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凤凰山下 作者:李改焕 发布时间:2024-07-17 12:16:05 字数:9807
张承让夫妇有了借父亲过寿、一举三得的想法后,就把二儿子订婚的事当做头等要事来抓。于是,张承让乘着回家吃晚饭的机会,打算开门见山的和二儿子谈谈。
(一)议婚
由于张承让惦记着给二儿子订婚的事,他在这天晚上就早早从饲养室回到了家里,不巧的是张国良下乡指导农业工作还没有回来,张承让便有意无意的端着茶杯来到二儿和三儿合住的房间。当他走进房间时,一种别样的感觉勾起了张承让的许多回忆,他触摸着三儿子留下的东西,再看看桌子上面排列有序的书籍,不由得问自己,他有多少日子,都没来过儿子们的房间了。张承让品着茶,思量着,算计着,正想离开房间时,张国良背着个工作包回到了房里,他问父亲:“咦!爹,你咋在这里,还没去饲养室,爹有事吗?”
张承让回答说:“有事,你先吃饭,爹有两件事要你帮忙。”
张国良说:“爹,我不是很饿,先说事。”
张承让接着就说:“我和你姑商量,想给你爷过大寿,你抽空写个买东西清单,免得爹买忘了。再一个,你爷岁数大了,咱图个吉利,给你哥把婚结了,也想给你把婚定了,你看行不行?”
张国良说:“爹,先把我爷过寿和我哥婚事办好,我不急。”
张承让说:“咋能不急,换儿、国杰,都有人催着提亲呢,你一直扛着不相亲,是不是你自己有对象了,有了就借着你爷过寿,让乡党和家人见一见,免得把你娘成天愁的,总怕外人再来给你提亲,为打发给你提亲的人,你娘都受难唱了。”张国良听出父亲是在逼婚,他挠挠头思考起来。
张国良说:“爹,只要你让我说了算,我就把媳妇领回来。”
张承让说:“看你说的,只要你看上,人通情达理,爹有啥弹嫌(嫌弃)的,她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我们过日子,谁家娃?”
张国良说:“四队,五保户的女儿,她叫杨红艳。”
张承让惊讶的说:“啥?‘独眼羊’的女儿,不行不行。”
张国良说:“爹,不行就不行么,叫人家外号弄啥?”
张承让说:“咋,八字没见一撇就护上了。爹给你说,他本来姓杨,大家都叫他老杨头,你还小的时候,老杨头因公伤了一只眼睛就染上国家了,后来他老婆嫌弃跟人跑了,这事不能怪国家吧?女子上学靠国家供,救济款年年领都嫌少,还闹到公社去了。大家都认为他人品不好,所以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独眼羊’,咱不能和他家结亲。他把女子给咱,先不说他人品咋样?彩礼肯定要的多,咱也给不起。”
张国良说:“他爹讨人嫌,人家女子可以,再说,我是和他女子过一辈子,又不是跟他爹过一辈子,他彩礼要多了,我敢保他女子都不会答应的。爹,彩礼的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承让说:“对!咱不说彩礼了,他爹人那样,你就是把他女子说成是一朵花,别说爹同意,你娘也不会同意的。”
张国良耐心的说:“爹,你想想看,红艳他爹能因公受伤,说明他本质不错,属于见义勇为。至于后来闹事,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张承让听不惯儿子的说法,正想反驳,却被张国良挡了回去:“爹,你先听我说完,红艳爹出事那年,老伴丢下才两岁的红艳,随后就跟人跑了,他心里憋屈,搁谁谁都会失态,所以我说在情理之中。”
张承让接着说:“你分析的也对。记得有年队上分菜油,你娘让小换提着油罐去排队,排着排着分油的会计特别想上厕所,可又见排队的只剩几家就问小换后面还有没有人?小换童年无忌,说后面就剩‘独眼羊’了,老杨头在旁边抽烟听见,这下不得了,老杨头当下就脱下鞋子,一边骂一边追打你妹子,骂那话简直就不能入耳,幸好我去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以后,我们再也没了交往。”
张国良笑了说:“爹,就这点事,你们大人还结上仇了,小换是童言无忌,学着跟大人叫外号就是不对,红艳爹来气,肯定是嫌小孩也这样叫他,太没脸面了。”
张承让又说:“儿呀,爹啥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多年我们都不打交道,咋可能我要和他成为亲家。那爹问你,村上你叔你姨给你说的媳妇,无论哪家老人都比他爹人品好,彩礼合适,女子也都长的不错,你连见都不愿意见,这到底为啥?”
张国良解说:“爹,你不就和他爹当个亲家吗?红艳她人贤惠、勤劳,聪明,有主见,还有一股子耐劲。文革运动,我大小挨了二十九场批斗会,要不是红艳背着他爹、常常在背后安慰我,让我在他家时不时的藏身,我可能早都变成神经病或者早都自尽了,现在我又复职升到公社,让全社人富起来是我的责任,这门婚姻就全当我救济扶贫了。”张国良的一番话,让张承让十分吃惊,他终于理解了儿子。
张承让愧疚的说:“哦!那个时候是爹不好,让我儿受委屈了。国良,你非要娶他女子,爹没意见了,你娘如果不同意,爹去说,其实,红艳这女子真不错,个头有,模样有,嘴还甜的不行。”
张国良高兴地说:“爹,那就是说,你同意了。”
张承让接着说:“不同意,你还不得把爹恨一辈子。哎!老杨头就红艳一个娃,老话说,有儿不做上门婿,爹再难唱也不能让你给他家去当上门女婿。”
张国良说:“爹,这点您放心,红艳早都给我说了,他爹不在乎顶不顶门户的事,只要他女子能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张承让意外的说:“老杨头还有这觉悟,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二)欢喜
张承让确定下一举三得的事情后,家里就立刻行动了起来。首先请来了匠人给张换换的住房吊了顶,用花纸糊了墙,又将买回来的箱柜和凳子摆放整齐后,就开始置办酒席。腊月二十六,张承让就买回来了猪肉和猪下水,开始冲洗熬制,为做好家乡哨子面做准备。付玉兰更是赶得紧,不仅给公公添置了新帽、新衣、新裤、新鞋,新袜,还叫来不同姓的三个乡亲缝好了被褥,并提前在家里蒸起了待客的小礼馍。黑老四虽然年老体弱,从不善管家里的事情,这回他却高兴的、早早就把写对联的红纸和糊窗户的新纸买回来了。
腊月二十八,张承让家里到处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张国文领着未婚妻回到了家里。新媳妇名叫樊素珍,端庄大方,朴实无华,果然不失张承让所望,她不仅没要彩礼,给家人带来了见面礼,又有一份重要而保密的军工厂工作,让家人特别羡慕。在婚前这几天里,樊素珍见家里人都特别忙,就自己动手给家里所有的窗户糊上了新纸,贴上了张换换送来的窗花,这一小小的举动,赢得了家人的好评。
新春爆竹声声,终于迎来了黑老四的生日。主持这场寿宴、婚宴、订婚宴的司仪是村上的老队长。当老队长看到乡党们纷纷前来贺喜、大人小孩满院时,老队长就像给自己家办喜事一样,热情的招呼着村里的乡亲,落座在席口上方的黑老四,穿着新衣高兴的像个孩子,抽烟憋气,时不时的吐出烟圈圈,乐得孩子们追圈嬉闹……。
喜事在一桩桩的宣布着,鞭炮声接连阵阵,向人们诉说着张家的幸福与喜悦。张承让提前把二儿子的老丈人、老杨头安排在了黑老四的身边入座,随后领着妻子和白祥子夫妇开场敬酒,赢得了大家的羡慕和赞扬。黑老四随后举杯敬好友、敬乡亲,与子孙干杯,心里乐开了花。张国文带着新娘子,张国良带着未婚妻,双双郎才女貌,敬酒全席,乡亲们赞口不绝,给未婚男女带来了刺激。尤其是张国杰人在部队,他以猜谜语的方式,给爷爷寄来了贺寿词,把气氛烘托到了高潮。张国杰的信里的谜语是这样写的:
“半边衣吸一口田,女人有口不能言,
一木直插田间过,每日打水在江边……。”
顿时,谜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浮出了水面。乡亲们猜着谜语,欣赏着张家的新媳妇,大碗的吃着哨子面、就着四个凉菜,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着来客退席、嬉闹声远去,宴席接近了尾声。黑老四叫上老杨头回房喝茶休息去了,忙碌了一天的主要亲属和孩子们这才坐下来开始就餐。长辈一桌,小辈一桌,孙辈一桌,满心欢喜的张让贤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在饭桌上又描述起父亲黑老四当日的表情来。
张让贤说:“哥,嫂子,今把咱爹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特别是爹看见国文一对,国良一对,还有爹听了国杰那谜语祝福,眼睛都笑成一条线了。”
高大强说:“别说他爷有多高兴,都快把我羡慕死了。让贤还有你,看你命多好,石头铁路服一穿,帅呆了。我家来生太淘了,我把娃没管好,只得让警察管管了。”
白祥子说:“来生还小不懂事,以后会好的。石头有出息,我们还不是托你的福,你是石头的大贵人,也是我家的大贵人。”
付小兰说:“祥子,可别这么奉承大强,只要你说他胖,他就喘上了。假如当年把石头放在我家让他教养,现在不见得石头有这么出息。”付小兰想夸白祥子有能来,却数落了丈夫。
付玉兰见此插言说:“一人一命,怨不得别人,老天爷早都给每个人安顿好了,来生受罪是暂时的,那是他命里带来的灾。”
张承让又接着说:“来生本质不错,他没有害人的心,只是咱大人把步子踏乱了,该管时不管,该寻时不寻,耽搁了。”付玉兰听出丈夫话里是在责怪妹夫和妹子,不由得转了话题。
付玉兰说:“他爹,你看小辈那桌上都没人了,娃们都开始收拾了,咱们吃好了也起席。让贤烫壶茶,让你哥、大强、祥子和咱爹喝茶说话去,顺便你把两个新媳妇也叫走,让歇房里去,今不能让新媳妇干活,这是咱老先人留下的规矩,我们赶快收拾吧。”
张承让起坐喊道:“都走,老杨头还在他爷房坐着,咱得去招呼亲家,叫婆娘伙收拾,咱喝茶。”张承让领着男人都去父亲房里喝茶去了,张让贤送上茶、按顿好新媳妇回来,也帮着搞起卫生。
张让贤问:“嫂子,国文和国良的媳妇都太般配了,是谁给娃说的媒?太有眼光了。”
付玉兰说:“都是人家自己谈的,哪能轮到咱提亲。”
付小兰接着说:“姐,你说你咋命这么好,啥啥都按心来了。迎弟、来弟,看你两个哥都是自由恋爱的对象,你俩也给咱恋爱一个。”
付迎弟说:“娘,咱先不说这个,等来生回来了,我立马和来弟给你领回来一个。”
付玉兰又说:“那你俩可要说话算数,我们大家都等着呢。你弟眼下是遇了点事,他还是个娃娃,我相信会很快回来的。”
张让贤接着说:“嫂子,我石头可不会谈对象,有合适的你给石头介绍一个。”张国文在旁边干活,听见要给石头说对象,热情来了。
张国文说:“姑、姑,我给石头介绍一个。”张让贤听到侄子要给儿子介绍对象,一把把张国文拽到了旁边。
张让贤悄悄说:“不要你说,姑就石头一个,我要给石头在家里找媳妇,怕我们老了没人照顾?”
张国文说:“姑,你想的还长远的不行,我支持你。”
张让贤又说:“那你以后说话小心,别在石头面前显摆你媳妇。”张让贤给张国文一边叮咛,一边和伙抬东西。张换换在院子擦桌子扫地,白石头也帮着整理东西,他俩便聊边干配合的很是默契。
白石头说:“换儿,爷过寿,你也穿的这么好看,真像仙女。”
张换换说:“哥,可别笑我,看你这铁路服一穿,要多帅有多帅!”
白石头惊喜道:“啊!你说哥帅,呵呵呵,哥这辈子可是头回听女孩子夸我帅,简直让哥太激动了、太自豪、太骄傲了。”
张换换接着说:“哥,你先别激动别自豪别骄傲了,咱忙完了,把你这工作服借给我,让我穿着照张相,你看行不行?”
白石头高兴的说:“行行!太行了,哥掏钱给你照,只要你喜欢,哥以后发新工服了,给你省出一件来,让你穿个够。”
张换换又说:“那你可要说话算数。”白石头听罢举起手来以示不改的决心。院子终于又归原样了,大家拍了拍身上的土,洗了洗手,张国文招呼大家进房歇息,白石头和张换换回话说要一同去街上转转,便出了门。
(三)照相
白石头陪着舅家妹子走在去照相馆的路上,张换换直截了当的让白石头猜她为什么要穿铁路服照相的原因,让白石头觉得十分有趣。
张换换问:“石头哥,你知道我为啥要穿你的工作服照像?”
白石头回答:“那还用猜,你喜欢铁路工人是不是?”
张换换说:“不全是,咱街上一个姐妹,她当兵的哥回来探亲,人家妹子穿着哥的军装照了张相,好看的很,我们都要羡慕死了。”
白石头说:“那你们咋不借一下照照?”
张换换回答说:“可惜,我们看到照片时,人家哥都回部队了。下下年,我三哥如果探亲回来,到时我也穿他的军装照一张。”
白石头赞同的说:“对对!那我猜出来了,你现在是等不及了,先穿我这衣服过过瘾。”
张换换说:“错!我觉得军服和铁路服都好看,能穿这两种衣服的人都是国家重用的人,咱这还没见过有女娃穿铁路服照相的,我先下手照一张,肯定也好看。”
白石头接着说:“那当然了,在哥眼里,我妹子穿啥衣服都好看。”
张换换害羞的说:“哥,看你把我说的都脸红了,以后不许这么说我。”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照相馆,白石头脱下了上衣外套交给了张换换。
白石头说:“哥来办手续,快去换衣服,要不要裤子。”
张换换说:“不要不要,光照上身,谢谢哥替我交钱。”白石头办完了手续和照相师进到拍摄间,摄像师就开始调试镜头了。
摄像师说:“衣服换好了没?赶紧的,我快下班了。”
张换换说:“来了来了。”张换换穿好衣服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下子就没了乡妹的味道,她风度翩翩的来到镜头前,让白石头意想不到的傻了眼。
白石头惊呼:“呀!换儿,你穿这衣服太美了,和我单位的女职工比不差上下,甚至还比她们漂亮呢。”
张换换腼腆的说:“哥,你就别笑我了,看我把后面领子翻好没有?”白石头帮张换换翻平了领口,又回到摄像师镜头里遥望。
摄像师指挥说:“头向左,再向右一点点,抬起头,在收收嘴下巴,微笑一个。白石头在镜头里看妹子,越看心里越觉美。
白石头说:“换儿,开心点,再笑一个。师傅,看我妹子笑起来真好看,是不是跟仙女不分上下?”摄像师年龄也只有三十来岁,血气方刚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完美主义追求者,何况白石头在试问。
摄像师直言不讳的说:“你妹子真的很漂亮,嫁给谁把谁都美了。”
白石头认可的说:“是呀!”照相师的话提醒了白石头,白石头很快就把自己与张换换联系在了一起。他在镜头里看着看着,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他和张换换结婚的画面,爱慕之心悠然而生。白石头站在照相师身边脑子走了神,傻笑着一动不动,这可急坏了摄像师。
摄像师提醒道:“哎哎!小伙子,快走开,傻站着干啥?像都照完了。”摄像师打断了白祥子的思考,他这才反应过来……。
(四)分居
年已远去,春意正浓,人们迎来了桃花盛开的三月。高大强的大女儿付迎弟,因纺纱技术娴熟得当,成为精英车间的“三八”红旗手。付来弟虽中学毕业,却有幸被卢大夫推荐,参加了县级医疗护理专业培训,让这个曾经热闹的家庭一下子安静了起来。这天,高大强夫妇走亲戚回来,付小兰拿出头门钥匙半天开不开门,急得乱发脾气:“这钥匙好好地,见了鬼了,越着急越开不开。”
高大强触景生情的说:“别急别急慢慢开,这家里没个老人,走个亲戚还得锁门真麻烦。”
付小兰说:“就是就是!有娘的时候,一进门心里先是踏实的,没娘了,你有时不在家的话,我晚上一个人也不敢出去,出去了也一个人不敢回来,总觉得家里不对劲。”付小兰说话间,头门开了,两口子回到房里继续闲聊起来。
高大强说:“本来娘疮刚好,身体虚缓缓还能多活几年,都怪来生这崽娃子,真是无仇不结父子。”
付小兰说:“他爹,别再埋怨了,我看你过年在席口上说来生那几句话,敞亮的很。”
高大强接着说:“我不那样说,别人会看笑话我的。唉!我是打肿脸称胖子,不管咋说还是女子娃娃乖、好养也争气,媳妇,你看咱迎弟眨眼的功夫都成纺纱能手了,来弟也去县医院学习去了,这回等来弟培训回来,咱来弟就成了响当当的护士了。”
付小兰乐呵呵的说:“就是就是,名正言顺的护士。”
高大强又回忆的说:“媳妇,国文结婚了,国良也订婚了,听姐说他们都是自由恋爱的,咱两女子也不小了,你也没问问,他们有没有恋爱的对象?”
付小兰说:“一个学习当护士,一个纺纱当能手,你也不想嘎子,两女子哪有时间谈恋爱,就是谈下了不告诉我,我怎可能知道?”
高大强说:“看你这娘当的真是窝囊,娃再忙也有回家的日子,咱问句话不费劲么?娃没恋爱咱就抓紧找媒人说么,你看石头比咱两女子都小,人家让贤想的多周到,怕他们老了跟前没有照顾,不让石头到单位找媳妇,现在都让媒人在咱这给石头说媳妇了。”
付小兰不高兴地说:“哦!你现在嫌我窝囊,老早干啥去了?你不窝囊比我能,你咋不去问两女子有没有对象?你说让贤想的周到,娘当的好,你看让贤好,你就跟让贤过去。”付小兰的话激怒了丈夫,高大强也有些放肆的和妻子怒吼了起来。
高大强喊道:“过就过!我也兮兮不想跟你这母老虎、冉怂(不讲理意思)过了。”
付小兰惊叹道:“啥!我母老虎、冉怂,谁是冉怂谁知道。”夫妻俩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高大强发火了,付小兰也没把住嘴,委屈就像奔泻的瀑布飞流直下:“高大强,你背上两斤干粮在我村方圆打听去,看我是不是母老虎、然怂,咱两到底谁是恶人谁知道,这辈子怪我瞎了眼了,把你这恶人收留了。自你进了我家的门,我家就没消清过,巴不下、尿不下,非要个儿子不成,差点把我害死了。换来我姐的儿子,把人家儿子弄没了,让我欠了我姐一辈子人情。好不易添了个来生,你一个两的贯,这下坐牢了,把娘气死了,这下你认怂了、没招了……。”高大强听了付小兰的话,也咬文嚼字争辩了起来。
高大强还击说:“你瞎了眼,收留了我?我害了你的命?照你这么说,我对你家没芝麻大点好处,竟带了些坏处,那我不就成了你家的败家人、大灾星了吗?”
付小兰重复的说:“对,你就是败家人、我家的灾星!大灾星!”
高大强执意的说:“好!我败家、我灾星!往后,我这灾星还不想在你这福地住了,也不想让你这大善人再收留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付小兰你可别后悔!”高大强说着说着上了头,一种当上门女婿被人欺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立马来到工具房,拿了几样东西就准备出门,被付小兰追上拦住,又被高大强推到了一边。
付小兰喊道:“高大强你给我站住、站住!站住!你今若但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进这个门。”高大强听了妻子威逼的话,在院子停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做了答复。
高大强说:“不进就不进,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付小兰眼巴巴的看着丈夫走了,心里难过的来到付菊花的灵堂前失声痛哭。
付小兰哭喊着说:“娘,我的娘呀!大强欺负你女子您看见了没有,啊!娘,当初你说大强啥啥都好,会疼人有手艺,你硬不让我跟戏班子唱戏的演员好,他好个啥嘛?你看看来生关监狱了,他也离家出走了,娘,你说留我一个人在家,让我怎样活呀?啊!”付小兰正在放声哭说,家里来了个报丧的人。
报丧人说:“姨,姨,别哭了,国文爷去世了,让你赶紧去帮忙。”付小兰赶紧起身停了哭声,接住孝布后就送报丧人出了门……。
(五)返乡
高大强与妻子生气,回到他的老家时,天上已是繁星点点。这里毕竟是山区,村巷几乎没有行人过往,但高大强心里丝毫没有半点寂寞,他边走边摸路边的树木、山石,仿佛在向它们诉说心中没处诉说的委屈,又像在告诉它们、自己要彻底回来了,将和它们相依为伴了。他走着看着听着山间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知不觉中就叩响了兄长家的头门:“哥,嫂子,开门!开门!我是大强,我是大强,我回来了。”高大强透过门缝,看见哥嫂家的灯火亮着,也看见哥嫂急乎乎向头门口走来,顿时,一股暖流热遍了全身。大强哥打开了头门,大强嫂顺意就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大强嫂说:“大强回来了,快进来。正好你哥出工今回来晚,才放下碗筷,嫂子给你端饭去。”大强嫂说完就端饭去了。
大强哥问:“弟,你这是从哪来?得是又急着找雕刻的石头呀?”高大强明明是受气才回来的,他不想让哥为他担心,只好哄骗兄长。
高大强说:“对对,哥这回我接了个大活,心里着急睡不着,大下午就从家里赶过来了,这回我得住一年半载,我想住在爹娘的房子里,干活能安静些,晚上加班也不会吵到你们。”
大强哥又说:“行,哥支持你,到吃饭点了,你就回哥这边吃饭,你嫂子不就多添点水的事。”兄弟俩说话间饭来了。
大强嫂说:“你哥说的对,娃们都不在家,连你算上咱才三个人,吃饭不费事,你放心来就是。大强,你把来生的事按顿咋样了?”
高大强说:“来生的案子还没破,只能等等再说。嫂子,我自己会做饭,还想借着做饭换换脑子,再说了小兰过一阵子也就来了。”
大强哥说:“小兰要来,那行,今你就睡你侄娃子房子,明让你嫂子过去帮忙收拾收拾,看那边缺啥?你嫂子都给你配齐。”
高大强高兴的说:“行行!还是有个嫂子和哥好,金窝银窝都不如咱这老家的窝好。”
(六)躲“煞”
付小兰接到报丧的消息,当天就来到姐家帮忙料理丧事。在办丧事的过程中,好多亲朋没有看到高大强的身影,有人才追问起付小兰来。付小兰不想给大家添堵,又不想让亲朋笑话,也和高大强给他大哥大嫂编造的谎言一样,为丈夫蒙上了遮羞布。
这天,天麻麻黑,安葬黑老四的酒席才算收拾完毕。张承让又领着两个儿子去墓地“打怕”。“打怕”是当地安葬逝者后的一种风俗,去坟上的人不仅得拿着烧炕的“炕把”,上下拍打墓堆并饶坟三圈,还要边打边饶边念一种咒语,以此安慰入土的逝者不要惧怕阴间邻居和鬼差的相遇,实际上也是给逝者传递一种助威的信息。张承让和孩子们“打怕”回来已是夜云密布,劳累了几天的张承让坐在靠椅的凳子上就睡着了,张国文这也才心静下来和弟弟聊天。
张国文说:“国良,爷是咋了?这过寿才隔多长时间,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
张国良说:“我也想不通,其实,咱仔细回忆下,爷这几年就是有些不对劲,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发脾气,偶尔总爱用他的烟锅头磕东西,看起来爷心里怨气很大,有时候我见爷用烟锅头把他的炕桌敲得咚咚响,我问他怎么了?有啥话别憋在心里说出来,问来问去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国文也回忆说:“记得爷多次给我说,他一看到换儿就想国义了,尤其是知道国义死了之后,这句话爷说的最多,那爷用烟锅头打换儿不是他失手了,或许是爷的病夹杂着思念国义,那时的爷就已经管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生病了……。”
张国良猜测说:“有可能!”
张国文后悔的说:“那咱给爷贴对联,也就太欺负爷了。”
张国良又说:“都怪你,我说爷老了没法教育,你硬要写对联气爷,这会后悔了顶啥用。”
张国文说:“你不说写信,我能有啥启发,想写对联。你不给我拿纸、笔和浆糊,我拿啥给爷写、给爷门上贴……。”张国良听了兄长的话,更是不服的要为自己辩解,张国文笑了说:“国良,你看现在的场面像不像咱小时候的样子,哥刚怪你是想和你开玩笑,当初写对联,哥就说过我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无关,你还记得不?”
张国良接着说:“哥,怪你也罢,怪我也罢,咱不说过去的事了,你看咱欠爷一个道歉,怎样做才能弥补上。”兄弟两说着说着吵醒了张承让,张国文还没拿出主意,张承让醒过来了。
张承让伸伸腰说:“我眯了一会轻松多了。哎!今晚你爷出‘煞’,明天又要‘谢劳’,今晚都早早睡。”提到出‘煞’和谢劳,这是地方一种风俗,前者是对逝者而言,后者是答谢在安葬逝者时,付出最多的乡友再来家里吃顿饭。付玉兰收拾家里,听丈夫说出‘煞’的事,又来叮咛几句。
付玉兰说:“他爹,出‘煞’家里不能住人,我给隔壁他大娘说好了,换儿领国文的媳妇去她家住,我和小换住你饲养室,让饲养室他叔回去住,就看国文和国良能住哪?”
张承让接着说:“咦!我把出‘煞’这讲究给忘了,国良在公社工作,领国文去住不合适,国良那你就领你哥在大队部凑合一晚上,这出‘煞’是你爷最后一次回来,给家里的各路神仙、先辈,磕头告辞来了。老人传说,‘煞’就是亡人的魂,魂撞上活人,活人就会生场大病,严重的还会要了命。”
张国文说:“爹,那是迷信,人常说,人死如灯灭,啥都没有了。”
付玉兰劝儿说:“胡说,咱可千万别不信,咱村老王家爹出‘煞’正好遇上三九天,家人不好意思打搅别家,出‘煞’那夜,都就住在家里,后来他家的孙女就得精神病了,到现在也没治好。”
张承让也强调的说:“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行了,不多说了,都不许在家住,不怕一万,但怕万一。”这时,付玉兰抱来一床被子,当下就要打发两个儿子离开。
张国良说:“哥,走走,听爹娘的没错。”张国良给大哥使了眼色,接过母亲手上的被子拽着哥哥出了门。两人因为心里装着给爷道歉的事,刚出了头门就躲在了邻居家门外的柴堆后面了。
张国文说:“国良正好,咱给爷道歉的机会来了,那咱就把爹说的这出‘煞’的事当真,今夜咱就睡在爷的房间里,等爷的魂魄回来,咱就给爷说声对不起!”兄弟两见父母领着小妹离开了家,就悄悄的回到了爷爷的房里。
张国良接着说:“哥,爷的魂魄肯定来得晚,我这会困很了,咱不如在爷炕上先睡会再说。”
张国文说:“弟,不能睡,过了今夜,给爷道歉再也没机会了。”
张国良说:“也就是!万一咱两一觉睡到天亮咋办?还不如用老办法再给爷写几句话让爷原谅咱,咱也算是了心愿了。”这回是张国良提出要给爷爷写东西,张国文一想也对,两人又开始忙活起来。于是,黑老四房间的门闭上了,灯又亮了,他们拿来账房先生用过的毛笔和白纸,张国文端来爷爷的炕桌,坐在炕的中央动手就写了起来。张国良把一张张写好的条幅摆放在箱盖上、炕沿上,剩余的几张没地方放了,只好摆在炕桌上。两人完成了书写任务,赶紧吹灭了灯,开大了门和窗户,唯恐灯光吓着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