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消除疑虑

　　夏进秋辩驳道：“稳坪神兵之所以失败、逃跑，是因为他们不能审时度势。钱县长已经大赦他们，要求他们归顺，既往不咎。他们不自首就罢了，人家也没有为难他们，可他们被你们派来的人蛊惑，暗中与你们联合，这才惹怒了官军。”
　　龙通信员接话说：“那么这之前黔东北数万神兵又是怎么失败的呢？”
　　贺连长插话：“这个原因我们就不必多讲了，请各位神将将《告神坛书》再仔细看两遍。”
　　“参加你们就不会失败了？”夏进秋反问。
　　“你们当初如果不联合起来，凭你们中的一两人或几人能打败祠堂里的保警兵？”贺连长见众人不答，继续说，“一根筷子容易折，十根筷子抱成团；一根木柴燃不旺，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些道理想来大家都明白。如果我们穷苦大众不联合组织起来争取自己的利益，没有红军和游击队、自卫队这些队伍武装铲除豪绅军阀；没有统一的组织和领导指挥，没有彻底反对豪绅军阀官僚和帝国主义的目标，结果也就是武陵山人常说的，坛子喂猪——一个一个来，被各个击破，逐个消灭。”
　　“请教贺连长，你如何看待历史上那些造反？”夏进秋突然转换话题。蔡大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人不知其所以然。“我认为，如果没有这些造反，就不会造成那么多破坏，更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了。”
　　“夏先生对历史很有研究。人们为什么不惜死亡造反，原因和你们一样，大同小异。”贺连长微微一笑道，“事实上夏先生也应该知道，如果没有这些造反，直接打击统治阶层，动摇其政治基础，迫使统治阶级做出妥协，促进社会的改良与进步，可能我们今天还处于封建王朝；如果全都逆来顺受，我们可能会回到奴隶社会。就目前而言，钱县长大赦招安神兵，就是神兵造反的结果……”
　　“你就相信我们能与你们联合？”杨国虎对贺连长的话似懂非懂，就将话题转了回来，讥笑着问。
　　“我们相信神兵一定能够接受我们的意见。”贺连长将目光转到杨国虎脸上，“因为你们大多数都是农民，即使有出身于地主资产阶级的，只要愿意参与工农群众斗争的发展，也可以与我们合作。总之，我们以最大的诚意与你们建立亲密的革命联合。”
　　蔡大地示意他人不要再插话，他一脸诚恳地对贺连长说：“请教贺连长，并入红军也不等于就被红军吃掉了，这我知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最担心的是你们内部有人瓦匠婆娘——泥（疑）心重，稍不注意，我怕哪天没有牺牲在敌人手中，却被自己人把脑袋搬家了。”
　　贺连长说：“你说的是‘肃反’吧。这个问题的原因说起来也复杂，你在部队也干过，你所在部队的长官是死于敌方还是自己身边人的枪弹？可能你比我们更清楚，我就不说了。我们也常常说，危险常常发生在安全的地方。我们红军也不例外，也有敌特分子打入我们内部，不但骗取长官的信任，取得了一些权力，还在内部策反红军干部。从一些破获的敌特分子口供和与南京政府方面接洽来往的文件里，还有所组织的暴动、炸药房、焚医院这些事件中，发现了不少。”
　　蔡大地说：“敌我互派特工人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正常的事。”
　　贺连长说：“就是嘛。我们红三军颁布的《红军的任务与纪律》中由于有‘保护邮局及邮差的安全’一条，王家烈就利用这条加紧派出特工人员对红军进行侦察。如沿河邮政局长就常常发报给他的上司：‘以宽柔怀仁之亲善手段，化整为零，专事游击，得城不守，着急宣传。’‘所过，专擒军政、税收人员及区团、富豪、教士，而于贫苦农工，失业游民，则给资赠产，备极笼络。’思南、印江、酉阳这些县的邮政局长也有关于红军活动的报告。这些报告通过邮局的通讯设备转到了王家烈的军部参谋室。”
　　蔡大地：“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主要的问题在于，今天你是，明天我也是，连那些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的军官也未能幸免。”
　　贺连长说：“是这样，有个别领导人因此成了惊弓之鸟，在各种场合夸大其辞，认为如果不肃清反动派，红军将处于绝境，苏维埃政权和所争得的革命利益将丧失，工农劳苦群众的血汗将白流。由于个别领导的鼓动，不少红军将领也赞同这种看法，结果有的赞同者也成了敌特分子，造成了相互猜疑、人人自危的局面。”
　　“就是嘛，你们把我们招过去，一不顺心，就说我们是敌特分子，拉出去就把脑壳砍喽。”夏进秋说完哈哈一笑，众神将附和。
　　贺连长待大家安静后说：“我们红三军大多数领导已经发现‘肃反’扩大化了，进入川东就已停止‘肃反’了。”
　　杨培年说：“你们今天在这里，明天到那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们不愿离开自己的家。”
　　贺连长说：“6月19日，在你们德江东边的枫香溪召开了中共湘鄂西分局会议，团长向我们传达了会议精神。我们首长说，野鸡有个山头，白鹤有个滩头，红军没有自己的根据地怎么能行呢？会议决定建立黔东特区革命根据地，也就是扎根在这里，不走了。已抽调部分红军干部组成干部大队，进入各区各乡各保各甲，发动群众，建立地方苏维埃政权，开展武装斗争，进行打土豪、分田地的农民土地革命工作。”
　　蔡大地有些失望地说：“没有想到你们看中这山旮旯了。”
　　龙通信员抢着说：“在这里建立根据地，是因为黔东这一带土家、苗、仡佬等民族繁居，人民深受压迫剥削，具有强烈的革命要求。特别是神兵斗争如火如荼，纷纷要求参加红军，群众斗争情绪非常高涨。”
　　夏进秋哈哈一笑说：“纷纷要求参加红军？我们就没有嘛，是你们在上门当说客。”
　　贺连长说：“那是你们，可以说也是黔东最后一支还没有参加红军的神兵。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在短短几天内，接纳了来自沿河、德江、印江三县以及其毗邻地区的神兵两千多人，红三军军部已决定将神兵编为黔东纵队，任命冉少波为纵队司令员。黔东纵队是以神兵为主体的、直接受军部领导的第一支地方武装。”
　　贺连长吃了一颗李子，扫了一眼全场继续介绍，各地神兵前两天集聚枫香溪，其速度之快、规模之大是黔东神兵史上前所未有的盛事。其他县不说，仅德江稳坪的神将张金殿、张羽耀、张羽让、安明文等率领的神兵，不但受到红三军首长杀猪招待，欢迎他们加入红军队伍。军部还将他们编为黔东纵队第一支队，任命张金殿为黔东纵队副司令兼第一支队长；另一部分被分配到黔东纵队司务部特务队。
　　张羽让受命组建德江独立团。在沿河、德江、印江这些神兵编成的独立团和十多个游击大队里，担任团长、大队长的，都是原来的神将，红军只是派出政委、指导员，协助他们训练和管理队伍。
　　贺连长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意思是，不存在红军吃掉神兵的问题。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的目的，是要对黔东神兵实行团结、改造，使神兵经过教育训练，逐步成为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充实和壮大革命力量，并将其斗争转变到进行土地革命、苏维埃革命和反帝国主义方面来。”
　　“好了，好了！”仙姑打断贺连长的话，“你说得太多了，什么中共湘鄂西中央分局、什么无产阶级、什么革命战士、什么苏维埃、什么土地革命，我们听不懂，你还是说点别的吧。”
　　贺连长和龙通信员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蔡大地说：“这样吧，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意见暂时不能统一，二位请回，我们商量有结果后，再与你们联系。”
　　“那好吧，”贺连长说，“我们的心意你们应该明白，红军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黔军歼灭而不管。”
　　杨国虎哼哼冷笑说：“想歼灭我们？我神兵刀枪不入，所向披靡。我们还想打进县城把他们的脑壳提了，他们上门来送死，正好，免得我们跑路。”
　　“刀枪不入？你知道稳坪神兵被黔军打死了多少？”龙通讯员也冷笑着回答。
　　仙姑接话说：“那些死的人，是他们贪色贪利的结果。神水对违反‘五禁’的神兵不保，那些被打死的神兵，都有违反‘五禁’的前科。告诉你，他们怕了，可我们不怕！”
　　“该说的话我们已经说了，就此告辞。”贺连长说完，两人转身向门外走去。
　　“不送！”夏进秋盯着两人的背影说。其余人员一阵沉默，
　　蔡大地拿着准备放进嘴中的一颗李子，站起来，又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