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四节

　　三
　　出了木器厂，刘芳对文玉伸个大拇指。她是打心眼里佩服文玉会办事。
　　进了街口，各自都需要去办自己的事，她们约定，办完事在出街口的马路上聚头。
　　文玉先去针织店买了毛线，准备给燕儿和小杰织毛衣。然后，去菜市买了肉、菜，顺便给俩小家伙买点零食；最后又去了棉花店，之前给婆婆弹的大被，今天应该能拿到了。
　　棉花店绞棉花的机器轰轰隆隆响，空气中，棉花的绒毛满天飞，可以说是严重的空气污染，加噪音污染双重合。店堂中间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一块大木板，是用来弹被棉用的。
　　文玉和棉花店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礼貌的点点头，一边干活一边说：“来了。”
　　文玉微笑着，大声问：”老板，我的大被弹出来了吗？”
　　老板点点头：“出来了。”停了机器放下手里的活，转身去里间拿出一床叠得方方正正，用棉线捆着的棉絮，棉絮洁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
　　老板对文玉说：“这棉絮你用一个定型的被套套上，用的时候不用再拆。如果你没有，我这有现成的纱布套。”
　　“是吗，拿来我看看。”文玉也觉得如果有个定型的套子，用的时候就不会伤及棉絮。
　　老板拿出一叠白纱布套，纱布套有大有小，是以棉被的尺寸制作的，拿出其中一个大的展开。文玉看着被套非常喜欢，就问：“老板，您这套怎么卖的？”
　　“十块钱一个，不贵。”老板一脸真诚的说。
　　“好吧，我要一个，您帮我装上。”文玉爽快的答应。
　　老板解开被棉打开纱布套，一个人就把大被给装进了被套，这棉絮在老板手里似乎很听话，一点不费事。装好被套重新叠的方方正正。
　　文玉从车篮子里拿出一块大床单，和一条长绳，用床单把被棉包裹起来。老板拿出一块特制的十字架木板，放在单车后座上用绳子固定绑好。被棉放在木板上，再用绳子绑牢。并告诉文玉，下次上街十字架木板必须带回来，
　　文玉点点头，说：“那是肯定得拿回来的，您放心！老板再跟您打听一下，今年棉花的收购价怎么样？”
　　老板回复道：“今年棉花收成不错，价格也还可以等级高的棉花能买到三块五一斤，一般的两块多。”
　　文玉试探地问：“您这收棉花吗？”
　　“收啊！有多少要多少。”老板笑着说。
　　“好的，我家里收的棉花都还没买呢。”文玉笑着说。
　　老板咧嘴笑着说：“那你拿来吧，绝对不会低于市场价。”
　　“好嘞，有空我就拉过来。”
　　文玉说完付了钱，骑上单车去约好的地点和刘芳碰面。
　　刘芳进了街口直接去了邮局，她给母亲做得衣服和鞋子，今天正好上街寄走。
　　刘芳来自河南，和文玉一样属于远嫁的姑娘，她对文玉从内心来说有一种相惜的感觉。
　　寄完东西也去了菜市，买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菜系，买了一袋面又买了一些熟食，还给孩子买了一些零食。大包小包的挂满了车头，满载而归。
　　两人两车一路颠簸，刘芳笑着说：“这样颠到家，骨头架子都能颠散了！”
　　文玉安慰道：“没事，咱俩都是钢筋铁骨，颠不散的。”
　　是的，毕竟心情是愉快的……
　　进村时看见收棉花的，村里人大包大包的棉花都拿出来卖，一问价格比街上问的要低好几毛呐。文玉没说什么，推着单车回家去了。
　　进了家门小杰像个肉球似的滚过来：“妈妈，妈妈！抱抱！”奶声奶气的在文玉怀里撒娇。
　　文玉抱起小杰说：“你看，妈妈给你买了好吃的。”从车上拿下饼干零食，小杰从妈妈怀里挣脱下来，拖着零食包就要打开。
　　婆婆姜蓉从屋里出来，大声嚷嚷：“吃，吃，就知道吃！”吓得小杰哇哇大哭。
　　李老汉一边帮着解开车上被棉，一边埋怨老伴：“你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啊！看把孩子吓得！”
　　“我就这德性，怎么的？看不惯啊！”说完把小杰抱走了。
　　小杰哭着蹬着小短腿，抗议不让奶奶抱。文玉一脸无辜的站着，她知道老太太还在为钱生气。自从三十块钱不见之后，婆婆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认定就是她偷了，她是满身有嘴都说不清楚。
　　文玉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归置好自行车拎着东西进屋。
　　李大海放下棉被，温和地对文玉说：“丫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人老了就会颠颠倒倒的。”
　　“爸！”文玉委屈地说，“我真没拿妈的钱，她这样怀疑我，并弄得满村人都认为我是小偷，这合适吗？”
　　李大海忙安慰儿媳妇：“丫头，我知道不可能是你拿的，你别往心里去。你妈她自己乱丢东西还不知道放哪儿了，现在忘了又来疑神疑鬼的。她没花就还在家里等找到了看她怎么说，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文玉说道：“赔礼道歉没必要，让她去村里说明白，特别是李大姐那儿，她才是煽风点火的主。”
　　文玉说完拿着铁锹下田去了……
　　四
　　一块块绿油油的菜田，肥大的菜叶在冬阳下舒展。纤细的麦苗密集整齐，就像铺了一块大地毯似的铺展开来，纵横交错的田埂伸向远方。
　　文玉喜欢绿色，更喜欢亲手播种的绿色。看着满田长势喜人油菜，心里无比的满足。
　　在田埂上转一圈，看看没啥干的转身去了棉田，棉田的豌豆苗也应该长上来了。
　　远远看见棉树上，像一朵朵白色绒球，在阳光下更显光洁如玉。
　　文玉加快步子来到棉田，只后悔没带布袋，放下铁锹下田揪棉花。一边查看地里的豌豆苗，豌豆苗基本都出土了，不过还带了一批青草作保镖。揪了一会棉花，手里抱不下了才出来，直接拿上锹回家。
　　李大海告诉文玉，村里有人收棉花，问她卖不卖。文玉说不卖，田里还没收完，等收完了一起卖。
　　已经快中午了，文玉进了厨房。忙碌中让她忘掉不愉快，中午的饭菜还是很丰富的，虾仁蒸鸡蛋是燕儿最爱吃的，红烧肉和萝卜丝炒青蒜是小杰的最爱，蚝油青菜，清炒茼蒿，生菜蘸酱，外加一点小咸菜，一家人都吃得热火朝天。吃完饭收拾完厨房，该睡觉的睡觉，该玩的玩，文玉拿了布袋去了棉花田。
　　她前脚刚走，木器厂桌椅就送来了。
　　刘芳把桌椅收了，付了尾款。送货的车走后，村子人像是看新闻似的问这问那。刘芳很大方的说，明年和文玉一起要开幼儿园。
　　村子老太太们，在刘芳面前八卦开了。
　　“芳子，你敢和她开幼儿园？她连婆婆的钱都偷，你不怕她干你坏事！”
　　“对啊，对啊！她可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真不知道芳子是怎么想的，居然和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共事。将来有好戏看了。”
　　刘芳可不管这些，别人说什么她就当作没听见。桌椅买回来了，接下来是买砖圈院子。那天文玉提出安全第一的时候，她就在电话里和四叔说需要圈院墙的事，四叔告诉她，老屋交给她打理，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问他。以后，他需要老屋的时候会提前通知她。
　　让她没想到是婆婆张兰花对她说，不管别人对文玉怎么去评论，咱们不掺和，那是人家的家务事。家务事谁也说不清是对是错，姜蓉本来就是一个颠颠倒倒好坏不分的人，她的话不可全信。
　　婆婆持这样的态度，让刘芳安定不少。
　　冬季没啥事可做，大家晚饭也都吃得比较早。晚饭后，大家都出门互动消食。刘芳告诉文玉桌椅来了，就放在四叔家的空房里。
　　很快就是冬至了，冬至前后是最冷的，砌院墙必须趁早。文玉和刘芳就去了村里手艺比较好的瓦匠李斌家，李斌和嘉祥本来就是一个房份，嘉祥管他叫二哥。
　　文玉说明来意，李斌说：“没问题，砌个院墙一天的时间，你们把材料备好就行，不用水泥，直接用泥巴和石灰就可以了。”
　　文玉有些疑虑，问：“二哥，这样能牢固吗？”
　　李斌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在泥浆里面兑点凝固剂，没问题的。”
　　好，瓦工敲定了。剩下的就是砖和石灰，这个交给刘芳的爱人去办，文玉嘱咐石灰必须多点，可以派上用场。
　　很快围墙圈好了，剩下的石灰将活动室和寝室粉刷一新。文玉问二哥会不会用石灰刷出卡通图画，二哥笑笑说有模板就能刷。
　　文玉找出一张画有米老鼠的图，问：“二哥这个可以吗？”
　　李斌看了看画面，说道：“没问题，看我的。”石灰兑上涂料，靠马路这边的整个外墙，就成了李斌的作画板。一片绿色草地了，大型的米老鼠形象活灵活现，小花，小草，树木有模有样的呈现在大家面前。
　　文玉不得不叹服：“高手在民间！”
　　三天时间，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只等着来年准备开学。
　　冬至前后，文玉把棉田的青草全部除完，可怜一双手也被棉枝划得鲜血淋漓的。看着一棵棵豌豆苗，茁长成长的态势，文玉再累也甘心。
　　晚上，文玉帮小杰洗脸洗脚的时候，李燕看见妈妈的手，心疼抚摸着问：“妈妈，疼吗？”
　　文玉说：“说不疼是假的，燕儿。这就是妈妈小时候没好好读书，现在就必须吃这些苦头。你说这该怨谁呢！”
　　李燕看着妈妈，若有所思的说：“妈妈，我会好好读书的。”
　　看着桌上的台历，李燕又问：“妈妈，还有多久过年啊？爸爸回来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文玉摸摸女儿的头，嘱咐：“快去写作业吧，早点写完作业休息，不然明天又得赖床了。”
　　小杰却捧起妈妈的手，小心的吹着，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妈妈的疼痛。
　　文玉看着一双儿女，打心眼里宽心。
　　夜，寂静幽深，狗都懒得抬头的卷宿在窝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路灯站岗，只有时钟的长针在不厌其烦，滴答，滴答传递声音。
　　文玉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和屋里一样的黑。大地已经沉睡，天空也在沉睡。不知道嘉祥是不是也在沉睡，反正她睡不着，她在心里数着日子，数着过年的日子。三年了，这样独自守着这个家，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天亮了，一片，两片，雪白晶莹剔透，不大的工夫便是纷纷扬扬，鹅毛般的大雪飘落窗前。
　　文玉起身穿上衣服，开门一看，院子里已经白了一层。院墙上也覆盖了一层白雪，雪花夹着冷风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轻轻带上门去了厨房。点火做饭，有火的地方就有温度，厨房里很快就暖和了。一锅开水热气腾腾，水瓶灌满了，剩下的留给他们起来洗脸用。
　　刚把饭做好，就听小丫头的声音：“哇！好好看哦！雪白雪白的。”
　　文玉探头从窗口看了一眼，见燕儿在玩雪。
　　“燕儿，你不冷吗？”文玉微笑的问。
　　“妈妈，看招！”一团小雪球飞了过来。李燕咯咯笑，文玉也笑。
　　“快进来洗脸吃饭！”文玉催着。
　　李燕小鸟似的飞了进厨房。“小心点！别摔着。”文玉提醒女儿。
　　很快把刷牙水装好，递到李燕手里，转身从锅里拿了饭菜放在小桌上。
　　“燕儿，你先吃，吃完妈送你去学校。”
　　李燕写满一脸惊奇：“妈妈，今天为啥要送我？”
　　“嗨！这不下雪吗，妈怕你摔着！”文玉不放心的说道。
　　李燕一边剥着鸡蛋，一边瞟眼嘟囔着：“我又不是小萝卜头那么小，还要你送。”
　　文玉有些巴结的样子，凑到女儿的身边：“嗯，妈妈就是想送你。”说完，莞尔一笑。
　　说话间的工夫，雪又厚了一层。
　　文玉进屋看了一眼儿子，小杰睡得正香，帮他把被子盖紧实点，拿了闺女的书包和雪地鞋，轻轻关上门出来。
　　李燕吃完饭，穿上大棉服，雪地鞋，一身武装齐备。文玉背起书包和女儿一起各自拿了一把伞出门。
　　雪似乎比早晨下的更大，一路上学的孩子都有大人跟着一起走。
　　学校只有三个班级，属于低年级学生，四年级开始就去街上的大学堂。
　　李燕是一年级，班上有五十多名学生，几乎一半以上是留守儿童。一部分是跟随爷爷奶奶，还有是跟随外公外婆；只有一小部分是父母在家的，也有像李燕这样只有单亲在家的。
　　路上所看见的学生家长，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似乎只有一年级的家长才送孩子，二年级，三年级的孩子都是自己走。
　　快到学校门口时，李燕从妈妈手里要过书包，背上书包对妈妈说：“妈妈，你回去吧，我自己行！”
　　好像怕同学笑话，她这么大还要妈妈送。
　　文玉猜到女儿的心思，帮她背好书包说：“行，中午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李燕说，“中午不用背书包，我自己能回家。”
　　看着女儿进了校门，文玉转身往回走。
　　下雪天真美，看那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就像在跳华尔兹舞蹈，那舞姿是绝对优美。田野里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风把伞吹得左右摇晃，文玉裹紧大衣奋力前行。走到一段空旷路面停留下来，尽情的欣赏着大自然带给她的美景。
　　米色大衣上飞满一层雪花，她如同一座雪中雕塑，任冷风刺脸也毫无波动。
　　看着远方的拦河坝，如一条白练横在灰色天空，与白绿相间的原野上。
　　这段时间，心太累了。干活累她不怕，就怕心累，婆婆的冷脸，比这雪水更让人感觉刺骨、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