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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求婚碰壁

作品名称:赤黄黑白清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2-03 09:59:55      字数:3182

  夏进秋提上两把面条作“开口茶”,上门请蔡族长做媒,去杨家寨将三荷谈来续弦。
  蔡族长劝他说:“你这夏先生也是,知书达礼的,方圆百里没有人不知道夏先生大名,没有必要去讨这种名声不好的姑娘。不说有祠堂事件,就是之前,一个姑娘家不守妇道,学什么师娘教,一天东来西去,装神弄鬼的,爬上爬下,你不要看冲傩杠神时人家‘法师法师’地喊,其实心里是把她们当作戏子对待的。你再看,这种人家虽然有点小钱,又有几个是嫁入富贵人家的?心里还不都是嫌弃她们,把她们当作贫家儿女对待了?”
  夏进秋对族长的说法,笑笑,没有回答。他知道,人分三六九等,下九流就说的是:抹胭打粉加乌龟,烧烟戏子盗莫为。大小把戏下九流,剃头还加打鼓吹。这“抹胭打粉”就是做娼妓,“乌龟”就是纵妻卖淫,“耍把戏”就是在街头巷尾变魔术,“盗”不但指抢劫,也包括小偷小摸的行为。他认为,将见得人的唱戏、剃头、吹拉弹唱与这些行业并列计入下九流,有失公允。
  族长见夏进秋眼中含笑不答,又劝道:“就说现在拉神兵吧,她是坛主,官军一旦打来,她们家是首恶,是必办的。”
  夏进秋听过蔡族长一番劝,却没能改变他的主意,他赞同蔡旅长的看法,所以才敢提出这门亲事。如果不是三荷那师娘教身份,加上祠堂事件,自己年长了十多岁,家底又不好,三荷人又长得好看,是不敢往这方面想的。至于神兵问题,自己与三荷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有那一天,也脱不了干系。
  他说:“自己条件也不好,虽说上无老人要养,中无弟兄姐妹要扶,但教那个书的收入,也是老鼠子舔米汤——够糊嘴。现在30出头了,也不是那么好找。‘斑鸠选树树,树树选斑鸠’,其他人介绍的,有的是人家不同意,有的是自己看不上,有的得自己养活她一生。”夏进秋给蔡族长权衡了双方的利弊。
  蔡族长推脱不过,只好说:“那我去给你问问。”
  蔡族长沿蜿蜒的角口河上行。角口河两岸,田中秧苖已转青,苞谷叶正在遮盖黄土。有人在苞谷林中将剪裁成尺许长的红苕藤蔓,作为种苗,一节节放入土垄沟中,用一团洇泥压紧,放上牛粪,再用锄头盖上泥土。民谚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可山脚还有个别人家在土中收割小麦。
  蔡族长到达杨培年家房侧,黑狗睡在梨树下吐着舌头喘着粗气。黄牛在麦田边的田埂上,低头啃着青草。一只黑尾红羽公鸡追逐着一只母鸡,母鸡跑开,它停下来缩脖伸颈,对着麦田高叫“各顾各”。院坝的晒席里晒着油菜籽,脱粒的麦草,整齐堆放在屋侧。
  来到院坝,张洪飞正在房侧低头将土沟中的水放进田中,哗哗的流水声开始从院下田后坎传来。杨国虎夫妻和杨三荷正在院坝坎下田里割麦子,只剩一小角没有割倒了。杨培年正将割倒的麦子捆上扛往堂屋堆放。
  从堂屋出来的杨国虎与族长打过招呼,返回田中。杨培年出田撩起衣襟擦着头上、脖颈、胸脯的汗水,请族长进屋坐,进屋从灶头上提茶罐倒茶。族长进屋将面条放上饭桌,坐在桌边条凳上,喝着茶问当前的活路。
  杨培年在族长对面坐下,边喝茶边回答,前些天去为人还“过关愿”,耽误了几天,别人在吃面条了他还在打麦子,人家在补秧了他还在插秧。还好,这两天老天爷关照,油菜收完了,洋芋土挖完了,红苕已栽下去,秧子也只剩最后这丘没有插。
  “吃过晌午饭就铧田,明天栽秧,再不栽,你也看到了,旁边秧田里剩那些秧苗,怕要抽茎了。”
  族长说着说着,就将他来的目的简要说了出来,对夏进秋的好处也夸奖了一番;并说先前与三荷毁婚那家,另在夏家寨谈了门亲事,秋收完就办婚礼。
  杨培年的脸色阴沉下来,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面条说:“家里目前这种状况,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得问问三荷,看看她的心意。”
  三荷进屋后,族长将她喊到堂屋说了来意。三荷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停了一下才回答:“母仇师仇未报,暂时不谈个人婚事。”
  母亲去世后,三荷曾与嫂子谈起自己的婚事,暗示男方应该请媒人来商量婚事了,她想在母亲满七之前结婚,不要等三年之后。
  嫂子将她在祠堂的遭遇,如实告知了她,她听后又羞又气又恨。羞的是,那人来家帮忙薅草扯她上坎时拉过她的手,气的是自己做的第一双白底青布鞋给了负心人,恨的是母亲还未上山就来退亲。她也曾提出带神兵去找毁婚那家出气,被蔡大地制止了,说她违背了神兵主张,是私仇公报,无理生事,容易使神兵人心涣散。
  她心里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而今夏进秋来提婚,她旧恨未消又添新气,他是把她当处理品了。不说他那年长十多岁的年龄,也不是说他没有房屋田产,更不说他那刀子嘴豆腐胆的性格,就是他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妻子命还大的做法,就让她有些后怕,想而生畏。至于他那自视清高装腔作势的书生形象,在一些人看来是帅气,在她三荷看来,却有些令人作呕。不过细想这作呕,还是自己有些过敏了,或许是自己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人的缘故。
  族长说:“杀张法师那人不是被国虎打死了吗?”
  发呆的三荷回过神来答道:“水有源头树有根,杀我母亲那个保警兵,只不过是薄士文的一只手、一把刀、一支枪,挥手使刀打枪的人还是他,打死他俩,算是为我雪恨,我母亲的命得用他爹妈的命来偿还!”
  蔡族长听三荷的口气,看她那神态,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怕留下吃晌午饭大家都尴尬,只好说家中有事急忙告辞,难堪地接过三荷递来的面条,回去向夏进秋复命。
  夏进秋听后苦笑,想要薄开贤的命,比要自己的命难多了,她这是不想嫁人的意思了。她不想嫁人,难道一生独身?老了谁来养她?出家?附近又没有尼姑庵,除非去泉口街边的玉皇阁。那像塔一样三层高的玉皇阁,已有五六个尼姑,还能容下多少人?想想她为神兵操劳,兴奋踊跃的神态,也不是要遁入空门的样子。那么是心上另有他人了?将与她身边的人过滤了一遍,她本姓的人没有一丝可能。张洪飞呢,被杨培年当了养子,也就是亲兄弟了;她身边训练和战时的几名贴身护卫?呸!那是女的嘛。
  还有哪些人与她走得近呢?夏进秋思忖,他忽然想到了蔡大地。想到蔡大地他又笑了,人家是有妻室的人了。在当地,虽然有妻室也可以娶二房三房的,一般都是大老婆没有生育无奈再娶,但也多是富贵人家才有那闲钱。蔡大地虽说没有孩子,可结婚才两三年,夫妻都是新式学堂毕业的,主张一夫一妻制,再说他家那条件,也只不过是吃了上顿刚够下顿罢了。
  夏进秋想不出三荷想嫁谁,只好又回到不想嫁的起点,接着又琢磨她想嫁谁,只要一闲下来,大脑又开始循环地想着。有一天,他看到一件事,让他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一直难受着。
  那天,夏进秋看到仙姑和蔡大地从下宅坝峡谷出来,带着两个女神兵护卫,向梅林寺方向走去。不久,四人上了山,小路被树丛遮掩,不见了人影。他想,那女神兵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不懂事,只要蔡大地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将两个女孩支开,就可以在树丛里苟合了。他心里恨得牙齿痒,也有几分难受,他蔡大地阻止我,原来是他想自家享用哟。他诅咒,愿三荷怀上孩子,再挺着一个大肚子,装仙姑,哈哈。
  他笑声还未结束,突然有些沮丧。他想,她家有治病的良药,有医治伤口的药粉,有将子弹从人体吸出的膏药,她还不会有不要孩子的办法?于是,他向蔡大地家走去。
  夏进秋走进院坝,一树栀子的绿叶,簇拥着朵朵雪白厚实的花瓣,在院坝边散发着馥郁的浓香。他吸了几下鼻冀,嗅了嗅花香,高声问蔡大地的妻子雪艾:“弟妹,大地兄弟在家吗?”
  “是夏老师?请坐。”雪艾将条凳端到阶阳坎,“大地和仙姑去下宅坝看地形去了,防止官兵来袭击。”
  “我看到他们往梅林寺方向上山了,怕是给弟妹找伴去了。”他朝雪艾挤眉弄眼暧昧地笑笑。
  “夏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难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过也不要紧,怎么说弟妹也是大房嘛。”
  “哦,我明白夏先生的意思了。这男人嘛,有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只要大地他有那个本事,我没有什么意见。我曾经还劝过他呢,是他说麻烦,还说我想多了。夏先生抽时间也帮我劝劝他,只要他觉得合适,不管是谁,我都同意。正正规规娶过门来,姐妹间有个伴,也好相互照应,生下一男半女,也比那些侄儿侄女外甥亲。”
  夏进秋感觉自己使劲打出的拳头,撞在了棉花上,只好悻悻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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