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隔墙有耳蜜友话伤心 对夜销魂故人语萦怀

　　三娃子把筷子还给她，双手搓脸揉眼。橘姐蔑笑道：“大少爷，老百姓的饭好吃吗？”三娃子沙哑之声道：“我来找你商量元旦晚会的事。”橘姐边吃边说：“不用跟我商量，你是班长，又是各大委员、课代表。各科老师都看好你。你位高权重，可以自行废立了。”三娃子一拍桌子笑道：“那感情好，那我命令你跟我合作主持人。”橘姐吃完了饭，口有点干。待要自己去打水，他必然要献殷勤，不如就以宠自重，让他去吧。朱三娃子果然听话，拿了碗就奔茶水间了。
　　
　　坐了一会，一歪脑袋便目睹梅林在食堂门口被人围着，原来梅林自从在胖二婶家吃席与钱海亮结缘相识。那一日便带她去“周游世界”，梅林对吃的不怎么讲究，唯有对穿戴很是上心。少不得钱海亮带她逛商场，买衣服。今天穿的这身雪花绒棉裙正是钱海亮所买，下了课专门回宿舍换的。就是想在元旦这天穿，好让人欣赏羡慕夸赞。
　　梅林迈着从容优雅的步伐走进食堂，在众人尖锐目光的护送下走到橘姐处。橘姐目视着她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神情洋溢，面容灼烁。到了跟前，梅林又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摆了个可爱逼人的造型道：“好看吗？”橘姐鼓掌喝彩，慕之不尽。梅林道：“你也买一件穿，正好明天晚上过元旦。你若穿得美美的，全班男生都成了情敌了。”说笑后，橘姐短叹一声，双手托腮伏在桌上道：“世之美好，因钱所限。穷时有千万种济世良方，富时节偏又是胡天胡地的瞎捣乱。”梅林不知其所云，就拿话激她道：“别人没有很正常，你却很轻易就得的。那朱少对你可真是没得说，你可得抓紧了。不然就被别人抢了，我刚路过茶水间看见北北跟他说笑呢。”最后这一句，她是观察左右，然后贴在橘姐耳朵里说的。
　　橘姐哼着道：“你们别费力气了，我是入过党的人，不会被这些资产阶级敌人所腐蚀的。”梅林摇头晃脑撇嘴地说：“好像我们没入党似的。”又说，“咱们班就苏天年没入党，你知道啥原因不？说出来可笑。他那张发酵了的香肠嘴说起话来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再有他连入党誓词都记不住，不是忘就是卡。”她边说边笑，很有那种看不起人的感觉。
　　橘姐素知其勤劳朴实，热爱劳动。反被嘲笑，不禁反驳道：“人家虽没入党，做个勤劳善良的人民也没什么。咱们虽入了党，不为人民服务，反倒让人民服务，也是不该。就比如现在，晚上下了课，所有人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吃饭的吃饭，洗衣服的洗衣服。就他在教室里打扫卫生，擦拭玻璃。就为了老师提了一句，明天晚上要办晚会，值日的人要提前布置教室。所有人都不当回事，只有他傻呵呵的听进去了。我所料不错，今天该你值日吧。”梅林被驳的哑口无言，只是黏在橘姐身上撒娇道：“你知道我没脑子，容易被人忽悠，我只是听了别人才那样说的。”
　　橘姐学着电影里的男人抚摸其手，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莞尔一笑道：“小美人，别人怎样说的，你给老爷学学。”梅林受她一弄，更加声酥意美，真把自己代入到电影之中。只听她说道：“他们说咱们班有一呆一憨一痴狂，一侠一铁一无双。”橘姐故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梅林也说不知。橘姐心里清楚，一呆便是钱福亮，一憨是天年。一痴狂是朱校成，一侠是北北，一铁是苏胜欧，至于无双么，肯定是自己了。只是这种自夸的话不好由自己来说，所以托口不知。
　　
　　随着用餐的人逐渐减少，她们才想起来有正事没做。可恶，朱三娃子去打水怎么还不回来？橘姐让梅林先等一下，自己拿了碗再来。橘姐来到茶水间，还没进去，就听到司马不北和朱三娃子在说话。起初还不以为意，下一句就谈到自己头上。只听到司马不北火气冲冲的说：“橘姐压根就没有这门心思，不单是你，还有傻子苏天年，对她那么好，事事帮她。她照样不跟傻子谈对象，为她模样好，有一双鸳鸯眼。咱们班一共八个男生，明着暗着倒有一多半喜欢她。跟你说实话吧，她一个农村来的，她爸还没了，还有个弟弟。她姐弟俩还要上学，这得需要多少钱？她还有心思跟你谈对象吗？她缺的是钱。”
　　又听朱三娃子长吁短叹地说：“她要缺钱就好了，可她从没用过我一分。”又听北北反驳道：“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靠你接济便成了你的人，便又是那些男人的敌人。索性谁都不靠，这样谁都不得罪，谁对她都有好感。她极勤劳极善良极美丽，是个三极女孩。善良美丽倒还罢了，只这勤劳，大不如从前了。自从你捧了她起来，她就以宠自重，也不扫地，也不擦黑板，也不倒垃圾。谈恋爱是需要时间的，时间就是金钱，她一农村来的，有时间谈恋爱吗？我家再不好也是经商贸易之家，你家做官，我家经商，正所谓金玉良缘，莫过于此了。”
　　橘姐听到这里，真是七窍生烟，恨不得闯进去撕烂她的嘴，敲碎她的牙，揪掉她的舌头，偏偏憋着一股气走开了。她神情低落，游魂走尸般的闲走。从暗处阴冷的过来的学生纷纷走向光明温暖。她却从光明温暖中走进阴冷黑暗。背后是宿舍的灯火，眼前是铁门的漆黑。她还没走出社会，却已尝到了社会的残酷。北北，我最好的朋友啊，你为什么那样诋毁羞辱于我？如果是为了朱三娃子，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我对他没有兴趣。你追不上是你的事，干嘛要向我发泄？她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要往男厕走。幸好有人喊了她很多遍，她才止步不前。抬眼寻声，只见铁大门的栅栏上站着一个人，一手抓栅栏，一手打招呼。这像极了监狱里的犯人，不，他是探监的，我才是犯人。
　　橘姐靠近大门一看，铁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花心好色的吕兴民。他穿着迷彩服，戴着军用棉帽子，背着军用包。见了橘姐就去抓手，橘姐缩了回来。这里没有灯，又没有月亮，黑漆漆的正好抓手，可她不让抓。带着幽怨之气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后面还想补充什么，却不知怎么说。兴民听她语气像是受了委屈似的，问她又不做声。橘姐又问他有没有事？没有就要回宿舍了。兴民道：“我要去当兵了，路过学校看看你。”说了这一句，想听听她有什么回复的，见她没有回复。夜也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见她侧着身子，稍稍把头点了点。
　　兴民又说：“我这一走，最多五六年，最少三四年。等我回来，我就娶你，你看好不好？”兴民不能再矜持了，不然就没机会了。所以他大胆地说出来，就是要娶你，就这么直接，你看着办吧。橘姐心慌又悸，直说：“下流的男人，胡说什么。”兴民大声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吓得她赶紧捂他的嘴，兴民趁机隔着铁栅栏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答应我吧。”他都把祖国人民搬出来了，如果不答应，他军心不稳，势必要吃败仗。为了他的军心，为了祖国人民，也必须答应。只是沉吟一会，又道：“你舍得你的对象吗？”兴民故作不知，橘姐只好给他描绘出来，她的头型是什么样，脸型是什么样，服饰是什么样，你两在一起时又什么样等等。兴民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她心里也有我，不然怎么会吃醋呢。兴民抓了她的手放在嘴里深吻，道：“她不是我对象，你相信我。”二人温柔缱绻了半小时，依依而别。
　　
　　橘姐心灵受了撞击，有了辍学之念。宿舍有她在，不愿回去。二楼教室灯还亮着，哎！必定又是天年在收拾卫生。她上了二楼教室，天年在涮墩布呢，他把皮毛外套脱了搭在凳子上，露出白色单装，脑门耳鬓上沁着汗珠。见橘姐来了，放下墩布嘿嘿直乐。橘姐掏出手绢给他擦汗，又把衣服给他披上，又关心又埋怨的说：“从此以后，只对自己勤劳吧。你一旦勤劳惯了，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哪怕是你累死，别人也觉得是你应该的。”天年听不懂这话，傻傻的说：“涮了墩布就完了。”橘姐夺了墩布，发狠驱逐道：“快回去睡觉去，再不听话，以后不理你了。”天年只好关了灯，要锁教室门。橘姐突然说自己有东西丢在图书馆门口了，让他去捡一捡，如果没有就算了。他愣兮兮的就走，橘姐又强调了一句：“别忘了锁教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