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你吃过早饭后就去金城一趟，叫我大哥过来帮忙打一台织布机。现在很多家庭都开始搞副业挣钱了，我们也要跟上形势呀！”周日这天冰宜起的比较迟，等大家吃好了她才坐下来吃早餐。
　　“好的!你的想法很好！”大雷回道，“听说外省向我们县供销系统定了大量的布匹业务，这些任务就落实在江南垟了。金仓供销社现在由李步法主持工作，他在许多大队里定点评布，许多大队长都变成评布师了呀。”
　　“我的同事杨牵弟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全家动手织布了，这几天让玉云去她家先学习学习，反正她不爱读书就让她在家织布好了。”冰宜继续说，“还有，你负责去评布，因为这一关有没有熟人不一样，同样一匹布，评一等的十八元八角，评二等的十五元八角，评三等的十三元八角。”
　　何大雷走到轮船埠头时，遇见童光清挎着邮包送报纸，便问道他最近是不是还当领导。童光清笑道：“我这个单位嘛，就是两个领导轮流当的，红造赢了我来当，四总赢了许启郎来当。”他俩看见金仓小学的胡向忠老师坐在廊下等船，便上前与他打了招呼。何大雷问：“学校里的过渡班要办到哪年才结束？”胡老师说：“一个错误的文件要经过四期的过渡班，到今年下半年才完全调整回来呢！这段时间区里布置搞经济建设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大会很得人心，下面也贯彻得很快，这几天小学办起了玻璃试管厂了，让我负责采购了。”童光清也笑道：“大家都知道你胡老师是沈阳空军司令部作战参谋正团级干部，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二等功三次。现在只做采购员了，真的亏待你了。谁的资格都没有你老呢！”
　　“可比起陈文兵来我还是很幸运的嘛！他回来后没有安排工作，除了做农业还兼职做起敲梆巡夜的副业呢！”胡老师呵呵了一声便转移了话，“这次我出差回来住在和州，那天晚上人民广场里召开了庆祝大会，我看到‘和联总’头头陶克令被工人民兵们五花大绑地押到台上示众。地委书记戚青山在大会上表彰了在陶山仙台峰民居里抓到陶克令的部队战士。这次大围剿行动打死了陶部的一个队员是我们江南本地的名字叫陈明豹。”
　　“看来‘四总’派总是彻底认输吧？听说省里的施建国也抓起来了。”大雷不屑地说，“靠山不硬光会吹牛有什么用！”
　　“这也不奇怪，几年来他们多次向省里要求撤销对他们的组织定性，至今还没有达到目的，最后逼着他们重新拉起队伍来说话了。不过这次参加队伍的都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退伍军人和无业青年等。原来那批爱闹事的红卫兵都去支边了。”
　　正说话间，只见王一刚带着易志军、林祖乐等几个区干部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一艘运输船穿过大魁桥驶到轮船埠头停了下来，王一刚快步跳到船舱内，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胡祖元的手，十分热情地说：“欢迎你回来工作！”这是胡祖元离开金仓三个月之久后回到金仓。然后王一刚拉着胡祖元的手并排走上岸来，立即有人给胡祖元披上大红绸带，二十来人陪伴着走向金仓小学。王一刚将胡祖元送到大魁桥下便回到家去了。
　　当然，王一刚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周围看热闹的群众纷纷发出不同看法的议论。
　　何大雷从金城回到了家里，见到宋金贝正与魏冰宜说着话。他第一次报名支边没有去成，过了一年零四个月后他又去报名支边，落实到大兴安岭农场，这次请假回来与杨小玲办了婚事。冰宜先开口对大雷说：“你去泡杯茶给金贝。”她从工字桌上的搪瓷盘里拿来一个玻璃杯子递给大雷，“刚才林万明过来拿了两张戏票给我，我听到他说话声音有点嘶哑，便炖了一杯阿胶汤给他喝了。”大雷应道：“这两张戏票就给金贝去看好了。”宋金贝问了演出剧本是《杜鹃山》后说：“我已经看过电影了，还是你们自己去看好了。”何可人上楼来，给了三角五分交给表哥，说：“你拿出一张贰元纸币叫我去邮电局发电报，共18个字眼化了一块陆角伍分正。”宋金贝拿去了一张贰角纸币，余钱给了可人。
　　“小玲这次不准备跟金贝上去了，这次婚假超时了，你下午去找医生开了假病历证明书及发票。”冰宜说罢转向可人问道，“你手里拿着几本图书是刚买来的吗？”
　　“书店里也专门设了一个租书柜台，交上押金就可以把图书带到家里看了，一天只要三分钱呢，”可人答道。
　　“现在供销社书店也改变经营方式了呢。”大雷感兴趣地说。
　　宋金贝跟姨爹说，他岳父叫他传话过来，叫何大雷过去喝一杯。杨增福刚刚办妥了退休给小儿子杨列卡顶替工作。
　　下午，大雷找到外科主任黄宏学开了病假条并伪造了一份急性胆囊炎的病历，又找到在挂号收费室的王光河家里，让他开了医疗报销发票。出门时看到了隔壁那间平房的门口贴着大红纸，写着：“热烈欢迎曾晓春同志凯旋归来！”正好胡祖元在里面开了门出来，与拉着旅行包的曾晓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骆宣霖匆匆地走了过来，对曾晓春说道：“区革委会已经批准你任医院革委会委员。”
　　晚饭后，何大雷征求冰宜的意见:“我今天去医院办事碰到了骆宣霖，他对我说，上面来了一个政策，全面普及农村合作医疗办法，下个月开始举办第一期赤脚医生培训班，整个江南片要培养一百多个呢。培训班结束后还会进医院实习半年。最近报纸上也发表了六二六指示精神，‘医学教育要改革，根本用不着读那么多书，高小毕业生学三年就够了，主要在实践中学习提高，这样的医生放到农村去，就算本事不大，总比骗人的医生与巫医要好，而且农村也养得起。’他说可人初中毕业了再读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呢！还是送可人去学医好了，早点学一门技术就早点赚钱，这样的机会我们要抓住呢。你说呢？”
　　冰宜听了后高兴地回道：“这是好事！让可人去学医，以后帮我打打补针也方便多了。”
　　一周之后何可人起早背着小被子和草席，坐船去将军街参加培训班了。
　　两个月时间给何大雷家庭的经济带来了五、六百元的利润，但好景不长，一件小事让他家乱了套了。那天魏冰宜与何玉云抬着土纱到金孔华家里加工卷纱工序时，遇到了林金红和戴保英两个同事。“你家大雷自调到金仓公社以后就变了一个人，不是喝酒就是与女人混在一起找乐。”林金红对冰宜说道，“本来嘛，男人应该求进步入党什么的，他应该多靠近领导才对，不能总是跟那些酒徒在一起呢，汪中潘，许方松、赵元松等都是酒徒呀。”戴保英接着话头向冰宜说：“听说他与华萍经常是偷偷地约会哩。”
　　她们的话触动了魏冰宜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了：“我也感觉出他对我的态度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她气得脸色铁青，上下唇不停地抖动起来了。
　　“那就对了。”保英继续说，“如果你感觉到你俩的关系出了问题，那一定有问题了。”
　　魏冰宜回到家里，接到了邮差金孟达送来的一封信，她打开看了里面只有内容没有署名，写道：“我们知道你老公何大雷与医院里的章华萍有染，每每看到你老公在她面前一副垂涎欲滴的丑态，实在令人作呕。我们同情你的遭遇，为了帮助你的家庭不至于分裂的地步，我们起草了一封给她老公的匿名信草稿，你只管照抄一份寄给华萍的丈夫，他是和州搪瓷厂工人，单位地址是XXX。”
　　魏冰宜叫来玉云抄写了信中拟好的文稿：“马文同志，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妻子已经与好多个男人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了，要想挽回面子，劝你还是想办法把你的老婆调到身边工作。”冰宜将信看了一遍之后，折好信笺放进信封里，然后再用糨糊贴好邮票，让可人写上收信人地址姓名，放入拎包内出去了。
　　这天下午，金仓街上挂出了多条红布横幅：“永远开除资产阶级野心家、阴谋家、反革命两面派、新生资产阶级分子王洪文，国民党特务分子张春桥，叛徒江青，阶级异己分子姚文元的党籍，撤销四人帮的党内外一切职务。”
　　这个让人惊喜的消息不径而走，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喜笑颜开。一簇簇人群当中，口口相传着各自听到的有关如何抓捕四个大人物的各种版本，这不啻苍茫笼罩的江南大地上拨开了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