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书店开业与校园奇景

　　在校长幕后的百般运作和全力付出下，徐小姐的卓尔书店终于赶在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上午八点五十分整开门营业了。
　　卓尔书店位于山海县第一中学斜对面，与山海县第一中学一街之隔，距离徐小姐原来的“雅思婕”化妆品店较远。房子是校长几经周折，转了足足有八道弯儿才租下来的。
　　按照徐小姐的初衷，卓尔书店还设在“雅思婕”化妆品店，换换门头就可以了，一来是老房主，租金比较便宜，二来房子位于县城外围，可以避免闹市区人多眼杂，不容易给两人的相处带来更多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这里记录着两人太多太多场次的舞台演出，留下了两人太多太多难以割舍的快乐幸福和温馨浪漫。
　　在那一次温热有加、激情四射的舞台演出谢幕之后，校长抽动着鼻翼，轻轻点着徐小姐红晕未尽的迷人额头，故作轻松地说：“你总不能在这个小出租屋里呆一辈子吧？”
　　徐小姐点点头，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同时，红晕的脸上写满了淡淡的哀愁与忧伤，如深秋划过天地的一缕淡淡的冷风。
　　校长抱紧徐小姐，仍故作轻松地说：“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总不能一直生活在这里啊，这里虽然有继续呆下去的种种理由，到一中附近再租房子，虽然有很多不便和更大的风险，可是，你看哈，我觉得，还是应该从开书店方便、能挣着大钱考虑。挣了大钱，才能更好地帮衬家里，才能早点儿在县城买个像模像样的好房子，才能早些成个好家，才能早点儿过上好日子……”
　　校长一口气说了四个“才能”，令徐小姐眸子里泪水涔涔，粉脸上星光点点。
　　徐小姐头枕校长一只胳膊，无声地直点着头。
　　校长趁热打铁，说：“到一中对面开书店，虽然我们相处赶不上这里方便，但是，我们小心谨慎，就完全能够躲过群众的火眼金睛……”
　　徐小姐还是割舍不下眼下的安乐小窝。
　　校长就颇具伟人风范地说了下面这句颇具至理名言味道儿的话：“空气常新，屋难常在，不变的是，彼此铭记在心里的美好记忆；岁月常在，记忆不灭，越久越深……这就足够了……”
　　徐小姐不停地抹眼泪，点头如小鸟啄食，连连说：“思畅，我听你的，听你的……”
　　至此，徐小姐无语哽咽，实在是别无选择了。
　　
　　卓尔书店开门营业的第二天，也就是二00九年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二哥张斌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地问我，大哥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我说：“社长助理二哥啊，吃错药了你?大哥的电话打不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的秘书，又不负责保存他的电话。”
　　早已当上山海县报社社长助理的二哥，没有检讨的毛病，颇恬不知耻地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鬼混、逍遥啊？”
　　我躺在单职工宿舍的被窝里，懒洋洋地回答他：“山镇高级中学男单职工宿舍被窝里，梦游呢！你当我是你啊，连工作日都以采访啊，参观啊为借口，到处吃喝玩乐……”
　　二哥在那头儿哈哈大笑，说：“羡慕嫉妒恨着吧你！”然后，没容我反击，便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四弟王小波和弟媳苏敏回来了，五弟李小米也在县城。完了，要我开车，拉着大哥到县城聚聚。
　　我三分之一意外三分之一兴奋三分之一遗憾地说：“我倒无所谓，大哥可是够呛。”
　　二哥不信。
　　我说：“校长家住县城，双休日除了偶尔回山镇有应酬的时候，顺便进校门溜达一圈儿之外，根本不在学校，大哥双休日便板上钉钉儿一样，被钉在校园里了。”
　　二哥说：“你胡诌八扯、胡说八道什么呀，老三？！全省的高中都素质教育了，都实行双休了，外星人都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说：“屁！你来吧，看一看，我再跟你介绍介绍，你就明白了。”
　　二哥说：“还是到县城来吧，痛痛快快地玩一天。白天车水马龙，熙来攘往；晚上火树银花，灯红酒绿。说不定你还真能有个艳遇什么的呢，拾个弟媳妇，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我说：“狗臭屁！你要是真有心惦记着三弟的终身大事，也不至于让三弟三十好几了还是孑然一身、光棍一条呢……臭屁就不要再放了，还是来山镇吧，这样方便老大，另外呢，你们也是‘故国神游’了，多情不笑你们，虽然无法‘一尊还酹江月’，可也算对得起你们挥洒在这里的那一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了……”
　　二哥那头儿就沉寂起来。
　　五秒钟的光景过后，二哥终于说：“好吧，我们过去。”
　　二哥的声音低迷沉实，能触摸到里面蕴藏着很深的感情。
　　梦游是游不成了，我不敢怠慢，爬将起来，整理内务，收拾卫生，同时抓过昨晚没消受完的夜宵，一阵狂嚼乱吞。如果二哥放下电话就往山镇赶，只有30多分钟的车程。单纯二哥、四弟、五弟光临寒舍，我倒无所顾忌，可我不能在苏敏弟媳面前丢人现眼，自找难堪。还有，我们兄弟五人，三年多的时光没有再齐聚一起，今天中午甚或晚上，免不了狂喝醉饮，我自然不能空着肚子上阵，重温了友谊，重拾了青春岁月，却牺牲了肝胆胰脾心胃肠儿……
　　
　　收拾停当，伺候饱肚子，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我跑到大哥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二哥拨响了我的手机，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说：“活动取消了！”
　　我说：“开什么玩笑啊？你们不能让我白忙活一通，空欢喜一场，今天，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而且一个都不能少！”
　　二哥就在那头儿嚷嚷：“你告诉大哥，整了个门卫，死活要登记，否则，坚决不让进，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里走，竟然被一门卫追上，揪住衣角，拽出了门口，还笑容可掬、笑里藏刀地说什么，开外地车的人更要登记。这是玩儿的哪门子章法啊？门口还立着个傻乎乎的彪形大汉，手握钢叉，整个就是一个凶神恶煞嘛！就是玉皇大帝来了，恐怕也不敢进、也进不去吧？”
　　我明白了，四弟外地牌照的车子格外提高了门卫人员的警觉，增加了他们进门的难度，便哈哈大笑，说：“这是小甲鱼的腚——新规定！是山海县教育局的规定，也是山镇高级中学实施素质教育新政以后，迫不得已采取的规定……”
　　二哥就有点儿气急败坏：“出来接！三分钟出不来，我们就打道回府啦！”
　　正在这时，大哥办公桌子旁边的报警灯发出轻微的滴滴声，伴随着红光闪烁，让不知内情的人心脏收紧，心跳加快。
　　我和大哥会心一笑。
　　不用过去看，我和大哥都能想象出大门口的情景：两名门卫，按照学校早就布置和训练好的程序，一人截住往校园里闯的二哥，同时，看住苏敏；另一门卫非常认真地指点着《山镇高级中学来客来车登记簿》，要求四弟在上面详细填写有关信息，这门卫终于找准机会，偷偷按了隐藏在办公桌侧面的警报灯的按钮。
　　大哥电话打给门卫，说：“让他们进来吧，不用登记，是我的几个朋友。”
　　大哥撂下电话，和我迎向校门口。
　　
　　见了面，二哥摊着两手，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揶揄，说：“大哥、老三啊，没想到真的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耶……山镇高级中学相离几年，现在比国家安全局都难进啊！”
　　大哥笑笑，说：“不只是对你们这样，素质教育新政以后，对谁都是这样，包括教育局的领导、工作人员，都得登记，除非你是常来常往的熟人熟客，比如，进来送菜的，拉垃圾的。”
　　我说：“小米呢？你不说还有小米吗？他怎么没来？”
　　二哥和四弟还有苏敏笑而不答。
　　我问：“难为情？因为和肖思雨曾经的那档子破事？”
　　二哥白我一眼，说：“你说什么呢，老三？你以为都像你脸皮这么厚？割下来当鞋底套脚上，在石头砬子上一口气蹭上个三天五夜的都破不了……”
　　我趁二哥不备，抓过二哥的肩膀，一把拦在胸前，敲打着他的脑瓜儿，说：“我哪世修来的冤家啊？不管多久没通电话，没见面，逮着机会就人身攻击啊？”
　　我和二哥追打着，差点儿和几个跑过来的学生撞在一起。
　　大哥咳嗽一声，说：“注意影响哈，学生面前，还得装模做样点儿。”
　　二哥、四弟和苏敏在我和大哥的陪同下往办公室走。
　　大家都暂时没了言语，尤其四弟和苏敏，四年前离开这里，再没有踏进校园。两人的思绪伴随着探寻的目光在校园里不停地游走，似乎想透过时空的尘埃，拾回那段远逝了的岁月。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年，山镇高级中学除了先后多出了一幢家属住宅楼和一幢女生宿舍楼外，再没有任何的变化，办公室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调整。这让四弟和苏敏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那个信息技术办公室。那里是四弟当年轻而易举地第一次撂倒苏敏老师的地方，镌刻着四弟和苏敏终生都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所以，苏敏走到教务处房山头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停在那里，目光柔情地伸向第二排办公室中间位置的信息技术办公室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读懂了她的那份情思。
　　大哥说：“过去看看？还是那间办公室，隔壁也还是语文教研组。”
　　四弟和苏敏举步前行的时候，我特意不怀好意地加了句：“嘿嘿嘿……大哥在眼前，不怕大哥生气，也不怕四弟和苏敏老师笑话哈，当年的彩花地毯还铺在那里呢，只是很是陈旧了，都有点儿破败不堪了，反正我是看不出当年的迷人风景了……”
　　苏敏并不介意，边往前走，边回过头冲我们抿着嘴无声地一笑。
　　和几年前苏敏在这里办公的时候一样，阅卷机仍然安放在信息技术教研组。理论上讲，信息技术教研组在双休日没有教师办公，因为信息技术老师跟音、体、美、研究性学习和综合实践活动课教师一样，双休日没有在校偷偷上课辅导的任务，也就不用双休日在校值班，所以，双休日信息技术教研组的门是锁着的，但实际情况是，双休日每个时间段都有文化课老师在值班期间组织学生做题或者考试，这就需要到阅卷机上阅卷，所以信息技术教研组即便双休日也是不锁门的。苏敏和四弟就得以遂心如意地走进去，零距离地触摸和感怀着当年的那份温馨与浪漫……
　　两人在里面待了足有一刻钟，出来的时候，不仅苏敏，就连颇有一股子“赵钢气”的四弟的眸子里都透着两湾柔和如丝纱般的光芒，足见两人初恋之情感的旺盛与持久，虽历经纷繁杂乱的世事袭扰，却依然难以磨蚀其甜美浪漫和温暖馨香……
　　我们在语文教研组只坐了一会儿。
　　四弟和苏敏进来后，只是短暂的停留和端详，便一起走了出来。大概这里远没有信息技术教研组令两人心摇神荡，情肠百结，感慨万端；也可能这里同样值得四弟和苏敏流连忘返，只是两人自感在信息技术教研组呆的时间太长，因而不好意思再一次暴露出自己的情感与心态。反正无人考证，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一时间，办公室门前的甬路便默默地任凭我们几个在上面无声地踩踏而过。
　　也许女人天生比男人细腻怀旧。苏敏渐渐落在后面，柔情的双眼在目力所及的山镇高级中学校园里的一切地方寻寻觅觅：曾经走过的路面，上过课的教室，去过的厕所，住过的单职工宿舍，简陋的食堂，连同依然健在的参天杨树和花园草坪，还有泥土操场……甚至连她此时此刻呼吸的空气，都在用心寻找与品味着当年的味道儿……
　　四弟很快就从怀旧青春的氛围里面走出来，夹在我、大哥和二哥之间，有说有笑。
　　在二哥和四弟的眼里，山镇高级中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转了大半儿的时候，两人都被校园里独特的景象搞糊涂了：所有的教室都有教师在上课，学生的读书声依然书声琅琅，但却带有明显的压抑，不同老师音质音高音色迥异的讲课声，也远远没有当初的洪亮，仿佛所有的教室都做了隔音处理，生怕惊扰了外面的世界；更奇怪的是，虽然所有的教室都在组织上课，但是，好几个教室都有三五个到十几个空位；校园里三五成群的学生在游走，但是都离开教室有足够的距离；黄土操场上，尘土飞扬中，有几十个学生在打篮球，踢足球，或者闲散地溜达；宿舍区则分散着十几个学生在洗衣服，或者晾晒被褥，虽然有说有笑，但是都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对近在咫尺的教学区没有丝毫的干扰……
　　四弟望着这一奇特的校园风景，满脸的疑惑，说：“这就是席卷全省高中的素质教育？”
　　二哥摇摇有点儿混沌的脑袋，说：“搞不懂……唱翻天的素质教育改革，就是这种标新立异法？不懂，真的不懂……”
　　大哥欲言又止，笑笑，转向我，说：“老三说说吧，你说得比我轻松，而且条理。”
　　我说：“大哥，你这是官方行为、官方杰作，与平民百姓无关，你让平民百姓说说，名不正，言不顺，也把握不好尺度。大哥要是不愿说，那就免了。”
　　大哥笑笑，明显地没有“说说”的意思。
　　二哥还是不甘心，可又不好意思抓住大哥不放，自然捅我一把，说：“老三，教研组长也算个小领导了，说说无妨嘛！再说，都是两条腿支棱着一个屎肚子，也是差一点儿就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好意思闷葫芦一样地闷着？”
　　我转向四弟，故意岔开话题，说：“哎——你们还没交代五弟怎么没有来呢！”
　　四弟和二哥依旧笑而不答。不过，这次颇有以我之道还治我之身的得意。
　　大哥对我说：“你不是说，老二电话里说小米就在县城，让你拉着我一块儿到县城聚聚吗？该不会是因为要到乡下来，小米心里装着那档子难以启齿的事，因而还难为情、不好意思吧？”
　　四弟和二哥还是笑而不答，这会儿又加上苏敏也在旁边捂着嘴“哧哧”地笑。
　　我说：“你仨笑的哪门子事嘛！小米的难为情也值得你们如此地傻笑啊？再说啦，那算什么啊？除了我至今坐怀不乱，处男一个之外，青春少男哪个不善多情？妙龄女郎哪个不善怀春？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谁还挂念着他和肖思雨当年的那点儿破作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