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攻占县城

　　“明朝嘉靖初年以前，贵州没有开设乡试考场，也就是说凡是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必须冒着酷暑严寒步行到云南的昆明参加考试。家庭困难的，没有钱上不了路；惧怕艰难险阻的，不敢上路；上路了的，又可能在途中因山路险峻、河流湍急、野兽出没死伤，或者生病或是遭遇土匪命丧途中。就是到了考试地，因为身体疲劳虚弱，也难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考完了，考中了，能不能平安地回到家中，依然是未知数。
　　“田秋后来向朝廷上奏获得批准后，贵州才开设了乡试考场，还增加了录取名额，考生不用再远赴昆明参加考试了，从此贵州出了不少人才。为了减轻考生的负担，田秋还捐款为考生交试卷费，带头出资并倡议捐买试卷田。贵州科举考生自那时到清朝末年，都不用自己买试卷。
　　“田秋还上奏申请，在务川、安顺、印江三个地方相继建起公立学校。你想，如果德江县城办有中学，不用去贵阳、遵义这些地方就能读初中，我就不会只是小学毕业了。”
　　“那倒也是。”冯富贵点头回答后又问，“这西麓阁与田秋有什么关系？”
　　夏进秋回答：“田秋，字汝力，号西麓。由开明绅士和文人资助修建这阁，取名西麓阁，就是为了纪念他，珍惜文化，尊重知识，敬重先贤。也是为了激励后人发扬田秋事不关己也要将利民之事挂在心头的精神。”
　　“他怎么事不关己了？”冯富贵问。
　　“他已考中进士，儿子已进京，别人上什么学考什么试买什么试卷与他有什么相关？清正廉洁编修志书修桥补路还好说，治狱无冤反贪肃贪不需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冯富贵“哦”了一声想，他在夏进秋那里读过两年书，觉得一个人有文化确实不一样。比如神兵的号令、规矩，大家说得颠三倒四的，自己也是只知道意思却说不明白理不清楚，可夏进秋写出来就清晰有序了。又比如代写家信，自己写是错字不少，白字连篇，人家夏进秋写得顺溜不说，一些粗话到了他的笔下，也显得很顺耳。还有那些账目开支，夏进秋能让人一听就知道来龙去脉。自己尽管读过两学书，也做生意，不像许多人家那样结绳或划痕记事，可账目一多，在大脑中也是一锅粥。
　　冯富贵皱着双眉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男饿三（天）女饿七，老太太饿半个月，等把他们饿死，我们家的那些活路也耽搁得差不多了。”
　　夏进秋没有回答他，转头向阁内喊话：“如果你们不缴枪，我们将用手雷把你们和这阁一起炸毁，送你们上西天。”
　　过一会儿阁内回话：“我们把枪缴了，你们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夏进秋回答：“大家都是德江人，打死打伤对方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保警兵从阁楼上将枪丢下来，举起双手走出了西麓阁。
　　夏进秋将阁内的保警兵放走，背上枪率队赶到县政府，却不见人影。见到仙姑一问才知，保警队官兵刚从下宅坝败退回来，已是惊弓之鸟，听见枪响，急忙越过玉溪河，向南溃逃了。随时准备逃命的钱县长、阎科长等人，已经骑马向南，早就上了关口，再过一会儿怕要到煎茶溪街上了。
　　仙姑率人追到薄开贤家时，只有一些下人，薄开贤和家人已坐轿骑马离开。神兵赶到玉溪河渡口时，钱县长等人过河后派人炸毁了浮桥，敲坏了渡船，神兵一时无法过河追赶。
　　下午，仙姑派人将死者抬回家，将伤者集中医治，同时杀猪宰羊犒劳神兵。宴席上，仙姑声称，凡死伤者，非神水无用，系有私心杂念分散神力所致。众人听后一想，有些道理，只是担心自己偶尔冒出的私心杂念，或小有违反“五禁”之事遭报应，祈愿神灵不发现或能谅解。
　　神兵大将驻进县政府办公房，其余神将神兵分扎保警队兵营。夏进秋笑着喊仙姑坐上太师椅，退后两步说：“我们把这里打整一下，做我们神兵的神坛，坛主仙姑就是德江的县长了。”
　　蔡大地喃喃地说：“县城虽好，恐不是神兵久留之地。”
　　仙姑讪讪地起身离开坐椅，众神将哑然。
　　这时突然有人在门外喊冤，仙姑喊带进来，一看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头发零乱，衣衫不整，满脸眼泪鼻涕。仙姑怀疑是不是有神兵有人对她不轨。她跪下连连磕头哭喊：“仙姑为我做主。”当她说到“女儿被神兵强奸”时，仙姑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祠堂的一幕在大脑中翻滚，挥之不去。
　　蔡大地将女人扶起来，请她慢慢叙说。
　　
　　杨培年率人赶到薄开贤家不见其家人后匆匆离开，一个神兵搜查后院出来时，不见了其他神兵，却看见了在薄开贤家做工的母女俩，一时淫欲大发，将有几分姿色的女儿拖进厢房强奸。走时还举刀威胁女人“胆敢告发，杀你全家”，并将母女反扣在房内。这女人之前听说过神兵的规矩，这句话反而提醒了她，打听到仙姑在政府办公房后便跑来告状。
　　
　　蔡大地听罢，立即通知全体神兵到钟鼎山脚边的大市坝集合，仙姑扫视着神兵们的眼睛，大声问是谁干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人面色如土全身筛糠，众人目光转向他。杨国虎将他提出来，那人哆嗦着跪下连喊“仙姑饶命”。
　　仙姑大声喝斥：“你不知道神兵有‘五禁’吗？”那人继续发抖说不出话来。
　　“砍掉他的脑袋！”仙姑下令。
　　女人接过夏进秋递来的十块大洋，面朝仙姑跪谢离去。
　　次日，神兵派人前往全城通知穷困人家，到钟鼎山脚下大兴寺改建的粮仓前领取粮食。尽管神兵全城逐户通知，连玉溪河南岸的村寨也用打鱼船过河贴上通告，但来的人不多，没有人敢要分发的钱物和粮食。只好让众人回家，神兵们晚上利用月光，将粮食送到居住在破烂茅草房人家的门前，喊一声“收粮食”后离开。
　　当天，神兵贴出布告，布告重申神兵规章中的“五禁”“三灭”“两打”，不管何时何地，凡活捉钱县长、阎科长、薄开贤的，各赏大洋一千块；提人头来见的，赏大洋五百块，确认被其打死的，赏大洋三百块。
　　夏进秋带人在墙上用石灰水刷标语：
　　天降神兵，杀富济贫；替天行道，还我太平！
　　禁烟、禁酒、禁色、禁盗、禁赌！
　　灭丁、灭捐、灭粮！
　　只打土豪和匪官，不关穷人屁相干！
　　
　　第三天一早，有两位年轻人来到马鞍山城门前。这两人的身材长得滑稽，高矮悬殊一头，胖瘦相差一倍。高大的汉子浓眉大眼，脸色有些黑黝，矮小的汉子眉清目秀，脸色略显苍白。两人看完布告，高个将布告揭了下来。刚把布告揭下，冯富贵就带几名神兵跑过来将两人抓住，问他们是不是想领赏。高个答，见了你们坛主再说。
　　冯富贵走进县政府报告坛主：“仙姑，我们抓到两名揭布告的人，他们说要见仙姑领赏。”
　　两人被扭进来，仙姑问他们是什么人，一个神兵指着矮个说：“他说是活龙的队伍。”
　　仙姑一听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正色道：“活龙？我还是仙姑呢。”
　　蔡大地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不觉一笑。
　　高个说：“我们是红军，红三军的红军。”
　　杨国虎盯着两人笑道：“你们是红军？红军不是红眉毛绿眼睛吗？”他指着高个问，“你是当官的？”移动手指指着矮个，“你的口粮都被他吃了？”
　　众神将哄笑。
　　蔡大地让人将那两人放开，说：“据说你们红军也是穷苦人的队伍，也是打土豪的，我们神兵与你们红军，应该井水不犯河水吧？”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高个说。
　　“你们？两人？来救我们？”夏进秋大笑着说，“你们还是求求我们仙姑，先救救你们吧，不然你们能不能走出这大门都难说。”众神将也嘻嘻哈哈大笑。
　　“这你放心。”高个说，“来时我们就算好了，你们不会为难我们，因为你们是仁义之师，不滥杀无辜，还开仓济穷。”
　　“算你识相。”杨国虎说。
　　蔡大地问：“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矮个指着高个说：“他是我们红三军侦察连连长贺夏关，我是他的通信员龙曦应。”
　　“失敬！失敬！”蔡大地抱拳致歉道，“敢问二位有何指教？”
　　贺连长说：“时间紧迫，也就直说了。你们现在很危险，必须立即撤出县城。我们已经侦察到，黔军一个师开往黔东，其中薄士武的先遣团，估计已经到达凤冈县城，明天一早就会进入德江地界，最迟后天就会驻扎德江县城。”
　　“我们不是吓大的，区区一个团算什么？我们仙姑神兵定让那些洋枪加鸦片枪的‘双枪兵’有来无回。”夏进秋高声说道。
　　仙姑说：“我还希望他薄士武来呢，正好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众神将连声附和。
　　贺连长说：“坛主对薄士武这个团可能还不太了解，虽然这个团只有千来人，但这个团是黔军中纪律最严明、战斗力最强、装备也最好的一个团，说他比一个旅的战斗力还强，也不为过。”他缓了一会儿继续对凝神静听的众神将说，“话，我们带到了，真假轻重你们自己掂量，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就此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蔡大地将两人送到大门口，再次致谢。贺连长放缓脚步，与蔡大地并肩时眼看前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兄弟是位难得的将才。”
　　蔡大地听这话一愣，再看时，两人已经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