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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往事悠悠(2)姐姐嫁给老光棍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09-16 08:58:58      字数:5088

  张丽英记得那天是离七月份高考还有四十天,差几天就到六月份了。姐姐那天一起床就跟张丽英悄悄说她不吃早饭了,现在就骑车去彭善财家,帮助彭善财奶奶把盖了一冬天的被子拆了洗干净,晾干再给做上。姐姐说今儿个老爷儿(太阳)好,晾半天就能干,吃完午饭就做,下午晚饭前回到学校没问题。张丽英劝姐姐别去了,说眼看就要高考了,等着高考完了咱俩人一起去彭善财家帮助他奶奶拆洗被褥也不迟呀!姐姐没听她的,还是骑车走了。
  那天姐姐张丽萍如约晚饭前回来了。姐妹吃完饭从食堂往教室走的路上,张丽英感到姐姐特别兴奋,小嘴儿叭叭儿地和她说了一路,讲的差不多都是俩人小时候的事,甚至连十几年前和舅舅及妈妈一块儿看昆曲的事都讲了。
  舅舅住在北京城里。有一年的夏天,舅舅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想妹妹和两个外甥女儿了,要妹妹带着俩外甥女到城里头住几天。接到信以后,妈妈就带着两个闺女进城串亲戚去了,那年姐姐丽萍六岁,妹妹丽英四岁。
  舅舅家住在分司厅胡同,胡同里有一个小经场剧院。这两天燕山昆曲剧院为了庆祝建院十周年,连着在小经场剧院演三天昆曲,头一天是《白蛇传》,第二天是《牡丹亭》,第三天是《天仙配》。舅舅是戏迷,更是昆曲迷。三天三场昆曲,娘儿仨都和舅舅一起,从头看到尾。
  张丽英才四岁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戏台上花花绿绿的人出来进去蹦蹦跳跳的挺好玩儿的。张丽萍不然,戏台上的白素贞一出现,六岁的小姑娘就为她的美丽不停地咂嘴赞叹,白素贞不光脸蛋儿好看,跳的舞也好看,唱的歌更好听,柔柔的,弯儿特别多。一场戏看下来,小姑娘的两只眼睛都瞪酸了。
  从城里舅舅家回来好几天了,六岁的小姑娘张丽萍仍然念念不忘昆曲。天天吃完晚饭,饭桌从炕上抄下来以后,铺着雪亮芦席的长长土炕上,就成了小姑娘的戏台,把夏天自己盖的花被单往身上一披,就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昆曲。两只小手扯着花被单来回来去地翻转,小脚丫迈着碎步,嘴里哼哼唧唧唱着弯弯的调儿,把个父母笑得前仰后合。妈妈拿出一个花包袱皮给丽英,让她也跟着姐姐一块儿演戏。丽英也挺爱看姐姐演的戏,觉得姐姐演的比城里头那些戏台上的人演的棒。姐姐就是姐姐,甭管什么事,都一看就会。妈妈让她跟着姐姐一块演戏,她可不敢,姐姐肯定嫌她笨,把她推到一边去。
  张丽萍也没想到,自从六岁跟着舅舅和妈妈到城里看了几场昆曲,十几年过去了,她心里仍然对昆曲那柔柔的婉转的调子念念不忘。只可惜那次以后,她再也没听见过那么好听的调儿了。村里大喇叭里每天播放的不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是就是红卫兵战歌,要不就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直不老挺的调子,跟说话一样。
  “昆曲太好听了,简直就是天上的曲儿。”姐姐脸蛋儿红扑扑的,边走边跟妹妹兴奋地说,“我不想考大学了,只想进北京燕山昆曲剧院做一名昆曲演员。”
  “你还知道燕山昆曲剧院?”张丽英问姐姐,虽然小时候看过昆曲,但是十几年了,她早就给忘八屋去了,更不知道北京还有一个燕山昆曲剧院。
  姐姐脸红一下:“以前听咱妈说的,就记住了。”
  张丽英觉得姐姐在说瞎话,因为妈妈压根儿就没说过这话。十几年前在北京看戏的时候,虽然剧场发给看戏的人一个折叠的花花绿绿小册子,妈妈手里也有一个。可是妈妈不认识字,不知道上面花花绿绿地都写了些啥。是舅舅告诉妈妈的,说那小册子叫剧情简介,还告诉妈妈剧场连演三天昆曲,是燕山昆曲剧院为了庆祝建院十周年。可舅舅也没跟妈妈说燕山昆曲剧院在北京呀!也就是说,妈妈根本不知道燕山昆曲剧院在哪儿,也没准儿在天津呢!连妈妈都不知道的事,怎么会告诉姐姐呢?
  “姐姐要是真的不考大学了,去燕山昆曲剧院当一名昆曲演员,你支持吗?”张丽萍看着个子已经快赶上自己的妹妹丽英问。
  “这不没影儿的事吗?高考就在眼前,现在最急迫的就是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考上大学,我们姐妹两就等于跳出农门进龙门了。爹妈也都快六十岁了,供咱们念书不容易。大学毕业挣钱了,咱就不让爸爸再做木匠活,咱姐儿俩的工资就能让父母生活得很好。”
  “可是我当昆曲演员也有工资啊!唱好了成角儿了,挣的钱比大学毕业生不少。我听说在《牡丹亭》里演杜丽娘的女演员一个月挣一百多块呢!那个演柳梦梅的男演员挣得更多,一个月二百多呢!”
  “连演杜丽娘和柳梦梅的演员挣多少你都知道,姐姐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呀?”
  “你甭管,反正我是当定了昆曲演员了。丽英你下礼拜日回家聊天时把我想当昆曲演员的事跟妈吹吹风,省得我真的当了演员显得太突兀,家里人不同意。”张丽英看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不像说着玩儿,就好像她过几天就去昆曲剧院当演员似的。她心里很纳闷,自上小学以后,至今都十多年了,压根儿就没听姐姐提起过昆曲,同学当中也能没听谁说过昆曲。十几岁的农村少年除去京剧样板戏《沙家浜》,谁知道世界上还有昆曲呀!可是姐姐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了,突然跟昆曲干上了?
  离高考还差一个星期的时间,张丽萍突然病了,天天呕吐不止,甭管什么东西,吃进嘴里就吐,好像肚子里一点儿东西都不能有。实在没有东西好吐了,就拼命地干呕。一张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儿,又黄又瘦,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星期四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妹妹说姐姐我带你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吧,早看过早吃点药早好。眼看马上就要高考,你身体这样怎么参加高考呀?姐姐说不用看,姐姐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这星期日你把姐姐送回家就行了。
  “可是马上就要高考了,孙老师不让回家呀!”
  “你就说咱妈生病了,病得很重。”
  礼拜六下午,张丽英骑车把姐姐送回家,自己当天就返回了学校。
  一直到七月九号高考结束,张丽萍再也没回学校。
  高考完了那天,张丽英骑车戴着姐妹俩的行李回家。母亲帮助她把行李从自行车上拿下来搬进屋子,妹妹发现空荡荡的炕上,没有姐姐的身影。
  “我姐姐呢?病好了吗?”张丽英问妈妈。
  “你姐姐结婚了,搬城里住了。”
  “啊?”张丽英有点儿吃惊,“我姐姐结婚您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呀?她是不是和燕山昆曲剧院的男演员结婚了,自己也到燕山剧院当昆曲演员了?”
  “你说的什么呀,妈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呀!”妈妈说,“你姐姐嫁给了咱家隔壁的丁瑞旺了。”
  “啊?”张丽英被母亲的话吓得差点儿坐地上,“您怎么把我姐姐嫁给他呀!”
  丁瑞旺家就住在张家的东院,是一个满脸大麻的子四十多岁老光棍。丁瑞旺从一拃拃大就扛枪打小日本去了,后来又打老蒋。他打仗不怕死,老是冲在前面,打死好些个小日本鬼子,也打死过不少国名党的兵。后来因为身体负了重伤,在家休养了好几年。伤好以后,被国家安排在北京城里工作,单位还给他分了两间平房。
  丁瑞旺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他是个孝子,就想把母亲搬到城里和自个儿一起住,这样照顾起来更方便。但是老母亲不去,说在家住惯了,城里头太憋屈,再说又没一个认识的人。丁瑞旺见母亲不肯去,就买了一辆二八加重飞鸽车,每礼拜回家和母亲团聚一天,赶上节假日工厂里放假,就在家跟老母亲多待几天。从城里到北屋,来回来去骑车一百多里地,丁瑞旺把自己从青年骑到中年。为什么不娶妻呢?因为长得太丑太矮,没有女人肯嫁给他。后来老母亲死了,丁瑞旺照样每礼拜骑车回来。他跟人家说,回来看看北屋看看左邻右舍,心里舒坦。憋在我那两间小屋子里没事干,就想喝酒。
  上个星期日丁瑞旺回家,张丽萍也正在家里“养病”,妈妈就来到隔壁丁瑞旺家里,问一个人正在笨手笨脚切面条的丁瑞旺:“婶子想给你找个女人为你做饭,你愿意吗?”
  丁瑞旺停下来嘿嘿一笑:“婶子您这是逗我开心吧?就我这个丑八怪的样儿,哪儿有女人能看上我呀?”
  “婶子快六十岁的人,什么时候拿你开过心?婶子说的是真心话,只要你点头,立马就可以成亲。”
  “您说得这么容易,我猜想,女的大概其比我长得还丑吧?那我可不要。两个丑八怪结婚,生下的孩子不就是丑十六怪吗?长大就岂不是更娶不上媳妇了吗?”
  “姑娘年轻漂亮长得赛天仙。”
  “您这不还是拿我开心吗?”
  母亲叹了口气:“这姑娘骑车出门时,半路上遇到了歹人,被歹人糟蹋了,而且还怀上歹人的孩子。要不赶快找个男人嫁出去,就遮不住丑了。”
  “这样呀,大婶儿,您跟那姑娘说,只要她愿意,我绝对没意见。而且我保证结婚以后对她好,对歹人留下的孩子也好。”
  “你户口不是在城里头吗?我今儿个让姑娘把结婚证明开好,明儿个带着姑娘就去城里头把结婚证领了。可有一样你得答应我,结婚以后就带着媳妇在城里头住,永远不许回来。”
  “没问题。可是说了半天,您还没告诉这姑娘是谁呢?”
  “我大闺女张丽萍。”
  “啊?”丁瑞旺吓得一哆嗦,左手食指差点被刀切着。
  第二天丁瑞旺起五更就带着张丽萍走了。
  听母亲说完这件事,张丽英就埋怨母亲:“我姐怀孕您就不兴带着她到医院把胎儿打掉吗?怎么也不能把我姐嫁给丁瑞旺呀!”
  母亲抹了一把眼泪:“那天你把你姐送到家一离开,你姐姐就告诉我她怀孕的事了。听你姐姐说,她骑车去县里的书店买书,回来的半路上车坏了,一个老爷儿们帮她修完车,就把她拽进棒子地里糟蹋了。谁知老天爷不开眼,还让你姐姐怀上了。听完你姐姐的话,我第二天就带着你姐姐坐长途车到县城医院去做流产,人家不给做,非得要你姐姐的结婚证。我到哪儿给你姐姐找结婚证去呀?就这么着,想到了咱家东院的丁瑞旺,虽说瑞旺长得寒碜点儿,可是人厚道;再说北京有房子,结了婚以后就能把你姐带到北京住,村里人不会知道你姐的丑事,城里人又不认识你姐。不然的话找个村里的,你姐这辈子都甭想抬头。”
  “我想明天进城看看我姐姐。”张丽英说。
  “不要去了吧。你和她现在是两重天,本来她和你一样也一心想上大学,出了这事,她心里得多难受?你去了,和你一比,她心里更难受。将来等你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娘儿俩再一起去看你姐姐吧!”
  “好吧。”
  张丽英心里一直在琢磨姐姐的事。
  很显然,姐姐和妈妈说的是慌话。如果真是路上被歹人强奸了,她就应该实事求是跟妈说,是因为去帮助一个没爹没妈非常困难的同学,半路上碰见歹人被糟蹋了。要是那样的话,妈妈必然得问是帮助男同学还是帮助女同学?如果姐姐说帮助男同学,妈妈肯定得怀疑,不是路上被什么歹人糟蹋了,很可能就是和这个男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对呀,姐姐还真没准儿是和彭善财发生那种事了呢!
  别以为姐姐长得个儿高漂亮看不上又小又瘦跟小鸡子似的彭善财。错,那是高一上学期的彭善财。现在是高三快毕业了,彭善财大变样。原来不足一米六的小个儿,现在一下子窜到一米八多,与班里第一高度的王嘉起可以并驾齐驱,比第二高度的金振强还茂盛一些。模样呢,也是班里男生最俊的。张丽英听说有好几个女生都给彭善财递过纸条,这几个人各方面不输姐姐张丽萍。姐姐可能有一种危机感,所以先下手了……不对呀,姐姐离开学校的那个礼拜天,张丽英明明看见彭善财和大家一起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她记着王桂香还起身到彭善财位子上问他数学题来着。当时和她同桌的赵淑香还用胳膊肘子捅捅她,小声说又递纸条儿去了。
  她又想起了姐姐那天回来以后的反常现象,跟她说小时候看昆曲的事,还说她不想参加高考,想当一名昆曲演员,知道燕山昆曲剧院就在北京,还知道演《牡丹亭》的男女主角挣多少钱……张丽英大胆猜想,是不是那天姐姐在半路上碰见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又正好是燕山昆曲剧院的演员,云山雾罩跟姐姐一说;甚至还给姐姐唱两段昆曲,又跟姐姐说如果和他结婚,他就能把姐姐调到燕山昆曲剧院,然后姐姐就和他……那时地里的棒子秧都高过人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棒子地就跟密密麻麻小树林一样,俩人在里边干什么事外边都看不见……
  姐姐是来年春天生的孩子,那时张丽英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一年级的学生。爸爸写信告诉张丽英,说妈妈现在正在姐姐家伺候姐姐坐月子。孩子满月的时候,要她也来看望姐姐。离满月差几天,姐姐来信了,让她不要去。姐姐说我看见你就想起自个儿,我那天要是听你的话不去彭善财家,现在和你一样是大学生。我自己的前途是我自己葬送的,活该。姐姐在信中说,虽然很想妹妹,但是害怕见到妹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无脸和妹妹站在一起。姐姐说等过几年我适应了这种生活,咱们姐儿俩再相见吧!
  一晃八年过去了,张丽英大学一毕业立刻就和柳云龙结婚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刻不容缓。
  毕业以后,张丽英和柳云龙被分到河北的两所中学,柳云龙分到一所很有名的完全中学,张丽英分到一所社办戴帽学校(有小学也有初中)。柳云龙的孪生兄弟柳云蟒因为向往美丽的云南和好听的丝竹乐,主动争取到昆明做一名中学教师。也许姐姐的事对二老的打击太大了,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母亲先走了,第三年父亲也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本想挣钱了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父母走得那么早。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与她最亲的就是姐姐张丽萍了,可是姐姐却不许她过来见她,只许她打电话。张丽英在电话里问到姐姐的近况,姐姐回答永远两个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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