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准备，22、业务

　　立君知道，存有这种心思，是因为聘任合同上明确任期内要完成改革，真正实现政企分开，否则就拿不到任期绩效。那可是一大笔钱！杨局长想的是实现高级管理层收购，立君却顺其自然，到哪个坡再唱哪首歌。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去何从，到时谁能说得清，谁又能做决定？人就好比拉磨的驴，眼睛被蒙上，只在磨道里划圈儿。无论你在圈子里如何折腾，永远找不到该走的路。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如此。话不能说得太满，计划不能做得太多，为未来留条路吧。正如天涯上正在连载的《永远的皇后》，贵如萧皇后，母仪天下，也免不了颠沛流离，在强人面前委曲求全。人得学会认命。
　　与人生稍有不同，小说完全可以把控，能天马行空写想要的结局。连载眨眼就一年，发了近30万字，有一万多固定读者，点击量近百万，追更评论的越来越多；有好些铁杆粉丝，天天在章节后讨论，要立君按他们的想法写。有位叫东西叶子的读者对文稿大加赞赏，建议出实体书，如果立君愿意，甚至可以出资买断版权，再按印数支付报酬。
　　立君觉得过于急躁，故事才刚刚开始。按照计划分为《母仪天下》《命带桃花》《凤归扬州》三部，应当超过100万字。萧皇后谥号愍，仅从谥号讲就有许多故事。萧氏出生于二月，江南风俗以二月生的子女不吉利，送由东平王萧岌收养，不满一年萧岌夫妇去世，转由舅父张轲收养，作为公主的萧氏操劳家务，勤勉聪慧。开皇二年从张府迎回，册为晋王妃。才写到萧氏精通医术，颇知占候，深得宠爱。第一部还没完成，此后还有为夫夺嫡、婉谏炀帝；第二部则涉及江都之变、辗转新贵、前往突厥；第三部包括驻居定襄、回归长安、夫妻合葬等等。如果按拟定大纲，每天3000字，至少还要两年。出书实在为时过早。
　　东西叶子不以为然，觉得书写得很好很有味道。读起来不但增长知识，重要的是通过剖析让人理解很多人情世故，对人生多有借鉴。与立君约定，如果真要出版，一定交他负责，可以不操任何心，到时只管数钞票。立君笑着胡乱应了，一门心思写作。东西叶子的评论从此就更加仔细，把读后心得告诉立君，觉得哪些写得好哪些不到位，提出了很多有深度的想法。立君也乐于透露思路，商量着怎样把控发展方向与角度，展现给读者怎样的结果。这种把控全局，一锤定音的感觉很不错。雷打不动定时更新，生活繁忙充实。
　　现实生活却完全找不到感觉。聘任合同签字后，考虑到改革和局里实际，没再向局里申请派人来担任中层。让小周当办公室主任，就地选下两名年轻同志，一位负责生产，一位负责业务，请了名退休的老财务负责账目。一个月增加4000元开支，就完成了以前四位中层的工作。只是立君的压力加大，四位新手大事小事总要请示。好在通信发达，能在手机上沟通交流并作决定。随着工作熟悉，压力慢慢缓解，却明显感到公司并不是朝着想象的方向发展。
　　技改效果很好，印刷质量显著提高，挤压着县市区老厂，同行们都在积极寻找出路。县市区政府毫不犹豫选择了改革，力度远远超出市本级，好几个市场占有率较高的印刷厂直接破产，面向社会公开拍卖。从产业布局角度出发，对这种印刷厂应该兼并，以便形成区域垄断，推动公司发展壮大。公司拿不出钱，只得眼睁睁看着，引进竞争对手威胁自身。
　　“真该把几个厂整合起来，搞成印刷集团，在川内就领先了，可以做好多事。”立君在杨局长作为工商联副主席的答谢宴上，向国资局孙局长汇报，无限感慨叹惜。
　　“全市印刷业体量小，无论怎样也做不过省城。政府力量有限，得集中力量做特色，电子航空航天，做大增量上台阶，在全省全国争位次。”孙局长说，“你们可以做啊！”
　　“没你支持咋得行？企业哪有号召力。”立君不动声色恭维着，其他几个老总也随声附和。
　　“你们要改思维。马上设国资委，抓大放小。国资委主抓大企业，小的全部放活，你们得主动作为。”
　　“抓大放小？哪些纳入？标准是啥？”有人问。
　　“有的说三千万，有的说五千万，具体还没定。”
　　“你想好多？这个最重要。领导还不是听你的。”
　　“按我想，管得越少越好。管体量大，能为财政税收做贡献，壮大总产值。其他的管不过来。”
　　“不管定几千万，进不去的是多数，至少几十家，工人不少，老总和中层都是行政，咋办？有没有说法？”
　　“就是就是，都是组织上安排的，总不能不管。”大家齐声附和。
　　“不是不管，只是暂时不管，把大的弄清楚搞明白再说。不是说摸着石头过河嘛！小的一管就死，不管说不定还有机会。你们得抓住时机深化改革，用改革解决问题，在发展中找办法。具体的不能说，给大家透露下，改革政策比想像优惠。优惠到无法想象，做好准备，积极参与。现在是啥时代，改革的时代，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搞企业肯定是机会。”
　　“企业再好也得求人，行政安逸，等着别人来上香。”大家哈哈大笑，这才是实话。
　　立君知道，无论标准怎样，印刷公司肯定纳不进国资委管理，体量实在太小。不过产值上千万，在附近几个地市州印刷行业，也数得上数排得上号，如果用心谋划，应当有更好发展。立君盘算着，想象计划的东西，看来真要来了，到了取舍决定的时间。暗暗下定决心，又专门去请教杨局长。
　　杨局长到工商联变成了杨主席，整天同企业家在一起，省内省外学习考察，开阔眼界增长见识，对当初的意见更加肯定。“以前总认为群团部门不干实事，没多少实际工作。错了，全错了！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处处是乾坤。以前名义上在经济部门，实际没做多少实事，与社会脱节，只在圈子内打转儿，自说自话自演自看。群团部门与企业工厂互动，是真正走出体系深入社会的部门。都在讲产值讲利润讲税收讲发展，关系家庭，关系国家，是真正的国计民生。实业救国，总以为是口号，现在才明白。要是早几十年，就换换工作，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成立国资委是抓产业抓发展，抓大放小是让渡空间，一面参天大树，一面茂密森林。搭上这班车，会有大发展。”立君诧异地看着杨主席。往来十年，无论作为同事还是长辈，总是沉着稳定，不慌不忙，多做少说。把问题讲得这样清楚，毫无保留，仿佛变了一个人。多岗位锻炼真是培养干部的好办法。
　　有道理，真的走出这一步，未来会怎样？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跨出这一步，就与行政彻底分离。不只是个人选择，更是家庭选择，甚至是家族选择。不能像父亲，以钱多钱少作标准，得以产业为基础，事业为目标。立君开始购买专业书籍，查找印刷业年度报告和行业分析，到证券市场查阅财经专家关于印刷业的报告。不用成为专家，至少得把行业现状前景了解清楚，才敢选择。三个月下来，得到基本结论。传统印刷业会随着新技术发展运用快速发展，前景广阔，估计在下个十年，产值会达到10万亿。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值得投入。
　　立君兴致勃勃同伍妹儿分享心得，想着时机成熟就参与，力争实现华丽转身。伍妹儿半信半疑，虽说曾经在厂里工作了六年，但作为普通工人，哪里想过如此高深的问题。就算主动思考，也不可能想得如此深远。毕竟专业是医药，隔行如隔山。但有一点很确信，企业风险高，行政稳定。不过风险与收入挂钩，在企业一年相当于行政三年。如果在企业干满一届，就相当于行政十年。如果干满两届，就相当于行政退休。就算企业最终破产，挣到的钱也不会少于在行政上班。药店收入稳定，一家人决不会挨饿受冻。看立君跃跃欲试，也就隐忍下来，表示支持以遂丈夫心愿。
　　
　　22、业务
　　
　　真的实施高级管理层收购，不出意外肯定能达到目的，需要准备的主要是资金。具体需要多少，从程序上讲，在财务清算和评估基础上，以国资部门认定的为准。公司有无价值，值多少钱，根本不用评估，立君心中自然有个价位。
　　现在已能面对这个价位。伍妹儿的药店经过发展，营业收入和利润，早已今非昔比。父亲一直是支持立君的。还有大姐立贞，她和姐夫拥有外贸公司，生意做到全世界，短期内拆借点资金应该不是问题。杨主席一再指点立君，肯定有想法，到时应该会加入进来。到时无论谁来竞争，都可以放手一搏。更重要的是，公司只有立君一位高级管理人员，自然拥有优先权。
　　立君专门向大姐报告。立贞很高兴，读书人都有不切实际的梦想，都爱指点江山，姐姐照顾着立君的情绪，告诉弟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时代产物。现代社会谁会让你去治国平天下？修身后顶多能齐家。经商办企业是干事创业最直接的方法，也是回报社会实现抱负的有效路径。办好企业，解决几十上百人工作，养活上百个家庭，也是变相的治国平天下，也能实现远大抱负。安心现实多挣钱，把小日子过好，带领大家发家致富，就是最大抱负。对于能否在必要时给予资金支持，立贞很干脆，只要提前说，几十上百万都能想办法。立君胸有成竹期盼着改革。
　　改革却姗姗来迟。省国资委成立半年后，市国资委终于宣告成立。四套班子领导，市直部门负责人，市属国有企业法人代表出席成立大会。市委领导分别为国资委书记、主任授印授牌，发表了重要讲话，对国资委和国有企业提出明确目标和要求。主要领导在讲话中强调，国资委书记由市委常委副市长兼任，充分表明中央高度重视经济发展，对企业家高看一眼，市属国有企业据此对应，法人代表就是正处级干部。大家在其位谋其政，以改革为抓手，要珍惜要担当，认真履职尽责，创新务实，推动经济发展、法人治理水平上台阶上水平，为区域发展作贡献，不辜负组织信任，领导厚望。
　　改革真的来了，立君热血沸腾。得把公司当作自己的企业，认真思考未来，采取有效措施打好基础。而且按领导的说法，一级企业是正处，二级就该是副处，想不到误打误撞居然成了处级干部。得认真谋划如何提振士气，如何加快发展。把工作做在前，没改革到哪里都可以打局的旗帜，一旦改为私企，无论是县市区还是市级各部门，都会高高在上，用另一种眼光对待。相同的人和事，不同的平台，会有截然不同的处境和结果。
　　做了五六年印刷，有很多心得。在现有条件下，质量水平相差不大，主要是价格上要有优势，服务上细致到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工作得反过来做，扩大业务范围，提升业务量，不断优化质量和服务。立君决定从县市区开始，先抓业务再说服务，先同有需求的混个脸熟，建立良好人际关系，牢牢地抓住管用的人，其他都好说。
　　先从石泉开始，毕竟熟人多，沟里出去的好几个都在位置上。首先去县政府找梁敦周。从技巧上讲，找政府办从事文秘工作的负责同志，把每年两会各种报告、经济工作会、农村工作会、财经工作会、政法工作会、教育工作会等十几个一类会材料印刷拿到手，再把政府各种文件头子、发文笺、便笺等等拿下。以此为由头，再找下面的局。业务量最大的是教育局、民政局、科技局、社保局，不仅要印政府序列内规范的文件材料，还要印各种各样的宣传资料和手册。要把国家政策宣传进千家万户，各种书本得从县上发到乡镇，再发到村组，最终到一家一户。凡是认真工作的局长，都会重视政策资料的印制下发。特别是教育局很重要，每年全县分年级搞统一考试，仅试卷的印制就是天量。立君知道只要同县政府办公室签订了服务合同，其他局就很简单。
　　确实如此。敦周以前在民政局工作，现在任政府办副主任。县印刷厂已破产，一听立君的来意，很爽快答应了，甚至说立君的到来，解决了从事文字工作同志的燃眉之急。现在的领导水平越来越高，要求也越来越严，打印店出来的东西，质量确实不到位，印刷厂出来的不但规范标准，而且厚重美观，符合领导审美。
　　谈完合作，立君做东请敦周和政府办文秘人员聚餐，才五人，凑不满一桌，有些冷清。敦周掏出电话，叫来了民政局和教育局两位副局长，还让教育局副局长把春华的老公小张也带来，刚好一桌人。
　　“梁立君，释迦沟神童，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在市新闻出版局工作，县处级干部，印刷厂法人。”敦周指着立君，向来客介绍，“官大官小，法人代表。政府办同他合作，你们以后多给他安排点事，他是晚辈，支持支持。”
　　“各位领导，多多关照，领导们支持，企业才有发展。”立君抱拳施礼，笑着说，“报告老辈子，县处级就不说了，那只是领导一句话。即便真是县处级，同主干线大大不同，待遇而已。各位才是真正的领导，多关心多支持。”
　　“领导的话岂能儿戏。要相信领导和组织。县级领导，无论企业还是行政，都是人中龙凤。”民政局副局长说。
　　“印刷厂一垮，脑壳都大了。正在发愁，领导的关心就到了。感谢感谢！”教育局副局长说，“高中不说了，市上统考，我们只管组织。小学初中九个年级，全县几万名学生，出题印刷，交叉监考，改卷排名，烦人得不得了。专业的事给专业的人，正好正好。”立君让跟来的小伙子帮忙发名片，自己打开丰谷头曲，准备给每人满上。两位秘书笑着不开口。小张站起来，抓过立君手中的酒瓶，帮忙倒酒。
　　“你是领导，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吧。”
　　“对对，交给小张，他是梁家女婿，我们仨算一家。这桌上，我们是主人，其他几位是客人。”敦周笑着说。
　　几杯酒下肚，场面热闹起来。等到饭局结束就成了好朋友。喝了酒去办公室形象不好。几位领导一商量，办事员先回去上班，然后找地方喝茶，继续讨论工作。结果不到十分钟，麻将就开始了。立君不会，只好告辞，开始盘算下一个目标。就这样，立君将县市区和市级部门逐一跑遍，收获不小，签下三十多份订单。如果全部纳入统计，公司产值会增长三成；如果再把范围放大，与相邻市州互动，有望跨过两千万。立君踌躇满志，整日忙碌，却不把成果展示出来，更不纳入季报和半年报，也不给领导汇报。如果改革，当然好说；如果不改革，做这一切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藏而不露是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