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由两大派别群众组织导致的派性斗争，是社会关系分化撕裂的根本源头。
　　过了中秋节，县“红联指”命令各地派出力量支援龙江机械厂的“武卫大队”大本营，江南地区集中了五十多名“红造”派人员，在朱维清、何国山带领下入驻到大本营对面的龙江小学内。这些被派性观点裹挟的人呵，根本想象不到这是一场玩命游戏呢！
　　当晚，何国山、朱维清、何大雷、何正池、余正谦、王圣艮、田慕社、胡学毅、陈长亮九个战士住同一教室内。这些自诩为正义事业斗争的热血男人们，在夜里谈论的总是离不开女人。
　　“王樟樟这尢物，虽谈不上秀若芝兰温婉斯文，更没有清逸如仙冰雪出尘，却是个大大咧咧带有威严仪态，我喜欢她做我的女朋友。”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说道。
　　“可是她的嗓门大话也特别多，咋咋呼呼的不分场合对象，不是熊腰虎背的男人真的没办法对付她呢。”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她在很多场合说过，她是不婚主义者，她喜欢一个人生活，自在又潇洒！”
　　“我认为还是章华萍最可爱，她是典型的既文静又有幽默感的女人，追她的人肯定很多！”有人又提出了一个议论对象了。
　　“陈昭平的歌声太美了。虽然她身材丰膄但肤色艳丽。这种人娶来当老婆最有味道了！”有人文绉绉的评论道。
　　“其实这几个都不如在街上摆袜子摊的那个姑娘，她叫莫霭华，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可爱极了，可惜她是莫文田女儿家庭成份不好！要是她来参加我们的队伍，大家的战斗力能极大地增强了！”一阵阵爆发出来的笑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血液翻滚起来。
　　“这次教育部门的人过来的还是比较多的，有一个脸色特别白的年轻人，他叫夏益训，刚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他以前曾经是教书的，这次也来参加战斗了。”小伙子田慕社转移了话题，“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这个社会总有法律做不到的地方，那么只能通过个人的极端手段报复，如果没有能力去做到，那只有求助于鬼神帮助来伸张正义了。想来他肯定是有故事的人了。”
　　“我看到了考志山老师也来到了这里了，两个月前他带领红卫兵大湾抢枪事件闹得轰动一时，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呀！”胡学毅回应道。
　　“其实从北门看守所出来的三十个人全部都来到了这里呢！要说这件大事么，许多人都道听途说的没个准确的，还是我来对你们说一说吧，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当事人，说出来的是真实的情况。”陈长亮的话把大家的睡意赶走了。
　　“那么如此说来晚上我们碰在一起正是时候了，四总派与红造派都有一套说法，我对这个问题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你就说说这个真实过程说给我们听听好了。”朱维清提出了问题，众人齐声说好。
　　陈长亮接着说了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的故事：从县城参加了吹风会之后，十八个金城本地的中学生，匆匆来到大食堂里吃过点心，在陈长亮的带领下往大湾方向进发了。他们的任务是响应县红联指号召去部队要枪。在南门桥头撞见了金城中学的体育教师考志山与语文教师李孟党，一班学生便拉着两位老师一起去了。他们走过朱梅岭时发现李老师掉队了。队伍后面恰好又上来了十一个供销社职工，带队的是副主任郭基生。
　　正是深秋季节，夜色笼罩凉风习习。长长的队伍迤逦在窄窄的田埂小道上，郭基生虽然是老兵出身，但此刻他心里十分紧张。他告诉考志山说，张安生在布置任务时以十分肯定的口气告诉大家，晚上的行动已经与部队方面谈妥了，绝对不会出现差错。按照商定，部队在他们抢枪时朝天开几枪，决不会伤及他们动真格的。
　　队伍来到了大湾部队营房前，大门口十几个战士分两旁站岗。考志山带领大家喊起了口号：“向人民解放军学习！”“向人民解放军致敬！”而郭基生与陈长亮上前对哨兵说：“我是革命左派的代表，要见你们的指导员。”说罢他转过身对志山说，“外面的事情由你安排了，我与指导员见上面约三分钟后你们就开始行动。”一个哨兵回去后出来，带郭基生、陈长亮两个人进去。围墙外面响起了歌声：“马克思列宁主义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两位代表来到连部办公室内，刚刚与连指导员王子兵碰了面说明了来意，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叭！叭！叭！”枪声，王子兵听见枪响赶紧跑出办公室冲向岗哨亭，他边跑边喊：“不要向群众开枪！”话声刚停，只见他突然倒下去了，一手按着心胸部位。郭基生、陈长亮与两个赶来的战士扶起指导员时，见头部鲜血直流。两个战士立即抓住了郭基生与陈长亮两人，大声喊叫道：“指导员中枪了！”又一阵枪声之后，时间好像凝固一般安静下来，营房四周小树林里的知了也被惊吓得不敢再鸣叫了。
　　一个年轻人的生命被摧毁掉了，他的身子向上轻轻飘起来，离开倒在地上那自己的躯壳越来越远了，顿觉周遭一片寂静。他想挥手来向战友们告别，但是他的身子往上飘，还是抬不起手来了。慢慢地，他生出了两张翅膀，他俯瞰着片片嫩绿的田野和波光粼粼的小河，向着北方自己故乡飞去了。
　　“举起手来跪下！”随着大声的呵斥声，哨亭上的探照灯亮起来了，这三十个勇士现在做了俘虏，没有了当时的威武形象了，个个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乖乖地举着双手跪在营房前的石子路上，灯柱不断地移动着照在他们身上。一个高个子军人站在大门口开始喊话：“我是副连长喻小宝，你们的人全部被包围了，就地等候命令，逃跑的立即枪毙！”郭基生低声问陈长亮：“这到底怎么回事？”陈长亮回答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是我们内部的人干的，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枪支总是扔在现场的。等一会儿，军部会有证据的。”
　　他们被周围二十个军人端着步枪包抄过来押入营房饭厅内。四个战士早已将指导员抬进来，放在小会议室圆形台桌上面。喻小宝过来，从饭厅内逐个叫到小会议室内脱光衣服让两个军人验证。然后站在指导员尸体前受审，回答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开枪打死的？”得到的统一口径都是一个样：“我没有枪！不是我杀死的。”三十几个人折腾到天亮，再押到大门口跪在地上。此刻半山上一排排营房的屋顶已经开始沐浴在晨曦之中了，这些勇士们还抱着头跪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呢。喻小宝出去一会儿回来宣布：“我们已经向上级汇报了，上级指示让我们把你们送到县人武部去。”
　　郭基生一行被押送到人武部大礼堂，随之哐当一声大门合拢被上了锁，黑暗中不知是谁发出了轻轻的抽泣声：“我本来想通过革命行动争取搞到一个工作的，要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早就不应该跟来了。”
　　食堂工作人员送来面包让他们吃过后，第二轮的审讯开始了。当晚半夜时分，他们又被转移到了县城北门收容所里了。
　　“此前‘四总派’组织人员去平山海军陆战队营部抢了大量枪支，我们听了张安全的安排，认为去大湾独立守备营兵械仓库拿取武器会很顺利的，谁知马失前蹄不成功便成仁了，大家被关押了两个月才出来呢。”陈长亮最后一声叹息，“其实是我们害了考志山老师呀！”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后，县“红联指”武装大队总指挥商金山带着一批军事指导员过来，他在廊道上拿着话筒高声喊话：“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赢得战争。我来传达县‘红联指’的紧急通知，上个月和州五鹿街大战，‘和联总’兵败后藏身于安阳一带了。他们受到‘和工总’的连续围剿后，将要转移到北平垟来发展力量伺机反攻。县里的‘四总派’武装总部已经调动昆溪、平山、翔蛟、水门四股力量集结于万全镇，他们配合‘和联总’残余力量组成‘南方联盟’，几天前，‘省红暴’的施建国带人冲击桃花岛上部队战备仓库，抢去枪支三千多支，子弹五万多发。运去半数武器补充‘南方联盟’的装备。他们很快要过来围攻我们大本营了。‘和工总’及时请求野战军支左部队洞尾驻军营部支援，大量的枪支弹药通过海运昨天晚上送抵龙江第一码头，现由龙江机械厂工人们负责接送到这里了。除了迫击炮没有弄出来，其他武器如轻重机枪冲锋枪手枪步枪都有了，还有不少的信号弹手榴弹。我们决定及时分发到各位手里，只有武装起来才能彻底粉碎‘四总派’的阴谋活动。”他举起了拳头在头顶摇晃着，“英雄不光是喊口号，真的要炸碉堡的。为了保卫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我们责无旁贷！”
　　商总指挥将五百来人分为十个分队，军事指导员们分组给九个长枪分队人员做了操作讲解了一天时间。王樟樟、卫军传、陈长亮这帮年轻人因为他们在学校里参加过军训时也都打过几发子弹，稍微讲一讲要点就可以掌握要领了。
　　第十分队是短枪队，他们全都分到了五四式手枪，便由朱维清给大家讲解。“我现在手上拿的是把五四手枪7.62毫米。是1954年定型生产的。重0.85千克，弹匣容量8发，体积轻巧，构造简单，使用方便，威力大贯穿能力强，枪口的出速度达每秒420米。装入弹按压击锤到击发状态，拉套筒直接上膛，就可以击发了。”经过朱教官的示教，半天时间就让大家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