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二节

　　一
　　文玉对李嘉怡说：“大哥，这样吧，咱俩轮流值日，今天上半夜你守着，下半夜你去休息，我来守着，明天我守上半夜你来守下半夜。几天后你回去还得上班，也不能太辛苦了。你看怎么样？”
　　李嘉怡点点头：“好，这样可以。你去睡吧！”
　　“好！”文玉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下了。
　　李嘉怡难得和母亲在一起生活，这次回家也的确想好好的陪陪母亲。
　　晚饭后，李燕和李杰洗完澡回屋里写作业。李燕非常懂事的轻轻对小杰说：“轻点，别弄出声音来，让妈妈好好休息。”
　　小杰点了点头，手指放在嘴唇上作了个“嘘”的手势：“知道了！”回头看看妈妈睡着的姿势，拿了一条毯子想给妈妈盖上。因为个头太小盖了两次没盖上去，姐弟俩合作才把毯子盖好，姐弟俩写完作业去了奶奶屋里。
　　“奶奶，开电视你看吧！”小杰趴在床上对奶奶说。
　　姜蓉笑笑说：“开吧！”
　　李燕问：“奶奶，你想尿吗？我帮你接。”
　　“嗯，让你大伯来吧！”姜蓉说
　　“没事，我也可以！”李燕说完关上门，把奶奶的薄被打开，拿了尿盆上了床。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奶奶的双腿弯起，一只手伸进奶奶的腿弯想抄起来，还是力气太小了居然抄不起来，憋了一身劲也没能把奶奶的身子抬起来，只能喊来大伯帮忙。接完尿后，李燕下了床对大伯说：“伯伯，谢谢您回来帮妈妈，妈妈真的很累很辛苦。妈妈再累都不会吱声，我看着都心疼。”
　　李嘉怡听了侄女的话，感觉这孩子真懂事。对着侄女笑了笑，说：“谢啥！都是一家人。你们也可以帮帮你妈妈做点小事。”
　　李燕自豪地说：“那当然，我和弟弟都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是照顾奶奶还是靠妈妈。您也看到了，想帮奶奶接尿，可是我搬不动。妈妈前几天晕倒了，她都不让我告诉奶奶，怕爷爷奶奶担心。”
　　小杰仰着头看着大伯，问：“大伯您在家能待几天？”
　　李嘉怡：“待不了几天，我是请假回来的，还得回去上班呢！”
　　小杰：“伯伯，您回去能让大妈回来再待一段时间吗，和妈妈轮流值班。这样妈妈就可以有时间休息了，不然妈妈二十四小时守候着，会生病的。”
　　“这可能不行，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李嘉怡无可奈何的说。
　　李燕和小杰对视了一下，说：“杰，你去睡觉吧，明天早起上学。”说完自己先出了房门。
　　小杰跟着姐姐后面出来，李燕愤愤的对小杰说：“大伯太自私了，回来也是胡差事。”
　　小杰看着姐姐：“难道大伯不是奶奶的亲儿子？捡来的？”
　　李燕：“谁说是捡来的，他就是不负责任，推卸！”
　　小杰摇了摇头叹息的说：“悲哀啊！妈妈命不好，摊上这么一家人！”
　　李燕：“妈妈就是善良，所以才被人欺负！杰，你得记住做人不要太善良！”
　　姐弟俩轻手轻脚的进屋。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为了不打扰妈妈休息，姐弟俩没有开灯，小杰也没有上妈妈的床，而是睡在姐姐的脚底下。
　　夜里十二点，文玉睡得正香被闹钟吵醒，实在不想起，可是责任心驱使，让她不能再睡。撑起疲惫的身子穿衣起来，摇摇晃晃的去了婆婆屋里。见大哥李嘉怡在椅子上睡着了。文玉掀开婆婆的被子看了一下，不看还罢了，一看心都焦了疼了，又是一大片潮湿。
　　拿出一套干净的被褥、衣服，卫生巾。去厨房拿来热水瓶兑上水，用手指试试水温，端进婆婆屋里，把被子掀开脱去潮湿的衣裤，擦洗，换穿。弄完之后喊醒李嘉怡，把婆婆抱到椅子上，床上换干净的隔尿垫和被褥。再把婆婆抱上床。
　　换完之后对李嘉怡说：“大哥，您回来帮我，我很感激，一个小时换一次卫生巾，接尿，和翻身。这是必须做到的，不然就会尿床？妈躺在潮湿的被子里，一来不利于妈的身子，她躺着也难受，二来屋子里也会有味，所以一定不能让床上潮。您回来一天，床上潮了两次，您让我怎么安心去休息啊！”
　　李嘉怡被文玉说了，感觉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大哥，你才一天哦。我都一两个月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继续下去我真的受不了啦。”
　　文玉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对李嘉怡说：“大哥您去我屋里睡吧，我来守着。”
　　李嘉怡难为情的说：“还是你去睡吧，这下我注意点不睡着了！”
　　文玉：“去睡吧，不是一天的事，还有明天，后天……”
　　李嘉怡去了文玉屋里——
　　文玉靠在躺椅上，把闹钟调节一下放在自己身边，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睡实沉。
　　夜，寂静、深沉。窗外的天空星星闪着幽暗的光点，一丝丝凉意透露着秋的痕迹。屋里阵阵鼾声，似乎在向文玉示威。文玉半迷糊着，脑子里却在跟着着时钟的马蹄声，数着
　　鸡鸣三遍，大巷里，早起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晨光。文玉看了看闹钟四点半，起身帮婆婆换了卫生巾，翻了个身，盖好被子出屋去了。
　　六点左右，李嘉怡被李燕和小杰说话的声音惊醒。起床后，见院子里已经晒满了，昨晚母亲床上换下的被子衣物，和一家人的衣服。来到母亲屋里，看到文玉正在用温水替母亲擦拭身子，一股热流涌进眼眶，李嘉怡真的被文玉感动了，也理解了文玉这近半年来的辛苦。
　　可是理解归理解，作为儿子他也无能为力，他需要上班工作，离家太远没办法照顾母亲。
　　见李嘉怡起床了，文玉招呼大家去吃早饭，俩孩子吃完各自背着书包上学。她把婆婆交给大哥，她需要去菜园看看，该种的菜得种上，不然后面的日子更不好混。出门前再三叮嘱大哥，不能让婆婆床上潮湿。
　　看着文玉瘦弱的背影，似乎风都能将她吹倒，李嘉怡内心有一种无形的愧疚感。他在家里待不了几天，他得去上班挣钱，妻子没有工作，她也不想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他支撑着，儿子上学也需要花钱，所以他必须努力。自古就有忠孝两难全，他说不上什么忠，为了自己的小家他是孝都做不到啦，只能委屈文玉。
　　
　　二
　　回程在即，李嘉怡收拾行李准备回城。临行前，母亲拉着他的手：“儿啊！妈的日子不多了，你们在外好好过。将来对文玉两口子照应点，我对不起她，拖累了她！”
　　“妈！您别说这些，文玉也是在替嘉祥尽孝，为人子媳这是义务，您别在意！”李嘉怡安慰着母亲，自己却没有意识到文玉也是在替他尽孝。如果文玉甩手不管，他又怎能安心的去工作呢！如果文玉说她已经替丈夫尽到义务了，剩下的时间该你老大来尽孝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是，文玉听了李嘉怡的话，心里虽然不舒服嘴上什么都没说，送走李嘉怡剩下的担子只能一肩挑。
　　
　　深秋，秋风秋雨总是淅淅沥沥的搞个不停，一场秋雨一场寒门前的桃树就像赌气似的落了个精光，梧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苗条骨感了。
　　清晨，文玉突然感觉婆婆的表情不对劲，眼神呆滞手脚冰凉。文玉拿杯子倒了半杯温热水，用小勺子挑了想给婆婆喂点水，水喂到嘴边又从嘴角流了出去。她紧张的去喊村医，睡在朦胧中的村医夫妇，忽然听到文玉喊声，揉了揉眼睛答应着赶紧开门。问道：“文玉怎么了？”
　　文玉焦急的说：“大夫，您赶紧去看看我婆婆是怎么回事，手脚冰凉，我喂水她也喝不进去了。”
　　村医跟着文玉一路小跑着来到姜蓉床前，翻了翻姜蓉的眼皮，用手摸摸脖子上动脉，看过之后对文玉说：“准备后事吧！”
　　闻听此言文玉傻眼了，脑子里“嗡嗡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村医见文玉不知所措的表情，拍了拍文玉的肩膀说道：“文玉，生老病死人之必经之路，不要难过，你对得起老人。通知她的儿女们让他们回来吧！”
　　文玉首先想到的是嘉祥，赶紧打电话给他，不能让老人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此时还不能直接和嘉祥联系，必须通过老乡的传呼机才能联系上。
　　嘉祥和工友们，在去工地的公交车上，突然老乡的bb机响起，拿起一看，是嘉祥的电话号。老乡问：“李嘉祥，你老婆这时候打传呼机找你，是不是家里有急事啊？”
　　嘉祥一听急了：“我看看！”确定了是自己家的号码，还有两站到工地，下车后向领班请示，想去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现在是早晨六点半左右，有公共电话的小商店还没开门，路边的电话亭需要插卡才能用。领班知道嘉祥没有电话卡，非常大方的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手机：“你没电话卡路边的电话亭你也打不了，现在商店也没开门。喏！用我的手机打吧！快捷。”
　　嘉祥接过电话拨通后，听筒里传来文玉急促的声音：“祥子，你赶紧回来！妈危险了！”
　　“文玉，你别着急说具体点！”嘉祥听文玉着急的口吻，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你赶紧回来吧，迟了怕难见面了。”文玉把婆婆的情况如实汇报！
　　嘉祥挂断文玉的电话，随即向老板告假准备回家。
　　嘉祥返程回到宿舍，换下工服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保暖衬衣套上棉服，带着行李出门去了，经过小商店给大哥大姐各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便急匆匆的往车站赶去…
　　文玉挂了嘉祥的电话，随即通知了大哥大姐，等候他们回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爬行，文玉的心在焦急中煎熬。文玉化了点稀糊糊，想给婆婆喂进去。她感觉婆婆的意识是清晰的，就是吃不下东西了，喂点水也从嘴角流下了。
　　十一点左右，李娟夫妻俩回来了，进门李娟便嚎啕大哭：“妈呀，娘呀，你看看我，你女儿回来了！”
　　或许是听见女儿的声音，老太太微微动了一下嘴唇，李大海阴沉着脸，对着李娟吼到：“眼泪不代表孝道！早干嘛去了，从你妈瘫倒到现在，你们回来看一次过吗？等人要死了再来嚎啕有用吗？”
　　李娟看了父亲一眼，一边抹泪一边说：“爸呀！我也没办法呀！一家人在外都得吃饭不是，我不上摊子哪来的钱生活啊！”
　　“那你就别干嚎！用你的时候看不见人，等到要死了，再回来干哭算什么？”李大海不耐烦的嘟囔着。
　　文玉轻轻拉过公公，说道，“爸，您快别说了，大姐能在妈走之前和她见上一面也算了却了老人的心事。”
　　李大海背着手气哼哼的去了厨房……
　　一家人吃过午饭，文玉收拾完碗碟回到婆婆身边。弯下腰对婆婆说：“妈！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能说得出来吗？”
　　姜蓉闭着的双眼，眼皮动了一下，说明她听到了文玉的话，只是说不出来。
　　文玉又说：“妈！大哥很快就回来看你！”
　　姜蓉没有动静……
　　李娟和张沐晨也凑到床前，看着面如死灰的母亲，李娟仍然是眼泪婆娑。
　　文玉又接着说：“妈，祥子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家了！”
　　姜蓉的眼皮又动了一下……
　　文玉此时已经忍不住泪水，哽咽着，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婆婆的下身，发现婆婆拉了。文玉拿来干净的衣服，端来热水，她要最后一次把婆婆洗得干干净净的，要让她舒舒服服的走。
　　文玉小心的脱下婆婆的裤子，用湿布把她下身，和屁股底下先擦一遍，合着抽出下面的垫子扔在地下，然后再垫上干净的垫子，用热水擦洗，擦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裤。全过程李娟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文玉没有说话，干完了活，拿起换下来的脏衣服带上打火机去了村后的乱坟岗……
　　下午四点半左右，嘉祥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放下行李就进了母亲的房间。见母亲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流着泪喊道：“妈，妈，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姜蓉没有反应……
　　嘉祥拉着母亲的手：“妈，我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见母亲没有回应，嘉祥摸了摸母亲脖子上的脉搏，感觉脉搏很微弱，母亲应该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妈！儿子不孝，没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能睁开眼看看我吗？”嘉祥哭着喊道！
　　李大海过来抚摸着儿子的肩膀，说：“祥子！你虽然不在你母亲身边，文玉替你尽孝了。十个多月，文玉毫无怨言的付出了辛苦，你们俩口子对得起你母亲。”
　　这时文玉进来，嘉祥回头看了一眼，睁大眼睛惊愕的看着瘦得脱骨的妻子，一把握着文玉的手，捋捋文玉额前的头发：“玉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文玉很想隐藏眼里的泪水，可是眼泪尽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祥子！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妈！”
　　“玉儿！别说了，从你的身形中，我就体会到了你对妈妈的付出，我能读懂你为这个家承担了多少压力！玉儿！我谢谢你！”嘉祥说完一把将文玉搂进怀里。
　　此时，文玉感觉这十个月的付出没有白费，起码嘉祥读懂了她。
　　李娟见弟弟回来，又放开嗓子嚎啕起来。李大海撇了女儿一眼，不想再说话，低着头出去了！老人的身形明显的又老了不少，佝偻的身子愈加弯曲。
　　文玉开始张罗晚饭……
　　嘉祥双眼盯着母亲的脸，拉着母亲的手。突然感觉母亲的手从自己的手里滑脱，嘉祥紧张的用手指在母亲的鼻下试了试鼻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嘉祥流着泪：“走了！妈你安心的走吧，一路走好！”
　　李娟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前后邻居都过来探望……
　　天快黑了，李嘉怡带着妻子、儿子回来了，进村的时候村里人看见他们，告知嘉怡他母亲已走。
　　还没进门，吴桂枝边喊边哭：“妈呀，你怎么不等等我们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邻居见了，私下议论：“姜蓉老太太真是好命，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真是孝顺。”
　　“看看大儿媳妇哭得恁伤心。真情流露啊！”
　　“真是，每年回来大包小包的给她买吃的。穿的。”
　　也有不同意看法的：“患难见真情，老太太瘫了十个多月，见过谁回来服侍过一天？”
　　“也是哈！都为自己的小家而活！老人病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走不开，现在都能走得开了！”
　　厨房里，依然是文玉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