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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女匪“山里红”下山(一)

作品名称:家族史      作者:茂华      发布时间:2024-09-17 14:59:53      字数:13425

  根据省执委下发的文件,成立了中共南安县委,陈兴任县委书记,周子谦任组织部长,王子英任宣传部长,徐尧根为军事部长,白辛(赵辛梅)任妇运部长,委员有聂政(米宝瑞)、古凡、崔柄(麦方圆)、刘雪云、单成、冼星云、徐国珍、周保中、皮瑞林、李衡九、曲阳春。陈兴在第一次县委会议上说:“县、区、乡(村、庄、垸)三级农民协会成立,穷苦农民有了自己的组织,为镇压豪绅地主、贪官污吏和土匪,彻底打垮封建统治,巩固革命胜利成果,县农协委员会决定组建自己的武装——农民自卫军。”
  南安县最早的一支农民自卫武装,是周子谦在麦家堰创建的。在与大恶霸麦洪的较量中,周子谦认识到了武装斗争的重要性。镇压麦洪后不久,周子谦就用没收的大地主家财产,通过亲友等关系,买通北洋军阀的一个排长,弄了五支步枪和一支短枪,另外筹集到了几条鸟枪,组建了数十人的农民武装。周子谦给这支武装取名“麦家堰农民协会自卫队”,任命麦子七为自卫队队长。
  陈兴主持召开了南安县农协代表大会,根据大会决议,组建县农筹执行委员会,经过一番艰辛的工作,县农筹成立了农民自卫军大队部,由县委军事部长、县农筹执委副委员长
  根任大队长。自卫军大队系脱产的农民武装,其成员由本人自愿报名,区、乡农协审查批准,赴县城集中训练后入伍,年龄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左右。自卫军大队成立之初,仅百余人,十多支枪,几个月后便发展到六百余人,三百多支枪。自卫军大队成立后,又在东、西、南、北四个区成立中队,由区农协副主席兼任中队长,负责领导下辖各乡(村、庄、垸)的农民自卫军。乡(村、庄、垸)的自卫军为小队,由这一级的农协主席兼任队长。全县区、乡农民自卫军全部组建完毕,共有农民自卫军一万余人,拥有步枪八百多支,成为让土豪劣绅闻风丧胆的农民武装。
  农民自卫军为试刀锋,决定拿盘踞在南安各地的土匪开刀。南安县地处两省四县接壤处,因而土匪众多,匪患四起,特别是一个外号“水上漂”的土匪头子,有匪众千余人,拥有步枪百余支,驻扎在虎头河边最大的芦苇洲,在芦苇荡搭起上百个窝棚,以此为大本营,抢劫民财,草菅人命,还向虎西地区各个村庄派款、抓丁,骚扰民众。农民协会成立后,虎西地区的土豪劣绅与“水上漂”暗中勾结,与农民协会为敌,对组建不久的农协造成严重威胁。为此,县农民自卫军大队长徐尧根下达命令,各地农民自卫军配合西区中队,投入了剿灭土匪“水上漂”的战斗。
  二十余名匪徒身佩假盒子枪,带着上百套灰色军装,两支旧步枪,以组建国民革命军为由,在街上挂牌招兵,妄图扩充土匪武装,西区农协查明真相后,农协主席许立带着几十名农民自卫军,半夜包围土匪的临时驻地,杀死土匪十多人,其余匪徒趁乱逃走。
  徐尧根组织东、西区十余个乡农民自卫军,从四面八方进逼芦苇洲“水上漂”的大本营,五千农民自卫军奋勇冲向芦苇荡,将“水上漂”的土匪队伍全部击溃,土匪大部四处溃散,打死土匪七十多人,活捉数百人,缴获步枪一百多支,马刀、尖刀等冷兵器无数。此番剿匪,虽然让匪首“水上漂”逃脱,但是消灭了他的有生力量。此后,为进一步肃清匪患,根据县农民自卫军总部指示,各区、乡(村、庄、垸)农民自卫军投入到追捕潜逃土匪,围剿小股土匪的战斗。东区农民自卫军在县委组织部长周子谦、委员聂政、古凡、崔柄的领导下,活捉了在双桥、白果、三河一带“驻点”的虎头寨流匪三十余人,并一一就地正法。
  除了清匪,为了镇压剥削阶级的反抗,打击破坏农民运动的土豪劣绅,还分别处置了一批民愤极大的反动分子。
  原北洋军阀的税务局长陈广喜,在北伐军攻克越州前,滥派税款,民愤很大。农民协会成立后,他还贼心不死,偷偷地向市民催逼以往的欠款,农民自卫军南区中队长李中元将其逮捕,并就地予以枪决。北区劣绅陈中富,土豪杨延嗣等,散布流言,污蔑农民协会,也分别被农民自卫军镇压。
  
  假如“草上飞”不抢劫南货店,致使正在店里帮忙的小兰流产,在这种特殊时期(闹农协),陈宏章不会策划去攻打虎头寨,毕竟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陈宏章改名“金向善”,以商人身份和小兰在三河镇安了家,此后他作为桃花山天门寨寨主,在桃花山住的日子少,在三河镇住的日子多。他把装修得像宫廷的“金宅”当作安乐窝,享受与小兰在一起的二人世界。小兰呢?虽说知道丈夫的真实身份,嫁给这样身份的男人是有风险的,但陈宏章对她实在太好了,她觉得跟了这样的男人就是死也值了,何况她是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人,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要说有什么不称心,就是她和陈宏章成婚两年,居然没有怀上身孕,这使她一边觉得对不起丈夫,一边又担心是不是自己身子坏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身孕了。陈宏章也为此焦急,他为小兰请遍了名医,各种通经活脉的药都买过,小兰的肚子就是没有鼓胀起来。就在他说服了自己,接受了丁克的现实的时候,忽然小兰的月事不来了,起先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以前也这样过几次,最后证明是小兰的月事被阻隔了。他把恒鑫源药堂的老中医萧达章请来府上,萧先生是专治妇女孕产方面病症的名医,小兰就喝过萧先生开的“补中益气汤”。萧先生替小兰把过脉,道:“恭贺夫人有喜了!”萧先生脸上带着笑容,他也替主家高兴,小兰是他遇到的顽症患者,整整吃了他开的处方药两年,经脉也没有被打通,他也对医好这名患者不抱希望了,甚至劝主家另娶一房小的,还当场遭到了主家的指责,弄得他一脸尴尬:“你这说什么话?我金向善只取这一瓢饮,就是她不能生养也认命,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了。”没想到主家血脉不该断,小兰就这么闷声怀上了。小兰有了几个月身孕后,萧先生仔细给她检查过脉象,说:“八成是个公子!”
  自从小兰怀上后,陈宏章欣喜溢于言表,成天笑呵呵的,想不到他四十多岁了,老天爷还能睁眼赐给他儿子。他为儿子规划好了未来,要儿子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普通人,就是经商也要做一个有良心的商人。不管怎么说,他不会让儿子上桃花山了,甚至要对儿子隐瞒自己的土匪身份,只让儿子知道他是一名商人,并且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善人。为此他在以后日子里要加速洗白,他去桃花山更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三河镇,陪伴在妻子小兰身边,他精心地照顾小兰,生怕妻子一不小心有什么闪失。
  陈宏章洗白的决心是毫不动摇的,他要尽力地维持一个好人的名声,和小兰一起上街,看到乞丐他都会施舍,三河镇哪家有了难处,他毫不犹豫地慷慨解囊。每次回三河镇他都不带“火”(指枪),他不想让小兰看到与桃花山有关的东西,哪怕是一把刀子。正因如此,那天在南货店遇到劫匪,他眼睁睁地看着匪徒施暴抢劫,由于自己身上没有带枪,他无法做出任何制暴行动。
  当初,陈宏章在米永丰入股一千根金条,可分得一笔不小的红利,除了小兰及岳父岳母的花销,其余换成了粮食、布匹和药品供给天门寨。可今年闹农协,不准三河镇的粮食、棉花往外运,不准囤积居奇,强迫商户把粮食、棉花卖给本地人,而且不准加价,就注定了要亏损。米永丰的生意基本瘫痪了,只剩南货店、疋头铺没受什么影响,每天照常开门营业。米永丰的南货店远近闻名,大到红木紫檀仿古家具,小到乡户人家装腌菜泡菜的坛坛罐罐,吃的有柑橘鸭梨海鲜粉条,用的有犁耙耧铁锹镢头,包括过红白喜事要的鞭炮礼花和敬菩萨要的香蜡裱纸。南货店本来由昌庆主管,可这些天昌庆回米庄处理事务去了,店里只有宝璟和宝瑜两兄弟,本来小兰怀孕后就没来店里了,可今天她和丈夫上街逛逛,路过南货店看见里面顾客较多,就过来给宝璟、宝瑜帮忙,正在这时,十三个蒙着面的土匪一阵风闯进店里,五、六个拿着枪逼迫宝璟、宝瑜和小兰把大洋拿出来,另外几个则拿着布口袋装烟酒等值钱的货物。
  当时陈宏章就在店里,土匪把他当成了买货的顾客,用枪指着他和两名顾客缩在角落,面向墙不准乱说乱动。这是陈宏章一生中最觉得憋屈的时刻,以他的性情,若是身上带了“火”,抬手一阵快枪就可以先解决这几个拿枪的,可现在他不得不忍声吞气任由土匪摆布。
  那伙土匪抢走了几百大洋,外加满满几大袋值钱的货物,就在临出门时,一个土匪见小兰脸蛋漂亮,突发色心想猥亵小兰。小兰身子被半人高的柜台遮挡着,那土匪把小兰从柜台里拽出来,见是个大肚子孕妇,火冒三丈,抬起脚踢了小兰一下。小兰“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陈宏章还离着十来步远,一个大鹏展翅飞跃出去,将那快要出门的土匪擒拿住。
  显然这伙土匪是瞅准了三河镇空虚,米虎带着护卫队回米庄了,才敢这么猖獗,大白天公然抢劫南货店。但是他们又怕米虎的护卫队折回来,所以抢劫得手后赶紧骑马逃了。也是他们马虎,丢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直到跑出三河镇二十里,停下从马背上取下财物清点时,才发现浑号“二蹦子”的年轻匪徒不见了。“草上飞”大骂“二蹦子”不守规矩,一得手后就离队独吞财物,以后若碰上会一枪崩了他。他做梦也想不到,“二蹦子”是掉队后被人擒拿住了。
  小兰好不容易给陈宏章怀上儿子,却被土匪一脚踢小产了,她成天伤心落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肚子。陈宏章呢?当然会把恨气撒在被他活捉的土匪身上,他恨不得立马剥了这土匪的皮。但是,他还要从这土匪口里审问出信息,看这伙土匪是哪座山上的,为何大白天来三河镇劫财。
  一个时辰后,米虎带着护卫队闻讯赶来,护卫队的队部就在南货店后面,是敦厚专门为他们建的几间屋子。陈宏章把那土匪交给米虎,米虎自会有让他开口的办法。
  “二蹦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一名护卫队员手拿一把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尖刀——这种刀子是屠夫用来剔骨头的,叫“剔骨刀”——在他眼前晃。
  “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二蹦子”知道自己是很难活命了,后悔自己不该见色起意,起了一次色心就要丢掉一条命,真他妈不值得。但是再后悔也没用了,不如做一回好汉,打死也不供出自己的同伙。
  “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老子今天落在你们手上,要怎么样都随你们了。”
  “算你有种!”米虎很反感这家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吩咐道:“先割掉他的一只耳朵。”
  “二蹦子”见那护卫队员拿刀子来割自己耳朵,连忙求饶:“我说!我说!”刚才那股硬气一跑而光,心想做好汉也是有代价的,他受不了被零割碎剐之苦,要死就来个痛快的。再说,他也没必要替“草上飞”他们受罪,是他们只顾自己而撂下了他。
  “我们是从虎头山上下来的。”
  “虎头山?”米虎一惊,他以为这只是一股不入流的小匪,没想到是恶匪黄德发的手下,看来还真有点不简单。
  “你不老实,虎头山离这里上千里,你怎么会从虎头山上下来?”
  “我们真是虎头寨的,我们寨主是虎爷,二寨主外号‘山里红',我们是被二寨主派下山的。”
  “你们有多少人?带了多少支枪?在哪里落脚?你老老实实给我交代。”
  “回大爷,我们这一股共十四人,领头的绰号‘草上飞',带有汉阳造六支短枪一支,驻扎在离这里三十里地的黄彩剅。”
  “你没有说假话?”
  “大爷,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怎么敢说假话?”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爷,我叫刘新安,绰号‘二蹦子'。”
  “好,二蹦子,你说没说假话马上见分晓,现在立马带我们去黄彩剅。”
  米虎集合了五十多人枪,由“二蹦子”带路,快马加鞭赶到黄彩剅。“草上飞”等匪徒落脚在黄彩剅一个地痞家里,抢了三河镇南货店回来,“草上飞”越想越不带劲,“二蹦子”才二十出头,家里父母双亡早没有一个亲人了,想来想去他不像是个独吞财物的人。既然“二蹦子”没有携财私自脱队,那么最有可能是被人擒获了。都怪自己粗心大意,离开三河镇二十里后才清点人数。“草上飞”隐隐预感到有某种危险在朝他靠近,要正在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的匪徒们立即收拾,天黑前离开黄彩剅回虎头山。米虎要是再晚来一步就扑空,五十多条人枪的护卫队将“草上飞”等人堵在窝里,一番激烈的枪战后,“草上飞”等十三名匪徒全部被击毙,护卫队只有三人中枪,可见米虎平日注重护卫队的训练,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宏章听米虎说那伙土匪是黄德发的人,对黄德发恨得咬牙切齿:“你黄德发派手下下山抢劫,致使小兰流产,你让我陈宏章无后人,我也要让你断子绝孙。”他立即赶回天门寨,与孙儿棍、梅云松商议,孙二棍说:“我刚接到内线情报,黄匪把他虎头寨的喽啰尽数派下山,在南安境内就有二十多股,虎头寨只留有百十人枪,现在正是空虚薄弱的时候,依我看,咱们不如抓住这个时机围攻虎头山,把虎头寨给一锅端,除了黄德发这个匪界痈疽。”梅云松也道:“老大,咱干吧!过了这个村就再没有这家店,此时不剿灭黄匪,日后等他喘过气来,就没有给咱灭他的机会喽!”
  陈宏章想了想,梅云松虽说表述不太准确,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的意思是再明了不过,这的确是灭掉黄匪的好机会。“我看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拿虎头山与天门岭相比,两处都适合建立山寨,只是虎头山是座独山,地儿比天门岭小了几十倍,不宜驻扎上千人的武装,但虎头山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点不输天门岭,甚至要强过天门岭,因此虽说眼下虎头寨空虚,但是守住自己的老巢,黄德发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我们要想除掉黄匪,就必须想个办法进一步削弱虎头寨,让虎头寨更加空虚我们再去攻打,这样既有攻下虎头山的把握,又不至于我们自己有太大伤亡。”
  孙二棍说:“老大说得有道理,我谋算了一个继续削弱虎头寨的办法。留在黄匪身边的都是精兵强将,当然最厉害的还是他老婆‘山里红',这女人会使双枪,并且命中率十之八九,我们使个调虎离山计,让‘山里红'和黄德发分兵,只要'山里红'下了山,我们就可以各个击破,把握十足地一举拿下虎头寨。”
  梅云松着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怎么一个法子调虎离山。”
  孙二棍看看陈宏章:“其实,这法子是寨主想出来的,我哪有这脑筋?”
  陈宏章道:“让传号员通知‘水相’陈昕、‘马号’赵明、‘账房’郑德炎、‘稽查’刘三及各路大小梁子,天黑前到忠义堂开会,这次不是一般的行动,方方面面都要计划周密一点。”
  
  桃花山天门寨,可以说是中国最后存留的中规中矩的土匪山寨之一,它的骨架是“四梁八柱”。四梁”:一是“顶天梁”;指总头目,寨主,又叫“大当家的”。二是“转角梁”,即“军师”,又叫“师爷”,为山寨出谋划策。三是“迎门梁”,北方绺子称“炮头”,是寨子里的先锋,遇到紧急情况负责先行和断后。四是“狠心梁”,负贵看管、拷打人质。“八柱”:一是“总催”,即土匪武装的总指挥,也负责督察。二是“水相”,掌管各匪营的站岗放哨。三是“马号”,负责掌管匪众的坐骑分配和管理等。四是“账房”,负责劫得财物的上帐、分配等。五是“稽查”,负责监督检查匪徒执行匪规的情况。六是“上线员“,负责侦探,掌管与所设“眼线”(探子)的联系,攻打或突围时领头指点等事宜。七是“传号员”,负责给“炮头”“总催”传达命令,向大当家的汇报军情等。八是“棚炮”,就是小头目,负责管理自己属下的匪徒。
  家有家法,帮有帮规。天门寨的开创者陈友林亲笔书写的“十不抢”“七不夺”“五不准”还贴在天门寨的忠义堂。天门寨第三代掌门陈宏章严格遵守祖父制订的规矩,并且不定期地组织大小头目学习,若是有谁违背绝不留情予以惩处。当年已经坐上老二位置的黄德发,就是因屡次破坏寨规,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败坏天门寨的名声,还暗中积蓄力量,培养自己的亲信,甚至狂妄到不把寨主放在眼里,陈宏章才痛下决心清除黄匪。可惜,由于“水相”孟杰被黄德发收买,事先给黄匪通风报信,黄德发终得逃脱。
  现在,陈宏章把“四梁八柱”召集到忠义堂,商议和布置清剿黄匪的虎头寨。说是商议,实际上陈宏章和孙二棍、梅云松已经议定了行动方案,只剩下具体布置和各梁柱们进行协调。
  “马号”赵明说:“因连年灾荒,逢年过节没有猪肉,伙头房杀了不少马匹,现在槽头只有快马一百四十匹,另外七十多匹儿马尚未训调好,不能参加此次战斗。”
  “总催”李吉道:“一百四十匹哪里够用?我精挑细选两百名弟兄担任攻寨任务,一人一骑都没有,你让我和弟兄们步行?我记得槽头有五百多匹快马,你把这些马都杀了吃肉了?”
  “二当家在这,让二当家给我作证,我每次杀马都是请示过二当家的,再说你也没少吃一块肉,朝我吼吼什么?”
  “总催”和“马号”,还有“账房”“稽查”等都是同一级别,系“八柱”,所以赵明听不得李吉冤枉他,立刻以口还口反击。
  孙二棍道:“你们就别争吵了,我们寨子里槽头的快马肯定不够,大当家也想到了这事儿,准备向我们金兰结义的大哥,也就是米庄的米老爷借几十匹,他护卫队的马比我们训调得还要好。”
  “账房”郑德炎挠着光脑壳:“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山上是不缺粮,可是运输是个大问题……”
  没等郑德炎说完,梅云松喝吼他:“你这也问题那也问题,要你干什么?我看是平日把你们闲坏了,一个个都成了大老爷,啥事儿都别指望你们干得好。”
  陈宏章朝梅云松摆摆手:“算了,往山下运送粮食不合算,完了咱还得再运过冬粮上山,倒腾来倒腾去折损人力。我还是去和大哥商量一下,低价从米永丰买一批粮食,他们还有车帮忙运输。”
  会开到半夜,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陈宏章宣布散会,让各路梁子抓紧去准备。
  
  三河镇盛丰酒楼,陈宏章在楼上单间等候敦厚。
  陈宏章有自己的原则,除非有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他不会进人家私宅,即使与敦厚结交拜把子兄弟,他也不会随便登门去米府。因此,他每次找敦厚,都是在三河镇找个地方约见。
  盛丰酒楼老板见金向善背着手走进门,连忙笑呵呵相迎。这是一家小酒楼,一般进来喝酒吃饭的都是很普通的人物,甚至有前来赶场的乡下人进来只讨口热茶,吞咽着自带的干粮。在盛丰酒楼老板眼里,金向善是三河镇有头有脸的商人,不去大酒楼而来他这小地方,让他觉得很是荣幸。他把陈宏章领到楼上唯一的一个单间,吩咐小二给金先生泡一壶好茶。小二把茶奉上,陈宏章喝了一口后,看了看沉在汤底的茶叶。原来这茶产自桃花山,由于茶树在半山腰栽培,一年四季云雾不断,产出的茶有一种特有的香味,故取名“云雾香茗”。这种茶他喝了几十年,早已熟悉了它的味道。
  不一会儿,敦厚走进盛丰酒楼。盛丰酒楼老板本就好奇金向善要会见谁,没想到是米永丰大掌柜米老爷。米老爷的善名在三河镇更是家喻户晓,因为三河镇的青石街道是他修的。盛丰酒楼老板对敦厚毕恭毕敬,哈着腰领着他上楼,然后吩咐灶房炒几个拿手好菜,他又端着盘子将酒菜亲自送进房间。
  “我和米老爷商量个事,这楼上我全包了,麻烦你把守楼道不让任何人上来。”陈宏章说。
  “好的,好的。”酒楼老板连连点头。
  “大哥,这回我要下决心除掉黄德发了。”
  陈宏章讲了黄德发全然不讲匪界规矩,派手下下山侵扰他人地界,尤其是南安县东乡,虎头寨派来“驻点”的土匪就有二十多股,大白天抢劫南货店的“草上飞”只是其中之一。现在这二十多股土匪已被农协灭杀了一多半,现在趁虎头寨空虚,来个计谋让“山里红”下山,再各个击破,这样就完全有把握将黄匪消灭。
  敦厚当即表示:“二弟,我全力支持你的行动。”
  陈宏章说:“天门寨兵力充足,完全够调派,眼下的困难还是粮草问题,从山上运粮草下山显然不合算,看能不能从米永丰买一批粮食,由护卫队秘密运送到虎头山。”
  “行!你出人我出粮,就算我们合力灭杀黄匪。”敦厚道:“积庆米栈有粮食没有卖出去,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还有,度荒年山上杀了一些马,致使现在马匹不够,我想找你借几十匹马。”
  敦厚一笑:“恐怕只有我们米庄还养着这么多马了,行,要多少你给个准数,我叫米虎挑养得壮的给你。”
  陈宏章与敦厚在盛丰酒楼足足密谈了两个时辰,他们对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事进行了精细的谋划。陈宏章发现,大哥敦厚比天门寨“四梁八柱”更来事,说得上真正的老谋深算。他开玩笑说:“大哥,我们天门寨缺个军师,这第二把交椅一直空着,你适合坐这个位置。”
  敦厚道:“好吧!这把椅子你给我留着,哪天我要被农协打土豪了,就跑到你山寨里去蹭饭。”
  陈宏章道:“瞧我一时嘴上快活,对大哥不尊,大哥你是一方豪富,又知书达礼,如刘禹锡《陋室铭》说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怎么会去匪寨当师爷?”
  敦厚苦笑了笑:“是你二弟笑话我了,这次闹农协,我险些戴了高帽子,被人牵着游乡,将八千七百五十三亩湖田分出去,才免了一场灾祸。”
  陈宏章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只要人没事,损失些财产算不了什么。这次闹农协还真不是玩儿的,许多族长老爷被本族人揪斗,简直翻了天了,平日横行乡里民愤极大的,更是掉了脑袋。”
  敦厚摆摆手:“二弟你别说了,说起这事都叫人后怕,我以后是下雨天打赤脚,走路都得勾着脚趾头了。”
  陈宏章安慰他:“大哥你没事的,你仗义疏财做下了多少好事,老天爷睁着眼,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敦厚和陈宏章,一个是乡绅一个是土匪,提起农民运动也是不寒而栗。
  他们下楼时,见楼下有许多顾客,都是些赶场的庄稼人,他们把卖菜的挑担放在门口,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更有人只是讨一碗热汤,吞咽自己带着的干粮。敦厚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钱,吩咐酒楼老板:“给我做两桌饭菜,荤素搭配,让乡亲们都吃点热乎的。”那些人见米老爷给他们付了饭钱,连连拱手作揖。
  
  桃花山脚下的郑庄,此时也是风雨如磬,受组织派遣来郑庄搞农运的两名干部,一个叫姚泽,一个叫郑局亭,他们俩是南岳中学的同窗。郑局亭是回乡青年,父亲是个杀猪的,人称“郑屠户”。郑家以前家境说得过去,有祖传薄田十几亩,一半自己种,另一半佃给本村人耕种,郑屠户除了做农活,闲时走村串户卖猪肉还能赚得一些碎银,不与那些大财主比,好歹也算个富农。几年前一次土匪进村,抢走了郑家几担粮食,郑屠户拿着杀猪刀和土匪拼命,被匪首黄德发开枪打断了一条腿,从此郑屠户瘸着一条腿,不方便做田地活,也不能走村串户卖猪肉了,“郑屠户”被人改叫“郑瘸子”,家里一天天艰难起来。去年郑屠户的老婆得下一场重病,到城里治疗花去几千大洋,更是拖垮了郑家的经济,田地也卖了一多半了,再也供不起儿子念书,郑局亭只得从学堂辍学回来。郑屠户后来才知道,儿子和同学是受组织之命回来领导农协的,听说农协要清匪反霸,恨透了土匪恶霸的他非常支持儿子,向儿子和他同学举报了郑二柱。
  郑二柱是郑屠户本家侄子,也和郑屠户一样深受土匪之害,漂亮媳妇被黄匪抢上山,郑二柱一度变得半傻半癫好像脑筋不做主。没曾想过了几年,二柱突然发了财,新修了三间半房屋,娶了一个带两岁娃子的年轻寡妇,不久开始买田置地,郑屠户家的田地就是卖给了二柱,二柱不断买田地,眼下已有三十多亩水田,十来亩旱地。郑庄本来有两家拥有几百亩田地的大地主,但是人们更反感新兴地主郑二柱,他的财发得让人疑惑,而且发了财后变得张狂,再不是以前的郑二柱了。郑屠户是个有心人,他没事就在二柱家附近转悠,一日两日看不出什么端倪,时日久了就发现每隔半年,就有人夜半悄悄进入郑庄,敲开二柱家的门,过一会又从二柱家出来,悄悄地走出村子,不用说二柱发财与这有关。有一年中秋晚上,郑屠户与来人碰了个对面,他打算盘问那人进村干什么,却见那人手往腰间摸去,就着十五大明的月光,他看见那人腰间别着短枪。杀了大半辈子猪的郑屠户也胆怵了,憋着一口气低头走开去,走了好远心里还砰砰跳。此后他每到晚上早早睡觉,再也不敢管二柱家的闲事了,只是心里惴惴的,想着二柱是如何通上了土匪?土匪为啥源源不断给他家送大洋?
  一直到儿子的工作卓有成效,郑庄农民协会公开活动,并且建立了一支农民自卫军,郑屠户才敢把二柱家通匪的事告诉儿子。郑局亭和他的同学姚泽兴奋不已,他们正好拿郑二柱开刀,把郑庄的农民运动推向高潮。这天,郑庄和附近的几个村子举行示威游行,几千人的游行队伍到达郑庄时,郑局亭带领自卫军把郑二柱和他老婆抓了起来,郑二柱咬着牙关不肯交代,他知道交待了自己就得死。他老婆经不住审讯,把土匪黄德发秘密寄养两个儿子在二柱家的事供了出来。这一下郑庄炸开了锅,村子里人人都恨土匪黄德发,像郑屠户这样深受其害的人更甚,恨不得生啖其肉。人们涌向郑二柱家,要把两个土匪崽子抓起来,没想到两个土匪崽子不见了,自此在郑庄再没有人见过这两个娃子。
  抢先一步带走两个娃子的是李吉,这个天门寨“四梁八柱”之一的“总催”,受大寨主陈宏章之命来到郑庄,寻找黄德发的两个崽子。他和两名手下乔装改扮后找到郑二柱家,正赶上农协军抓走郑二柱和他老婆,待农协军离开后,李吉进屋好半天才找到两个娃子,农协军来抓郑二柱时,他们吓得躲在一个大鸡笼里。李吉把他们从鸡笼里拽出来,两个娃子身上沾满了鸡屎。“叔叔,别杀我们!”四岁的大娃子知道求饶,两岁的小娃子挂着两条鼻涕,怯生生的小眼睛看着李吉。
  
  由于相隔太远,虎头寨不可能及时得到郑庄的消息,直到十几天后,被派去给郑二柱送大洋的匪徒回来,“山里红”卢香妹才得知出了天大的事:郑庄闹农协把郑二柱镇压了,二柱的女人被关几天后放回家,两个娃子不见了影子,多半被激怒的农协会员给铲草除根了。卢香妹再也摁不住了,当即带着三十多个精悍匪徒下山,气势汹汹地扑向郑庄。
  得到太平桥农协坑埋仇龙等十六人的消息后,卢香妹就要下山去报复杀人,黄德发劝道:“你就忍一忍吧,现在天下大势都在他们(指农协)手里,我们能避开其锋芒,在虎头山偏安一隅活下命来就不错了,何必要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卢香妹看着说完话后,继续歪在虎皮交椅里闭目养神的黄德发,想想就来气:“你说谁是鸡蛋谁是石头?我看你是老得不中用了,自己弟兄被人家给活埋了,你就当没这回事?能咽下这口气?”黄德发睁开眼斜视卢香妹:“咽不下这口气又怎样?你硬是要出这风头,只会让跟着你的弟兄们都去送命,那些种田汉子发动起来可是千军万马,他们不来攻打虎头寨就算万幸了,我是想保住虎头寨这点老本啊!要是虎头寨不在了,你我到哪里去容身?岂不是我们的死期也到了?”卢香妹觉得黄德发说的也在理,她回想当年做流匪时,一次次被天门寨的人追杀,一次次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建起了虎头寨,他们才能过几年安生日子。而且现在到处闹农协,当流匪也不像当年那么好当了,各路流匪像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天天都过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忐忑日子,让卢香妹想想都害怕。于是,后来她派下山“驻点”的股匪一个个被农协军消灭,一个个“凶信”往虎头寨报时,她也学会了黄德发的隐忍,不再那么急躁了。
  为了加强虎头寨的防御,做到就是上万人来围攻也攻不破,卢香妹把精力放到虎头寨各项工事的建筑上。从山脚到山顶,她构筑了十二道封火墙,每一道封火墙都派精兵把守,谁想突破都必须付出惨重的死伤代价。她又指挥匪徒们日夜开凿,打通了一条逃生暗道,这条暗道的入口就在黄德发的虎皮交椅下面,出口则是后山的一条溪谷,这样,即便虎头寨被人给攻破,她和黄德发也能带着一部分亲信逃出去。
  可是这一次,被她视作生命的两个儿子没了,她要立刻去以牙还牙,让闹农协的人为她的两个儿子还有二柱偿命。
  卢香妹第一次派人送大洋给二柱,黄德发就拦阻过她,叫她不要派人去郑庄。卢香妹总觉得二柱替自己抚养儿子钱不够花,因此会让两个娃子受苦,她是发誓要让两个儿子终身不被穷苦所困的。常年住在匪寨对物价没有概念,加上郑二柱频频朝她伸手,她不断地往郑庄送大洋。灾荒年田地不值钱,郑二柱购置了不少田地,因通匪而一夜暴富,成了农民协会镇压的对象。现在,卢香妹后悔没有听黄德发的话,对儿子的过分溺爱才酿成灾祸,是她自己害死了两个儿子,也害死了前夫二柱。
  
  开凿秘密逃生暗道时,卢香妹用的是经过精心筛选、对她和黄德发绝对忠心的亲信,此次下山,她走的就是这条刚开凿完的暗道,所以瞒过了梅云松放在虎头寨的内线,没能把“山里红”下山的情报送到天门寨。直到郑庄农协领导人郑局亭父子等七人被害,天门寨才得知“山里红”卢香妹已下山。
  卢香妹带着三十多名匪徒到了郑庄,她要匪徒们隐蔽在山林中,自己带着两名亲信悄悄地来到二柱家。二柱家大门紧闭,门上落着一把铜锁。他们砸开锁破门进去,一股檀香味被吸入鼻孔。她心里一激灵:檀香味里有着某种死亡气息。她经过堂屋往里走,檀香味是从其中一间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她走进那间屋子,见到了叫人扎心的场景。这是一间临时布置的灵堂,神龛上供着三块尺来长的灵牌,一块是郑二柱的,一块是郑孝胥的,再一块是郑孝舜的。每块灵牌面前有一盏长明灯,一个铜制的仿宣德炉,烧得还剩一半的檀香便插在假宣德炉里。卢香妹顿觉天旋地转,就要当场倒在灵堂里,两名亲信倒还机敏,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巨大的悲痛袭击着卢香妹单薄的身子,如果不是两名亲信搀扶着,她一定会软趴在地上。尽管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匪首,双手持枪击毙过许多人,但是此刻她是孝胥、孝舜的母亲,丧子之痛让她难以承受。她无声落泪看着三块灵牌,咬着牙喃喃地说:“二柱、孝胥、孝舜,是谁杀害了你们?我这就去给你们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卢香妹毕竟当过郑庄的小媳妇,对这村子还有着一些感情,不然以她此时的悲愤和恨怨,她要屠村,把郑庄人杀得一个都不剩。郑二柱和她的两个儿子是被农协杀害的,她要搞清楚哪些人是农协干部,她要拿农协干部的人头祭灵。她派几名匪徒乔装改扮进村查访,终于得知郑庄农协是由两个学生娃领导的,这两个学生娃一个叫郑局亭,另一个叫姚泽,更叫人气愤的是郑局亭的父亲郑屠户,是二柱没出三服的本家叔叔,居然在里面起了最主要的作用。另外还有四名外村的农协主席、农民自卫队队长,卢香妹把这七人列为要报复的黑名单。她决定先外后里,把外村四名农协干部暗杀后,再来好好对付郑庄这三个人。她把自己的人分为四个小组,每个小组八至九人,分头行动去执行任务。她从虎头寨带出来的都是悍匪,对付那些农协会员可以以一抵十,结果,一夜之间四名外村农协干部就被除名。没等消息传到郑庄,卢香妹像老鹰抓小鸡,把郑屠户父子和姚泽抓到了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很宽敞,两边洞壁上的岩缝里插着松明火把,把洞窟照得亮如白昼。匪徒们抬着三个麻袋进来,三个麻袋都在挣动,并且呜呜嘟嘟发声。卢香妹双手插腰,看着手下把麻袋扔在她面前,问:“都齐了?”“齐了”,一个土匪小头目答。“没抓错人吧?”她又问。“二当家的放心,错不了!”三个麻袋打开,郑屠户父子和姚泽就露了出来。卢香妹朝三人看了看,两个年轻的她不认识,但还能一眼认出郑屠户。郑屠户五十多岁,大脑袋粗脖子,花白的头发剪成短寸,硬扎扎的一根根像刺猬的毫针。她示意匪徒把塞在郑屠户嘴里的布团取出,“是叔啊?你还认得我吗?”。郑屠户没能一眼认出卢香妹,卢香妹一身短装,腰里抹着三寸宽的皮带,插着两把蓝森森的短枪,与她以前在郑庄当媳妇时大不同。郑屠户不想和这女匪首多废话,既然他父子落在她手里,要杀要剐由她,只求来得痛快点。他怒目圆睁,朝卢香妹唾了一口:“呸!我不认识你。”卢香妹并不生气:“叔,你认不出我不要紧,只要认得你侄儿郑二柱就行,郑二柱现在哪里?你可叫他来,你能叫他来见我,我就立马放了你们三人。”
  郑屠户道:“郑二柱通匪,被农协会给镇压了,他罪有应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今天要拿人头给郑二柱祭灵。”
  不过,卢香妹还想玩一下游戏,从匪徒手里要过一把尖刀,递给郑屠户:“叔,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是杀了一辈子猪吗?割肉剔骨头的活利索得很,只要你把那外乡小子的肉割了骨头剔干净了,我就放了你们父子!”
  两名匪徒把郑屠户推搡到姚泽面前,郑屠户哪里能对姚泽下手?他知道卢香妹在戏耍他,他手握刀子,狠狠地朝一名匪徒刺去。卢香妹抬手一枪,结果了郑屠户,她吹了吹枪口的蓝烟,骂道:“这老东西,简直就是作死!”
  卢香妹枪杀了郑屠户父子和姚泽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三十多名精悍匪徒流窜到南安县。余家台、小姜庄曾经活埋仇龙等十六名匪徒,一开始卢香妹打算屠村,将这两座村庄的成年男人全部杀掉,因为她的爱将仇龙之死是两村男人的“杰作”,这两村的男人都得死。后来想屠村结怨太深,毕竟两个村子有一百多个成年男人,一百多个鬼魂会扰得她做恶梦,而且屠村存在很大危险性,太平桥农协的发展态势好于其他地方,还组建了一支好几百人的农军,一有风吹草动,这些农军就会蜂拥而至。假如陷入几百农军的包围,她“山里红”再会使双枪也不一定能脱身。经过一番权衡,她还是选择只杀农协头头,但是她不知道这里的农协头头是谁,就是迎面相遇也不认识,于是找了当地的土豪劣绅刘大富。刘大富当然知道谁是农协负责人,一个叫周保中,一个叫皮瑞林,就是这两个人对他进行减租减息,封仓平粜,让他的家族蒙受重大损失。刘大富对周保中、皮瑞林极为仇视,这下正好借土匪的力量除掉此二人,他亲自当向导,带着“山里红”等三十多名土匪守在堤上,这是周保中、皮瑞林二人进出太平桥的必经之地。
  这天,周保中、皮瑞林来太平桥指导农协的工作,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里别着短枪,背上挎着马刀,跟随的有四名骑着马、带着长枪的农军队员。见对方只有六人骑,自己有三十六名精悍部下,“山里红”卢香妹下令只使用冷兵器,不是万不得已不准开枪,以免引来驻扎在附近的农军。六个人刚上河堤,三十多名匪徒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周保中面对众多匪徒毫无惧色,他从背上抽出马刀,与匪徒们展开肉搏,要皮瑞林迅速冲出包围圈,到农民自卫军队部报信。
  皮瑞林奋勇从土匪的包围中冲出,快马加鞭往太平桥方向疾驰,卢香妹眼见一个农协干部跑了半里路远,从一名亲信手中拿过步枪,将皮瑞林打落下马。枪声惊动太平桥农民自卫军,自卫军队长带着六十多人队伍寻着枪声而来,救起负伤的皮瑞林,周保中等人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卢香妹见农军大队人马到,不敢恋战,丢下七八具匪徒尸体,趁着夜色降临立马开溜。
  卢香妹终究没有放过余家台、小姜庄两个村子,命匪徒在两个村子放火,烧毁民房四十多幢。
  在二十多天时间里,“山里红”卢香妹杀害南安县农协干部十余名,普通农协会员和村民近二十人。这三十几条人命的血债,后来被女县长易莲算到了她头上。
  卢香妹若不是冒犯三河镇,天门寨还不知道她已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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