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劝放人质

　　“你怎么来了？”三荷问，她将目光转向贺连长两人，又返回来盯着蔡大地，“他们又来干什么？”
　　贺连长说：“仙姑坛主，你不能杀他！”
　　杨国虎回答：“神灵在上，亡灵在上，不杀他天理难容！”
　　夏进秋也说：“错过这次机会，要想报仇犹如登天。”
　　“我今天要不杀了他，誓不为人！”杨三荷喊，“神兵听令，开刀！”
　　龙通信员急忙说：“你们滥杀无辜，不但天理不容，还会后悔不迭。”
　　众人愣住，杨培年问：“有什么后悔的？”
　　贺连长说：“做人做事要讲理，一人做事一人当。薄开贤虽有教子不严之责，但你母亲的死也与他无关。我们常说，养儿盘女，只能养得了他的身，盘不了他的心。薄开贤对薄士文，教育责骂也不少，但他一意孤行也是无奈，何况已经咎由自取。枪杀你们母亲的保警兵，也已经偿命了，不能再株连九族。”
　　夏进秋说：“用薄士文爹的命抵仙姑母亲的命，这怎么能叫株连九族呢？”
　　杨国虎附和：“那是！”
　　蔡大地接话说：“来时贺连长已经分析了，如果我们不杀薄开贤，他儿子薄士武投鼠忌器，可能还不敢动兵。如果杀了薄开贤，就会引来薄士武假公济私的报复。如果这样，难免又有神兵伤亡，如果他纵容手下，可能还会胡烧乱杀，殃及百姓。”
　　三荷默然。
　　杨国虎大声道：“怕他个卵！他薄士武来，老子照常包他包子粑，两炮扫他到角口河喂鱼！”
　　这时，蔡大地走到薄开贤身边，紧挨着他跪下，说：“想当初，这祸是我惹起的，到而今已变成滥杀无辜，天理难容，我蔡大地愿以自己的人头换取薄开贤的性命。”
　　众人顿时惊愕。
　　“大地哥，你起来。”三荷走到蔡大地身边，想将他扶起来，蔡大地身子歪了歪，避开了她的手指。
　　“是不是这事儿没有事先告知你，你在使气？过后我再给你讲。”三荷说。
　　蔡大地回答：“我还没有那么小气！撇开薄开贤不讲，人家贺连长特来求情，薄开贤于他家又无恩，人家不是为我们考虑，难道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他们考虑到我们是神兵，不是胡烧乱抢滥杀的土匪，现在又还没有参加红军，不能惹火烧身。这些都不说，上次要不是人家报信，我们能从县城顺利返回角口？”
　　杨培年上前，对持刀站在薄开贤身边的神兵喊一声：“放人!”
　　薄开贤被人拉起来，他自己又跪下去，在墓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爬起来，轻声对蔡大地说，如果诚心放他，最好让人把他连夜送回去，倒不是怕在这里生变，是怕薄士武不冷静，带兵前来。
　　蔡大地安排人借来竹凉椅，捆上两根竹竿，制成滑杆，将花白头发耷拉在额头的薄开贤拉上滑竿时，发现他的裤子已经尿湿了，又找来裤子给他换上。
　　在谁抬他回城时，没有人吱声，贺连长给人打气，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还没有交战。与薄开贤一起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将送去的人怎么样。依然没有人上前。
　　薄开贤说：“不管哪位兄弟陪我一道回去，有我命在就有你们的命在，坐牢我和你们一起坐，你们有什么闪失，进杀场我和你们一起进，上天入地我都与你们一道。”
　　蔡大地最后指定四人，担保说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不但会照顾好他们家中的老少，还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薄开贤坐着滑竿返回时，早有在马蹄河南岸的探子报告薄士武，薄士武骑马带轿前来迎接。在马鞍山脚下见到薄开贤时，阳光已铺满山脚黛绿的田野，下马摆轿，喊父亲下滑竿上轿。
　　薄开贤对薄士武视而不见，没有下滑竿，对他的问候，也充耳不闻，一脸冰霜地坐在滑竿里，只对抬滑竿的喊了声“走”。薄士武只好步行尾随回到家里。
　　薄开贤走下滑竿，喊给抬滑竿的人每人两块大洋，那四人战战兢兢连连摆手说不要。他扫了一眼薄士武和他身后的几名卫兵，对四人说道：“这是你们的辛苦钱，拿上。”
　　薄开贤说完将钱分别放进他们对襟汗衫的口袋里。他瞪了一眼薄士武对那四人说：“如果后天收不到你们平安回到角口的消息，他就等着为我收尸！”
　　薄开贤进屋靠在竹躺椅里，闭着双眼，薄士武站在父亲面前说：“爹不要再生气了，伤身子。”
　　薄开贤睁了一眼又闭上说：“我没有生气，我生什么气？我两个儿子，一个埋祸根，要他老子的命；一个当官，不知他老子还有条命！什么敌人、对手！要不是这敌人，要不是这对手，老子恐怕早就喝了王婆的忘魂汤，过了奈何桥。前世作的恶，今生该的子孙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有什么气可生！”
　　薄士武将帽子揭下，低头垂手站立在薄开贤面前说：“不是为儿不出兵救父亲，从一开始，我就判断是神兵绑架了您。”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心安理得，无动于衷？”薄开贤睁开怒目。
　　“团副当时已命令全团到县城紧急集合，但被我取消了。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贸然起兵前往围剿神兵，恐怕非但救不了您，反而会激怒他们将您马上杀害。我认为，既然是绑架，那就一定有商谈的余地，我立刻派夏文书跟神兵联系，探试他们绑架的原因和开出的条件。如果是钱的问题，好办，不管多少，他尽管答应。刚才他回来说，晚上没有联系上，他老师夏进秋鸡叫两场才回家，说经夏老师劝说，已经放回来了。”
　　薄开贤听薄士武说完，脸色缓和下来，示意薄士武坐下。这时钱县长、阎科长等人进来问候，谈起寻找过程，证实了薄士武的说法。薄开贤便说起被绑架的经过。
　　
　　薄开贤昨天在内院下轿进屋，刚在椅子上躺下，门背后就冲出两人，用短枪和短刀抵在他的胸前背后，将他嘴堵上，捆绑起来。几乎是同时，里屋也跑出两人，将他押上轿，抬出城。当时就是能喊出来也无用，屋里的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信说，沾了草龙祈雨的水，一年都会吉祥平安，心想事成，都上街去看耍水龙去了，连很少出门的梅子也上了街，回来时全身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他被抬出城转过马鞍山，又走来两人，将他双脚双手捆好，拆下轿子的木棒，从双手双脚间穿过，再将轿子布搭在上面，像抬猪一样轮流抬着飞跑。一路上有人问是谁，他们说是病人，病得很严重，要死了，想在咽气前赶回家，不然死了不能进屋。别人也没有多问。就这样，一直抬到了神匪坛主家，几乎昏死过去。
　　
　　薄开贤将双手伸出来，又将自己的双脚撩开，那些捆绑造成的乌紫还没有散去。接着，他又将自己如何被押到三荷母亲坟前，将被杀时威胁神匪说，如果神匪将他杀害，他团长儿子势必血洗角口，玉石俱焚，神匪惧怕，就将他送了回来。
　　钱县长等人走后，薄开贤将被救下送回来的真相，详详细细地对薄士武叙述了一遍。他说：“那位贺连长好像是红军的人，是非分明。神兵中那位蔡大地神将——你好像说过，你们一起在黔军干过。”见薄士武点头继续说，“也是个明白人，今后见到人家，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薄士武说：“爹是明白人，我跟他们都是军人，各为其主，儿子身为党国的军人，即便这次欠了他们天大的私情，也绝不会因此而出卖党国的利益。反过来，他们和我在战场相见，也不会朝天打枪的。如果他们因为这件事，公开索要钱物，我都满足他们。不管是因公因私，单独上门来我也会以礼相待。”
　　“给与不给，怎样待人，都随你。不过从钱县长、阎科长眼光背后的疑问，我担心人家认为这事我们有通匪的嫌疑。”薄开贤将眼睛重新闭上。
　　薄士武也长叹一声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啊，儿子自有分寸。”
　　薄开贤不答话，示意他离开。
　　
　　上峰的电报，探子的情报，逃进城的财主、乡绅，不停地传递着红三军的动向、政策。薄士武、钱县长多次召开军政联席会议，不停地讨论、分析，局势越来越有危若累卵之感。
　　大家都没有想到，红三军一纸《致神坛书》，使黔东神兵像着魔一样，纷纷前往。这些神兵的加入，带动、联络、笼络了不少帮工和庄稼汉，使其闻风响应。并且红军还宣传、欢迎、号召白军参加红军。
　　6月下旬，红三军黔东纵队成立。
　　6月底，沿河独立团成立。
　　7月初，德江独立团成立。
　　7月中旬，印江独立团成立。
　　8月初，川黔边独立团成立……
　　不少神兵、神将在红三军纵队或独立团中都担任了重要职务，其中稳坪神将，除了张金殿外，张羽让被任命为德江独立团团长，张羽耀、张金煌被任命为副团长，简祖德、杜显贵、安明文等也担任了支队长等职务。游击大队大队长，基本上由神兵、神将担任。
　　一个多月的时间，红三军就将工农群众武装起来，组织了三万人的自卫队、一万人的游击队，各地神兵有三千人参加红军。这样一支武装，仅靠黔军驻防德江这一个团、县保警队和听见枪声就作鸟兽散的区乡治安队，只能是自保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