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二节

　　一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院子里，墙头上，一尺多厚。
　　田野里一片银装素裹，分不清哪儿有麦哪儿有菜，全都躲藏在一尺多深的冰雪里。
　　除了一日三餐，便是来回穿梭在学校的路上,空下来就和儿子玩耍，要不就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像鸡啄米似的快速的织起来。
　　时光在揪心的等待中，慢慢的煎熬。一场雪轰轰烈烈的来，却在阳光中无声无息的走了。除了泥泞的道路没有干透，其它地方又都恢复了常态。
　　村后的乱坟岗上，一蓬蓬的荒草又深又密。早晨，文玉吃完饭收拾完家务，带上镰刀和绳子扁担准备出门，李大海问：“玉儿，还有什么事没干完？”
　　“没有。”文玉回答道，“后面乱坟岗上荒草很好，我这不在家没事吗，去割回来当柴烧。”说完又拿了双线手套出门去了。
　　烧柴火灶的都喜欢打柴，这满坡的荒草能割回一个小草垛，文玉看着心里特别的开心。
　　农闲时候村里人都喜欢找个背风的地方晒晒太阳，有的带篮子花生剥花生米，有的织毛衣，也有的钩鞋。大家伙在一起拉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聊着。
　　姜蓉带着孙子在村里转了一圈，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
　　见姜蓉坐下，李德福说：“大嫂子，你家文玉可真胆大，一个人去乱坟岗打柴呐，就不害怕啊！平时把家里收割的稻草，黄豆桔挑回来还不够烧的啊！”
　　姜蓉：“谁知道她去哪儿！”
　　李德福：“你不信？她真在乱坟岗，不信你站屋后看看。”
　　姜蓉牵着小杰，站村后朝乱坟岗看去，果然乱坟岗有人。
　　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文玉挑着捆好的柴草回来了。姜蓉看到这柴草，可是喜笑颜开，她做饭就喜欢烧硬柴。
　　饭桌上，李大海说：“玉儿，下午阳气下降，一个人就别去乱坟岗了。”
　　文玉笑着说：“爸，没事的，我不怕。后面的柴草长势喜人呐，割回来就能烧，几天就能弄个大草垛，多好啊！”
　　文玉走后，姜蓉对老伴说：“老头子，乱坟岗上怎么说也有点瘆得慌，你去冲田埂上转转，文玉看冲田有人她就不会害怕。你看呢？”
　　李大海点点头，也是，看见人就不会怕，自己虽然帮不了什么忙，做做伴也是好的。
　　果然，几天时间文玉几乎把整个乱坟岗都割完了，门口的草垛也堆起来了。
　　很快燕儿放假了，也就到了年关。做生意的，打工的都陆续往家赶。
　　文玉总是有意无意，看向大门外，或许是去村边的路旁，希望突然出现的身影，嘉祥能否给她一个惊喜。
　　就连去菜园，文玉都会站在地边对着拦河坝眺望，只希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一天天的数，一天天的过去。她心里明明知道，嘉祥每年都是过了腊月二十以后才会到家。可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盼啊。
　　终于，嘉祥所在的团队人员开始回来了，婆婆急忙去询问嘉祥的近况，什么时候到家。
　　婆婆回来，进了院门就咋咋呼呼的说：“老头子，祥子二十三回来，票都买好了。”
　　李大海弯着腰，正在收拾院子里的菜叶。听说儿子二十三到家，也是一脸的喜色。
　　是啊！孩子年头出门年尾回，一年到头在外面吃苦受累的，作为父母哪能不想自己的孩子呢！
　　腊月二十三的早晨，女儿不用上学也就不需要喊她，让她们姐弟俩多睡一会。文玉动作轻轻的起床，穿好衣服去厨房洗漱。
　　从厨房出来，背上小挎包骑上单车出门了。
　　
　　二
　　朝阳露出红红的笑脸，心情有些小激动，似乎风都不那么凉了。甚至还透着甜滋滋的味道。
　　单车在拦河坝上一路颠簸，随着颠簸的节奏哼着小调。没有人知道文玉此时的心情，单车经过路人，不免让人多行注目礼。
　　冰冻的泥土坚韧如刀，单车压在泥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文玉奋力的踩着踏板。必须赶在化冻之前回来，不然就是自找苦吃。
　　到了街上，文玉快速的买了一大块腿子肉，还买了一大块牛肉，这是为春节准备的。然后又去豆腐摊位买了油干和白干，在菜市兜兜转转，挑挑捡捡，自行车龙头上就挂满了。
　　趁着路面还没化冻，调转车头往回赶。
　　快到村子时，单车的轮子被泥泞拽着走不动了，只得停下来找根小木棍把泥挑了，然后推着从枯草上走。
　　到家累出一身汗，把车头上东西拿下来，扛着单车去了井台。一桶桶水打上来，把单车从头到尾来了个大扫除。
　　洗过的单车，就像新的一样闪闪发光。
　　李大海帮忙拎着东西进厨房，看着大块的猪肉、牛肉。心想该准备炸丸子了。
　　洗完车回来，看东西都让老人拿进了厨房，她转身拿着挎包进了卧室，看俩孩子还睡着。帮他们盖好被子又退了出来。
　　早饭还没做，厨房只是烧了开水，早晨买的藕粉正好试试怎样。于是拿了杯子冲了一包藕粉，递给公公：“爸，您喝喝看这款藕粉怎样！”
　　李大海捧着杯子，看着冲熟了醇厚的藕糊，十分赞叹：“不错不错！非常好！”
　　这是儿子最喜欢吃的食品，儿媳妇真的很有心。
　　早饭做好了，把小杰穿起来，李燕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跟在妈妈后面。
　　吃完早餐，文玉让李燕带弟弟去院子里玩，她开始张罗大肉丸子和卤牛肉。
　　一大块肉中留下一小块晚上做红烧肉，其他的全剁肉馅。剁肉是个费时费力的活，既不能太细也不能有小团子，要均匀做出来的丸子才好吃。一边剁肉一边和老人说着话。
　　李燕和小杰，在院子里玩得热火朝天，突然，院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燕儿！”
　　李燕一抬头，惊喜的飞了过去：“爸爸！爸爸！”
　　小杰腼腆看着眼前这个似曾见过的人，努力的想着，这就是姐姐和妈妈口中常念叨的，也是电话里的“爸爸”吗？
　　嘉祥放下行李箱，张开双臂抱起女儿，用自己的脸去蹭女儿的小脸，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
　　放下女儿，又摸了摸李燕的头，笑着说：“燕儿长高了。”李燕一脸得意。
　　嘉祥看着原地发懵的小杰，赶紧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去抱儿子。儿子扭捏着身子，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抗拒，反正就是不想让这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抱。
　　嘉祥从背包里拿出好吃的，分给姐弟俩。李燕赶紧接过来对小杰说：“小萝卜头，这是爸爸，你忘了吗？每次电话里你都喊过爸爸的。”
　　小杰害羞了，嘉祥再抱他的时候就不再抗拒了。
　　嘉祥抱起小杰，问女儿：“妈妈呢？”
　　李燕指指厨房，嘉祥对李燕作了个“嘘”的手势，放下小杰就进了厨房。
　　隔着窗，院里的一切都看在文玉眼里，心里都有些吃俩娃的醋了。
　　文玉背对着厨房门，就像背后也长了眼似的，应该说是第六感官让她感觉嘉祥的靠近。即使嘉祥是轻轻从她后面过来，她也感觉有一股熟悉的气流向她涌来。
　　“祥子回来了！”李老汉不懂风情，打破了恬静的气氛。
　　嘉祥只得喊一声：“爸，我回来了！”
　　凑到文玉身边，说：“今天做啥好吃的呐？”
　　文玉转身莞尔一笑，放下手里剁肉的刀：“你早晨吃饭了吗？饿不？要不先给你做点吃的？”
　　“不，不饿，我早晨在集市上吃过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嘉祥看着文玉说道。
　　肉已经剁完了，接下来是加调料。肉馅料调好后，开始准备中午的饭菜。
　　嘉祥把行李箱推进屋里，回到厨房捋起袖子帮文玉一起做饭，老李头识趣的带孙子玩去了。两口子配合的非常默契。
　　今天中午的饭菜除了春节，可是比一年里任何一天都丰盛。
　　一家人围着小桌，姜蓉拿出平时都舍不得让老伴喝的酒，给儿子满满的斟了一杯。凑到儿子面前讨好神态都无法形容，
　　李燕更是依偎在爸爸怀里，不想离开。文玉拉过女儿坐在小板凳上，一会工夫李燕又蹭到嘉祥怀里去了。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黏在爸爸的身边，嘉祥一手喝着小酒一手环抱着闺女，时不时夹起一块瘦肉塞进李燕的嘴里。看着闺女一脸的满足，嘉祥也跟着开心。倒是小杰，此时除了妈妈谁也不亲。
　　吃完饭，下午的任务是挫藕，炸藕丸子，炸肉丸子。
　　嘉祥要帮着文玉一起做，文玉不让，要他先去休息，坐了一夜的火车应该很累。
　　嘉祥说：“没事的，你们在忙，我就是躺下也睡不着。”
　　说完，洗洗手拿起小盆里的藕，就开始挫起来，他喜欢吃藕丸子，软糯，软糯的。见嘉祥挫藕，文玉就开始炸肉丸子，炸出来的第一颗肉丸，文玉一掰两半，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塞进嘉祥嘴里。
　　感觉咸淡适中，就继续炸，搓，炸，翻，起锅，一系列流程操作，娴熟而又自然。
　　一盆肉丸炸成功，嘉祥手里的藕也挫完了，继续炸藕丸子。藕丸子是李燕的最爱，远远就闻到藕丸子的香味，李燕丢下手里的铅笔，快速的跑进厨房，伸手要拿，文玉说：“洗手再吃。”
　　嘉祥拿了一个热乎乎的藕丸子，掰开放嘴边吹了吹，塞进女儿嘴里。
　　“还是爸爸好！”李燕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洗完手又拿了两个转身跑了出去。看着女儿机灵鬼的样子，嘉祥笑了，
　　文玉一边干活，一边询问嘉祥在北京的生活。嘉祥也津津乐道的和她说一些大城市的见闻。
　　文玉对嘉祥说：“跟你商量个事。”
　　嘉祥笑着，问：“啥事？还这么认真啊！”
　　文玉道：“我想自己装部电话，每次你打电话回来都是天黑以后了，李大姐传话的时候有些……”文玉不想说明，
　　不说明，嘉祥也知道，他经常是电话打进来没人接。或许是李大她们已经睡了，或许是怕麻烦根本不接。
　　不仅文玉有这想法，他自己也有这想法，只是年前不知道能不能装上。
　　藕丸子也炸完了，收拾一下油腻的灶台，又得准备做晚饭，文玉说：“我去菜园砍几棵白菜，你歇会吧！”
　　“那可不行，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嘉祥就像个跟屁虫，跟着文玉去了菜园。
　　菜园里真是五花八门，青菜最多，萝卜，青蒜，生菜，菠菜，还有茼蒿，芹菜，不过茼蒿和芹菜最娇贵，是躲在薄膜下的。小白菜看似很嫩，可惜被霜打的趴在地下起不来。这一片菜园子，没有一处有杂草，可见在家里的人也没闲着。
　　回来的路上，嘉祥说：“玉，其实你们在家挺累的，我们在外面也就一头活，没啥思想的。”
　　文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嘀咕：何止是累？是真累，身心俱疲。
　　晚饭简单，吃得也比较早，吃完后嘉祥去村里溜达一圈，文玉不爱串门，带着儿子在屋里玩，一边织着毛衣。
　　二十四扫房子，这是农村人的习惯。不管是新房或者老屋，都会整理一下，弄得干干净净的过年。
　　二十五嘉祥去镇移动公司，问问年前能不能把电话装上。移动公司的客服告诉嘉祥，只要开了户，都会尽快安装。于是，嘉祥当场就把户头开好。
　　电话主线已经进村，开完户移动公司下午就来把电话给装上了。装了一个子母机，主机放在文玉房间，副机是移动的，随处可放。为此姜蓉不乐意了，为啥主机不放在自己屋里，这儿子也是白养了。可又不敢说啥，只会把气撒在李大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