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姐妹重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赵旭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两条小短腿扑腾着就想下地走路。这个时段的孩子是最难带的，也是人生最初的萌芽期，知道识别谁对他最好谁就最亲。祥云也就成了小赵旭最信赖的、最亲的人了。
　　最让祥云尴尬的是赵旭竟然当着赵辰光的面喊她“妈妈”，让她羞得满脸通红。不管她和赵辰光怎么去纠正，赵旭还是一个劲地说“妈妈，妈妈”，祥云也被他逗笑了。
　　此时的祥云正是春心荡漾，情犊初开的时候，赵辰光的为人处事让她非常的佩服。虽然她是来帮工的，但赵辰光却从没把她当成下人看待过，而是将她作为妹妹一样的看待，这样一来她对赵辰光萌动了一种莫名依恋。
　　赵辰光出门在外时，她会盼着他早点回来，她会担心他的冷暖。赵辰光回来了她又不敢正眼看他，或许她也把他当成哥哥了而又不完全是。内心有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单独相处时她的心会怦怦乱跳。
　　赵辰光从安庆回来的二天清理柜台时，抱了一堆布头回来：“云儿，这些布头你看着处理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祥云把这些布一个个打开看看，从一尺多宽到三尺宽不等，突然祥云看到最底下一块粉底碎兰花的布，祥云一眼就看出这块布是新到的货，她拿出来就说：“辰光哥，这不是布头吧！”
　　赵辰光笑着说：“云儿，快过年了，你也给自己做件新衣服吧。”
　　这赵辰光还真有心，他想如果单独把这块布送给祥云，她不一定会要，也感觉师出无名；如果夹在这堆布头里给她那就不一样了，没想到还是让这小丫头看出来了。
　　祥云不好意思说：“辰光哥，这不好吧……”
　　赵辰光笑笑说：“云儿，你在这个家里任劳任怨辛苦的工作，哥都看在眼里呢，别难为情，你就收下做件衣服吧”
　　祥云甜甜的一笑，说：“那好，我就留着了。”
　　春节将至，唐巧带着玉儿回到古镇，玉儿见到祥云又是哭又是笑。祥云也是悲喜交加，姐妹俩也算是经过一些磨难再度重逢，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唐巧对玉儿说：“玉儿快来见过赵大哥。”
　　玉儿仰着小脸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大哥哥，笑着喊道：“大哥哥好，玉儿这里有礼了，以后还望大哥哥照应着。”
　　赵辰光看着玉儿机灵的模样，也打心眼里喜欢，于是笑了笑说：“好说，好说，以后还需要小妹妹帮衬着呐！”
　　晚饭后，赵辰光依旧带着赵忠去散步，赵旭看他们出门了也要跟着，可自己又不会走身子往前探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喊着，弄的大人们哈哈大笑。唐巧说：“你们一起去吧，家里我来收拾。”
　　祥云抱着赵旭、玉儿拉着赵忠一起出门了，过了石桥沿着大河一路走来。这是祥云第一次跟着赵辰光出来散步，一路上赵忠最开心，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祥云的衣角嘴里还唱着平日里祥云教给的童谣。一会又和玉儿一起蹦蹦跳跳的往前跑，祥云也受他的感染开心的咯咯的笑。小赵旭扑腾着小腿也要跟着哥哥跑，祥云放下赵旭和赵辰光一边一个的搀着，小家伙开心的笑着跟着哥哥打闹。
　　赵辰光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中又回到了去年和妻子翠云一起散步的情景，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是妻子翠云。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翠云！”
　　声音虽然很小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可是祥云还是感觉到了，她知道赵辰光把她当成妻子翠云了。她想赵辰光定是想起过去和妻子的美好时光了，可是她却无法代替他心中的那个人，她只能是她不能去替代任何人。
　　此时祥云只能装作没听见抱起赵旭说：“旭儿累不累？来姑姑抱抱。”她故意把“姑姑”二字说得重重的，意思是让赵辰光知道她不是翠云。赵辰光使劲眨眨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伸手接过孩子说：“云儿，你歇歇我来抱。”
　　绕了一圈回家，大家各自洗洗进屋。赵辰光带着忠儿去了书房，他突然发现忠儿能认读不少汉字，还能书写简单的汉字。他问：“忠儿，你怎么会写这些字的？”
　　赵忠调皮地说：“姑姑教我的，叫我不告诉你。”
　　“啊？你姑姑还能识字啊？”
　　“大大，我姑姑可厉害了。”赵忠骄傲地说。
　　赵辰光笑着问：“你姑姑怎么厉害的？”
　　赵忠说：“姑姑每天都给我讲好多故事，还教我背古诗，还教我写字。”
　　“哦？姑姑这么厉害啊？那你喜欢姑姑吗？”
　　“喜欢。”赵忠回答着，突然反问一句，“大大，你喜欢姑姑吗？”
　　赵辰光笑笑不说话了。赵忠又问：“大大，你说啊，你喜欢姑姑吗？”
　　赵辰光笑笑说：“忠儿喜欢就好。”
　　他内心在责怪自己，几次把祥云和妻子翠云混淆了，总是觉得翠云就在身边。或许是他还沉浸在失妻之痛中，或许是冥冥之中翠云对自己的思念之情没有放弃，却又回不到人间才把祥云送到自己身边。这一切都在赵辰光的脑子里闪烁，但很快他就对自己说：不可胡思乱想，人家还是个孩子。
　　
　　再说田家，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们也无心置办年货过年，一反过去的热闹景象，加上这两年收成不好更显得村里冷冷清清。
　　田家义去世后，族里大小事务有几个族老商议而定。
　　这天村里来了个姓杨的年轻后生，带着老父亲、媳妇和两个妹妹，说是从湖北逃难过来的，哀求田家收留他们。按本族规矩是不允许收留外姓人进村的，自从村里被抓壮丁后，能主事的男人们没几个了。族老们商量了一下，考虑到外界战争动荡，人家好不容易能逃到这大山里已经不容易了，还是决定留下他们。振刚家的旧房子修修还是可以住人的，于是后生一家便住了下来。
　　田家送了一片荒地和远山让他们自食其力，杨光毅从此在田家庄扎下了根。
　　
　　唐巧跟云儿商量，逢年过节只要不做工就得回田家住一段时间，有活干再出来，这样不易被怀疑。祥云也认为是该这样，大爷五爷都不在了，在田家能维护她娘儿俩的，除了大爷五爷就只有振业兄弟俩，和振东三兄弟。可现在除了振海，其他几个都被抓了壮丁，到如今生死未卜谁还能维护她们。
　　玉儿继承了自家的产业，不能让其荒芜，因此，唐巧除了春节回田家暂住，茶季里也是必需回来住个把月，等茶叶下市后便去古镇和云儿相聚。
　　玉儿勤劳好学随着年龄增长，农活是一把好手，手上的针线活也是不在话下。
　　玉儿的老房子离唐巧的新房不远，因此，和杨光毅一家走得也比较近。杨光霞和杨光秀非常喜欢和唐巧讨教针线活，每次唐巧回来的时候除了给大娘李氏，和五婶杏花带些吃的、用的，也免不了给会杨光毅的老父亲带点烟丝、酒什么的，因此两家来往也就更密切。鉴于自己是外来户，春节唐巧回家杨光毅都会请唐巧吃顿饭以表示感谢。唐巧也会送些丝线、花样给杨家姐妹。
　　然而，玉儿对杨家姐妹俩却没有好印像，总感觉这姐妹俩两眼贼溜溜的，说话也不诚实，所以不管大娘对她们怎么样，自己仍保持戒备心理。
　　很快又是一年的茶季农忙，唐巧准备带着玉儿回田家。祥云在帮母亲收拾衣物时，拿出前不久自己给母亲做的两件竹布小褂，茶季气温逐渐升高正好小衫可以穿了。
　　唐巧看着笑了笑说：“这小衫就别带了，我回去采茶干活，又不是做客，这小衫的布料可是稀罕的，穿了干活岂不可惜了。”说完把小衫又拿下来放木箱里。
　　祥云趁母亲没看见，又把小衫放进包袱里，还对玉儿使了个眼色。姐妹俩相视一笑。玉儿对这两件竹布小褂可是太熟悉了，当初丝线不够用了，实在是找不到同色的线，只好换了差别不大的线。因为两件衣服是同一块布料裁下来的，有一件在腋窝下做了记号，以免搞错。
　　启程前，祥云去食品铺子给李奶奶五奶奶她们买了点心，又给振海叔和杨家老爷子买了烟丝和酒。雇了一辆马车送唐巧和玉儿。
　　下午未时左右，马车到了槽口镇，下车后玉儿又去雇了一台小轿，抬着唐巧回到田家。
　　十八岁的玉儿，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条大辫子，鹅蛋型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可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回到家少不了一阵忙碌，清扫、擦洗一直忙到半夜才歇息。
　　春天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发芽淡淡的香味，阳光格外明媚让人感叹春天的气息是多么宜人。
　　唐巧把家里的被褥、衣物都拿出来晒晒太阳、去去潮气。
　　杨光毅看着唐巧送过来金黄的烟丝，知道这是上等佳品，出于礼貌，杨光毅让妻子中午多做点好吃的，叫上唐婶母女过来一起吃午饭。
　　杨家姐妹听说唐婶回来了，一阵风似的！来到唐巧的院子里，看着圆羌里晒着的衣服眼睛都亮了。一会拿拿这件，一会看看那件，姐俩是赞不绝口。杨光霞拉着玉儿的手说道：“玉儿，你命真好，看你娘给你做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哪像我们姐俩，能穿点粗布麻衣就很不错了。”
　　玉儿淡淡一笑，说道：“大姐，我们是以做衣服为生的，如果穿得太难看，谁还请我们做活啊！您说是不？”
　　杨光秀说道：“那也是，不过这些布料我们都没见过，一定不便宜吧？”
　　“也不贵，”玉儿说，“有些布料是东家用不完的布头，送我们的。”她可不敢说是赵大哥送，怕说出来扯不清。
　　忽然，杨光霞看见两件蓝色小衫，伸手摸摸，既薄又柔软舒服。她对妹妹使了个眼色，一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玉儿的视线，一边和用聊天来吸引玉儿的注意力。
　　杨光秀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件小衫分开分别塞入自己两只宽大的袖子里。
　　玩了一会，杨光秀找了个借口抽身回家去了，
　　中午，杨光毅过来邀请唐巧去吃午饭，唐巧以家里必须好好清理一下，而婉言谢绝了。
　　收拾完屋里的为生，便开始收叠衣物。玉儿突然发现大娘的小衫不见了，便问：“娘，姐给你新做的小衫，你收了吗？”
　　唐巧笑着说：“傻孩子，小衫不是没带回来吗！”
　　“不！”玉儿说，“带回来了，我看见姐姐装进包袱的，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说完，把所有叠好地衣服又拿出，重新查看一遍，还是没找到。越是找不到心里越着急，把圆羌里的衣物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两件小衫。
　　“娘，会不会是杨家姐妹俩给拿走了？”玉儿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
　　“不会吧！”唐巧不信杨家姐妹会偷东西，心想，如果真是她们拿走了也就算了，不要再伸张以免坏了她们的名誉，外乡人出来讨生活不容易。
　　玉儿还是怀疑，今天也只有她们姐妹俩来过，好好的衣服放在圆羌里怎么就不见了呢！
　　唐巧抚摸着玉儿的秀发，说道：“玉儿，不就是两件小衫吗，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纠结了哈！”
　　哪能不纠结呐，大娘一贯只会给她姐妹俩扯布做衣服，然后就会穿姐姐的旧衣服，自己却从来舍不得做件新的。这两件小衫是赵大哥送给姐姐的，姐姐没舍得做，才偷偷给大娘做的。现在衣服不见了她回去该怎么跟姐姐交代啊！这衣服是自己拿出来的，责任也就该自己来承担。
　　玉儿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唐巧微微一笑，拍了拍玉儿的手说道：“没事的，就当没做这两个小衫不就释怀了吗！快快收拾收拾我们吃饭晚了哈，别在难过了。”
　　茶园让振海打理得非常好，清悠悠的茶树叶片上犹如抹了一层油，嫩绿的茶尖厚实而又油亮。
　　娘俩儿背着自己编制的竹篮，看着喜人的嫩叶，别提心情有多好。远山上传来悠扬的茶歌：
　　雾漫山峦展画图，深幽静谧似仙都。
　　时闻鸟语穿林过。更有茶园绽翠株。
　　这边唱完那边接：
　　春风拂面倍轻柔，一带茶山秀，露浴朝阳水晶透，放青眸，依溪接岭仙芽诱。笙歌展喉，翻飞舞袖，笑把嫩枝收。
　　一曲未停一曲又起：
　　半岭云霞半翠峰，青山深处杜鹃红。金泉奏曲烟光落，彩袖吟歌笑语浓。
　　千树嫩，万坡蓬，翻飞巧手点头风。时光不待催春老，谷雨清明价不同。
　　玉儿听着悠扬的茶歌，看着喜人的茶树，双手加快速衣裙犹如翩飞彩蝶，成了茶园一道靓丽的风景。
　　杜鹃崔春老，紫燕绕梁飞。时间过得真快，很快茶季结束了。唐巧在离开田家之前再次去了振海家，拿出银钱交给振海让他请人帮忙挖茶园，并向五婶辞行，准备第二天回古镇。
　　杨家姐妹也知道唐巧明天去外面做工，早晨起来杨光霞特意去唐巧的院外看看，见门关着以为她们已经走了，回家和妹妹拿出从田家顺来的小衫穿上，心里美美的。端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河边洗，
　　河滩里，女人们各自蹲在石头上洗自己的衣服，见杨家姐妹穿上新衣服来河边，都露出羡慕的眼光。让她们没想到的是此时玉儿也端着一盆衣服来河滩，看见杨家姐妹身上的衣服，立马跑过去拉着杨光霞大喊：“怪不得找不到这两件衣服，原来都被你们偷走了，赶紧脱下来还我。”
　　杨光霞一脸惊慌，说道：“玉儿妹妹你说什么呢！谁偷你衣服了？这是我自己的衣服。”
　　“你的衣服？”玉儿反问道，“好，你说说这件衣服有什么特别之处？说出来我就把这件衣服送你了。”
　　杨光霞也不示弱，说道：“我的衣服要你送？真是没事找事吧！”
　　玉儿气愤地说：“你说不出来，一来这件衣服是我亲手做的，哪里有接头，哪里换线我都知道。你说衣服是你的，你知道这件衣服用了几种线，裁剪几块吗？说出来我就承认衣服是你的，不然我跟你没完！”
　　“说什么呢！”杨光霞有点心虚，“我没你那么多弯弯绕，我的衣服就用了一种线。”
　　玉儿就要她这句话，说道：“好，你把衣服脱下来我还告诉你是不是一种线。”
　　杨光秀见势不妙，端着衣盆就想往家跑，被振业媳妇孙爱娟给拦住了。孙爱娟用戏虐的口气说道：“呦！二侄女别跑啊，是你的衣服你怕啥！脱下来吧，让玉儿看看又不少块肉；再说了，这河滩上除了我们几个婶娘之外，又没男人过来，你不用害羞。”回过头对几个妯娌笑着，“姐妹们，你们对不对啊！”
　　河滩上，田家的媳妇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人们心里都在腹诽：“看这些外乡人多可笑，好的时候割头换胫的，遇上小事就打架骂娘。”
　　虽然如此，玉儿毕竟是田家人，在外人面前还是必须维护的，于是都起哄：“对啊，脱了吧，哈哈。”
　　“是啊！你怕什么，又不会少块肉。哈哈，哈哈。”
　　杨光霞被羞得满脸通红，双手却紧抱着胸前。此时已过立夏，温度要比春季高得多，小衫里面就穿了个红肚兜，此时脱衣服岂不是太丢人了，万一真被玉儿查出什么那就更丢人了。内心的恨意不言而喻，心中对玉儿是骂了千百遍。
　　玉儿看她们没有脱衣服的想法，从杨光秀的衣盆里拿了两件上衣，丢给杨光霞姐妹俩，说道：“你们今天是非脱不可，衣服我必须要回来。赶紧的，不然你们今天就呆在河滩里别离开。”
　　杨光秀自觉理亏，换上自己的衣服，把小衫砸向玉儿愤愤地说：“还你！”
　　杨光霞既恨玉儿，又对妹妹生气，她这举动岂不是向田家证明了这衣服就是偷来的吗！贼名坐实了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待下去。
　　玉儿眼睛盯着杨光霞，怒吼道：“你脱不脱？再不脱，我就自己动手把衣服扒下来！”
　　杨光霞可不能承认这衣服是玉儿的，承认了就等于告诉田家她是贼，那么刚刚和田家四房定下的婚事也就黄了。
　　眼珠一转，说道：“我头顶的是你田家的天，脚踩的是你田家的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我衣服，我脱给你，但你不能说这衣服就是你的。”说完换上盆里衣服，将脱下来的衣服也砸向玉儿，拉着妹妹离开了河滩。这话说的，在别人听来是玉儿要霸占她的衣服，而她却是无辜的。
　　孙爱娟问道：“玉儿，你说衣服是你的，现在你可以证明给我们看看，不然，他老杨家会说我们田家欺负她们姐妹俩。”
　　其他几个婶娘也是附和着说：“是啊，你能证明一下吗？”
　　玉儿理直气壮地说：“当然可以。”拿起衣服说道，“这件衣服是两色线，接头的地方在袖子下面，你们看。”展开衣服袖子，果然，在胳肢窝处是两色颜色差异不是太大的线。不是知道内情的人根本无法看出来。
　　玉儿又拿出另一件，说道：“这件是先做的，用的是一色线，不过在左边腋窝下我也做了记号，防止弄错。”果然左边腋窝下插了一小条包边。
　　虽然，事实说明了一切，但，也给唐巧日后的生活中埋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