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钟自鸣四处奔波 李老师忧心忡忡

　　“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处分没有，我想夜晚去找乡里领导摸摸底儿，不然这心里不踏实。”吃完晚饭钟自鸣对妻子说。“也是的，万一饭碗砸了，提前也有个心理准备。要不去问下李书记，他们家晓敏考上师范，我们都帮过他；问问夏书记也行，夏晴是你的得意门生，他肯定会实话实说的。”李琴说着，从衣架上取下西服递给丈夫，“天冷了，当心着凉。”
　　初冬的夜，天气还真有点凉。钟自鸣没骑自行车，而是边走边思考问题。他听说，乡政府办公楼已经建好了，但宿舍楼还没封顶，就直接往粮库去。
　　“钟老师来啦，快到里面坐。”正在擦桌子的李晓敏见钟自鸣来了，忙打招呼，然后对在厨房刷碗的母亲喊，“妈！钟老师来了！”听见女儿喊，闻世玲应声而去：“哎哟，钟主任来啦，稀客稀客，坐，快坐。晓敏快倒水泡茶。”钟自鸣没坐，笑着问：“李书记没在家吗？”闻世玲说：“他到县里开会去了，明天就回来。你找他有事吗？”钟自鸣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下我违反计划生育的事。”闻世玲想一会儿说：“这事呀，问他不如问裴委员。裴委员主管计划生育，他家就住在供销社大院里。晓敏，给你老师带个路。”
　　“晓敏，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呀？”路上，钟自鸣问。“我在县城四小上班。老师不知道呀，进四小难得很，我爸托几层关系才挤进去。他那个校长比乡长的架子都大。”钟自鸣“哦”两声。李晓敏接着说：“到了老师，那亮灯的屋就是裴委员的家。我就不进去了。”钟自鸣再次“嗯”一下。
　　“哎哟，钟主任来了，坐坐坐。”裴仁强没起来，指着对面的空椅子说。钟自鸣环视一下屋内，感觉好像刚吃完饭聊天的气氛：正中间的大桌子还没挪走，大桌周围有的人仍靠着桌子喝茶，有的已离开大桌子老远在抽烟，除了张宏梅，其他几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只好坐下来。“刚说哪儿了？哦，想起来了。”裴仁强说，“这次会议也有纠左的意思。地区计生委郝主任说：有些地方口号太离谱：你想上吊我递绳！你想喝药我递瓶！宁添一座坟不添一个人！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这类口号必须撤下来。”听到这里，钟自鸣站起来说：“你们在开会呀，那我就不坐了。”裴仁强忙打手势说：“没事没事，我们是在闲聊。坐坐坐。”钟自鸣坐下后裴仁强接着说，“夜晚在小礼堂看计生科教片电影，内容是怎么样才能做到优生优育。开始，大家都不太在意，看着看着，精神就来了。片头过后，就是过夫妻生活时要讲卫生，男人怎么洗，女人怎么洗，洗哪些部位；接着是如何戴避孕套，要先把避孕套吹鼓，看漏不漏气，不漏气才能戴，戴的时候要看硬度，没硬度不能戴；接着讲，有的男性不够长，避孕套前头空头儿长，为了避免避孕套脱落，女人在上面男人在下面比较安全。有时是动画演示，有时是真人示范。那女人在上面的姿势和动态，真是一言难尽。我的天，真看得激动人心啦！张主任，你要好好学习学习，对那些没文化的育龄妇女宣传宣传，科普科普呀......”
　　钟自鸣的脑子乱糟糟的，对裴委员的讲话毫无兴趣，后面讲些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出了门，本来想问问夏书记，见大院里黑洞洞的，估计夏书记一家已经休息了，只好往回走。
　　“怎么样？找着人了吗？”站在门口的李琴见丈夫回来了，急切地问。“无功而返啦。算了，不管它了。我明天还是先去北李楼报到吧。不然，谁再择个错说没按时报到，那麻烦就更大了。”
　　第二天，钟自鸣正准备出门，见夏晴来了就问：“情况怎么样？”夏晴说：“我爸说，后续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党内给个处分；他说按政策你们本来是可以生二胎的，可能有人想借机捞一点，或者借机报复，但你们又确有漏洞，被别人抓住把柄。他说行政已经处罚了，款也罚了，最重将来给个留党察看处理，不会开除公职的，让你们放心。”听到这里，李琴从房里出来说：“回去跟你爸说，我们感谢他了；这段时间也麻烦你了，甜甜老缠着你。”夏晴笑着说：“老师这样说就见外了。没事那我上课去了。”
　　夏晴走后，钟自鸣在大门外丁字路口搭上班车，到县城老汽车站换乘到王寨的班车。车在晏桥乡路口加油站加完油才重新启动。到王寨乡街道路口下车，又换乘到北李楼的班车。好在现在的车比较好搭，基本上没耽误太多时间。问题是，所有的班车都一样，见路边有人招手就停，就这样走走停停，到北李楼乡街道时，估计已经到下班时间了。钟自鸣刚下车，就有几个开三轮的司机围过来问：“坐三轮吗？到哪去？一个人也走。”钟自鸣问：“到职高多少钱？”几个人几乎同时说：“五块！坐我的，上车就走！”几个人又几乎同时拉着钟自鸣的衣服或胳膊。钟自鸣看了看大家的脸，选了一个年龄较大点的司机说：“走吧，就坐你的车。”在他看来，年轻人开车太猛，容易出事。果然，老司机开车比较稳，虽然小土路不太平坦，但他觉得颠簸得不是太大。“师傅，从街道到职高有多远啦？”钟自鸣坐在靠前的位置上，伸头大声问。“五里路，马上就到了！”司机头也没回地答道。
　　三轮车停在学校大门口。钟自鸣下车放眼望去，只见大门两边的围墙斑驳淋漓，豁口相连，一派残垣断壁的景象。走进大院再看，但见地面上落叶重重，排水沟旁杂草林立，蚊蝇飞舞，一派荒凉破败的气象，就跟鬼子扫荡后的村落那个样子差不多。顿时，有种伤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长长地叹口气，准备返回再说。“老师！你来啦！”余林烨喊着，匆匆向他走来。听见说话声，他又回过身来，见是自己的学生，忙问：“你分这所学校来了？人呢？怎么没看见人呀？”余林烨说：“老师忘了？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不上课；教室在那后边。走，到我住室去坐会儿。”钟自鸣犹豫一下，还是跟着学生走。走了一段路，感觉这边的卫生比大门口要好一点。
　　“哎哟！老师您来啦！”刚进屋，杨秀芸就迎了上来，还是小鸟依人那个样子，用左手拉着老师的右手，不停地摆动着，就像两个老太太见面时亲热那样，看着老师的脸说：“嗯，还不显老，还怪好的；李老师还好吗？听说你们添个宝宝，我和林烨总说去瞧瞧你们，没腾开手儿；后来又听说你受处分了，要调我们这儿来任教，我和林烨都高兴得不得了。这回我们又能在一块儿了。”余林烨说：“好了，你让老师坐下来歇会儿好不好？”说着把刚倒完水的茶杯放桌上，“老师您坐，喝点水。”钟自鸣坐下问：“你们是同事关系呢还是朋友关系呢？”杨秀芸嫣然一笑说：“我们在大学是校友，都是朝阳牧专的，他比我提前两年考上。受你的影响，他爱好文学，还在小刊物上发过几首小诗，但连续两年毕业考试专业都不极格。我们是一起毕业的，又一块儿分到这里来教专业课。现在的关系嘛，算是同居吧。”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哦，我明白了，在大学就开始同居。”说到这里，钟自鸣又转换话题说，“你们学校怎么冷冷清清的呀？卫生也不打扫，哪像学校呀？”余林烨说：“从去年就开始滑坡。职高考生剃了光头，今年一年级招了11个学生，整个职高三个班人数加起来，还不到40人；初中那边正在盖教学楼，准备分出去；老校长调走了，副校长主持工作，也不想在这里干。大家都虎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听到这里，钟自鸣喝口水说：“好了，我就不坐了。”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老师什么时候搬过来呀？”杨秀芸问。“回去商量一下吧，来不来这里还不一定。”钟自鸣说完就匆匆离去。
　　夜幕早已降临。李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站在学校大门外朝丁子路口张望着，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口拐过来，行色匆匆。“爸爸！爸爸！”甜甜像小燕子一样朝来人扑过去。钟自鸣忙蹲下来接住女儿，抱起来亲了又亲，然后问：“妈妈呢？”甜甜回头指一下说：“那！那！妈妈！爸爸回来啦！”钟自鸣紧走几步，一家人才合一起往回走。
　　“把爱民给我吧。还是早上吃的饭，快饿死了。”刚进屋钟自鸣说。“晚饭我们都没吃，在等你呢。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热下端过来。”李琴说着，把儿子递给丈夫。“爸爸，你说快饿死了，饿死了怎么还能说话呢？”甜甜靠在爸爸腿上问。“哦，快饿死了是个比喻，看见你和弟弟呀，又活过来了。”钟自鸣一手搂着儿子，另一只手搂过女儿放腿上坐着。“开饭啰。甜甜别在爸爸身上磨蹭，爸爸累了。快来吃饭吧。”李琴说着接过儿子也坐了下来。吃饭的时候，钟自鸣把在北李楼所见所闻的情况简述一遍接着说：“真是独眼龙赶考，一眼（言）难进（尽）啦。估计过去朝廷大员被贬到荒凉地区时和我今天的感受差不多。”李琴说：“也是的，交通不方便，离我娘家又远，学校也不像个学校。那怎么办呢？”钟自鸣说：“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去教育局，看看能不能换一个离县城近点的学校。”李琴说：“那就试试吧。真不行，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着，把儿子递给丈夫，开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