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三、四节

　　三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春天，嘉祥再次登上北去的列车，文玉的幼儿园也如期开学，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然而，生活总是不如人意，就在文玉全心身的投入到工作中的时候，婆婆出了意外。
　　这天，文玉正在教孩子们画大虾，突然听门口有人喊：“文玉，文玉！”
　　文玉出门一看，是自家隔壁的舒兰大姐。文玉问：“大姐！你怎么来了？”
　　舒兰焦急的告诉文玉：“你婆婆摔倒了，你得赶紧回去。”
　　“严重吗？现在怎么样？”文玉担心的问。
　　舒兰说：“已经扶起来了，喊了医生。”
　　“好！”文玉说道，“也快到放午学的时候了，大姐，你先回去，我把这里安顿好了立马回去。”
　　舒兰：“那好，你快点哈！”说完匆匆回去了。
　　家长开始来接孩子，文玉向大家说明家里的情况。家长们都非常的善解人意，让文玉暂时放几天假，带老太太去治疗。文玉告诉大家，尽量早回，如果时日拖长了，就推迟放暑假时间。
　　送走了家长，文玉收拾收拾便快速赶回家。
　　见婆婆躺在床上哭，医生还没走，她问医生婆婆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告诉她：“你婆婆是心脏问题，心脏衰竭严重造成四肢瘫软，她的身体现在就像没骨头的布袋，你想让她站起来是不可能的。”
　　文玉问：“医生，那用什么办法让她恢复呢？”
　　医生：“你婆婆有多年的心脏病？”
　　文玉：“是的，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按医生的嘱咐吃药。”
　　医生：“药物吃的时间长了，身体会产生抗药性，吃再多也没啥意义。这样吧！你把老太太送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治疗，不过据我观察估计站起来的希望不大。”
　　文玉听了医生的话，决定下午还是送婆婆去县医院检查一下。于是，拨打了镇上的出租车，收拾准备住院的用品。
　　吃完午饭，李燕还是照常去上课，文玉抱着小杰，亲吻着小杰的小脸，轻轻地说：“小杰，妈妈下午送奶奶去看病，你跟着爷爷在家里，好吗？”
　　小杰一脸不愿意离开妈妈的样子：“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杰，爸爸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男子汉需要起到保护和照顾家人的作用哦！”文玉抚摸着小杰的头，温和的说。
　　五岁的小杰一脸稚气，挺起胸脯小大人似的对妈妈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爷爷的，你带奶奶尽快回来吧。”
　　文玉把小杰抱在怀里，亲吻着。其实她又何尝不担心呢，小杰和李燕从小就很少离开妈妈的身边，这一去不知道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出租车很快到了，文玉和舒兰大姐在司机的帮助下，把婆婆抬上车安顿好。
　　舒兰对文玉说：“文玉，你放心去医院，家里有我们呢，我会帮着照顾好家里的。”
　　文玉感激的拉着舒兰的手：“大姐，家里就拜托了。”说完跨上出租车带着婆婆向县城疾驰而去。
　　出租车很快到了县医院，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把姜蓉抬进病房。办理完住院手续，文玉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心里不安的想着，如果婆婆从此站不起来了，该咋办！
　　“文玉，文玉！你怎么来医院了？”突然听见有人喊，文玉回过头见是穿着白大褂的肖海云。
　　肖海云是老李家的媳妇，丈夫李宗霖和嘉祥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两个人的关系也处的比较好，后来李宗霖考上大学参加工作。虽然嘉祥和他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不过，每逢春节前后李宗霖回乡，两个人见面还是很亲近。相互成家后，文玉认识了肖海云，每次见面也都非常客气，文玉在农村生活，经常的送些土鸡蛋什么的给肖海云。肖海云对文玉也不错，虽然平日里很少见，见了总免不了一番客气。
　　“海云，我婆婆在住院！”文玉见到肖海云也非常高兴。
　　“来几天了，你咋不找我啊？”肖敏拉着文玉的手说，“在医院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哎！我这不是怕麻烦你吗！我婆婆可能是心脏衰竭瘫了。我们下午才来的，准备住院。”
　　“哦！我给你找刘主任看看，他的医术在我们医院算是顶尖水平。还有你婆婆病了，你大哥和大姐他们知道吗？”肖敏关心的问。
　　“他们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说。”文玉说，“我心想如果不是大事就不用说了，免得哥哥姐姐他们担心。”
　　“文玉，你太善良了，你知道吗有时候善良的人不一定被认可，反而会遭人误会，如果你不说，他们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你花了钱反而不落好。”
　　肖海云接着又说：“文玉，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不要客气哈。我在后面门诊大楼，你可以随时联系我！”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文玉想了想肖海云的话，觉得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她去了公用电话亭，把电话打给了大姐李娟。
　　第二天早晨，肖海云陪着刘主任来到病房，给姜蓉做了一番检查，开了几个检查单让文玉带着婆婆去作检查。做完了所有的检查回到病房，已经是十一点了，就等结果出来看怎么治疗了。
　　李娟和张沐晨两口子，听说老太太病倒了，大清早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在出发前给大兄弟也打了电话，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隔着病房门的玻璃，见文玉在给老太太喂饭，他们轻轻推门进去，李娟迫不及待的问：“妈，怎么样啊？”
　　“姐，姐夫，你们回来了！”文玉轻声打招呼，李娟见了母亲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姜蓉见了女儿，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委屈啊！姜蓉似乎知道自己站不起来了，这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越想越烦，越烦越想哭。李娟也是眼泪婆娑。
　　张沐晨拍了拍李娟的肩膀说：“哭啥！哭有啥用！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吧。别哭了。”转头问文玉，“医生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文玉道：“早晨主任医生来看过，开了几个检查单，都做过了，现在就等结果出来再说。”
　　“哦！”张沐晨又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瘫倒的？”
　　“昨天上午，舒兰大姐去喊我的时候，说妈是摔倒了，我回去的时候村医说和摔没关系，是心脏衰竭造成的。”
　　“你在哪儿？”李娟一脸不高兴的问。
　　“我在幼儿园啊！”文玉回答。
　　“家里有老人，你开什么幼儿园啊！回去把幼儿园关了，在家好好的照顾老人吧。”
　　李娟的话让文玉心里一阵难受。平日里为了不让哥哥，姐姐们担心，她可算是尽心尽责的照顾着老人，这几年为老人治疗心脏的药物，都是文玉一手承担，从来没向哥哥姐姐们伸过手。这倒好了，反而成了应该了！或许是自己心肠太好了。
　　文玉没说话，她也不想说什么，从心底感觉自己这样做太不值了。下午大哥也到了医院，看看老太太，去咨询了医生，医生告诉他，要做好老太太站不起来的心理准备。
　　次日结果出来了，经过各项检查，医生给出的结论和村医的话是一样的，心脏衰竭造成四肢瘫软，医生让她们出院回家静养。
　　文玉问医生：“刘主任，难道我妈就没有治疗的希望了吗？”
　　刘主任：“我理解你们家属的心理，老人八十多了，一旦心脏坏了除非家里很有钱作心脏移植手术，也不能确保就能让她站起来，而且风险很大能不能下手术台都是问题，建议还是回去吧！好好尽孝，不让她受罪就是你们作儿女的孝心了。”
　　李娟趁文玉去医生办公室的时，拿出五百块钱塞在母亲的手里，说：“妈，真对不起，我店里一堆的活等着我回干，我们就不跟你回家了，回去想吃什么让我爸给你买。”
　　姜蓉接过钱点了点头，流着泪说：“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你们了。”
　　李娟拉着母亲都手，安慰道：“妈，不会的，如果有什么事，你让爸给我打电话。”
　　中午，文玉办理了出院手续，和肖海云打了个招呼，便叫了出租车准备带婆婆回家。嘉怡和姐姐把母亲抬进出租车，嘱咐文玉：“我们就不回去了，文玉，你回去把幼儿园关了吧，好好在家伺候老人。”
　　虽然，李娟姐弟俩都回来了，却没有一个人问医疗费用的事，文玉是花了钱还不讨好。
　　听了李嘉怡的话文玉一肚子恼火，看了李嘉怡一眼，没好气地说：“家里的开支你支付吗？”李嘉怡说：“我弟在外面挣的钱不都交给你了吗？”文玉没理她，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
　　
　　四
　　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李娟对弟弟说：“嘉怡，你不该这样说文玉。”
　　李嘉怡看了姐姐一眼：“咋了，不该说吗？家里有老人孩子，开什么幼儿园！她如果在家里，咱妈也不至于摔倒。”
　　张沐晨撇了李嘉怡一眼，说：“你别这样说好不好，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人老了就看儿孙有没有孝顺的心，文玉还是不错的，这些年老爷子老太太治病的药钱，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让我们出过一分。你俩也是做儿女的，比如这次，住院加检查医药费花两三千，她没吭一声都自己付了。老太太回去还得靠她服侍，如果是刁钻古怪的人，你们三家轮流管，你还能不管吗？”
　　“她敢！”李嘉怡不服气的说，“我弟这几年在外面累死累活，钱拿回来还不是一五一十的交给她吗！”
　　张沐晨认真地说：“没啥敢不敢的，只有会不会。嘉怡，你别忘了，文玉是在替你、嘉祥和我们在尽孝。再说，你、我、嘉祥是三个家庭，你我挣的钱不会分她一半，不是吗？凭什么她要替你分担？”
　　李娟说：“走吧！废话少说。照顾老人她是天经地义，至于照顾得怎么样就看她的心了。”说完背起背包拉着丈夫竟自走了。
　　李嘉怡这才快步的跟上姐姐、姐夫的步子，一起去了车站。
　　出租车在道上奔跑，春天的气息本来让人感觉心旷神恬，可是此时却像死水一样让人窒息。
　　文玉的心情坏透了，从大哥、大姐的言语、表情中，她读出了他们的不满。敢情她就是来还债的。这些年付出再多婆婆都不待见，一旦出现问题大哥大姐就全推给她。如果不是肖海云提醒，她还真不知道家里这些人的城府有多深。关闭幼儿园一年损失一两万，一家人吃的用的如果全靠嘉祥一个人，一年下来不但没有余钱，反而还会继续背债。若干年以后家里负债累累，大哥大姐不但不会觉得是老人拖累她们，还会认为是她文玉没本事乱花钱把家给败落了。
　　文玉越想心里越生气，可是生气归生气，婆婆带回去了还是需要好好伺候，这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自己吃点苦不算什么，她不能给孩子们心中留下不孝的影子。教育孩子不是靠嘴要以身作则。
　　出租车进入拦河坝，车身每摇晃一下，姜蓉就“哎呦，哎呦”的叫着。文玉对司机说：“师傅，您开慢点，开快了我妈受不了。”
　　司机：“好的，好的。你这女儿真孝顺。”
　　“我不是女儿，是儿媳妇！她女儿和儿子都回去了。”文玉解释道。
　　“哦！你不容易啊！老太太这样带回去以后麻烦事多了呐！”
　　“那也没办法，自家老人怎么办呢！好好伺候着吧！”
　　终于，出租车进了村，村子里的土路虽然颠簸，好歹也是到家了。司机帮着文玉又把老太太扶下车，见文玉要背着老太太进屋，司机说：“我来吧！”抱起姜蓉进屋放在床上。文玉千恩万谢，付了车费，说了一堆的感谢话。
　　安顿好了婆婆，文玉刚出房门，公公就问：“医生看了怎么说？”
　　出了房门，文玉把医院经过告诉老人，李大海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呆坐着一言不发。
　　小杰拉着奶奶的手：“奶奶，你会好起来的，小杰陪着你！”
　　姜蓉真想用手去抚摸小杰，可是手抬不起来，只能看着孙子流泪。
　　李燕放学回来了，看见奶奶躺在屋里，没有进屋而是直接去了厨房，问妈妈：“妈妈，我奶奶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文玉摇了摇头，说：“燕儿，奶奶以后是站不起来了，我们都得好好的孝顺奶奶，她需要什么我们都要尽量满足她。懂吗！”
　　“哦！”李燕写满了一脸地茫然。
　　文玉盛了饭，端着汤来到婆婆屋里，对儿子说：“杰，快去吃饭。”
　　“哎！奶奶，妈妈喂你吃饭，我一会回来陪你哈。”说完跑了出去。
　　“妈，来咱坐起来。”文玉放下碗，想把婆婆扶起来坐着，可是姜蓉坐不住。文玉一放手，姜蓉身子就歪着，没办法文玉拿了一床厚被放后面，让婆婆靠在厚被上才能勉强躺靠着。一口饭一口汤的喂着，吃着吃着，姜蓉又哭上了：“玉儿，这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妈，没事，你会好起来的，别哭啊，咱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玉儿，以前我对不起你，总是看你不顺眼，到头来还是要指望你为我养老。”
　　“妈，您别说这些，为您养老是作儿女应尽的义务，您不必在意。”
　　李燕吃完进来：“妈妈，我来喂奶奶，你去吃饭吧。”
　　文玉摸了摸女儿的头：“燕儿，你去休息一下吧，等会上学妈喊你。”
　　“不，妈妈，你还没吃饭呢，我来喂奶奶，你去吃饭，你吃完了我再去休息。”
　　看着懂事的女儿，文玉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文玉再次打开幼儿园的门，想起大姐的话关闭幼儿园。她是不想关闭幼儿园的，她不能离开这群孩子，这是她对生活的向往。也是家庭收入的一部分，只是自己要辛苦一些了。
　　她通知了家长们，今天开学了。整理了一下教室，打开电子琴，把电子琴的音量调到最高，随着手指熟练的指法，悦耳动听的音符飘向远方。孩子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她和家长们相互打着招呼，此时，她才感觉自己又回到年轻时候的模样。
　　早晨闹钟定到五点，起床后做饭，给婆婆洗脸，穿衣服，喂饭。一切工作做完七点半了，拿了钥匙出门，中午放学后快速回家，帮婆婆翻个身，接尿，完了赶紧去做饭，饭好了先给婆婆喂了，然后自己吃，吃完收拾碗碟，出门。晚上回来下菜园，做晚饭，喂饭，给婆婆擦身换衣服，催促孩子们洗澡，洗衣服。
　　李燕和小杰也非常配合，洗完澡就把衣服给泡上。李燕还会帮着打扫卫生，擦擦桌子，扫扫地，这样妈妈就轻松很多。看着妈妈整天像个陀螺似的，李燕也很心疼。好在白天李大海可以帮着老伴接尿，老人非常明显的又老了很多，呆滞的目光里看不到往日的精神了。
　　春天的阳光，总是让人有享受不尽的感觉，田野里黄灿灿的油菜花，引来无数小蜜蜂的青睐。院外桃花绽开着粉色的笑脸，宛如一位婀娜多姿的怀春少女，羞涩而又多情。
　　这么好的天气可不能错过，文玉利用周日的时间，把藤椅搬到院子里铺上被子，把婆婆抱出来放在藤椅上，让婆婆也吸收一下明媚的春光。然后把她床上的被子整个抱出来晒晒，该洗的洗洗，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这样婆婆再躺进去就会舒服很多。
　　田野里一片片饱满的菜籽荚由绿变黄，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农民像个魔术师，把一块块黄橙橙的菜籽收割，又把白水田变成一块块绿油油的禾苗。
　　时间就这样在指缝间流失，文玉的生活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像个陀螺在家和幼儿园之间旋转。唯一的变化就是体重由本来的一百二十斤，到现在的九十八斤。文玉没有嫌累反而庆幸自己“减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