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研会不欢而散观摩课一鸣惊人

　　许光艳是朝阳市人，资本家家庭出身，高中毕业。她有个姑妈在香港。那年大串联在广州时，她与另外两个同学偷渡香港途中被抓了回来。不久，她就与市里几十名同学一起来到横山县南李楼公社成为知青。在生活劳动交往中，李洼中学校长李俊锋得知她高中毕业，就请她来学校当民办教师。当民师还不到一个月，她的名字就响彻全公社，因为她数、理、化和英语水平，全公社所有的教师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当时，全公社教育同行都知道她是个全能民办教师。那时候，朝阳师范在南李楼公社办了个分校，招收各公社推荐来的学生，她被李校长推荐去上了中师。不过。李校长有个前提条件，节假日要来学校给学生补英语课，毕业后必须回李洼。就这样，两年后许光艳成了公办教师。几年前成立新公社，李洼大队被合到新公社，农中的程主任就挖李洼初中的墙角将许光艳挖了过来，为此俩人还抬了一杠。
　　许光艳的住室与钟自鸣的住室门挨门。吃晚饭的时候，许光艳端着饭碗来到钟自鸣住室，进门就说：“许老师真是多才多艺，文武全才呀！”正在吃饭的钟自鸣忙站起来，指着大椅子说：“坐坐坐，许老师请坐。许老师这话说反了，你才是全才呢。我一来就听说你数、理、化和英语是全能；为此公社文教助理还批评李俊锋校长走白专道路。我哪比得上你呀。”许光艳没坐，边吃饭边说：“眼见是真，耳听是虚。上次见你与张胖子摔跤，那才是真功夫。”许光艳扒口饭继续说，“我班同学说，听钟老师讲课，那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语调舒缓，抑扬顿挫，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怒不可遏，时而面带微笑，时而眉头紧锁；语气、表情因课文内容变化而变化，比听大鼓书还过瘾。”听到这里，钟自鸣呵呵一笑说：“编吧，编得不错，把口语编成书面语言，看来，你的语言表达能力真的值得我学习。”许光艳把吃完饭的碗放办公桌上，从门旮旯洗脸架上抓起毛巾擦擦嘴，然后回过身小声说：“昨天教研组抽查学生作业，和检查老师教案的结果出来了。你对学生作文批改的情况名次靠前，可是，你写的教案情况不容乐观。”钟自鸣接着说：“倒数第一。”许光艳紧跟着说：“没错。今晚教研会上张主任可能……我是说可能哈，可能要提出批评。你思想上得有个准备。张主任那人，喜欢听恭维的话，不喜欢听不同意见。他说两句就说两句，过了就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钟自鸣沉默着点点头。
　　教研会如期在三合一办公室举行。上沿坐的是教导主任张宏伟和教研组长余正升，其余课任教师挤坐在排椅上。余正升首先公布这次检查作业、教案的结果。他说：“从抽查的学生作业看，大部分老师都批改得非常认真，如钟自鸣老师的作文批改就非常到位，有眉批，有总批，对优美的句子还用笔划出波浪式红线，旁边写给‘好’字以示鼓励。但也有的作业批改不够认真，敷衍了事。有的只在题目上打对号或划X，有的只写个日期。在教案检查中，发现不少老师的教案写得非常规范，有头有尾，有的连板书也写在教案上，一目了然。但也有的教案，只列个提纲，再无下文。希望各位老师回去自我对照一下，好的，继续发扬，不好的要立即纠正。好，下面由张主任总结。”
　　张宏伟把靠在后靠上的腰直起来，环视一下会场说：“备课写教案，布置了作业收回来要批改，这是教师的天职。不布置作业，或布置了作业不批改，怎么能提高教学质量呢？胡晓田老师回去要好好反省一下，把近期没批改的作业改一改。还有，上课不备课，或者只写个提纲，怎么讲课？那不是望着天花板乱讲一通吗？钟自鸣老师回去也要反思一下，不懂你可以问嘛。要知道，我们现在实施的是量化管理。课时与备课教案次数，布置作业次数及批改情况，加起来等于我们的工作量。这些工作量达不到，不仅会影响评先，还会影响到课时补贴。大家一定要三思。”
　　钟自鸣早就憋不住气了，幸亏许光艳给他打了预防针，他才稳住情绪心平气和地说：“刚才张主任讲得非常好，布置作业要批改，上课得备课，这是教师的应尽职责。这一点我完全赞同。但是，对备课教案必须做到步骤要齐全，内容要完整的要求，我有不同看法，特别是对量化管理这种管理方法，感觉与教学管理有点不大对路。所谓量化管理，是工厂对可以计件工作的一种计件管理方法。譬如，码头上的搬运工从船舱里扛大米到粮仓，每扛一袋监工发一张券，这个可以量化；服装厂的缝纫工成一件衣服记一笔账，这个也可以量化。然后以数量为依据发放工资，这就是量化管理。但是，教学工作是知识的传播，知识是软件而不是硬件，用管理硬件的方法管理软件，这怎么能行得通呢？一个知识渊博的教师只要打好腹稿去授课，与一个水平一般的教师拿着完美的教案去照本宣科比较，哪个更好……”
　　“什么乱七八遭的东西！羊头扯到狗头上！散会！”钟自鸣的话还没说完，张宏伟吼了几句就拂袖而去。“瞧瞧，头翘尾巴撅的，活像个准备上战场的斗鸡！”张宏伟走后，余正升的话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
　　“哎呀，我说你呀，怎么说你好呢？”钟自鸣刚回到住室，许光艳就跟了进来。“他这人怎么这样呢？怎么不让人讲话呢？教研会，不就是让大家各抒己见、共同讨论研究吗？怎么能搞一言堂呢？”钟自鸣愤愤地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不过，我再提醒你一下，他这人爱给人小鞋穿，你得防着点。”钟自鸣哼哼两下说：“我不怕。走吧，去教室看看。”
　　虽然早就进入了冬季，但两个年轻人还都穿着秋衣。晴朗的天空很安静，整个校园很安静，所有的教室也很安静。钟自鸣走进教室，只见有的学生在默读课文，有的学生在演算试题。有演算试题的学生见钟老师进来了，就悄悄把试题和演草本塞进桌斗换成语文课本。钟自鸣在心里笑了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
　　三天后。上午七点多，县教研室主任王振山带着胡老师和闻老师等几个老师到陈岗职高来听观摩课。“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指导工作！”早在大门口等客人的程主任和张主任与他们一一握手打招呼，“走，先到会议室歇会儿。”程主任抬抬手说。“马上就上课了，还是先进教室吧，凳子都准备好了。”张主任说。“那好，走，张主任带队。”王振山抬下手说。很快，几个人进了八班教室。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噪音，随着陌生人的到来，就像一锅正在沸腾的汤遇到一瓢凉水一样，一下平静了下来。上课铃声响了，铃声还没停下来，钟自鸣就健步走上讲台。“起立！”班长喊道。随着班长的口令，“唰”一下全班同学都站了起来，高呼道：“老师好！”钟自鸣随即高声说道：“同学们好！”班长口令：“坐下！”“唰”一下全班同学都直挺挺地坐了下去，就像部队训练队列那样整齐、利索。
　　“今天的作文课，主要内容是思维训练。”钟自鸣边说边在黑板上沿中间写下“思维训练”几个大字。接着说，“大凡作文，贵在一个新字上。只有新，才有亮点，才能出彩，才有看头。最忌步人后尘，人云亦云。那样的作文必然与人雷同，读起来味同嚼蜡。那么，什么叫新呢？新，不是堆砌华丽的词藻，故意卖弄才学；也不是捕风捉影，故意猎奇。而是要写出新意境。”说到这里，钟自鸣回身在黑板左侧写下“意境”两个字。接着说，“那么，怎样才能写出新意境呢？新闻界业内有句行话，叫作‘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就是说要捕捉新人新事。但是，因为我们的年龄以及社交范围有限，要寻找新人新事肯定有难度。不过，运用逆向思维，从老材料中选择新角度，从而挖掘出新意境，这一点我们是能够做到的。”说到这里，钟自鸣又转身在“意境”一词下板书“逆向思维”几个字。接着说，“上次布置的作文是，以妈妈为话题，自拟题目，写一篇记叙文，要求不落俗套。作文收上来后一看，大部分同学还是落了俗套，写妈妈怎么怎么爱我，好吃的归我，新衣服归我，她自己怎么怎么省吃俭用等等。但是，余林烨的作文就别开生面，让人耳目一新。”说到这里，钟自鸣拿起余林烨的作文本接着说，“习作的主要内容是：星期天回家，见妈妈正在煎鱼下面条。心想，妈妈知道我今天回家，准备犒劳我呀。不一会儿，妈妈盛一碗让我端去给爷爷，又盛一碗让我端去给奶奶，最后又盛一碗让我送给爸爸。结果一看，锅里连残汤剩水都没有了。我又想，妈妈怎么不爱我呢？习作如果就此收笔，那么，读者一定也会觉得这位妈妈不爱儿子。但习作笔锋一转展开议论。”介绍到这里，钟自鸣打开作文本念道，“不！妈妈不是不爱我，而是爱得忒深，爱得特远；她在教我如何孝敬老人，她在教我如何做人，这才是人间大爱呀！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像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滋润着我的心田，让我终生难忘！”念完作文，钟自鸣放下作文本简评说，“习作先叙后议，叙议结合。叙述为议论作好了铺垫，议论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使文章意境得以升华，而且议论不忘抒情。是一篇非常不错的习作。掌声鼓励！”随即，教室内爆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中，钟自鸣在黑板上划道中括弧，括弧中端对着“意境”和“逆向思维”两组词；括弧右侧从上到下写了几个成语并标上序号：1.滥竽充数、2.狐假虎威、3.对牛弹琴等。然后转身说，“黑板上这几个成语，能不能提炼出不同于本意的新观点？”同学们齐声回答：“能！”钟自鸣笑一下说：“好。杨晓霞，你说说第一题。”
　　“滥竽充数，本意是讽刺南郭先生不学无术、不懂装懂的不良行为。可以撇开南郭先生不论，批评齐宣王的官僚主义。联系现实，可以写一篇议论文。”杨晓霞站起来回答。
　　“非常好！掌声鼓励！陈文栋来回答第二题。”掌声中钟自鸣继续提问。
　　“狐假虎威，本意是讽刺狐狸狡猾，借他人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用对比的方法，以狐狸的智慧反衬老虎的愚蠢，贬义词褒用。也可以单批老虎盲目自大，喜欢别人拍马屁，让坏人钻了空子。”陈文栋回答。
　　“好！很精彩！掌声鼓励！”掌声中钟自鸣继续提问，“夏晴，你来回答第三题。”
　　“对牛弹琴，本意是讽刺牛的愚昧，可以反过来批弹琴的人比牛更愚昧，人家根本听不懂音乐，你干吗对他炫耀琴技呀？有一次，一个同学哼哼着台湾流行歌曲，问我好不好听；我说我不懂音乐。她说，我是在对牛弹琴呀！我反唇相讥说，弹琴者比牛还愚蠢！”夏晴的话刚落音，教室内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恰在此时，下课铃声也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