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招安神兵 34章 学生做媒
作品名称:赤黄黑白清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2-05 08:28:49 字数:4788
33.招安神兵
薄士武在文庙召开地方军政联席会议,指着军用地图给大家打气,说:“敌红三军5月31日占领沿河县城后,深知沿河县城并非易于扼守,加上川军、湘军旅,均于酉阳、秀山一线侧面尾追,黔军随时窥视敌军,待机报仇。为防被川黔军队包围,敌红三军利用沿河与酉阳犬牙交错的地界,逃窜到县城东南六十来里的晓景乡下,将指挥部设在那里,又向东逃窜到离晓景两山之隔的酉阳南腰场,将司令部设在余家桶子大院。
“上峰判断,他们很可能南下,在沿河北部的酉阳、东边的松桃、东南的印江、西南的德江几县交界处,利用这一带政府管制薄弱,川黔军队联络较少,社会团伙与宗族势力紧密联系,民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景象,在此长期流窜。我团布防的重点也随之改变,从南向北,一个营布防在潮砥渡口,一个营设防在共和渡口。”
薄士武向大家介绍情况,为了壮大地方武装力量,各地也在充分利用本地民众宗法观念异常浓厚、宗族势力紧密联系的优势,组建了各地团防武装。这些武装奉行“四省会剿”方案,以化整为零,各居一方,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术,除宣传围剿外;还收罗散兵游勇,加紧征兵筹款,阻止敌红三军行动。其中,晓景的团总、南腰界的团总等联合起来的酉、沿团防联军,就对敌红三军的前卫部队进行了袭击,取得了很大的战果。由此,薄士武建议钱县长在乌江沿线组建乌江防卫大队,利用当地团防机动灵活,地形熟悉,人员认识的优势,配合正规部队作战。
阎科长对钱县长耳语:“正规军都挡不住,靠那些乌合之众,也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不要乱说。”钱县长侧首轻声而又严厉地回答阎科长。
阎科长嘀咕:“我乱说?晓景和南腰界的团防联军取得了很大的战果吗?哼,实际上是被人家围点打援损失惨重。”
钱县长双眼盯着薄团长,装着认真听讲,没有回答。
薄士武坐到会议桌上首的椅子上,继续对众人通报情况和分析形势:“敌红三军很会诱骗百姓,蛊惑人心,所到之处,主动帮助百姓砍柴割草,挑水舂碓,除草耕作,使一些不明真相的民众,逃避躲藏后又返回了家园,还主动找回四处外逃的亲人,甚至帮助红军宣传其政策及任务,医治其伤病员。这样一来,这些民众不但欢迎敌红军,还把敌红军当成是自己的亲人,甚至听信他们印发的条例、通告,纷纷参加红军,各地神匪也听信谣传,蠢蠢欲动,准备投奔。可以说,对我们最大的威协,不是他们现在那三千人,而是他们有可能变成几个三千,甚至三万,三十万。”
“危言耸听!”阎科长在喉咙里嘟嚷了一句。
“钱县长,你也看清楚了,就目前这些神兵而言,他们没有推翻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纲领和行动。打个比方,就像梁山上的宋江,没有当皇帝的打算,一心只是想在朝廷为他和弟兄们谋取一官半职,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这就为我们争取他们安分守纪有了可乘之机。”
薄士武对钱县长说:“为了防止我县神兵加入敌军,建议你以政府名义,大赦神兵。也就是说,凡是参加神兵的,只要放下武器,到政府悔罪,一律不予追究。也可以采取招安的形式,就近转入当地区公所的治安大队,那些头头,还可给他们安个队副或中队长什么的当当。”
阎科长说:“要大赦或招安,也只能是普通神匪。那些首恶,必须法办,不然别人就会以他们为榜样,稍不如意就暴动,就杀人放火。”
钱县长支持阎科长的看法,说:“要神匪自动放下武器,也是枉费心机,不如趁他们还未加入红匪时,将他们彻底剿灭。”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策。”薄士武给大家分析,“如果神兵加入敌红三军,经过他们训练后,我们的对手会变得更强大,与这样的对手作战,我方的伤亡会更多。就算在他们尚未加入前将他们消灭,也不是割麦子、掰苞谷那么容易。”
阎科长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伤亡了还可抓壮丁补充嘛。”
“那就请钱县长、阎科长带路,我们去把神兵剿灭好了。”一营营长盯着二位说。
阎科长双手一摊,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说:“这……那……”
薄士武认为临时抱佛脚抓来的壮丁不可取,他说:“如果我们减员了,敌军趁机来袭,我们来得及抓人补充吗?临时抓来的人有多少战斗力?恐怕光是防止他们捣乱或逃跑,就够我们伤神的了。”
“那,就试试?”钱县长说,“他们对我们心存芥蒂,恐怕效果也不好。”
他心想,人家兄长的仇都不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阎科长说:“也行,到时秋后算账。”
薄士武瞥了他一眼,对钱县长说:“在此同时派出人员与神兵接触,分化他们内部立场不太坚定的神将,或者内部有些隔阂的神将。”
钱县长说:“这是个办法。都是本地本方人,一问就清楚。”
德江县政府关于大赦神兵的布告张贴到了全县各主要场镇,规定自布告之日起三十天内到区公所或县政府自首者,一律不予追究;逾期不自首的,大军到时,杀无赦。过了两天,就有参加神兵的人到区公所治安大队自首,甚至到县保警大队自首,但只是一般人员,人数不多。交来的武器,也只是梭镖、大刀之类,连土枪都没有几支。据前来自首的人说,他们也怕政府说话不算数,到时打击报复。
薄士武对取得的成果却很满意,对派出争取分化人员取得的进展,也认为达到了预期效果。
34.学生做媒
夏文书提着一包红糖,还有一瓶烧酒,走进夏进秋家。
夏文书是夏进秋的学生,也是角口夏家寨人,玉溪小学高小毕业后,在县政府谋了一份文书的差事。夏文书说着学生离开老师后,这些年都把老师忘了的客套话,闲谈中也列举了钱县长待人宽厚之类的例子。夏进秋非常高兴,倒不仅仅是说来看望他,而是学生有出息了,就像自己培育的桃李开了花结了果一般,难免也将学生夸奖一番,说他记性好,读文章几乎是过目不忘。
夏文书问及师母,问他为何还不续弦。夏进秋回答:“哪有那么容易哟。”
夏文书说:“薄开贤在乌江县城的姨夫有个姑娘,名叫廉姇的,嫁人不久丈夫就去世了。那男的本来害痨病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爹妈还为他结婚冲喜。”
“冲喜?不结婚可能还死得慢点。”夏进秋哈哈笑起来。
“那到也是。”夏文书说,“婆家本想孤注一掷,让这廉姇怀上他儿子的孩子,传宗接代。可人死个多月了这廉姇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就退婚了,打发的嫁妆,抵了男方送来的聘礼,这对女方家来说倒是小菜一碟,也没有过多说什么。”
“你是来做媒,喊我去谈这姑娘?”夏进秋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恐怕太阳从西边出来喽。”
“老师也不用轻视自己,虽然她家富贵,人也长得标致,可到处都传这廉姇命硬,克夫,在家一年多了,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她父母,特别是她母亲心里很是着急,私下托人给她姑娘做媒,说只要不是脚瘸眼瞎就行,该给姑娘的嫁妆一点都不会少。”
“我也命硬,连克两门妻子,再谈就是第三门了。”夏进秋摇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两个都命硬,铜杠遇着铁棒,你抵起她也抵起,你不放她也不放,两消了。”
夏进秋的脸色变得认真起来:“她才多少岁?今年才满二十吧?我大了十多岁呢。再说,你刚才也说了,人也长得漂亮,我这样子她怎么会看得上?”
“这有什么关系嘛,薄士武他爹比他小妈大多少岁?比他大姑娘还小十岁呢。至于长相,人家都说男才女貌,没有说男貌女才的。那薄开贤与他小老婆相比,也只不过是他钱多财多而已。”
“在德江找得出几个薄开贤?”
“老师低估自己了,眼下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杨三荷那些人,不过是得势狸猫凶似虎。凭你的聪明才智,有朝一日龙得水,必令长江水倒流;海到尽头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夏进秋嘿嘿笑道:“我从无成就霸业的野心。”
“我的意思是说,老师如果不是家中遭遇妻亡匪患之事,也不至于今天这样落魄。老师有孔明子牙之才,如在政府做事,必定是高参,在军队谋职,也是智多星之类。”
“过奖,过奖,我哪有那本事!”
“老师你是拉着胡子过河——牵须(谦虚)了。”夏文书哈哈一笑转换话题,“我们暂时不谈这些,还是谈谈师母的事儿。”
“师母?”
文书淡然一笑说:“就是我刚才说那廉姇。”
“我心里还是没有底,心虚。”
“我说句不怕得罪老师的话,您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有些瞻前顾后畏首顾脚的。”
“我说的心虚,是怕人家看不上,面子上下不来。这倒还不是主要的,生意不成仁义在嘛,我是担心保警队,被保警队看到了我还有命?”
“你没有看到钱县长的大赦令?那上面说得很清楚嘛,既往不咎。”
“仙姑说,我们角口神兵已经骑在虎背上了,下不来,这是下鱼饵,秋后算账呢。”
“这你就不知了,这是薄团长的主意,谁敢违抗他的指令?他不也是怕两败俱伤,没有实力来对付红军嘛。”
“有些道理。可我们也分析过,蔡大地也说,赶跑红军之后,他们还不回过头来算账?就算他薄团长说话算话,可他开走之后呢?到时手中无枪,连保警队也对付不了。”
“蔡大地这些人成惊弓之鸟了,老师不要听信他们的,你可以和我先进城去看看,如果你真出事了,我一家老少在角口还保得住命?再说,那廉姇也没有住在城里,他姨爹薄开贤怕不吉利,安排她住在关口农庄,饮食起居都有人服侍,理由是城里不安全,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事。你可以不从城里经过,也不过马蹄河渡口,从官林去西边的钱家渡口就可以直达关口农庄,比从城里去还近十来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你一回,壮起胆子去看看。”夏进秋嘲笑着下了决心。
“对嘛!”文书嘴角一扯调侃道,“梨子是什么滋味,老师总得亲口尝一尝才知道嘛。”
第二天夏进秋给他堂兄说,他和夏文书外出办件事,明天晚上才回来,请他去学校通知学生,放两天假。如果他后天晚上都还没有回来,就去告诉仙姑,找夏文书的爹妈算账。但之前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两人沿山间小路,往西从钱家渡口过马蹄河翻山来到关口农庄,夏文书被安排在客房喝茶,夏进秋被一位老妈子引进廉姇房间。房间后是院墙高耸的花园。过了一个时辰,眼看太阳下山,老妈子给夏文书回话:“姑娘要请教夏先生作诗,今晚就不回去了,夏文书如果忙,可以先回去。”
夏文书会意:“好的。”说完就出了门。
次日太阳下坝,夏进秋出门看到夏文书在不远处的树下盯着农庄大门口,有些尴尬地问:“你没走?”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走了老师你会怎么想?”夏文书看到一条黑线连住他左右眼,脸上虽有倦容,却是神清气爽的神态,眼光掩不住那份兴奋。待走近轻声问夏进秋是否满意,夏进秋点点头。
“她的意思呢?”文书问。
“我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来提亲,她说慢慢来。”
“那我喊老妈子去问问她。”夏文书说。
不一会儿老妈子来回答夏文书,夏文书转告夏进秋:“姑娘说,‘要嫁就嫁城里人,哪个去乡旮旯住哟’。”
“她妈的,这个贱人!昨晚那个要死要活样,还生怕我跑了似的。”夏进秋说完,觉得在学生面前有些失态,尴尬一笑。
夏文书说:“老师与她是干柴遇到烈火了。”
“可能她在茶水中下了药,喝过她端来的茶水,不一会儿就情不自禁起来。”
“我听说过,她家有不少祖传秘方,她那丈夫才三晚就死在床上了,估计也与她使药有关。”
“我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夏文书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人不要也罢,凭老师的才气,如果按我给你说的去办,到时谋他个一官半职,有权就有钱,有钱又有权,那就是富贵双全了,还怕找不到好的?找个漂亮的青头(未婚)姑娘都不是难事!到时恐怕她再来找你,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恐怕你还嫌弃她不守妇道、人见可夫的德性呢。”
夏进秋颔首。
夏文书请夏进秋随他前往县政府,与钱县长面谈神兵归顺事宜。他犹豫了半天,说怕耽误给学生上课,还是尽快回角口为好。
夏文书希望老师能带头响应大赦神兵一事,到时钱县长不会亏待他。如果能将角口神兵全部争取过来,哪怕就是部分争取过来,钱县长说了,那高山区空着的区长位子就是他的了。他不愿意当区长想进城也容易,可以随时保荐他到县政府任高参,不想到政府任职,去玉溪小学当校长也由他。“这一来,你不就是城里人了?如果你还看得上那廉姇,她还不主动上门?”
夏进秋抠着头皮笑了起来,随即正色道:“你在给我灌忘魂汤?”
夏文书知夏进秋之意,是怕他骗他,就从一只红布口袋里摸出20块大洋递给他,然后说:“这是钱县长的小意思,他随时恭候你去他那里交谈。事成之后决不食言。”
夏进秋本想随夏文书去县城,但话已出口,也怕万一生变,只好推辞一番,揣上大洋,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