也有胆量问题。无能呀,大宋朝廷!朝廷只顾自己快活,却苦了百姓,这样的朝廷有何用?”
秀才不再言语,跟着大伙默默地行走。陈满天也不再言语,默默地盯着面前长着荒草的路。昨夜虚惊一场,人们有点困倦,脚步缓慢。陈朝阳和陈狗子半夜未眠,担心土匪再度袭击。陈朝阳边走边张望,在草丛中寻找可以当武器的木棍。不远处有一些树木,陈朝阳放下独轮车,跑进草丛,折断树枝,拿着两根木棍归来,说:“这两根棍子足以保护我们。”
陈狗子说:“有你爹在,怕什么,他可以以一敌十。”
陈朝阳说:“如果手中有棍子,更可靠。”
洛阳人向南走去,向黄石进发。鄂州东南多山地,洛阳人在山地行走,独轮车在山间行走很吃力。独轮车上不仅装着米面和锅碗,还有被褥,陈朝阳和陈狗子等人早已浑身是汗。陈朝阳不停地抹额头上的汗,走一会儿便停下来歇息。陈思家看见儿子累,便和陈满天在前面拉车,推车的人这才感觉轻松一些。四周都是山,虽然山不高,但行走吃力。
陈长明说:“这里要紧吗?”
陈思家看了看地形,说:“不要紧,我们有棍子。”
陈长明笑了,庆幸身边有陈思家。山起伏,人们在山间上上下下,都觉得累。陈长明觉得山地不安全,催促大伙快步走,到了平地后休息。女人讥笑陈长明胆小怕事,不如女人的胆量大,陈长明一笑置之。山上树木葱茏,随时可以坐在树下休息,陈长明偏偏不让大伙休息。虽说是山间,但路并不窄,鄂州的人说这一带有矿山,因此路比较宽。秀才四处张望,希望看到矿山,到处是树木。秀才喜欢山上的树木,老家在平原,到处是平展展的土地,树木很少。秀才抚摸路边的树,仰头望着高高的树梢,心中惬意。
陈长明看着好笑,说:“树有什么看头?”
秀才说:“树也是生命,跟人一样,一年要度四季,有枯有荣,有生老病死,只是不会言语而已。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喜欢山,我是个仁慈的人。”
陈长明说:“这些树木粗壮,倒是做家具的好材料,不知鄱阳湖有没有树木。”
秀才说:“平地树木少,山地树木多,鄱阳湖应该是平地,估计树木不多。”
翻过一个小山包,前面出现一块平地,女人喊休息,陈长明答应女人的请求。天热,人们走到树下,抹着头上的汗。路边有池水,有人跑到水边洗脸,有人捧起水喝,水清澈凉爽。有人鼓励人们去喝几口水,陈朝阳和陈狗子等人连忙跑去喝水。有人躺在草地上享受阴凉,有人捧着葫芦喝水,陈长明让人们乘机吃点干粮。人们啃干粮,葫芦里的水干了,几个女人跑到水边,葫芦灌满了水,笑盈盈地走回来。
秀才说:“如果这里安宁,我们不妨就此安家,我喜欢这里的环境,鞑子和土匪来了,可以逃到山里避难。”
陈长明说:“如果鞑子和土匪追到山里,你往哪里逃?”
秀才无言,尴尬地笑了,说:“除非逃到天涯海角,否则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罢了,继续往前走,但愿鄱阳湖平安。”
休息许久,人们爬起来继续前行,陈朝阳看见远处走来一队人,立刻停住脚步。
陈朝阳大喊:“前面有人!”
人们一齐望着前面,看见这队人渐渐走近,陈长明往四周看,寻找躲避的地方。陈思家看见秀才和女人惊恐,说:“别怕。我们在他们眼前,跑不了,只能面对他们,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千万不要乱动。”
人们看清了来人,原是一队官军,人人手里拿着长矛,腰间别着大刀和弓箭,是一队装备很好的队伍。陈思家寻思,如此一支队伍,难以抵抗他们,只能服服帖帖。
军官上前,盯着几辆独轮车,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陈思家说:“逃难。”
军官说:“从哪来?”
陈思家说:“北方。”
军官说:“到哪去?”
陈思家说:“鄱阳湖。”
军官嘿嘿笑,说:“你们倒会找好地方,鄱阳湖土肥水美,谁都想去那里。你们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陈思家说:“鞑子杀人放火,欺负我们,我们不得安宁。”
军官奸笑:“中原人生活好,钱多,看样子你们带着不少钱,分点钱给弟兄们喝酒。”
陈思家说:“我们是逃难的人,会有钱吗?身上的钱只够路途盘缠,你放过我们,看样子你是个慈善的人。”
军官说:“带兵的人会慈善吗?慈善的人敢杀人吗?无知。”
陈思家握紧了手中的棍子,单等军官动手。秀才上前,向军官作揖,说:“官军保护老百姓,长官行行好,放我们过去,我们为你烧香叩头。”
军官说:“老子喜欢的是银子,不是烧香叩头,拿银子!”
陈长明上前,向军官作揖,说:“我们信任官军,才从北方逃到南方,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这几十号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千里而来,路上吃了不少苦,也花了一点钱,身上能有几个钱?放过我们吧。”
陈长明再次施礼,军官看见人们衣衫破烂,面容憔悴,很不耐烦,说:“走走走!一帮穷光蛋,连点酒钱都讨不来。我们是鄂州的守军,守护矿山和鄂州,不在乎你们的几个破钱。走!”
陈朝阳和陈狗子推起独轮车赶紧向前走,人们慌忙从官军身边走过去,庆幸躲过一劫。陈长明不住地回头,看见官军扬长而去,长叹一声。
秀才瞅着陈思家,说:“你的胆子真大,我看见你想动手,这才上前施礼。”
陈思家说:“我真想跟他较量一下,别看他手里拿着大刀,他不是我的对手。”
陈长明说:“他手下有许多人,你能敌得过他们吗?大丈夫能伸能屈,好汉不吃眼前亏。”
前面有个小山,翻过小山是一段平路,陈朝阳和陈狗子轻松了,独轮车的吱吱声不再嘶哑,人们脸上的惊慌神色渐渐褪去。刚才遇到官军时,女人和姑娘躲在男人身后,缩作一团,生怕官军糟蹋她们。她们看见官军如狼似虎的眼神,看见官军手中的长矛和腰间的大刀,心里打颤。几个官军走到她们身边,痴痴地瞅着她们,只等军官发令。军官没有勒索到银子,心中不悦,看见士兵饥渴难忍,骂了几句。
陈花花紧拉着陈大妮的手,陈大妮笑了,说:“别怕,官军已经走了。”
陈花花说:“你没看见他们的眼神吗?”
陈大妮说:“看见了,很可怕,跟狼的眼睛差不多。”
陈二妮说:“跟魔鬼的眼睛差不多,怪吓人。”
马兰花说:“可恶!”
男人不言语,刚才他们只注意对付军官,并未注意士兵的眼神。陈长明怨恨自己没想到女人的危险,连连摇头。前面又出现一个小山,山上长满树木。洛阳人走到山腰,树林里钻出七八个人,手里拿着长矛和大刀,人们立刻警觉起来。陈长明顿生不祥之感,因为这些人衣衫破烂,显然是一伙强盗。陈长明喊了一声陈思家,说:“操家伙!”
陈思家立刻从独轮车上取下棍子,紧握手中。一个大汉横在路中间,说:“看来你们是逃难的人。”
陈思家说:“是。”
大汉说:“前几天有一群逃难的人路过此地,人家很识相,看见弟兄们衣不遮体,拿出几两银子施舍,我们愉快地接受了他们的施舍,他们愉快地走了。你们也是聪明人,一定会像他们一样,愉快地离开此地。”
陈思家说:“我们是受苦人,从北方逃到南方,只为了活命。虽说身上还有一点银子,可一大群人要吃喝,要好多天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都是穷苦人,放我们过去。”
大汉说:“我的确想放你过去,可我手中的大刀不愿意。你问问它,如果它答应你们走,我决不阻拦。”
大汉看了一眼手中银光闪闪的大刀,晃了一下,说:“如何?”
陈思家说:“如果你手中的大刀放我们走,你别难为我们。”
大汉说:“一言为定。”
大汉举着大刀向陈思家劈来,陈思家躲过一刀,棍子横扫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大汉倒在地上,两手抱着腿嗷嗷叫,咧着嘴,瞪着眼,皱着眉,在地上滚来滚去。又一个大汉冲过来,陈思家用棍子拨开大刀,向大汉的头顶砸去,“啪!”一声脆响,大汉倒地,脑浆迸溅,顿时没了气息。其他大汉目瞪口呆,扭头钻进树林。
见此情景,陈长明跺脚,说:“你惹祸了!教训一下就行了,何苦伤人性命?”
陈思家说:“他的大刀不饶人,我的棍子也不饶人。走,进城!”
陈长明招呼一声,人们翻过小山,远处出现一座小城,陈长明估计是黄石。黄昏时刻,洛阳人进城,住进一家旅店,紧闭大门。陈长明责备陈思家,陈思家轻轻一笑,吃了一顿饱饭,倒头睡去。
16.风浪失魂落魄
正阳人习惯了江中航行,无论江水缓急,他们都不在乎,因为船航行比较平稳,没有大幅颠簸。晌午的天气很好,风清日朗,人们稳坐船中,十分惬意。有人说笑起来,议论江水和船夫,也议论洛阳人。江鼠平讥笑洛阳人不懂得坐船,依旧日行夜宿,受苦受罪,夸正阳头人江永明明智。江正阳认为洛阳人不是不懂得轻松,而是目的地不同。想起前些天所受的走路之苦,江正阳觉得坐船舒服极了,想起陈朝阳和陈花花,眼前晃动着他们的影子。
女人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有的孩子却喜欢看江水,挣脱母亲的手,爬到船沿看江水,江正阳怒喝一声,孩子回到母亲怀里。船夫依旧喊号子,时缓时急。初时江兰兰讨厌船夫的号子,号子让她心里紧张,此时号子不再令她紧张,反倒觉得安逸。船工眼盯着前方,不停地摇橹,毫不理会正阳人的动静,似乎忘却了正阳人。江水没有波涛,江兰兰的目光转向岸边,寻找岸边的村庄,只看见江岸的草木。陆地上走路可以看见花草树木,看见村庄和行人,船中只能看见悠悠的江水和若隐若现的江岸。江兰兰觉得坐船太寂寞,想跟江月琴说悄悄话,但没有话题。
后晌天色变了,天上出现云朵,云朵越来越多。江正阳抬头,判断天会不会下雨,江鼠平说即便下雨,也不会影响航行。江正阳放心,因为他相信船夫的本领,但希望别下雨,因为船舱无遮拦,如果下雨人们要遭雨淋。江面起了风,初时风小,渐渐大了,船摇晃起来。船夫的号子急了,江正阳听出船夫的心理起了变化,显然是刮风所致。江正阳提醒人们注意,嘱咐大人管好孩子。江风吹起人们的头发,吹起船夫的衣服,衣服随风飘拂,船夫在船头奋力摇橹。船上的人有点紧张,尽管他们知道不会有危险。江风呼啸,船只像一只折翅瘸腿的鸭子一般漂流,江正阳想招呼船夫注意安全,又觉得多余,任船飞跃。船夫不敢将船靠岸边行驶,担心触到礁石,只能让船在江心航行。风刮不止,船夫疲劳,摇橹的动作缓了。江面依旧宽阔,船像一片树叶在江中摇晃,江正阳希望风小点,免得翻船。江风渐渐小了,江正阳脸上露出笑容,人们紧张的心松弛了,船夫不再奋力摇橹,号子也舒缓了。天上的云层薄了,刚才的乌云不知飘到哪里。
江正阳从袋子里拿出干粮,说:“风浪过去了,大伙吃点东西。”
江正阳和江鼠平把干粮发给每个人,人们啃干粮,脸上现出喜色。江正阳吆喝一声船夫,把干粮递在船夫手里。一个船夫边轻轻地摇橹边啃干粮。另一个船夫不敢懈怠,依然站在船头,目视前方,不停地摇橹。有人捧起葫芦喝水,江正阳把葫芦递给船夫,船夫喝了两口水,依旧注视着江面。
江兰兰说:“如果走陆路,就不会担惊受怕,刚才我心里很害怕。”
江月琴说:“别怕,船夫是好样的,他们知道如何应急,再说我们着急也没用,我们的命运掌握在船夫手里。我希望早点到达湖口,免得担惊受怕,听说到湖口还得几天,千万不要刮风下雨。”
江兰兰说:“你想洛阳人吗?不知他们到了哪里。”
江月琴说:“他们跟我无亲无故,怎会想他们?只想早点到达湖口。你怎总惦着洛阳人?”
江兰兰说:“其实他们与我们毫不相干,何必惦念他们?神差鬼使,兴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们。”
江月琴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说不定哪天又见到他们。你喜欢洛阳人吗?”
江兰兰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各行其道,互不相干。”
江月琴看见江兰兰脸色忧郁,眼神淡淡的,心似乎在远处飘荡。江风停了,天上依然飘着一层薄云。江月琴向江边望去,一侧江岸有几棵小树,一侧江岸只有泥土。江月琴想起昨夜宿草滩,期盼今夜睡在屋里。
江月琴说:“今夜住哪?”
江兰兰说:“听说住一个村庄。”
江月琴说:“住在屋里安逸,住在野外心空落落的,不过仰望星空很惬意,星星很迷人。”
江兰兰说:“星星一点都不迷人,离你十万八千里,地上的星星才迷人。”
江月琴说:“地上有星星吗?”
江兰兰说:“有。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
江兰兰的心柔柔的,仿佛星光洒在心里,心中朦朦胧胧,空虚而美妙。小时候她心里才出现这样的境界,她期望心中的美妙延续下去,直到湖口。
江月琴笑了,江鼠平说:“笑什么?”
江兰兰说:“别管!”
云层渐渐厚了,乌云密布,人们惊恐地看着天空,担心下暴雨。江面刮起了风,风越来越大,船不停地摇晃。江正阳提醒人们注意安全,厌恶恶魔般的狂风。
江鼠平说:“看来要下雨了。”
船顺水漂流,船夫奋力掌舵,船在中流航行。雨滴落下来,人们赶紧用衣服遮头。雨无情地落下来,风狂雨骤,船剧烈颠簸。有个小孩爬到船边呕吐,不慎滚下船舷,母亲拉住孩子的一只脚,孩子悬在船边。船剧烈摇晃,母亲脱手,孩子掉进江里。母亲哭喊着,有人趴在船边,船向一侧倾斜。船夫见状,立刻大喊:“回船舱!”
江正阳看见孩子在江中随着水波出没,想跳进江里救孩子,江鼠平立刻拽住他,大声说:“你不会游泳,不要命吗?”
风雨拍打着人们,人们看不清江面,江中的小孩时隐时现。江正阳向船夫大声呼救:“船夫,救人!”
孩子的父亲要跳进江里救人,被江正阳拉住,说:“别去送命,你救不了孩子,顾自家的性命。”
父亲捶胸,哭喊着孩子的名字。母亲趴在船边,大声哭喊,船左右颠簸。江正阳把一块木板扔进江里,喊:“孩子,抓木板!”
孩子随波逐流,时隐时现。
船夫喊:“小孩在哪里?”
江正阳喊:“在船下游。”
风雨拍打着船夫的脸,船夫满面雨水,在雨幕中仔细搜寻,终于发现孩子在下游不远处。
江正阳大喊:“下水救人!”
船夫犹豫,担心自己被巨浪卷走。
母亲哭喊:“救人!救人!”
小孩随着水波出没,一个船夫大声说:“看不清小孩!”
大雨瓢泼一般,船夫不敢下水,船不停地颠簸,船夫担心翻船,奋力摇橹。船上的人惊恐,担心翻船,江鼠平见状,大声说:“别害怕!别乱动!”
江正阳被船颠来倒去,如果翻船,一船人将葬身水底。他看不见江水中的小孩,对船夫大喊:“掌好舵!”
母亲顾不得风险,趴在船边,不停地哭喊:“救人!救人!”
几个船夫掌舵摇橹,企图阻止船只剧烈摇摆,顾不得江中的小孩。雨不停地下,风不停地刮,天地连成一片,迷迷茫茫,分不清那是天那是地。人们被大雨浇灌,紧闭着眼,任凭雨水浇灌,任凭大风肆虐。风雨敲打着人们,巨浪拍打着船舷,船舱积水。江正阳担心江水灌进船舱,惊恐地看着江水。风浪大,江水不停地起伏,其实灌不进船舱,江正阳放心。船夫的号子一声接着一声,彼此呼应,牢牢掌控着船。江正阳希望船只靠岸,免得翻船,喊:“船靠岸!”
船夫不理江正阳的呼喊,船依旧在中流航行。女人捂着脸,不敢看江水,有个女人小声哭泣。那位母亲一直声嘶力竭地哭喊,在江中寻找自己的孩子,孩子已无踪影。暴雨肆虐许久,渐渐小了,风也小了,有人看江面,江面清晰一点了。有人站起来,在江中搜寻小孩,江水茫茫,只有波浪翻滚,不见小孩的影子。那位母亲站起来,不停地摇晃着身子,在江中寻找自己的孩子。有人扶着母亲的身子,跟着哭起来。暴风雨停歇了,波涛依旧,船夫的号子缓了。人们知道小孩被江水淹没,有人不停地安慰母亲。
母亲哭着说:“我可怜的儿,片刻工夫就被江水卷走了,我怎活下去!”
有人说:“别哭了,兴许小孩被水冲到岸边,兴许得救。”
父亲低着头,呜呜哭泣,说:“孩子,爹葬送了你的小命,爹对不起你!”
人们任由父亲哭泣,母亲的哭泣声小了,呆呆地坐着,木偶人一般。船在中流航行,人们在江中和江边寻找孩子的身影,毫无踪影。父亲站起来,抹着眼泪,四处寻找儿子的身影。江正阳知道孩子早被江水冲走,难以找到孩子的尸体,但他希望看到孩子的尸体。船不再剧烈颠簸,只是轻微晃动,人们失望地望着江水,心里一片空白。
人们顾不得吃东西,沉默着,那位母亲嘤嘤哭泣,那位父亲面若冰霜。江正阳知道人们饿了,但都没有吃东西的心思,都沉浸在悲哀中。天上布满阴云,江水混浊。黄昏将至,船夫把船划向岸边,人们背着包袱缓缓上岸,有人搀扶着那位哭泣不止的母亲。岸边不远处有几家人,一个屋檐上斜插着一面褪了色的酒旗,人们向酒店缓缓走去。那位母亲不停地回头,瞭望茫茫江水,泪水涟涟。
这是一家荒野小店,一个小院子,三四间草屋。人们走进院子不久,江永明等人也赶来。看见人们垂头丧气,江永明说:“怎啦?”
江正阳说:“孩子掉江里了。”
江永明跺脚,说:“怎不看好孩子?”
江正阳说:“孩子到船边呕吐,不慎掉进江里,沿江寻找,不见孩子。”
江永明猛然蹲在地上,不停地挠头,说:“怪我!怪我!”
人们沉浸在悲哀中,江正阳和江鼠平找店伙计安排住处和饭食。有人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拧干水,晾在院里的草绳上。包袱里的东西也淋湿了,人们把湿淋淋的包袱放进屋里。草屋里只有几张破旧木床,店伙计抱来一些干柴草扔在地上,说:“人太多,睡地上吧。”
有人整理好柴草,把包袱扔在地上,呆呆地坐着,等候吃饭。一天没吃一点东西,人们肚子咕咕叫。店里没有好吃的东西,店主蒸了一桶干饭,熬了一锅烩菜,人们默默地吃饭。江兰兰给那位母亲端来饭菜,母亲呆坐着,想着自己的孩子。江正阳给那位父亲端来饭菜,父亲摇头,沉默着。那位父亲走出院子,江正阳连忙赶上去,说:“你去哪?”
父亲说:“找儿子。”
江正阳说:“别找了,找不到。”
父亲说:“我要找!”
江正阳和江鼠平担心发生意外,陪着父亲来到江边。夜色降临,江面水波荡漾,模模糊糊。父亲失望地蹲在江边,望着茫茫江水,低声抽泣。江正阳和江鼠平也蹲在地上,望着江水出神。许久,三人返回酒店,看见那位母亲跪倒在地,周围站着几个女人,正在为孩子烧纸,火光闪闪,仿佛孩子生命的火花在跳跃。母亲面向江边,嚎啕大哭,哭声传进院里,女人跟着哭泣。男人默默地抽烟,烟锅里的火光一闪一闪,仿佛孩子的幽灵来到院里。母亲哭诉,哭声敲打着院里的人,有人落泪,有人叹息。
夜里,这对夫妇彻夜未眠,呆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