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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缺月难明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27 08:44:38      字数:13213

  不再说病房里的众人,暂时沉浸在岳阕明认亲的喜悦里,而武装部这边,当孙德江和钱胜利听说肖梅真得了非常严重的病,且医治困难后,先是把陈开兴埋怨了一通,怪他不早些告诉,这不是寒了烈属的心吗,也辜负了方平的嘱托。
  接着,孙德江拿起电话就想汇报给自己的老领导,但陈开兴却拦住他说:“这事我也提过,可我四叔不想给方平首长添麻烦,哪怕连月芽都没打算让回来,况且钱的问题已经解决,只等着转院呢。”
  “哪来的那么多钱?”孙德江疑惑的问。
  “你还记得住在我四叔家的岳知青吗,是他回莱县筹借的,真不容易。”陈开兴感慨着。
  “就是他爸曾是国民党的知青吗?”孙德江又问。
  “对,就是他,跟我四伯一家处的很好,也被我梅真嫂当做儿子一样看待。”陈开顺插了句嘴。
  “这缘分简直不可思议,那位知青的父亲,曾是驻守莱县的国军,而肖梅真同志的爱人又牺牲在那里,竟然还能放下芥蒂,跟他相处的融洽,确实不容易。”钱胜利感叹着。
  “其实像肖梅真同志这种情况,民政部门不会不管的,等我去反应一下,总好过欠了别人的。”孙德江又说。
  “还是算了吧。”陈开兴赶忙阻止。
  曾身为军人,哪里会不明白陈继昌的想法,无非是不愿以烈属的身份,向国家伸手要什么。而孙德江和钱胜利听后,对这位英雄的父亲,又多了几分敬佩。
  随后,自也不多耽搁,两人带了点钱,忙喊司机开来吉普车,又把陈开顺的自行车往后备箱一塞,就拉着他和陈开兴直奔医院去了。
  也等几人赶到后,岳阕明已为肖梅真办好了转院手续,只因已做了决定,不管陈开兴借不借得来小汽车,今天都要带着她往胶市去,绝不能再耽误了。
  而孙德江和钱胜利,少不得先慰问了一番,才各自拿出点钱,不顾陈继昌的推辞,来以表心意。又告诉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等肖梅真什么时候出院,好让司机再去接回。
  另陈开兴等人为以防万一,已在家提前开了介绍信,并因陈开顺曾在胶市当过兵,对那里比较熟悉,打算让他跟去帮着安排好再回来。而梁燕是医学院毕业的,自对护理有一套,则代替田云英,就和岳阕明一起留下照顾肖梅真。
  就这样,告别了陈继昌他们,等一路赶到胶市海军医院,由岳阕明和梁燕陪着肖梅真,陈开顺则和武装部的司机上下跑着,办好了住院手续,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再当那位司机不顾挽留住上一宿,又连夜的往回赶后,岳阕明和陈开顺、梁燕也总算松了口气,才想起饥肠咕噜的肚子,而简单对付了口。
  却等肖梅真安顿下后,因陈开顺身为陈家庵的大队长,不能撂挑子太久,即便也担心她的病情,但仍隔过一天先离开了胶市,就连自己的战友都没顾得上去探望。
  而因被他汇报过肖梅真一家满门忠烈,又抚养革命遗孤,作为部队的医院,自也十分尽心,就忙组织专家会诊,以拿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不过终究还是失望了,因肖梅真的肺病已到了无法动手术的地步,他们实在没什么办法。而接下来只能尽量用些好药,以来减轻疼痛的折磨,希望多撑一段时间,哪怕能熬过新年也行。
  可是,不说岳阕明和梁燕在得知这种情况后,陷入痛苦,每天在肖梅真面前尽量装作无事,但仍然被她看了出来,何况之前就已经怀疑,自己的病难以治愈了。
  于是这天就对岳阕明说:“小岳,咱们还是回陈家庵吧,那里是妈的家,我不想临了,在外边走的不安心。”
  “妈,您说什么呢,忘了怎样答应我的,”岳阕明心里一疼,“咱好好在这里治病,可不许胡思乱想,相信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你不用骗妈啦,”肖梅真微微一笑,“这些天,你和小梁那副愁模样,以为俺没看到呀,再说了,医生也没大的治疗,只是吃药输液的,跟在牟县差不多,哪能猜不出来。”
  “妈,您确实的想多了,”岳阕明忍不住鼻子发酸,“医生是想先稳定病情,然后再进行下一段的治疗。”
  “是的婶子,您就算不相信岳阕明,也该相信我吧,俺可是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的。您呀,真的没什么大病,就是有一点麻烦而已。”梁燕强忍着难受,又赶忙宽慰。
  “你俩不用怕我想不开,”肖梅真轻轻一叹,“经历那么多的事,俺早看淡了,或许死还是一种解脱呢,我从没来离开过陈家庵这长时间,是真的想家了,回去吧,就算走,俺也安心。”
  “婶子••••••”但梁燕终究是个女孩子,一听这话就控制不住了,低头抽泣起来。
  倒是岳阕明,转过身擦去眼泪后,又强颜欢笑的对肖梅真说:“妈,您不会是想回去抱孙子吧,可月颖得等到年底才能生呢,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咱还是踏实在这里待着好啦。”
  “臭小子,”肖梅真笑骂着,而后又一副憧憬的样子,“还别说,你和月颖的长相都不差,生个孩子也肯定好看,妈真有些等不及了呢。”
  “那咱就把病治好再回去,等孩子生下后,天天交给您带着。”岳阕明仍宽解着她。
  “只怕那时,你舍得,人家月颖还不舍得呢。”肖梅真开心的笑了。
  “她敢,”岳阙明故意把眼睛一瞪,“儿媳对婆婆不敬,看我不收拾她。”
  “瞧把你能的,”见梁燕没忍住“噗嗤”一乐,肖梅真也好笑起来,“要是敢欺侮俺儿媳,看妈咋样收拾你。”
  “婶子,到时我帮你,就不信了,咱们妇女这半边天,还斗不过一个岳阕明。”梁燕说笑着,又宽起她的心。
  “那不成,俺儿子自己教训教训就得了,可舍不得让别人来欺侮。”心情大好的肖梅真,也随着开起玩笑。
  “婶子,哪有您这样的,有了儿子就不待见俺,”梁燕故作委屈的把嘴一嘟,而后又笑嘻嘻的说,“要不您认我做干女儿得了,顺便也疼疼俺。”
  “行呀,倒巴不得呢。”肖梅真只当她还在说笑呢。
  “那就说准了,干妈。”不想,梁燕竟真的叫了一声。
  “嗳。”肖梅真稍是一愣,高兴地忙答应着,随后又疼爱的拉着梁燕,眼里也不由得泛起泪花。
  而见她有些动情了,岳阕明也趁着这个机会,又劝了起来,“妈,所以说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还是再待上一段日子吧,到时如果医生没意见,那咱就回家。”
  “干妈,就听岳阕明的吧,咱们娘仨全当来胶市旅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梁燕也劝着。
  “好吧,”肖梅真只得同意,而想了想又说,“对了,这里是梅护士的老家,那就是月芽的姥娘家,差点给忘啦。”
  “是的,”岳阕明点点头,哪里看不出,她因为生病,这几天虽然嘴上不去言语,但心里怎能不念着韩月芽,因此又说,“等回家时,我和梁燕陪着您,咱们一起去海边转转。”
  “那敢情好,妈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没见过海呢。”肖梅真笑的像个孩子。
  “干妈,到时咱们再照几张照片,留个纪念。”梁燕也假装开心起来。
  可接下来几天,虽也令肖梅真安心不少,但还是没过多久,实在经不住她一再坚持,并岳阕明和梁燕又听了医生的话,让回家度过最后一段时间,只得开了些止痛药,无奈办理了出院。
  当然,临走前也不忘带着她在胶市转了转,且还给置办了新衣服,等又去海边看过,照了几张相后,就由武装部的司机接回了陈家庵。
  虽也曾想在中途转道去莱县烈士陵园看看,以祭拜陈开江,来了却肖梅真的心愿,不过考虑到她的病情,经不住那种伤心的场景,最后还是放弃了。
  是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在面对生老病死,没有一点办法。也正当岳阕明回到陈家庵不久,并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出民工时,肖梅真的病情又突然加重了,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也在这天,几乎整个陈家庵人,包括七名小知青,都趁着放工时,纷纷到家里看望。哪怕像三队长、驴、裤裆等,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也没落下,或是来福、鹅蛋、毛虎之流,即便没有进去,但仍在门外驻足了很久,足以见她的人品了。
  只是当看着一向乐观、善良的肖梅真,被病情折磨的不成样子,哪有不伤心落泪的。而像陈大娘、张凤兰、赵素兰、田云英、董爱琴、于君英等经常过来陪着的妇女,更是忍不住地,跑去外边偷偷哭了起来。
  也令陈继远、陈继忠、陈开兴、孙孟生、陈开顺、陈开运、陈开祥,并一队长等一众男人,个个神情黯然的站在院子里,是不断的抽着烟,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而陪在昏睡中的肖梅真跟前,则是陈继昌、岳阕明、崔悦颖和梁燕,以及她娘家那边的几个亲人,这会儿都是一脸悲伤,哪会不知道时间不多了。
  “爹,俺是要走了吗?”这时肖梅真缓缓睁开眼,当见到身边好多人,就问陈继昌。
  “梅真呀,你还有啥心事吗?”猜可能是回光返照,陈继昌强忍着悲痛,但又能怎么说,只希望她安心的走。
  “快到月芽生日了吧,俺还想着给她蒸点寿桃啥的,咋就不容些时间呢。”肖梅真遗憾的说。
  “你是想让月芽回来吗?”看她都这会儿了,还记着韩月芽的生日,陈继昌心里刀割一般难受。
  “算啦,别给她添堵了,”肖梅真嘴角泛着苦涩,“月芽来咱家的时候,啥都不知道,临了也悄悄散了吧。”
  “那还有啥话想对月芽说吗,等她过年回来,爹替你转告。”陈继昌又问。
  “俺舍不得她。”肖梅真愣过一会儿,才开口吐出几个字,眼泪也随着落下。
  此时,陈继昌再也忍不住了,眼圈一红的哽咽着就说:“梅真呀,我陈家对不住你,你心里别怨恨,要有下辈子,俺们一定好好补偿你。”
  “爹,下辈子,俺还给您做儿媳。”肖梅真由衷笑了笑。
  “嗳,嗳。”陈继昌流着泪连连点头。
  而肖梅真又转头看着岳阕明,吃力的说:“妈食言了,不能帮你带孩子啦,以后好好的,别让妈担心。”
  “妈,我不用您看孩子了,您别丢下我,妈,我求您了。”岳阕明拉着她的手,哭的泣不成声,也刹那间恍惚的,像回到了自己母亲离世前。
  “妈••••••还有一个儿子呢••••••也放不下••••••要去找他啦。”肖梅真断断续续的说着,之后耗尽精力一般,又艰难的看了看,娘家那边的亲人和崔悦颖、梁燕,才不舍的合上了,已目光涣散的双眼,不过仍有微弱的呼吸。
  可直等到了晚上还没断气时,陈继昌猜她应该是在牵挂韩月芽,但早已不赶趟了,在后悔不应该瞒着孙女的同时,只得说着:“梅真呀,安心去吧,别再为难自己了。
  到了那边,你娘和开江他们哥几个,还有我可怜的孙子都在呢,你不是一直念着吗,那就去天天守着,不用放不下我和月芽,爹这大岁数了,用不了多久,咱一家也该团聚了。”
  果然,等他说完,只见肖梅真眼角渗出一滴清泪,打脸颊缓缓滑下,而不一会儿就停止了呼吸。随后,自是一片哭声,痛彻屋里屋外。
  就这样,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用善良与坚强,走完了悲苦的一生。也幸好不曾孤零零的离开,哪怕失去了丈夫和孩子,韩月芽又不在身边,但还有岳阕明和梁燕充当一儿一女,送了她最后一程。
  也在此后,不能说整个陈家庵,至少陈继昌等人家里,像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而无法走出。特别是岳阕明,几乎萎靡不振,哪里还有半点精气神。
  不得不说,肖梅真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在自己的父母相继走后,好不容易又尝到了亲情的滋味,当再次失去,竟有种被命运诅咒的感觉,就一时陷入颓废。
  而见他整日不言不语,除了去照顾一下陈继昌,甚至连上工都没什么劲头了,只知借酒消愁,作为妻子的崔悦颖又怎能不担忧,少不得就常常苦口婆心的劝着。
  却在没什么效果的情况下,竟想起了岳阕明之前出民工,不也有些原因,是要躲清净吗。既然这样,何不让他继续上工地去,倒不图多挣点工分啥的,起码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只当散心解闷好了。
  但因知道岳阕明的性子,不提自己离生产期越来越近,就是陈继昌他也放心不下,于是只得变着法子说:“现在天还不冷,果业队又没多少营生了,要不你还是去出民工吧。
  你看呀,眼瞅着咱的孩子快出生啦,这一家四口的,再加上继昌爷也要顾着,以后花销的地方肯定多了,去出民工的话,既能多挣点,还省得留在家里闹心,你说呢?”
  也是这样一劝,让岳阕明有些意动了。是呀,自己无论再怎么伤心,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就像当年父母离世,不还得活着吗,况且现在肩上又担负着责任,不仅有老婆、孩子,更有陈继昌。
  不过再看着崔悦颖高高隆起的肚子,和想着陈继昌整天闷在家里,沉默寡言的,且在肖梅真走后明显老上不少的样子,一时又显得犹豫了。
  “你是不是担心继昌爷和俺?”而猜出他的心思,崔悦颖就问。
  “嗯。”岳阕明点点头,并没多说。
  “你不用担心,”崔悦颖笑了笑,“那段时间你不在家,俺不也没啥事吗,至于继昌爷那里,更不用怕,不说开兴支书他们会顾着,就是每顿饭我都能送去,陪着聊上会儿的。”
  “等晚上我过去说一声,看看情况吧,要是可以,明天就去工地。”岳阕明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既然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就为以后的日子多做打算吧,何况,工地有老陈头和陈世林,还能说个心里话。更有充满激情的劳动场面,及成千上万的朴实民工们,会让他融入其中。
  这样,等晚上岳阕明带了点饭菜,还不忘拿上一瓶酒,来到陈继昌家中,此时的老人,在大虎的陪伴下,连灯都没点,正坐在屋里发呆,看的他又是一阵心疼。
  “爷爷。”用脚轻轻踢了踢扑上来的大虎,岳阕明叫了声。
  “小岳过来啦。”陈继昌这才抬起了头。
  “怎么不点灯呢?”岳阕明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灯点着。
  “反正一个人也用不着,倒费那油干嘛。”陈继昌稍是笑了笑。
  却短短几个字,饱含了无尽的凄凉与孤独,也令岳阕明心中一酸,忙拿过酒来说:“今晚咱爷俩喝点。”
  “行。”陈继昌点点头。
  而丢了点吃的给大虎,爷俩也在炕上坐下,只是一杯一杯的默默喝着,好久都没再说话。就像了解彼此的心事,与其多费口舌,倒不如化在酒里,饮进愁肠。
  “爷爷,还是搬去我那里住吧,您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岳阕明给陈继昌点上一支烟,先开了口。
  “不啦,”陈继昌摇了摇头,“爷哪里都不去,就这里守着。”
  “去了那边住,您也随时能回来看看,又不是让您离开陈家庵。”岳阕明劝着。
  “小岳,爷知道你孝顺,不过真不用了,”陈继昌苦涩一笑,“也许在你看来,是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但在我心中,却是俺们一家子都在,仍像从前那样,一个都没少过。”
  “爷爷——”
  岳阕明刚要再劝,就被陈继昌抬手打断,“小岳呀,你不懂,我在这个家里,逢年过节,他们都知道回来,可要是俺也离开了,倒让他们往哪里去。”
  也这一说,岳阕明沉默了,话到这个份上,自也不好多劝。而当再想起自己,莱县的家彻底没了,那父母的魂灵,还有归来之处吗,过年过节,又游荡在哪里,一时就显得十分落寞。
  “小岳,这几天我看你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可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不然你梅真妈在那边会不安心的,”见他锁着眉头只顾抽烟,陈继昌忙嘱咐着,“走了的已经走了,但咱活着的还得过日子不是,你要多为月颖考虑。”
  “我知道爷爷。”岳阕明勉强笑了笑,给他满上杯酒。
  “唉,”陈继昌长长叹了一声,“现在我倒有些后悔,不该让月芽离开陈家庵了,要是你俩能早早结了婚,陪在梅真身边,说不定她就不会走,咱这个家也不能散。”
  却让岳阕明听后,心里一阵苦涩。并不是因为两人有缘无分,要早知有今天的话,何苦去为韩月芽寻亲,以致同哺育她长大的肖梅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是多大的遗憾。
  等哪天再回陈家庵,当面对着母亲的孤坟,还不得恨自己一辈子吗。上次匆匆而别,归来阴阳相隔,害得有恩难报、有情难偿,下半生能安稳了才怪,真不知是帮了她,还是毁了她。
  “要不你还是去出民工吧,也全当散心了,免得留在家里尽难受。”见岳阕明不吭声,陈继昌同他喝了口酒后,就建议说。
  “爷爷,我正要和您说呢,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可就是放心不下您。”岳阕明为难的说。
  “不用担心我,”陈继昌一笑,“反正你继远爷没啥事,成天个来找我聊天,有他陪着也不孤单。”
  “那吃饭我让月颖每顿按时送来。”岳阕明又说。
  “不用,月颖身子不方便,又要照看孩子的,有你继远爷带口吃的就成了,”陈继昌宽慰着,“何况小梁还在隔壁,开兴、开顺他们也都会顾着,放心好啦,饿不着俺的。”
  岳阕明点了点头,也没多去争论,知道崔悦颖肯定不会不管的。而是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打盹的大虎,就说:“爷爷,要不暂时把大虎送到果业队看园子吧,省得你还要照顾它,等我出民工回来,再领家去。”
  “算啦,先让它跟我做个伴吧,有时叫唤两声,家里还有点动静,”陈继昌笑着说,“之前你在工地,接着你梅真妈又住院,月颖也害着喜,都没心思管它,我才拴在家里的,但这会儿没啥事了,等你回来再看着办吧。”
  也又聊过一会儿,一瓶酒已喝掉大半,但陈继昌终究岁数大了,有点撑不住,“小岳,要不今天先到这吧,等你出完民工回来,咱爷俩再接着喝。”
  “行,”岳阕明笑了笑,“到时我在公社给您买几瓶好酒。”
  “那爷可等着了。”陈继昌呵呵一乐。
  就这样,等岳阕明收拾好碗筷什么的,在家门外要离开时,又抱了抱一起出来的大虎说:“我不在,你可得照顾好爷爷,否则把你丢在果业队,再也不管你了。”
  “汪汪。”大虎叫唤两声,往他怀里拱了拱。
  “这东西,自打有了你,就忘记月芽了。”陈继昌好笑着。
  “狗通人性,谁对它好,它都不会忘记,”岳阕明摸了摸大虎,之后又起身对陈继昌说,“爷爷,那我就走了。”
  “好好去吧,不用担心我。”陈继昌摆摆手。
  却也在这时,大虎竟咬着岳阕明的裤腿,是怎么都不肯松口,惹得陈继昌就轻踢了它一下,笑骂着,“狗东西,你主人又不是不回来了,倒黏糊个啥劲。”
  “听话,快进去吧,不然真不要你了。”岳阕明也笑着说
  但却直至陈继昌拽着大虎关上了家门,已走出很远的岳阕明,仍能隐隐听见“汪汪”的叫唤声,就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一般的难受。也随后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喝酒引起的伤感罢了。
  而转过天上午,正好几个生产队要往工地补给粮食,这一来岳阕明就省得走路了,自是随着一起。也当在大队部院外集合时,少不得又去药铺跟梁燕打了招呼。
  “你媳妇都那样了,还出的啥民工,真是心大。”梁燕感到不理解。
  “这不还有几个月吗,不碍事。”岳阕明一笑。
  “那也不能大意,月颖现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梁燕摇摇头说。
  岳阕明笑笑没有接话,而沉默片刻又说:“我不在,你没事多去看看继昌爷,别总让他一个人闷在家里。”
  “放心,我会的。”梁燕点了点头。
  “对了,张弛今年春节回家探亲,应该也会来陈家庵吧?”岳阕明问。
  “我哪知道,干嘛老问俺,”梁燕脸上一红,“不过依着他的性子,应该会吧,毕竟是因为在这里才能去当的兵,怎能不念着。”
  “行,等那时咱们好好聚聚,”岳阕明想想都兴奋,而看着有些害羞的梁燕,又忍不住打趣着,“我这孩子都要有了,你俩是不是也得抓紧点,不是你爸妈快摘掉帽子了吗,干脆趁着张弛过年回来,把事办了吧。”
  “去你的,懒得跟你说,快走吧。”梁燕臊的,扭头就进了药铺。
  而再等岳阕明出了大队部院,几个生产队运粮的社员差不多都到齐了,不过因为知道他对肖梅真的感情,以致精神总是不好,陈开兴也难免有些担心。
  于是就说:“小岳,你这个状态能行吗,不然就别去了。”
  “没事的陈支书,我能调节过来的,谢谢您的关心。”岳阕明感激的说。
  “实在顶不住的话,千万别硬撑,咱陈家庵有的是人,不差你一个。”陈开兴嘱咐着。
  “我知道陈支书。”岳阕明赶忙答应。
  “这次修坝筑堤,少不得会用到炸药,你可得注意力集中些,别吃了亏。遇事也不要逞能,咱们不求有功,只求平安。”陈开顺又叮嘱着。
  “放心吧开顺哥,我心里有数。”岳阕明点点头。
  “有啥事跟开骆哥商量,他以前经常出民工,经验多着呢,还有——”
  “行啦,烦不烦呀,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这时,陈开祥交代完送粮食的七队社员,咧着嘴打断他,“人家小岳多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们嘱咐吗。”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会不会说句话。”陈开兴白了他一眼。
  “都是让他云英小妈惯的,恐怕连奶都没断吧。”等着民兵集训的陈开运,也过来凑起热闹。
  但陈开祥也不在乎,而是揽着岳阕明笑嘿嘿的说:“不用听他们的,等回来咱请你喝酒,这才是正理对不对。”
  “总算说了句人话。”陈开运一乐,而知道陈开祥有个能挣钱的爹,就又从他兜里摸出烟卷,挨个分了起来。
  “你倒是不客气。”陈开祥翻了个白眼。
  “要是跟你客气,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呀,”陈开运眼珠子一瞪,之后又对岳阕明说,“小岳,等你回来也快当爹了,到时候咱们好好热闹一下。”
  “对呀,差点忘了这茬,”陈开祥假装想了起来的一拍脑门,“小岳,那咱就要另说道了,到时可得你请客。”
  “瞧你那抠搜样,人家小岳结婚,被你赖了条烟去,怎么轮到生孩子,还想白蹭一顿不成,敢情好事都叫你占了。”陈开顺又接过话茬调侃着。
  “谁叫咱天生当人意呢,这可羡慕不来的,”陈开祥故意把头一扬的说,“是不是小岳,请客没问题吧?”
  “没问题,开祥哥,”岳阕明好笑着,“就等着我来安排好啦,到时咱们不醉不归。”
  谁知,陈开祥却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说:“小岳,不是咱批评你,这辈分是咋论的,你都认四伯当爷了,以后可不能乱喊。”
  “要说你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行,这辈分倒是比谁都算计的清楚,你们各论各的就行了,却较的啥真。”一直看着几人说笑的孙孟生,就插了句嘴。
  “他幸亏辈分不大,不然狗头上长角,更能装样了。”瞧着陈开祥耍宝,陈开兴也是一脸无奈。
  而引得一阵乐呵后,孙孟生又拿出一条双马烟对岳阕明说:“小岳,这是我大女婿给的,没舍得抽,本想让他们捎给世林,既然你要去,那就你带上吧。”
  “好的孙会计,您放心吧。”岳阕明忙接过去,陈世林能被孙孟生彻底接受,也由衷替他高兴。
  就这样,等岳阕明坐着送粮的马车到了工地,已是中午了,正赶上吃饭点。而同老陈头和陈世林坐在一起,不免又说起肖梅真离世的事,也惹得两人好是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梅真命苦呀,”老陈头叹了口气说,“年纪轻轻不但男人牺牲了,就连孩子也没留住,那些年也亏得有月芽在,可谁想临了还是这么早去了。”
  “要俺说,月芽就不该离开陈家庵,继昌太爷家养了她这么大,哪能说走就走了,”陈世林倒有些气不过,“你们想想,是不是那事以后,我梅真奶才生的病。”
  却是这一说,岳阕明又忍不住的自责。如果当初不为韩月芽寻亲,她一直留在陈家庵的话,那今天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局面,而现在的自己,又将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正想着呢,就见已没了心思吃饭的老陈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说:“话不能这样讲,月芽始终是烈士的孩子,都盼着她能有出息,要是你梅真奶硬是留在身边,倒让别人怎么看。”
  “但月芽要是不走,谁还能硬拽去吗,反正就是她自己的事。”陈世林仍然不忿。
  “所以你小子才死守着孙孟生那老东西,连个家都不想成了。”老陈头白了他一眼
  “这咋说上俺了。”陈世林又埋头吃起饭来。
  “孙会计现在对世林的确不错,那烟自己都没舍得抽,就让捎给他,可见也是拿着当儿子待了。”见陈世林神情不大自然,岳阕明忙说。
  老陈头摇了摇头,就没再多言,也免得勾起陈世林伤心事。倒是沉默一会儿又感叹着,“梅真能有你和小梁知青送最后一程,总算是弥补了些遗憾吧。
  自己的儿子夭折了,月芽又不在,那么好的人,要是跟前连个送葬的小辈都没有,就孤零零的走了,这得多想不通,还好,老天爷的眼没全瞎。”
  “等您走的时候,俺也给您送葬。”不想吃着饭的陈世林,突然来了一句。
  “滚蛋,爷且活着呢,”老陈头不由乐了起来,也被烟呛的直咳嗽,而后又正色的说,“小子,你开骆爷可记住了,到时别反悔。”
  “谁反悔谁是孙子。”陈世林满嘴喷着饭。
  “你本来就是孙子,怎的,还想当爷呀,”老陈头一阵好笑,却也随后叹了口气,“只可怜继昌叔,早年亲人一个个的去了,现在梅真又走了,以后孤零零的倒咋办。”
  “我想,等月芽回来知道一切后,是绝不会再丢下继昌爷爷的,有些事,悔恨一辈子已经够了,又哪里再肯去犯第二次。”岳阕明沉声的说。
  “唉,到时也不知那孩子经不经得住打击,可咋面对呀。”老陈头又是一声长叹。
  却是他哪里知道,随着岳阕明的出民工,并以拼命干活的方式,来缓解心中的压抑,另一件不幸的事也接着降临了,致使忘我河又一次吞没了一条生命。
  原来,今年县里为了方便附近的村民出行,决定在忘我河简单架上一座木桥,就在古寨公社所承包的工段。而这天吃过午饭后,包括陈家庵在内,集几个大队的民工,自又干了起来。
  而虽说这会儿已搭建了一半,却当再往前下木桩当桥墩时,是怎么都打不动,因又无法改道,也正是忘我河中间最深的地方,在弄不清状况后,来现场视察工作的,公社王副书记等几名干部,就商量着想找人进水看看怎么回事。
  但虽是中午,天也不很冷,可毕竟已接近十一月份了,河水能不凉吗,另又没几个会水性好的民工,因此就你看我、我看你的,谁都不愿意下去一探究竟。
  偏也在这时,谁想岳阕明竟主动请缨。而说起来只能怪他父亲,虽厌恶了军旅生涯,却把在部队求生那一套,打小都教给了自己的儿子,因此游泳还是不错的。
  “好好,小同志,了不起。”王副书记忙夸奖着。
  “他是来咱们这里插队的知青。”几名公社干部中,恰巧知青办主任洪春文也在,自是不忘趁机露个脸。
  “嗯,不错洪主任,你们工作做的很到位呀。”王副书记笑着说。
  “哪里,还是书记您领导的好。”洪春文心里一乐,仍不忘拍个马屁。
  也接下来,等岳阕明脱了衣服,做好热身准备,老陈头就忙上前嘱咐着:“小岳,下面水流急,你自己可要当心点。”
  “我知道开骆伯。”岳阕明点点头。
  并在这时,陈世林也找来一根长绳子,系在他的腰间,叮嘱说:“遇到危险你就使劲摇晃,我好拉你上来。”
  “行。”岳阕明笑了笑,而后就和他来到那半段木桥的尽头,打上面跳了下去。
  这样,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才露出头缓了口气,接着又扎了进去,而反复几次,等被陈世林拉上后,穿好衣服来到几名公社干部跟前,岳阕明就说:“领导,下面一堆乱石,木桩很难打下去。”
  “搬不动吗?”王副书记问。
  “我试了试,实在太大了,根本不行。”岳阕明也很无奈。
  “那怎么办,”王副书记眉头一紧,“木桥已经搭了一半,总不能拆了改道吧。”
  “有一个办法也许可行。”岳阕明想了想说。
  “什么办法?”
  “用炸药爆破。”
  “炸药能在水里点着吗?”王副书记有些不懂。
  “炸药有防水的引线,如果足够长,在上面点火就可以了。”岳阕明解释着。
  “会不会连这半段桥也炸没了,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王副书记显得犹豫不决。
  “只要爆破点准确,应问题不大。”岳阕明考虑后说。
  “行,小同志,就听你的,”王副书记一张沉着的脸,终于有了笑面,“不过还得辛苦你下水,但要是可行,我也代表公社为你请功。”
  “领导,都是我应该做的。”岳阕明倒很冷静。
  却当王副书记让他先下去休息会儿,等调来炸药后再说,洪春文竟又一副讨好的样子凑到了跟前,“书记,这人出身反革命家庭,您也不用太客气。”
  “哦?是黑五类子女,”王副书记颇感意外,不过随后又说,“那也是可以教育好的嘛,既然人家有要求进步的思想,咱们就得支持。”
  “对对对,书记说的是。”洪春文干笑两声也没再多言。
  而另一边,老陈头将一碗热水递给岳阕明,让他暖暖身子,也担心的问:“小岳,这能行吗,可别出了事情再让你担责任。”
  “没事的开骆伯,”岳阙明喝了口水说,“就算炸不掉下面的乱石,但也毁不了搭好的桥面,不行再另想办法。”
  “那成,反正你自己当心些。”老陈头点点头。
  “这一下,肯定能炸不少鱼上来,一会儿俺多捞几条,咱们晚上喝点酒,给你庆功。”陈世林又递给他一根烟笑着说。
  “好。”岳阕明也乐的答应。
  也正说着话呢,就听有人喊着炸药领回来了,这样,岳阕明只得起身做起准备。再等专业人员将一捆雷管绑好,并接上了一条长长的引线,随后又下水去了。
  不想,等他再上来,工地吹响警惕的哨子声,民工们也纷纷躲远,随着专业人员将炸药的引线点着后,却是好一会儿都没听见那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躲在黄土堆后面的王副书记,探出头问那名专业人员。
  “可能引线透水了吧。”那名专业人员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胡闹,这种事怎么能粗心大意,”王副书记斥责着,而接着又问,“那再怎么办?”
  “只能下去拿上来,再重新接一遍引线。”专业人员满脸通红的说。
  “不会出事吧?”王副书记又问。
  “不会的,这么长时间不炸,一定是引线出了问题。”专业人员一副敢打保票的样子。
  “小同志,看来还得辛苦你下去一次了。”见专业人员很肯定,王副书记又想了想,也不再怀疑,就向不远处的岳阕明喊着。
  “好的领导。”岳阕明稍是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不行小岳,”假如之前老陈头还不怎么担心,但这下却是害怕了,就忙低声拦住,“别忘了,你有老婆孩子呢,万一要出了意外,那不全舍啦。”
  而还没等岳阕明开口,临村的大队长老巴来看望出民工的社员,正好在跟前,就也劝着,“小子,抢水那回我瞧你打架行,可这次是在玩命呀,千万别冒险。”
  “谢谢你于队长,我知道,”岳阕明脱着衣服一笑,而转头又对老陈头说,“开骆伯,你也清楚我的成分,这些年一直觉着低人一头,要不是来到陈家庵,能不能撑下去,都要两说呢。
  但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能洗刷掉我身上的污点,哪怕仅给领导留下好印象,我也愿意冒险试试,再说,我知道自己的责任,现在比谁都惜命,您别担心,就让我去吧。”
  “你可要想清楚小岳,这真不是闹着玩的。”老陈头无奈叹了口气。
  “那个谁,还磨蹭什么,快点。”而还没等岳阕明说话,洪春文竟一嗓子嚷开了。
  “放心吧开骆伯,那我去啦。”瞥了洪春文一眼,岳阕明脱完衣服抬脚就走。
  “俺跟你去,还用绳子拉你。”陈世林也急忙跟上。
  “以防意外,你还是别过去,我自己就行了。”
  “不成,咱俩是难兄难弟,俺必须陪着。”
  “下面的水势我已摸清楚了,真没事,你只管在岸上捡鱼,晚上咱们喝酒,”岳阕明笑了笑,而稍是一顿又说,“要是••••••”
  “要是咋的?”见他没说下去,陈世林忙问。
  “算啦,没事。”岳阕明摆摆手的就去了。
  但谁知这一下水,在先看了看有没有危险后,正当他要从石头缝里取出雷管时,却突然发现引线有些异常,而为怕发生复燃,自就想赶快逃离。
  偏此刻,竟是心头一慌,另因受肖梅真离世的打击,反应不十分灵敏,且河水又凉,已被冻得浑身发硬,以致手腕就卡在了石头缝里。
  果然,等岳阕明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来,刚要往水面上游,就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还没容他最后多想一点什么,人已彻底失去了知觉。
  同时伴着忘我河水的窜天而起,岸上的民工们也全都吓呆了,知道怕是出人命了。再看老陈头,就一下子瘫倒那里,眼珠直勾勾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而公社几名干部,同样缓不过来,只见一个个脸色煞白,浑身打着哆嗦,哪里还知道该干什么。也幸亏有人大声喊着“快去救人呀”,王副书记这才回了神,忙抬了抬手的说着“快,快”,就又无力的坐倒在地。
  却是这时的陈世林,早已跑到了忘我河边,当望着慢慢泛起猩红的水面,不一会儿将岳阕明血肉模糊的身体浮上来后,就不顾自己只会简单的游泳,拼命冲向里面。
  不过一切都晚了,等在另外几个民工的帮助下,将岳阕明抬到岸上,即便也有工地的卫生员,不停地抢救着,可因伤势太重,人已经不行了。
  “天那,这都造的啥孽呀。”看着被自己当做孩子的岳阕明,奄奄一息的样子,老陈头放声痛哭。
  “啊,啊,啊••••••”而陈世林抱着岳阕明,只知一声声的喊叫着,哪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时的他,心里唯有恨,既恨命运的不公,被“成分”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更恨眼前这条忘我河,不仅葬送了自己的爱人,现在又吞没了亲如手足的兄弟。
  但岳阕明,只是满口吐着鲜血,看了看身边的老陈头和陈世林,嘴唇抖动着,偏难以留下一句话,给心里不舍的亲人,就眼睛一闭,结束了这短暂而坎坷的一生。
  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且离下个月立冬,也就是韩月芽的生日,已没几天了,肖梅真没能盼来,而他说是不再去想以前,可心里又怎会不记得,但却永远无法等到了。
  而夜幕降临时,崔悦颖是在梁燕的陪伴下,同陈继昌、陈开兴、孙孟生、陈开顺、陈开运、陈开祥,坐着马车赶往工地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哪能没人回村报信。
  也在刚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陈继昌等人都不敢相信,岳阕明才出民工几天,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偏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任如何不愿面对,仍得被迫接受。
  同时,哪怕担心崔悦颖的身子,可总得让她知道,无论怎样,都要去见岳阕明最后一面。也果然如几人所料,当在大队部,还没等把事情来龙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倒亏得药铺在跟前,于是忙喊来梁燕,这才没出大事。但醒来后的崔悦颖,只是失神的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更不知道掉一滴眼泪。
  “月颖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可得注意身子,怎么也得给小岳留个后呀。”陈继昌强忍悲痛安慰着。
  “陈爷爷,岳阕明怎的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梁燕,一听这话不对,就忙问。
  “唉。”
  “小岳被炸药炸死了。”见陈继昌叹了声没再说话,陈开顺只得告诉。
  “啊?”梁燕登时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怎么会呢,是不是搞错了呀?”
  “小岳下水取雷管,引线发生复燃,就这样没了。”陈开运又心痛的说。
  “都怪公社的几个混蛋,那种情况还让小岳下水,简直不把人的命当命。”陈开祥也眼中含泪的骂着。
  “到底啥情况,等咱们去了工地弄清楚再说吧,要真是公社的责任,无论如何都得为岳知青讨个公道。”陈开兴安抚着他。
  “对,绝不能让岳知青年纪轻轻的,白白丢了性命。”孙孟生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又再想起自己的闺女也是死在忘我河,心里就更加难受。
  而梁燕这才相信了,就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但再看看仍默然不动的崔悦颖,也顾不得自己伤心,忙去劝着说:“月颖,你现在怀着孕呢,可千万要挺住。何况,眼前咱们得先去把岳阕明带回来,总不能放在那边不管。”
  “小梁说得对,孩子,听爷的,咱们一起去接小岳回家。”陈继昌红着眼睛,也忙劝着。
  “爷爷。”崔悦颖一把抱住陈继昌,方才大声哭了出来。
  “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陈继昌拍着她的肩膀沉声说。
  其实他的心也早已碎了,哪里能想到,还没走出肖梅真离世的伤痛,紧接着又要送走岳阕明。就像当年先后收到两个儿子的阵亡通知书,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就这样,等几人赶到工地后,当看到被老陈头和陈世林守在身边,用被子盖着的岳阕明时,如何还忍得住,悲泣声也随之飘荡在萧瑟的忘我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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