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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鸳鸯双对眷侣终成 义气相投兄弟聚会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19 15:47:12      字数:15322

  话说,因英子同胡鑫定亲,使两家长辈聚于一处,免不得也令几个故人久别重逢。虽为自谦之故,跟静安生了误会,险些错失姻缘,不过冥冥中早有安排,注定她是胡家的儿媳,又如何能逃得掉呢,自此二女将以妯娌相称。
  话不多表。却说,在胡彦庭、胡彦江往迟心湾放定后,还未出上几日,迟兰丫便有些坐不住了,恨不能立时就将喜事给办了。奈何江虎子身为兄长,虽也有了心仪的女子,但终不曾带回来见上一面,以将姻亲定下。
  且在迟水豪传出婚讯那会儿,她和江远便已然着急了,皆盼儿子也能早些成亲,以好了了一桩心事。为此,还特意让英子书了封信去,说明两口子的意思,怎奈却未见回音。
  可如今女儿都已订亲了,总不能因为儿子的婚事未结,就一直拖下去吧。故此老两口商量后,这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便让英子再书信一封,倘若还是不成,少不得要江远亲自往蓿威州走上一遭。
  谁知英子只不恳写、直道不急。原来,打从相遇静安,见其并未嫁给自谦,那心中总是存有疙瘩,不免便生出些许幻梦,虽说已是订婚,但多少有了悔意,竟又旧情难忘。
  另事后,再细想以自谦恁般的男儿,怎会不顾往日之情,无端抛弃静安呢,这其中定有何误会才是。因此就想等个水落石出,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要还他一个公道,待诸事因果相结,那时再视状况而定。
  偏是如此余情难了,却压根儿不曾料到,早已熟识的甄子健,便是其日思夜念的自谦哥哥。且周遭之人皆已知晓,只不过独瞒了她一个。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而迟兰丫岂会看不出,自家女儿的心思。奈何自谦饱受世间疾苦,早已无意儿女情长,不然自己又怎会答应,去跟胡家人结亲呢。
  从而,就更是明白了自谦的那番苦心,为何要瞒住英子他的遭遇。不愧是打小一处,性子知之甚深,倘若一早道出真相,只会误人误己、两般难做罢了。
  故而,便更加着急起来,遂决定让丈夫往蓿威州一趟,去带回江虎子,将一双儿女的婚事早些给办了。免得夜常梦多,再依着英子的心性,反倒闹出甚么意外。
  不过,也就在其胡思瞎想着,有些乱了分寸,却哪里知道,此时的江虎子,已回到了牟乳县。而是日晌午,正在俞清嫣的家中,被俞晃两口子热情款待着。
  原来,年前那时,在接到英子的书信后,得知迟水豪即将大婚,江虎子自是甚为欢喜,打小玩闹的兄弟成亲,如何不想归来庆贺。况且,本也打算同俞清嫣,回牟乳县过节的,以便相见两家长辈,这般倒好,竟是凑于一处了。
  不想还未启程,却收到俞鸿菲和王一飞的订婚请帖。只因,自俞生病逝后,两人感情剧增,又守孝一载之多来,若不是有他时常陪着,那日子过的怕也不易。
  而古氏看在眼中,又怎不心疼,虽然丈夫离世三载未过,但还是想早些将女儿打发出嫁,省得留在家中睹物思人。如此,就让王一飞回去,征询爹娘的意思。
  这般,待两家长辈聚于一处,商量了一回,便也难免落入俗套,遂定在小年后,趁人间鬼神相安无事,先为二人订亲,等来年再择日完婚。
  如此,江虎子只好临时打消返乡的念头,方遗憾错过了迟水豪大婚。但两边皆是至交,也没甚么办法,惟和俞清嫣盘算着,等吃过喜宴再走,想必也能赶回牟乳县过年。
  岂料,那日吃定亲酒时,正当俞清嫣问步婉霞,可要一起回家,却又被步正升告知,年后同郗纷红成亲,接下来这段日子,少不得要麻烦几人,相助应付一干琐事。
  当闻得这般喜讯,诸人自又是一通欢快,并酒兴不浅时,俞可庆竟是提议,让自谦回蓿威州,以来聚上一番。如此,也令江虎子一听,顿时动起了心思,近一年未见,岂能不想。
  本欲等到了牟乳县,再寻得一聚,但眼前既然回不去了,不如邀其重返蓿威州。且到时还有他陪着,一起往俞清嫣家中,倒能壮胆一些,故也撺掇起来。
  而一说到自谦,丛凤儿更是心情难掩,皆因其离去后,就断了音讯,不知所过怎样、是否安好。偏又步正升等人也不清楚,他现于何处、以甚为生,竟凭空消失一般。
  致使自己,连个书信都无从所寄,去将心事倾诉,又怎能不日夜挂怀。此时再经俞可庆一提,自是思绪翻涌,如何不期冀的看向步正升,以盼设法寻自谦回来。
  其实,步正升本没有这个打算,只待婚后回鹰嘴崖时,再同自谦相聚。但郝阁、郝洁兄妹俩,在得知了郗纷红的婚讯后,遂也提出了此般想法,以期同自己的表弟再逢。
  另有,常听俞清嫣相说,丛凤儿因陷思念所致,竟似变了性子,哪里还像坊间所传的,那个丛家凤儿女。故便在书信给堂叔步晨,告知婚期时,才让俞可有去寻自谦,以同来蓿威州,方有了两人过年间那一幕。
  但因情况不定,之前本不想言语的,以免丛凤儿闻过,倘再盼不来心中所念,岂不空欢喜一场。谁知,却又被俞可庆提起,而这般,也就只得将事情道明。
  如此一来,且不说他人听后怎样,便看丛凤儿,遂之喜悦非常,更忙相邀众人,往其家中过节,以当提前为步正升庆贺。并自己嫂子又怀了身孕,今年仍要同哥哥留在皎青州,这般正好凑于一处,一起热闹一番。
  因俞可庆、步婉霞两口子,本为王一飞和俞鸿菲的定亲,已是写过家书,放弃了回去过年的打算。又近一载来,同几人相处的甚是融洽,此时闻得丛凤儿提议,当然十分赞成。
  而江虎子和俞清嫣,更是欣喜答应。既已行程打乱,且离步正升大婚,也只一月有余,又可期待自谦的到来,如此就安心留下好了,到时再一同回去。
  便这般,待吃过王一飞和俞鸿菲的定亲宴,因逢新年前后,江虎子在忙着忠义堂的繁琐之余,还要助着步正升,为婚事而做准备,如此直至礼毕,虽未等来自谦,但也随着一起,行旱路回到了牟乳县。
  另亲眼目睹了王一飞和步正升,订婚、成亲的好不热闹,那心里又怎能不急。待思量一番,索性先去了鹰嘴崖,以见俞清嫣的爹娘,好将两人之事早日定下。
  言归正传。且说,当俞晃、袁氏知晓了女儿的遭遇后,是心痛难耐,皆大骂自己当初眼瞎,未能看清冷勰的豺狼面目,又恨山高水远,不曾早些前去探望一回。
  再从俞清嫣口中得知,江虎子竟是英子的兄长,若不是自谦同他意外相逢,还不知要枉受多少罪呢,俞晃和袁氏更是后怕不已,少不得一番感叹,称一饮一啄实乃定数。
  遂对江虎子满意十足,也为自谦之举心存感激。暗呼总算打小没有白疼,并在俞大户夫妇离世后,他受村中人百般厌弃时,两口子终顾着本家之情,不曾做的过分。
  自也知道,江虎子家住迟心湾,若打俞老太那里论起关系,当算不得外人。且在早年的葬礼上,见过其爹娘,看得出夫妇俩皆本分善良,若能这般亲上加亲,还有甚么好挑剔的,何况,俞清嫣还曾有一段不幸的婚姻呢。
  于是,夫妇俩就忙杀鸡宰鹅,以新女婿初次登门的规格,招待起江虎子。并还找了俞四、步正升作陪,又喊来侄子俞大哲斟茶、倒酒,如此,自是好一通热闹。
  若不是步正强,年后因衙门有事,也以便回烟祁城,看望一下妻子儿女,暂忍别过病中的步元,离开了村子,并步晨又在为步正升的回请酒做准备,少不得皆会被请来相陪的。
  而江虎子,一别数载重回鹰嘴崖,再忆起,曾和爹娘、妹妹讨饭于此,如何不感慨万千。想不到那会儿,缘分就已悄然埋下,这心情便更可想而知了。
  特别是又逢俞四,虽说早年之时,不过是在送自己一家,回迟心湾的路上,方同他有了一段萍水之缘。但那番情意,却是毕生难忘的,以致后来常常梦见一个,赶着马车前行的佝偻背影。
  况且,当年皆蒙俞老太的恩德,爹娘的苦日子才得以缓解。而今俞大户一家,又物是人非,此时再得相见,就如同久逢亲人一般,是激动非常,遂连连敬酒、以表心意。
  当然,席间也少不得问起了自谦的近况,现于牟乳城作何营生。便听俞四叹了声道:“那孩子每回归来,除了给我点过活的银钱,嘘寒问暖的说些贴心话,虽从言语半句他在外怎样,但我能看得出,定不会少受罪的。”
  遂之竟眼圈含泪,又对江虎子和步正升道:“自谦生来苦命,万幸被大户一家收养,谁知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终究还是落得个爹娘双亡的下场。你俩若能帮上一把,就尽量帮衬着些吧,别让他在世间孤零零的,惹人可怜。”
  说着,又一声叹息道:“我也老了,有生之年,能代大户两口子,见到自谦娶妻生子,这便足够了。好歹一个家住了一场,总算没辜负那段缘分。”
  也这一番话,倒令俞晃、俞大哲叔侄俩,唏嘘之余又一阵惭愧。念着俞大户夫妇的好,再想着当年所遭遇困境时,身为门里人,不仅没帮上甚么,还让朱氏、苟氏欺负到头上,就更别提如今对他们的儿子怎样了。
  而江虎子同步正升闻后,又如何不酸楚。但两人岂会不知自谦的心思,怀存静安一瓢弱水,便连丛凤儿恁等的女儿家,都能断然拒绝,只怕这辈子很难另有她人了,故一时也不知怎般去安慰俞四。
  另得知了自谦,竟不是俞大户和郝氏亲生,再想起他的遭遇,江虎子更是心中苦涩,遂急切想见一面,就忙问步正升道:“你明日宴请亲朋,自谦能回来么?”
  步正升便道:“原本是想让可有寻他回村的,正好你和清嫣也在,以来热闹一番——”
  江虎子打断道:“可是你年前写信,让寻找自谦同往蓿威州的那位?”
  步正升点了点头,就道:“也是我堂妹步艳霓的男人,俺们皆打小一起长大。我曾猜想,可有和自谦同在牟乳城,即使平常遇不到,但春节回村总能逢着的,故年前修家书时,才让我堂叔代为转告,让他们往蓿威州一聚。”
  这时,俞四说道:“还真是被你猜着了,可有和自谦过年那会儿,的确遇在一处,后又一起回了牟乳城。”
  江虎子听过喜道:“这般说,那位可有兄弟,定是知道自谦在哪里做事了。”
  俞四点头道:“应该晓得,好像两人之前在牟乳城,已是遇见过了。”
  江虎子便对步正升笑道:“那你还等甚么,赶快让人喊他们回来聚上一聚。”
  步正升遂无奈道:“我虽如此想过,但我堂叔却考虑,只怕自谦回来也难以自在,又何苦找那等难堪。并晓得俺们几个的情分,索性就连可有和艳霓都未告知,让我进城再单独相请,且还能无拘无束。”
  江虎子闻后,刚欲问为何,便听俞晃叹了口气道:“还是步晨考虑的周到。”
  俞大哲也颔首道:“明日步晨叔请全村人皆去赴宴,若自谦回来,那还不得被步、俞两姓人笑话死么,倒不如算了吧。”
  而看江虎子一脸不解,俞晃遂将俞大户夫妇离世后,自谦守孝鹰嘴崖,遭村里厌弃,方被迫离开等事说了一遍。不但惹得俞四勾起过往,接连几杯酒下肚,更令江虎子遂眉头深锁,一时愣于那里。
  步正升就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忧,自谦至情至性,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相助的。”
  江虎子苦笑道:“我只是不曾想到,他在外已遭尽磨难,回到村里,竟还被自己人为难。”
  遂而稍是寻思,又问道:“自谦的身世,英子可知晓么?”
  步正升叹道:“小时候,步正京兄弟俩曾骂过自谦野种,但那会儿俺们谁都未当回事,想必英子该是不晓得。我也是后来从堂叔、堂婶那里,略闻了一些的。”
  也说起这些,俞大哲便骂道:“若不是步欣、步古,那两家子猪狗不如的东西,大户叔和婶子又怎会早些去了,真恨俺当时怎么就没好生顾着。”说完,端过眼前酒一饮而尽,是牙关紧咬、闷闷不乐。
  俞晃遂也叹息道:“关于自谦的身世,村里人各等传言皆有,甚至还有人背后说,是大户哥在外和别的女人所生,这才被寻上门来。但随着时日久了,又敬他们两口子的人品,便很少再去提及此事了。”
  俞四顿时恼道:“简直是放屁,大户哪回出门不是有俺跟着,若果真那般,我又怎会不知。”
  俞晃点了点头,待沉默片刻,就道:“算了,不提那些糟心的陈年旧事了,来咱们吃酒。”
  因江虎子新女婿初次上门,岂能总说那些不堪的过往,而俞四等人自也明白,何必去坏了心情呢。这般,只须几杯酒下肚,气氛又为之好转。
  再待菜过五味,步正升便向江虎子提起了,等几日后往牟乳城去,那会儿让俞可有找到自谦,再好生热闹一番。而其听过,自是欢喜不已。
  本还为在蓿威州时,空等了自谦一场,来到鹰嘴崖又不见人,而郁闷生怀,闻得如此一说,遂就一扫心中不快,也将那酒饮的更是痛快。
  且直将俞晃、俞四、俞大哲三人,皆喝的是东倒西歪,方才和步正升作罢。但这般以来,却是惹得俞清嫣有些气恼,连连将他怪斥,称不知轻重。
  便如此,再当吃过步正升的回请酒后,江虎子又待了一日,并随着俞清嫣四处逛过,她儿时同自谦、英子等人的玩闹之地。倒更害得其好生羡慕,遗憾当初未能跟妹妹一块留下。
  当然,俞大户的老宅,也必须要去上一回的,而事过境迁再次登临,当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庭,再想着当初来此的热闹景象,如何不心酸落泪。且离开时,又拿出一些银钱留给俞四,哪怕不为自己,只当是替英子尽孝。
  这般,再等次早饭毕,江虎子遂跟俞晃、袁氏辞了行,要家去向爹娘禀明,他和俞清嫣之事。并商量着寻了个日子,再回来接夫妇俩往迟心湾,以便两家长辈相见,将亲事定下。
  而俞晃和袁氏,自是十分同意,女儿吃了恁多苦处,方有幸得遇良人,且听步正升提过,江虎子在蓿威州还是甚有本事的,就巴不得能将婚事早些结了。于是赶忙备下薄礼,又嘱咐他代问江远、迟兰丫安好。
  也原本,江虎子是想将俞清嫣带回去的,但考虑其诸多磨难后,好不容易归得家中,怎能不承欢爹娘跟前,赚些呵护安慰,便只得暂且别离,并约好不日再来相接。
  如此,江虎子又在俞清嫣的陪同下,往步正升家中辞了行,再跟俞四告了声,这才乘着让俞晃顾来的马车,被送出村头牌坊,离开鹰嘴崖而去。恕不细表。
  且说,是日晌午刚过,英子就见母亲正在收拾行囊,并喋喋不休的,叮嘱着爹爹甚么。一问方才知晓,竟是要乘船往蓿威州,去寻自家哥哥回来。
  遂而便有些不悦道:“您们就恁的急着把我嫁出去么,俺何时这般不受待见了。况且,我哥哥不回来自有他的道理,岂用爹娘劳心费神。”
  迟兰丫却嗔道:“你这孩子好没良心,儿女之事,爹娘不急倒让哪个来急着。”
  英子无奈道:“您便是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吧,反正亲事已经定了,俺还能跑了不成。再且说,我哥哥恁般大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顾着女方的感受吧,岂会一直如此拖着。”
  迟兰丫白了她一眼,便道:“你哥哥俺们倒没怎般担心,却是你可就说不准了。虽打小不在身边,但甚么性子自是知道的,别看平时乖巧,倘若痴了起来,保不齐会做出甚么事情。”
  英子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便调侃道:“娘,俺就恁般不堪么,难道还能跟人家私奔了不成?”
  迟兰丫顿时气道:“你个死丫头胡说甚么,这般的话儿,可千万别当着胡鑫面前瞎讲。倘若再传到你七姨娘她们耳朵里,还不得恼咱失了家教么。”
  英子香舌一吐,遂娇声笑道:“我七姨娘才不会,她疼俺还来不及呢。”
  但迟兰丫想的却是,静安、英子皆和自谦无缘倒也罢了,谁知偏又都跟胡彦江门里扯上了关系,再依着俞大户一家对涂七娘的恩情,那心中怎会没有芥蒂呢。
  便叹了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些言语还是少说为妙。须记着,话出口时留七分,事情未做莫狂言,对你日后嫁入过去,终有益处的。”
  而看英子一脸不喜,仍欲辩驳,江远也劝道:“行了,就听你娘的吧,以前咱家里穷,亏待了你们兄妹两个,我和你娘总觉着心里有愧。
  如今咱家的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比尚不足比下有余的,也知足了,倘再能将你俩的婚事早些给办了,俺们也总算没白为人父母一场。”
  也闻得爹爹如此一说,英子不由心软,便道:“还是我与哥哥书封信吧,省得您老跑去一趟。”
  迟兰丫一听,顿然心喜,就笑道:“你爹跑一趟也好,这样才来的踏实。”
  遂又拉着她安抚道:“你也要明白我和你爹的苦心,娘像你这个年纪时,孩子都俩了,又怎能不急呢。”
  这般,英子惟有点头答应,遂之,便欲同母亲一起收拾行囊,却抬眼瞧见,江虎子竟风尘仆仆地打外边进来,遂笑道:“娘,合该您老如意了,您宝贝儿子回来了。”
  迟兰丫一愣,待转头看去,果然是江虎子进了屋子,就上前捶了他一拳,气道:“你这个混小子,还知道回家呀,竟一走便是恁久,不要爹娘了怎的。”说完,遂抱着哭了起来。
  而两载多未归,再打量着眼前的爹娘,已是有些显老,江虎子岂能不心酸,却仍是笑道:“娘,俺这不是回来了么,再说也好端端的,您老倒哭甚么。”
  英子就笑道:“娘是急着当奶奶了,又怕你打一辈子光棍儿,抱不上孙子呢。”
  迟兰丫遂瞪了其一眼,再看着身边的一双儿女,不禁破泣为笑,又等江虎子向江远施礼问好后,便上前扯着他,急声问道:“怎就你一人回来了,我那未来儿媳呢?”
  江虎子一怔,便问道:“您如何知道的?”
  迟兰丫没好气道:“你别管,只回答我就是。”
  又见一旁的英子笑而不语,江虎子虽生有疑惑,却也不再多想,此刻,满心只是他和俞清嫣的好事。但又怕其有过一段婚姻,从而惹来爹娘嫌弃,于是思索着便道:“娘,您先别急,且听我说个故事。”
  迟兰丫嗔道:“你休想糊弄俺,又闹甚么幺蛾子。”
  江远就笑道:“你便听孩子说好了,何至多去寻思。”遂示意自家儿子,让他道来。
  如此,江虎子遂沉了口气,而为怕英子知晓自谦之事,故就暂时隐去俞清嫣的名字,便将一个女人远嫁蓿威州,怎般受尽婆家虐待,饱受磨难、孤苦无依,又巧逢自己被搭救等前因后果,给细细道出。
  而闻得这些,迟兰丫早已淌起泪来,就是江远也一声长叹,怎会有恁等苦命之女。又见英子秀目泛红,可怜道:“哥哥,她便是我未来嫂子吧。”
  江虎子默然点了下头,而后就道:“爹,娘,儿子之所以说出那段不堪的遭遇,并不是为了博得同情,实乃她是心地善良之人,又与我情投意和,还望二老莫要嫌弃,成全我俩。”说完,便跪在江远和迟兰丫面前。
  其实,平心而论,这世上哪一个当娘的,不盼自家儿子能娶一个黄花闺女,但有些缘分就像注定一般,如何也躲不掉的。迟兰丫虽稍有疙瘩,可再看着跪在地上的江虎子,又怎不心疼,便忙将他拉了起来。
  遂而叹道:“你这孩子,说的甚么傻话,只要你俩能踏实过一辈子,爹娘且欢喜着呢。再者娘也听得出来,她是个好女儿家,如今的世道,怕是只有善良之人,才会遭受恁般欺辱吧,咱们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
  江虎子顿时喜道:“娘,这般说您同意了?”
  见迟兰丫笑而不语,江远就点头道:“我和你娘,也不是那般不开明之人。况且,咱们又是甚么了不得的人家,没恁多顾虑,你俩情意相投,便是最好的。”
  江虎子闻后心暖不已,在这人世间,恐怕也只有父母,才会如此博怀无私。那等恩德,实是儿女至死都报答不完的,遂又跪地叩谢爹娘。
  而此时的英子,也不由动容,方是有些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再想着订婚以来,自己莫名生出的诸般幻梦,又不禁暗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既然遇上了,且改变不了甚么,那便只能认下了。
  就这般,再当听得江虎子还未用午饭,迟兰丫和英子,遂去灶间一通忙活,不时便将几盘菜肴端上桌子。另逢此等喜事,江远自也十分心悦,少不得还要陪着儿子喝两杯。
  如此一会儿,江虎子又道出了同俞晃所说之言,要何时来迟心湾走上一趟,以便两家长辈相见。甚么纳吉、送聘的细商一回,以好早些将亲事定下。
  迟兰丫闻过,就佯装气道:“你小子竟先斩后奏,亏得俺们还以为你明事理,知道提前回家禀告爹娘呢。”
  也看儿子嘿嘿直乐,江远却摇了摇头道:“这事怕有不妥。”
  江虎子登时急道:“爹,您老不是反悔了吧。”
  又见迟兰丫母女,也是疑惑的看着自己,江远好笑道:“都想哪儿去了,我是觉着这种事情,怎能让人家女方主动呢,应咱们备下厚礼登门拜访才是,那般才合规矩。”
  迟兰丫稍是思量,也点了点头以示同意,而后又问道:“不知女方是哪里人家?”
  江虎子遂神秘一笑,说道:“暂且相瞒二老,到时指不定会有惊喜呢?”
  却是英子嘴巴一噘,不满道:“瞧把你美的,有何藏着掖着的,难不成还是仙女下凡,快从实招来。”
  因这时,江虎子已知晓英子定亲之事,便轻刮了她鼻子一下,宠爱道:“倒没说你呢,竟趁俺不在家偷偷订婚,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
  英子不由得俏脸羞红,遂瞪了他一眼埋下头去。又听江虎子笑道:“你也别急,只怕见着人后,最欢喜的就是你了。”
  英子闻后顿然不解,偏如何追问,江虎子只笑而不答,惟有恨恨地将疑惑埋在心中,等以后再去探个究竟。不过江远、迟兰丫两口子,因早已知道,儿子有了心仪之人,皆因自谦之故,便隐约猜出几分,怕是跟鹰嘴崖脱不了关系。
  就这般,一家人久别相见,自是说不完的话儿,直整整聊过一个后午。而待晚饭之时,江远便和迟兰丫商量着,去将胡鑫也喊了过来聚上一回。
  而虽说江虎子,急于想见迟水豪、迟水蛟,好外出热闹一番,但爹娘既已安排了家宴,且叫来兄弟俩也有些不妥,无奈之下,惟暂时忍住,等次日再寻机会。
  如此,大舅哥、妹夫的这才相识,再等聊过之后,江虎子也方明白了其间的错综关系。早在蓿威州时,因为自谦之事,就已从步正升几人口中,闻得过胡烨、胡鑫兄弟俩的名字,怎知又跟自己牵扯上了。
  再想到英子和静安,兜兜转转竟成为了妯娌,又皆同自谦有过前尘往事,如今偏都与他无缘,情分另投、舍弃而去,难免暗生感叹、为其心酸。虽更迫不及待地想见上一面,但也惟等步正升进城再说。
  言不多叙。却说,次日江虎子早饭用毕,又和家人说了会儿话,便将打蓿威州带回的礼品备了几盒,遂向爹娘告了声,就匆匆出门,寻迟水豪和迟水蛟去了。
  这般,等来到迟忠家中,先是向老爷子问了安好,再待看到迟水豪时,兄弟俩如何能不欢喜。两人打小一处玩闹,感情自不比寻常,另又好久未见,那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如此,迟水豪又急忙喊来新婚妻子,给作了引见。因柳桃自打成亲后,就不再往待归人客栈帮工去了,初为人妇,若还那般抛头露面,终有不妥。
  何况,客栈里不过一些缝补、打扫的营生,有柳叶一人在,倒也能忙得过来。因此便留在家中,只顾着迟忠、迟水豪爷俩的饮食起居。
  而对于江虎子的名号,她也常听迟水豪提起,此时见到人后,并没多少生分。待施礼问好后,忙又端来茶水、点心等物,遂知趣地告了声,就回屋里去了,以留兄弟俩单独相处。
  也见其这般得体识礼,江虎子自是替迟水豪感到高兴,又为没能赶回参加婚礼,致以歉意。且相聊下来方知,迟水蛟考虑到住在家中不便,就不顾阻拦,搬至赤心会去了,称自由自在地更是快活。
  却如此一说,江虎子遂而便想起了,他打小的浑样,跟在自己和迟水豪身后,四处胡闹等事,又岂能不急着相见。于是就忙提议去寻迟水蛟,兄弟三人好生乐呵一番。
  这般,等向迟忠、柳桃辞过行,两人便直奔赤心会而去。何须多言,当看得江虎子回来了,迟水蛟自是好一通惊喜,乐得上前搂住就不撒手了。
  只因从小打架,江虎子便是一把好手,而迟水蛟又乃好勇斗狠之人,如此就对他格外敬佩,当做亲兄长一般。故还未待落座,遂叫嚷着要外出吃酒。
  惹得迟水豪好笑道:“虎哥一时半会儿又走不掉,何至于恁的性急。况且这个时辰,倒吃得哪门子酒,不如等晌午咱们进城去,定让你喝个痛快。”
  迟水蛟顿时喜道:“那敢情好,恁久不同虎哥饮酒,俺实在想得紧。”
  这般,待三人落座下来,江虎子便笑道:“兄弟吃酒那是当然,不过码头就有咱自家酒楼,何必往城中化恁冤枉钱去。”
  迟水豪笑道:“倘若有故人在呢?”
  江虎子一愣,遂疑惑道:“除了你们几个,我在牟乳城也不曾有十分交情的朋友,何来故人?”
  又思过片刻,便笑道:“你说的是段英杰兄弟吧。”
  谁知迟水蛟却叹了声道:“俺段二哥离开了赤心会,做戏园子的掌柜去了,倒真他娘的没出息。”
  而看着他那副样子,江虎子好笑之余也感讶异,就询问发生何事。如此,迟水豪便将段英杰婚后,为了不令宋姬,因戏园子过分劳累,故才忍离赤心会相伴在妻子左右,大体说了一遍。
  遂之又笑道:“段兄弟虽然离去,也仍是自家兄弟无疑,却非刚才所言的故人。”
  但还未等江虎子搭话,迟水蛟登时一拍大腿,笑道:“大哥也忒的无趣,倒打得哪门子哑谜,害俺这通好想,你直接说咱自谦兄弟不就得了。”
  迟水豪白了他一眼,是无奈摇头。而闻得自谦的名字,江虎子便“噌”地站起身来,急声问道:“你俩认识自谦?”
  迟水蛟哈哈笑道:“何止认识,俺还和他不打不相识呢。”
  见江虎子满脸疑惑,迟水豪呵呵一笑,就将自谦同迟水蛟结怨,怎般寻到赤心会,又如何对英子隐瞒身份,及自己和柳桃的婚事,也皆因他之故方才促成,等诸多事情给细细道过。
  江虎子听后是感叹不已,直呼天意安排,随后也为之恍然,原来爹娘已是知晓自谦之事,不过独瞒着英子罢了。可再想得他竟于牟乳城,靠拉人力车过活,却又一阵心酸。
  但也不怪迟水豪、迟水蛟没曾多加顾着,自谦甚么性子,自己哪里不知,在蓿威州时早已领教过了。遂也心中释然,他想怎般过活,便由着去吧,只要安稳就好。
  因本还须待步正升到来后,再同自谦相见,不过眼前既已知晓了下落,那还等的甚么劲儿。这般,遂拉着迟水豪、迟水蛟,便直奔城里去了。
  而这段时日的自谦,打从知晓静安诞女无恙后,虽偶尔还往青衿街拉活,不过也去的甚是少了。一来明白,其有女儿哺乳难以外出,二则因为胡烨归来,且两人已有所熟悉,倘是相遇频繁,难免有故意去讨得拉包月之嫌。
  另英子同胡鑫订婚后,涂七娘更是觉着他孤苦可怜,本来已为静安所困,若再知晓此事,岂不又心触过往,而另生悲哀。于是就反复相劝,让其别太过执着、徒增烦恼。
  倒哪里知道,有关英子之事,自谦却早是清楚,虽说也曾百般滋味,但既不想得,又何必难舍。况且先有静安,打小结织心中,至今仍盘乱如麻呢。
  如此,便答应了涂七娘,不再枉生执念,另闲暇随着仇大少,去同马云峰、侯三郎、于悍勇聚上一回,日子倒也过得悠哉。这会儿的他,刚出东城拉了一趟活,又岂能知道江虎子三人,已是寻到了仇记车行。
  且说,当仇大少见到迟水豪和迟水蛟后,因已然相熟,自是无须客套,遂拉于屋里吃茶。等二人引见了江虎子,这才知道又是为自谦而来。
  就看江虎子一抱拳,感激道:“仇兄弟,江某在此谢过,你收留自谦之情。我虽不在牟乳城,但你以后若有任何差遣,你只管去找水豪、水蛟,他们绝不敢有半点推辞。”
  见迟水豪、迟水蛟皆郑重点首,仇大少心头一喜。再端量江虎子那一身英武之气,便知定也是个混迹黑面的人物,且出口不容拒绝,必是三人交情匪浅,却又不禁疑惑,他同自谦到底有何渊源,竟做出这等承诺。
  于是赶忙还礼道:“江大哥客气了,我虽不知你同自谦是怎般交情,但他与我也是兄弟。”
  说着又无奈道:“自打刘金源将他带回养病,俺们初次相识就十分投心,若不是自谦执意要拉人力车,我是断不会看着整日奔波在外的。”
  江虎子闻后如何不明白,可不正是自谦的性子么,遂笑道:“既然你和他也是兄弟,那咱们从此便是一家人了,这般江某就不矫情了。”
  却是寻思着又问道:“不过,刘金源是谁?”
  仇大少一笑,便将刘金源怎般在大街上,将自谦救回之事说了出来。江虎子听过庆幸不已,就道:“好仗义的小兄弟,不知现于何处,江某定要谢上一番。”
  这时,迟水蛟嘿嘿乐道:“虎哥莫不是忘了,之前俺大哥跟你说的,那时自谦同咱结怨,正是因为这刘金源。”遂又将后来之事也讲了一遍。
  而闻得刘金源于码头,干着贩卖海物的营生,柳叶又在自家客栈做事,江虎子遂心中有了主意,回去定要爹娘好生对待二人,切莫亏待半分。
  如此想过,又对迟水豪道:“那位小兄弟欠你的银钱,便由我来还吧。”
  迟水豪笑道:虎哥,你莫不是打我脸么,就是看着自谦的情分,我也不会让刘金源还钱的。那时不过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方才立下字据,又岂会当真。”
  江虎子点头道:“好吧,是我多虑了,倒忘了自谦也算你半个媒人呢。”惹得几人皆是笑了起来。
  也看其情义十分,仇大少是暗自感慨,想不到当初刘金源一时的善心,竟留下了这般福报。且对自谦能有如此的兄弟,而感到羡慕,于是便想让人尽快找他回来。
  却是江虎子笑道:“算了,偌大的牟乳城,倒往哪里寻去,反正已近晌午,咱们等着就是。”
  正说着呢,便见,随着几下敲门声,打外边进来两名男子,但听一人问道:“有劳几位,俞自谦可是在这里做事?”
  闻得声音耳熟,江虎子遂回头瞧去,而后哈哈大笑,忙迎上前欢喜道:“正升,怎会是你。”
  步正升也不由好笑道:“虎哥,想不到竟是你先过来了,我还寻思着,等找到自谦后,再一同往迟心湾去呢。”
  江虎子笑道:“我也是回家后,方知自谦在这里做事。”说完,就看向他身边之人,
  步正升忙引见道:“虎哥,这位便是俞可有,你已知道的。”
  江虎子恍然,自是十分亲可,遂抱拳问好,并也明白了,为何步正升会寻到这里。而知晓了眼前的汉子,就是英子的兄长,俞清嫣的相好,俞可有又岂不热心,便忙笑着还礼。
  随后,江虎子就将先步正升做了一回引见。得知他竟是蓿威州衙的九品知事,仇大少、迟水豪、迟水蛟三人,自是不能怠慢,当互见礼后,便忙让他和俞可有落座,少不得斟茶倒水的,一番招待。
  而步正升,又岂是那等端架子之人,就言语间谢意不断。也令仇大少和迟水豪、迟水蛟,不禁对其生了好感,再者,皆同自谦交情匪浅,遂也当成兄弟般,并着俞可有相聊一处。
  便听江虎子问道:“正升,纷红弟妹可也进城了么,不会刚新婚燕尔,就把人丢在家里了吧?”
  步正升笑道:“本是想来的,谁知昨日摆席宴请于外,受了点风寒,我堂婶只得让在家中歇着。且今早清嫣也过去了,有她陪着呢。”
  提起俞清嫣来,江虎子嘿嘿一笑,便又打趣道:“你也是的,怎这般着急进城,我还以为须过几日呢。倒也舍得把个美娇娘,放于身后不管。”
  步正升无奈道:“原是想多待上几日的,可如今时局不稳,走前衙门事情已然不少,寻思着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着又歉意道:“倘若你同清嫣订婚或是成亲,我和纷红就不能留下了,还望见谅才是。”
  江虎子便笑道:“这有甚么,我俩早晚也要回蓿威州的,那时咱们几个再凑于一处,有何不可。”
  怎知迟水蛟听后,遂嚷道:“虎哥,你也忒的小气,这都快成亲了,也不知把嫂子带来与咱们认识一下。”
  却被迟水豪戏谑道:“只你事多,等大婚时再见还晚了么。你若不整日吃酒混闹,恐怕比虎哥成亲还早呢。”
  迟水蛟一撇嘴道:“俺才不要那玩意儿来闹心呢,且有你和虎哥结婚便成了,到时再过继个侄儿、侄女于咱,给养老送终不就得了么。”看其如此憨相,几人皆感好笑。
  只见江虎子白了他一眼,就道:“倒会坐吃闲成,你能想得开,俺们还不乐意呢。费劲巴力的生个孩子,岂恳便宜了别人。”说的众人又是一阵乐呵。
  迟水蛟也嘿嘿笑道:“你说的可不算,等到那时,俺便寻嫂子要去。”
  江虎子笑道:“我这几日就接去人,你若有种,便提前同她打个招呼。”
  遂也懒得再去插科打诨,转头又问俞可有道:“可有兄弟,正升年前写信,让你寻自谦同往蓿威州,为何不去,害得俺们一通好等。”
  俞可有笑道:“虎哥,因为自谦知道,正升还要回来宴请,定也能相聚,就懒得再麻烦了,那俺们便等着好了。”
  江虎子却摇了摇头,哼道:“要我看,他是怕有人难以面对才是真的。”
  而别人不知这话中何意,但步正升岂会不明。再一想起,自己于蓿威州大婚时,当不见自谦到来,丛凤儿那般失落之态,就为之苦笑。
  遂之便道:“虎哥,既已找到自谦了,就别再计较这些了。”
  之后又玩笑般道:“你是不知呢,今个我一进城,便让堂妹好一番数落,抱怨未告知回村吃席。这不我俩来此之前,就先被逼着寻了妥实之人,将她跟孩子送往鹰嘴崖,去见纷红和清嫣了,俺们方才赶过来,不想竟是撞到一处了。”
  江虎子便笑道:“闹来闹去,蓿威州没聚成,鹰嘴崖又未相见,到头来还是承了人家仇兄弟的人情。”
  仇大少一摆手,忙道:“江大哥哪里话,自谦能引来这般多朋友,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俞可有也不由好笑,而后感慨道:“其实若不是自谦拉活,偶然重逢静安,送她来俺们医馆,我也很难遇上的。”遂之将事情来龙,大体说了一遍。
  江虎子、步正升闻过,相视一眼皆无奈摇头,不明自谦为何还要如此执念。又想起,至今仍在蓿威州等着他的丛凤儿,更是暗自叹息,不解恁般一对痴情儿女,怎就有缘无分呢。
  这般,仇大少和迟水豪、迟水蛟,才方是恍然了几分,难怪自谦当初谢绝相助,硬要干拉车的营生,原来竟是为情所困,而醉翁之意不在酒,难免也暗生唏嘘。
  正聊着呢,这时,院落里不断有嬉闹声传来,仇大少便告知,是有些车夫赶回用饭、歇晌了,遂又起身笑道:“你们先坐着,我出去看看,自谦怕也应回了。”说着就出了屋子。
  如此,江虎子、步正升几个,便也随着来到院落。果然不多时,就见自谦拉车而回,不过却不曾注意到他们,径直往一旁将人力车放好。
  再看其黑瘦,且头上白发又是多了不少,江虎子顿然心酸,但仍逗弄道:“嘿拉车的,鹰嘴崖走上一趟如何。”
  自谦一愣,待抬头看去,竟是江虎子和步正升,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忙欢喜上前道:“虎子哥,正升,你们何时回来的?”
  江虎子哈哈笑道:“兄弟,你可想死哥哥了。”说着一把将他抱住,久久不恳松开。
  步正升也笑道:“俺们回来已有几日了。”
  自谦遂也明白,定是他大婚归来,便笑道:“这般说,我当恭喜你和纷红佳偶天成了。”
  步正升点头一笑,又致歉道:“没能将你喊回村中赴席,还望莫要见怪。”
  自谦不在意地笑道:“我明白,咱若回去,还不知要败坏多少兴致呢,这不是挺好的么。”
  江虎子就笑道:“那是,倒不如咱们兄弟几个,凑于一处来的快活呢。”
  但步正升却道:“俺们在蓿威州每回外出吃酒,总免不得提起你,你可倒好,竟书信都无半个,难道便走得那般干脆么。”
  江虎子点了点头,也责怪道:“就是,起码应告知一声你过活的怎样,却害得俺们几个,常被凤姑娘追着打听你的音讯。”
  也当闻得丛凤儿之名,自谦不禁心中一疼,刹那间,竟有说不出的想念。而收住思绪,遂惭愧道:“虎子哥,正升,实在对不住,害你们记挂着,我本以为等你俩回来时,自能聚于一处,谁知竟是过了这久。”
  说着,又看到迟水豪、俞可有几个皆在,便也知道了,为何两人会寻到自己,忙上前打过招呼。而还未等聊上几句,迟水蛟就等不及地嚷道:“既然自谦回来了,那倒婆妈个甚么劲,还不快些吃酒热闹去。”
  这般,江虎子几人而来,本是为此,岂能不同意。不想待自谦稍作洗漱,准备外出时,却是仇大少见他们兄弟相聚,便不好意思随着前往,于是忙寻得理由推辞。
  而自谦岂恳答应,就笑道:“今日不仅你要去,便是云峰他们也是脱不掉的。”
  见其不解,又笑道:“因为那边还有咱们步大人的故交。”
  步正升顿生疑惑,就问道:“我的故交,那是何人?”
  自谦却故作神秘道:“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说着又对江虎子笑道:“虎子哥,若论起来,也有人能同你攀上交情呢。”
  偏依着江虎子的脾气,既生了疑问,又岂会干憋着,遂瓮声道:“你再不说,等我回蓿威州后,就将你的事告知凤姑娘,那时寻了过来,可怨不得咱。”
  自谦无奈,便只得说道:“他是宗武大哥的旧识,也是我大学堂的同窗。”
  江虎子略一想过就知是谁了,那时同丛宗武和自谦凑于一处,马云峰的名字,自也听过不少,便恍然笑道:“你说的是那位马兄弟吧,的确不是外人。”
  因已知晓迟水豪同柳桃之事,遂联想一处,思量着又道:“若细算起来,他还是你水豪哥的大舅子吧。”
  自谦点头笑道:“应当算吧。”
  迟水豪也笑道:“柳桃娘家已没甚么至亲了,只马兄弟一个打小的玩伴,该是一家人的。”
  如此,也令江虎子好一通感叹,之后就问自谦道:“那时不是说他在南边么,怎又来了牟乳城?”
  自谦当然不能将真相告知,便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儿见了面再聊吧。”
  这般,听得皆是相熟,仇大少若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便只好答应,并找来自家车夫,欲将诸人送往酒楼。怎知,竟看自谦也将自己的人力车给拖了过来,倒令众人一阵好笑。
  江虎子摇了摇头,就道:“平时尽给别人拉车了,今日也让人拉你一回吧。”
  自谦这才醒过味来,也不禁好笑自己,不想竟是习惯了。或许同思念一样吧,久了便融入身骨、血肉、肝肠,共同铸就生命,直至埋入泥土,化为灰烬。
  闲言少叙。却说,当自谦同诸人来到聚朋轩酒楼后,便让迟水蛟先帮忙招待着,自己则又同迟水豪往县衙而去,欲寻于悍勇、马云峰,顺便再接上侯三郎。
  路上,自谦就问道:“水豪哥,难得这等机会,咱们要不要也喊上段二哥?”
  但稍一寻思,迟水豪便道:“算了吧,省得看见三郎两人感到别扭。再且,如今他离开赤心会,同宋班主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还是尽量少去打扰吧,待日后寻个机会,咱们再单独相聚。”
  而自谦本也担心,就不再多说甚么。如此等到了衙门,于悍勇闻得有酒可喝,自是乐得答应,正巧候知县今日无事,他也闲得难受,哪里还去管马云峰甚么意思,遂拉着他便走。
  这般,再待几人寻着侯三郎,又回到聚朋轩酒楼,已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而一番引见后,迟水蛟早已等得心烦,就忙喊来跑堂的点好酒菜,便旧朋、新知聚会一处,推杯换盏的,一时好不热闹,不过几杯下肚,皆宛如熟人一般。
  特别是侯三郎,又哪里能想到,竟会久逢步正升,两人自海外求学,一别数载,此时遇见,如何不惊喜得感慨连连。遂将那过往旧事、同窗之情,是好一通相忆,并将步正东、王一飞等人的近况,问了个仔细。
  另知道了江虎子同丛宗武也是相熟,马云峰就不由想起了在皎青州时,与谢因书、贾以真那般把酒言欢的场景,如今却天各一方难得再见,不免感慨于怀,故两人便多吃了几杯。又因柳桃的关系,少不得也拉上迟水豪共饮起来。
  再看于悍勇,早已同迟水蛟喝得面红目赤,自上回迟水豪大婚聚过后,二人就再未见面,本是贪杯之人甚对脾气,这会儿又岂能不吃个痛快。另有仇大少,虽说酒量有限,偏喜从中赚个吆喝、添些乐趣,因此更热闹不已。
  倒是自谦,陪着俞可有安静了许多,也难得看着众人,因他凑于一处,且意气相投、相聚甚欢,那心中自是甚感欣慰。虽皆说其命贱,以致累及爹娘,但此生能得这多的知己,想来老天总算不薄,未曾赶尽杀绝。
  并因俞可有和步艳霓,时常去看望林氏,也没少从二人口中得知静安的近况,虽然如此,但免不得还是问了起来。当得知胡烨下个月,仍要离开牟乳城去往外地后,不禁再生起了心思,若他果真需要个拉包月的车夫,自己又接受与否。
  这般,又待酒过七旬,江虎子同步正升,便和自谦坐于一处,说起了丛凤儿,劝他还是慎重斟酌一番,莫要辜负了那等痴情的女儿家。毕竟如此缘分,实是来之不易。
  原来,这一载之久,虽有俞清嫣相陪身边,但丛凤儿却一直郁郁寡欢,就是丛宗林也曾鼓起勇气道尽情意,奈何其只难放自谦,硬陷入执念,欲痴等下去。
  而被两人一番言语,自谦顿然一阵恍惚。再忆起于蓿威州时,同丛凤儿的种种,哪里想到她竟这般痴情,但逢不遇时的悲哀,自己又能如何,遂黯然垂首不语。
  见他如此,江虎子和步正升皆是一叹,还能怎般相劝呢,若自谦无法释怀静安,那对丛凤儿来说,惟能听天由命了。故而也不再多言,遂又跟侯三郎、马云峰几人饮酒去了。
  便这般,那酒直饮至夜幕降临,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欲要散去。虽说自谦早有打算,待步正升回来好生请上一回,但逢着此等场面,又哪是他一个拉车的,所能付得起饭资。
  更何况,步正升本就是婚后回来宴请,怎想竟是一番意外相聚,借着此般机会,又岂肯让他人付账。于是,忙抢先江虎子和迟水豪去结了饭钱。
  但如此以来,侯三郎倒过意不去了,好歹步正升也是蓿威州衙门的九品知事,且跟自己有同窗之情,索性便另寻了地方,又是请上了一回。
  却江虎子也为自谦而来,怎可丢了情分,倒不如再为他挣得一点脸面。故此,遂在侯三郎宴请后,又拉着众人去听曲儿寻乐,直至夜过亥时,方才总算散去。正是:
  交杯把盏凭缘聚,
  浮生如梦且尽欢。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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