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祥瑞并降静安诞喜 日丽风和英子订亲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18 12:54:54 字数:13996
话说,涂七娘久逢自谦,当言语起那不堪的过往,竟然将诸事因果,皆归结到了从胡彦江教书鹰嘴崖开始,便有如落下一块心病,又劝他跟随自己过活无果,就只得再嘱咐了一通,才含泪不舍地去了。
而待其离开,自谦怔怔坐于那里,再思量着刚才的谈话,遂感心乱如麻,不知前程怎样、归宿何处。只一声苦笑后,便拖着人力车,黯然行出了青衿街,恕不细表。
却说,日子晃眼又是一月有余,虽然自谦与往常无二,但因两桩喜事的到来,从而跟着忙活了甚多。即便心挂静安,也无再时间往北城拉车了,这般直至年末。
原来,迟水豪同柳桃虽情投意合,却一时未曾急于成婚。反而是迟忠老爷子坐不住了,称自己年岁已高,小儿子迟水蛟已是不省心,可不想大儿子再那般,就欲将两人的喜事给办了,以早些安顿下来。
如此,迟水豪和柳桃无法,便只得以孝为先答应下来。但终是传统观念作祟,有了父母之命,还得媒妁之言,遂就追问二人,可有谁从中成全了美事,定要好生相谢一番。
这般,虽迟水豪本不想透露,但实架不住自家爹爹絮叨不休,待再转念一想,事至今时也没甚么好隐瞒的,总有真相得结的一日,索性便将自谦同柳桃的渊源,给道了出来。
当闻得,曾是在鹰嘴崖所见过,自己堂姑母的小孙儿,迟忠是欢喜不已,直呼老天垂怜,竟蒙人家两代恩惠。之后忙让迟水豪安排会面,并告知了江远和迟兰丫。
可想而知,当几人看到自谦那副容貌时,已是难以接受,又听过所发生的一连串祸事,岂能不陷入悲痛。且皆是悔恨自责,打从俞老太离世后,竟未再往鹰嘴崖探望一回。
如此,迟忠更是捶胸顿足,想着儿时曾玩耍一处的俞大户,直呼不该断了往来,以致今日竟天人相隔,成为平生憾事,遂也对自谦是怜惜不已。
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早时因为同俞大户门户相差悬殊,另有步师爷在世,认为他们两家结亲才理所当然,故此并不看好,自谦和英子能走到一处。
如今往事已矣,自谦又沦落这副境地,自是觉着到了报答恩惠之时,哪怕英子同胡鑫已然生了情愫,两人也十分满意,但眼下若放任不管,总有种忘恩负义之感。于是就想招上门来,将一干产业交于他打理。
自谦闻后是哭笑不得,又哪里会答应,忙以看透世事凉生为由,而婉言谢绝。且为了缓和老两口的情绪,只好将跟英子几次见面不相认,及同江虎子在蓿威州等事,皆道了出来。
并还稍是提了一下俞清嫣,不过却暂未告明身份,及所遭磨难。不仅是想给英子惊喜,也心知这种事情,江虎子当有安排,怎能胡乱妄言,倒不如容他们一家,日后自己去做定论。
也听其这般费尽心思地隐瞒真相,无非是替英子着想,江远、迟兰丫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再想着,两个孩子打小一块长大,偏曾经、今时皆走不到一处,禁不住是叹息连连。
又得知江虎子的意中人,也是因他的关系而相识、相结,夫妇俩更是觉着心愧,在俞老太和俞大户、郝氏过世后,竟未能替着照顾好自谦,亏得人家还帮着养大了英子。
便如此,任是迟忠和江远、迟兰丫,怎般相劝自谦另谋生路,莫要拉车委屈了自己,但他皆已对眼下的境况满意为借口,而给婉拒了。且几人也看得出来,其心性高傲,断不会轻易去承恩惠,无法就只得由着去了。
不过却是一再言明,便是自谦失去了鹰嘴崖的亲人,但从此在迟心湾,定另有个待他归来的家,无论何时何日,家中的大门都为其敞开着。
这般,再等迟水豪同柳桃的婚期,提上日程后,而迟水蛟却粗中有细的,竟将段英杰和宋姬的心思瞧在了眼中。只因二人皆无父母在世,于是便暗中跟迟水豪商量了一回,决定把他俩的喜事也一并给办了。
而迟忠老爷子得知后,岂有不答应之理,巴不得喜上加喜,好生热闹一番呢,且段英杰和迟水豪亲如手足,同自家儿子也没甚么分别。为此,江远和迟兰丫更是将柳桃、宋姬认作义女,待到大婚之日,好作为娘家,打发两人出门。
如此,当将一干事情敲定,马云峰知晓了柳桃的婚讯后,虽说稍有失落,但还是为她能遇良人而得归宿,感到十分欣慰。这样自己南下之时,也总可安心去了。
并身为柳桃的娘家人,又打小亲密无间,逢着这等喜事,又岂能不亲力亲为。遂就拉着自谦,同迟水蛟、刘金源,及赤心会的兄弟,忙得是不可开交。
俗言道:“岁晏乡村婚嫁忙,宜春帖子逗春光”,故便将婚期定在了小年次日。据老人说,腊月二十三后,人间各路神仙皆已天上面圣,所辖妖魔鬼怪,也难得消停下来,因此好多百姓人家,都选这时嫁娶庆喜,称之为“赶乱婚”。
这般,等到了成亲那日,英子和柳叶,更如同伴嫁的亲姐妹,在迟兰丫的教授下,依着诸多婚俗礼节,将柳桃、宋姬是好一番打扮,而后就于吹吹打打声中,被众人簇拥着的迟水豪、段英杰,给欢欢喜喜地接走了。
再待一干礼毕,随后便在待归人酒楼,是大请宾朋,那等喜庆场面,怎是一个热闹可言。就是仇大少,因承迟水豪常顾着车行在码头的生意,也备下重礼赶来道贺,而于悍勇又蒙马云峰邀请,作为柳桃的娘家人,前去讨了一个吉利。
惟有侯三郎,终不忍目睹宋姬出嫁,便以公事忙为由没能到场,不过仍委托自谦带来礼金,以示贺喜。如此,那婚宴再伴着宋家梨园的唱堂会,直吃了三日三夜,总算作罢。
且说,等到了腊月二十九,眼瞅着已是新年在即,整个牟乳城飘红挂彩、焕然一新,好一片喜庆、欢闹的景象。也正是诸多在外奔波之人,盼得回家团圆之时。
而自谦,当也算其中一个吧。却是此前,虽婉拒了迟忠和江远、迟兰丫的邀请,往迟心湾过节,但也不准备回鹰嘴崖,列位,你当他心中作何打算。
原来,一是因之前,俞可有相邀一起返村时,从其口中得知,静安已然临产,但胡烨仍是未归,为怕有何突发之事,故只得将俞四暂且放下,想留在牟乳城,从而守在身边。
二则马云峰独处异乡,寂寞在所难免,身为知交自是不能不理,若两人相伴一处贺年倒也可行。况且侯三郎和仇大少,也皆相劝留下,趁着佳节空闲,好生聚上几回。
却不想,是日晌午,涂七娘竟找到了车行,硬是让其跟着家中过节。称谢因书今年不回来了,为怕谢氏、周氏婆媳俩不适,另静安又即将生产,便和胡彦江商量后,留在牟乳城,不往臣远庄去了。
但自谦忙以马云峰为借口,好说歹说方给搪塞过去。也交谈中得知,胡烨已在昨夜乘船归来,这般,遂就将心事放下,不再为静安担忧。
可如此以来,自又想起了俞四,怎能落忍新年只他一人。于是,待同涂七娘聊过一会儿,又给磕头拜了早年送走后,便匆忙赶到衙门,想让马云峰随自己回鹰嘴崖去。
怎料却被于悍勇告知,其临时决定回家过春节,已在昨早乘船离开了牟乳城。而自谦一寻思就也明白了,马云峰一去几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且明年还不知何时又要南下,岂能不趁此多陪一下父母。
这般,等跟于悍勇互拜了早年,并让他代向侯三郎言语一声后,便赶忙辞行而去。再待回到车行稍作收拾,又跟仇大少打了招呼,遂一路直奔鹰嘴崖,以不错过次日的大年三十。
闲言少叙。说来这新春佳节,也只不过几日的喜庆,而等到初三之后,就觉着又如平常般索然无味了。无非劳作一年,难得闲了下来,走动几家亲戚而已。
但对自谦来言,回村除了陪伴俞四外,当然也希望能见到,步正东、步正升等人,以期从他们那里打听一下,烟祁城和蓿威州两地故交的近况。
可偏事与愿违,不但步正升未回,便是俞可庆、步婉霞夫妇,也留在了蓿威州。就更别提步正东和俞妱蕊了,各自母亲已然离开鹰嘴崖,家中又没甚么亲人,自不会归来过年。
倒是俞可有相告说,从自家老丈人那里得知,步正升的婚期定在了年后,因郗纷红为蓿威州人氏,若来牟乳县成亲,存有诸多不便。故此,身为其门里的叔婶步晨、苏氏,皆要提前赶过去,等在那边举行完仪式,再一同回村补请宾朋。
并步正升于信中也提到,有心让俞可有、步艳霓寻到自谦,到时一起过去热闹一番。不仅是为庆贺大婚,更因一众故交,对他甚是想念,皆盼能重返蓿威州一聚。
一听步正升和郗纷红的好事将近,自谦当然欢喜非常。且不说作为朋友,就是两人能走至一处,也是在自己的见证下,如今正果修成,又怎能不感到欣慰。
但若去蓿威州,却是没这个想法,何况还有步晨、苏氏同行,不知是否会被厌弃。便是丛凤儿,那时又该怎般面对呢,到头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既已离开了,就从此散了吧。
而见自谦不去,俞可有遂也放弃了,称还是让两个大姨姐,陪着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前往吧,反正步正升还要回来另行宴请,他和步艳霓就于家中等着好了。
如此,自谦反倒盘算起,待新婚夫妇归来时,定要在牟乳城好生招待一番。于是就赶忙叮嘱俞可有,若步正升回村,千万告知一声,毕竟自己不受步、俞两姓的长辈待见,即便有这等喜事,也断不会被邀请的。
但其虽未叙到同窗之情,却又另逢故人,那就是步正强。只因步元的病疾越来越重,身为长子的他不甚放心,便告了长假,独自打烟祁城回来,奉孝爹爹床前。
且为怕妹妹步婉霞一个女儿家,因父亲病重乱了分寸,故而并未告知。本还寻了理由,欲书信一封,让其别回来过节,免得新年之时,再添了诸多不痛快。
不想,俞儒竟提前收到了俞可庆的来信,且让转告岳父步元一声,他和步婉霞因事要留在蓿威州,春节不能回家,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而同步正强的相谈,自谦当然也知晓了,单家父女的一些事情。除了单仁仍照常出摊子外,单如玉已打女子学堂结业,并同岳君涯定下婚约,只等良辰吉日的到来,就可成其好事。
却何须多言,自谦少不得又是一通欢喜,再忆起烟祁城的往事,想着单仁、单如玉父女俩,待自己的情分,如何不万千感慨,遂拜托步正强归去后,定要代为问候。
另也将林氏和静安,在牟乳城之事告知了他,问其可要前去探望。只是步正强因步元的病情烦闷已久,哪里有甚么心思登门拜访,遂称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也借此,不免又劝起了自谦,既然静安已是成婚,便别再纠缠过往了。何不踏踏实实,另寻个好一点的营生,早些成家立业,莫要孤苦了一生。
但自谦虽满口答应,可生来之情,若能那般容易放下就好了。否则也不会连番辜负了,崔雪、单如玉、丛凤儿三女的情意,以致今时仍深陷其中。
便这般,等又过了几日,自谦就于初七头午拜别俞四,又去跟步正强打过招呼,遂同俞可有、步艳霓一家三口,雇来马车离开了鹰嘴崖。
而当回到牟乳城后,免不得还要往迟心湾走上一趟,以给迟忠和江远、迟兰丫两口子拜年。但逢上新春佳节,迟水豪、段英杰、迟水蛟三兄弟,又岂恳放过他,硬是留下住了几日,将酒吃了个痛快。
如此,再待其回到城内,马云峰也已打古郸县归来,两人凑于一处,自又得喊上侯三郎、于悍勇和仇大少,而等这般聚了几回后,转眼便过了元宵佳节。
却说,正月十九的清晨,自谦起来盥洗、饭毕,待出得车行,但见东方一抹朝霞,分外赤红耀眼。且形似火凤、栩栩如生,再伴着周遭祥云朵朵、五彩斑斓,实同紫气天降、飞落祥瑞。
当面对这等异象,自谦不由得沉醉其中,久久驻足观望,竟有种重入轮回之感,好是一会儿,方才拉着车往青衿街而去。也在行至半途时,又看那碧空有成群喜鹊,不住“喳喳”鸣叫着,相伴飞向牟乳北城。
自谦不禁琢磨,如此奇观实不多见,难不成今日还能撞到何等美事。这般一想,那心情更是好上几分,待一路随着那结群的喜鹊奔去,竟连腿脚都比往常轻松不少,以致不多时,就已来到青衿街寥端巷外。
再等停下车后,又抬首仰望那成群的喜鹊,皆是纷纷落在巷子里的房顶或树上,并鸣叫不止。而自谦正感奇怪,却见胡烨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
便听其急声喊道:“快走。”遂“噌”的上了车。
自谦一愣,就问道:“先生,您去哪里?”
胡烨稍是怔过,不由摇头好笑,再看着自谦也是认了出来,毕竟见过几回的,便道:“原来是你,因我家内人要生了,急着接产婆去,才慌张了一些。”
而闻得静安将产,自谦心喜之余,也替着着急起来,就赶忙问道:“先生,产婆住在哪里?”
胡烨便道:“西城启源街往清巷。”
自谦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正是胡彦江和涂七娘所住之地么,但也来不及多想,遂道:“先生,那您坐稳了。”就拉着人力车飞奔而去。
也路上看他恁般急相,胡烨顿然有些过意不去,便劝道:“兄弟,你慢着些,来得及的。”
自谦笑道:“没事,先生家中添丁,这可马虎不得。”
胡烨也笑道:“本来生产还须几日的,谁想竟如此突然,倒辛苦你了。”
自谦忙道:“没甚么,咱就是做这行的。且逢着此等喜事,指不定我也能随着讨个吉利呢。”
说着不禁想起,今早所见的天空异象,便又笑道:“我往北城来时,看诸多喜鹊纷纷而至,为此还纳闷呢,不想竟是先生家中添喜,只怕这孩子日后不简单呢。”
当闻得这般吉言,胡烨心中更为欢喜,自是对他的印象又好上些许。再想着,自己因生意之事,常往外地奔波,眼下静安又要生产,实需雇个拉包月的车夫,以方便家中所用。
再观其实诚善良,言谈举止也不粗鲁,虽相貌丑陋,但的确是个不错人选,于是就试探着问了一回。而自谦一听顿时心喜,此般机会,不正是自己一直想寻的么。
但也并未露出分毫,便笑道:“那就多谢先生抬爱了,不过这等事情,却是要同俺们东家去谈的,我可不能乱了规矩,外边私自做主。”
胡烨点了点头,是暗自称赞,能如此识体,足见人品必然可靠。遂也心中拿得主意,若日后果真雇车,定要往仇记车行走上一遭,以将事情谈妥。
这般,两人一路交谈着,也更熟络不少,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了西城启源街往清巷。而待下得车后,胡烨忙道:“劳烦兄弟等上片刻,咱们一会儿再回去,到时车钱一并结了。”
自谦点头笑道:“先生尽管忙着,我只在这里候着就是。”
胡烨便也不再多言,遂急匆匆地去了。又不过多时,便看他和涂七娘,及一名年长的妇人走了出来,待仔细端量,竟是谢因书的母亲谢氏,自谦顿感不解。
原来早年间,谢氏因为儿子、儿媳成婚后,一直不曾有过子嗣,作为当娘的,她如何能不心急。但怎奈用尽各种偏方,却只不见效果。
后来也算是有病乱投医,竟被人告知,倘若能给生育的妇人接产,随着时日久了,就可得到福报,以此来感动送子娘娘,让家中的儿媳怀上孩子。
如此,谢氏听进心去,索性便跟随着一个老姐妹,干起了这种行当。谁知,接生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偏是周氏的肚子,依然年年不见动静,无奈之下也只得死心,但作为产婆,反倒一直做至今日,就只当是给家人积德行善了。
而因当年涂七娘生小胡涂时,便是谢氏接的生,自是晓得她于这行有些手段,故就早早相告了林氏,若是静安诞产,定要知会自己一声,好将其带去,这才有了胡烨寻上门来之事。
言归正传。当见得自谦后,涂七娘先是一愣,遂也明白过来,无非是拉车青衿街撞上了,而有胡烨在场自不便说话,只是悄然点了下头。另谢氏虽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其身相早已不是旧时模样,又哪里能认得出。
这时,就闻胡烨说道:“兄弟,有劳你先将这两位送过去,我另雇车子随后便来。”
自谦点头道:“先生放心,定不会误事的。”说完,忙将谢氏和涂七娘扶上车子,就飞奔去了。
这般,等再回到青衿街,涂七娘一是担心静安生产在即,二来碍着外人在场,故仍未同自谦言语,只又向他点首示意,便带着谢氏急急进了寥端巷。
如此,待自谦坐于路边歇过不多时,就看胡烨坐着人力车也赶了过来,相谢一回,遂掏出一把大子儿,以做辛苦钱。而其也不推辞,忙道着恭喜的话儿收下了。
却望着胡烨匆匆往家中去了,自谦倒没急着离开,而是仍坐于街角守着。只因相信有涂七娘在,定会出来告知一声的,他要等静安无事才恳放心,否则这一整日都不会安生。
但约莫到了午时,仍未见动静,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虽几次徘徊在胡烨家门前,却终没敢再踏进一步。就这般,从巷外至巷里的来回走动,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正当于街边渐是心烦意乱,还好涂七娘及时出现了。
自谦忙迎上前去,急声问道:“七姑姑,静安可好?”
涂七娘点了其额头一下,笑道:“便知你不会轻易离去的,放心是了,母女平安。”
自谦方才松了口气,遂嘿嘿乐道:“这就好。”
而后,又不可思议般地傻笑道:“想不到以前的小丫头,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真是替她欢喜。”
涂七娘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想起当初的事,竟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遂又疼惜的看着他,劝道:“你们打小的几个,皆是安定下来了,你也该放下以往,好生过活下去。”
但自谦只笑而不语,待默然片刻,便问道:“对了七姑姑,为何不见胡先生?”
涂七娘无奈道:“一早就往你可恺大哥那里,饮茶聊天去了,还不知静安已是诞喜了呢。”
自谦笑道:“以胡先生的心性,咱们鹰嘴崖的‘步俞清’茶,也确实能对他的口味。”
涂七娘摇头一笑,就道:“还不是那会儿,在村里时养刁了嘴,算是离不开了。”
说着,朝巷子里瞥了一眼,又道:“我知道你担心静安,这才抽闲出来告知一声。但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胡烨也要去寻你胡先生和他弟弟,再往臣远庄报喜,实是离不开我,便不同你多聊了。”
自谦忙道:“七姑姑您快去吧,不用理我。”
涂七娘点点头,又嘱咐道:“已然这个时候了,你也未曾用饭吧,快早些回车行去,免得胡烨出来见你仍在,引他多想。”
自谦急忙答应,而等其离开了,虽无须再为静安担怀,却此时欲见上一面之感,竟比往常更为强烈。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又能如何呢,待望着寥端巷发了会儿愣后,惟拉着人力车去了,恕不再表。
且说,自静安诞女后,胡家人忙得是乐此不疲。不仅胡彦庭和李氏,来到牟乳城暂且住下,以方便照顾,就是胡彦江同涂七娘,也几乎每日来相看,门里新添的小生命。
如此,转眼便是半月之久,因胡彦庭两口子出来有些时日了,终放心不下家中一干事情,就欲回臣远庄去,任林氏、静安怎般挽留,奈何主意打定,称等孙女过满月时再进城庆贺。
故此只得寻了一日,胡彦江和涂七娘便带着小胡涂,还有胡鑫皆赶来相送,午间一大家子自也热闹非常。因胡家兄弟俩年龄只差一岁,如今哥哥已是成婚生女,而弟弟偏毫无动静,少不得就被几个长辈唠叨了一通。
而胡鑫,近来虽同英子的关系已经确立,却从未透漏半句。只因觉着眼下所做成就,不过是蒙了江远一家的恩惠,难免怀有自卑,于是便心中较劲,想凭着自身的本事,再将那客栈、酒楼开得大了,以此来证明一番。
但此时听得爹娘和叔婶,纷纷劝他早日成家,当被啰嗦烦了,就一时没忍住,遂称自己已有了心仪女子。而这般,众人欢喜之余,岂能不议论起来。
便闻涂七娘笑道:“你小子藏的可够深,竟偷偷瞒着咱们,亏我还托人与你四处说媒呢。”
胡鑫笑道:“婶婶,俺也不是故意相瞒的,只是觉着时机未到,故才不曾说与你们听。”
涂七娘就打趣道:“只怕是个拐了个俊俏的女儿家,舍不得带出来吧。”
看其挠头直乐,便又笑道:“怎的,还真被婶婶说着了?我就寻思呢,凭咱家胡鑫的眼光,定不会草率寻一人的。”
此时,李氏也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便道:“你可别夸他了,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有甚么可挑的。”
林氏遂接过话儿笑道:“亲家母,哪有如此编排自家儿子的,胡鑫一表人才,似这等后生,当然要寻个好姑娘。那老话儿不是也说么,一辈无好妻十辈无好子,人生大事岂可儿戏。”
倒被涂七娘调侃道:“我说步奶奶,你这是变着法儿在夸咱家静安吧。”
却未等林氏接言,便惹得静安扯着其挠痒不依。也令涂七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道:“你这丫头,七姑姑在夸你好儿媳呢,你倒是闹得哪出。”
见静安羞得玉颜晕红,李氏忙拉着她的手,疼爱道:“七娘的话儿还真是说对了,也不知咱胡家祖上积了甚么德,能娶上这般一个好媳妇。”
涂七娘不由好笑道:“又关祖上何事,要我说,分明是咱家胡烨的出息,竟有本领拐来如此一个美娇娘。”
也看胡烨和静安,皆被她说的有些难为情,林氏便笑骂道:“你这蹄子,怎的还如当初一般,偏是没个正行,也不怕自家孩子笑话。”
说着,又将小胡涂搂在怀中,逗弄道:“瞧瞧你这个娘,整日疯疯癫癫的,像没长大似的,还不如咱小胡涂乖巧懂事呢。”
怎知小胡涂竟萌声道:“姨娘娘,我周娘母也是这般说的。”
林氏不禁疑惑,就问道:“你周娘母是谁?”
涂七娘笑道:“便是房东太太。”
说着就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佯装气道:“臭小子,白养你了,竟敢如此说俺。”
而看小胡涂一副做着鬼脸儿的模样,胡彦江好笑道:“谁让你常将他丢于谢家弟妹,不和人家亲才怪呢。”
涂七娘登时没好气道:“也不见得他和你亲到哪里去,却还有脸说我。”
再瞧胡彦江被咽得讪讪着干笑,静安便忍不住打趣道:“胡先生,那时你管教俺们几个,可是十分严厉的,如今倒怎拿七姑姑没了脾气。”
却不待胡彦江搭话,涂七娘遂故作叹道:“果然成了婚就是不一样,倒拿我俩说笑,脸皮实比以前厚多了。”
静安羞道:“小时候也曾与你这般闹的。”
涂七娘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自……”
但后面的“谦”刚欲脱口而出,只听胡彦江干咳了一声,便随即明白过来,心中顿然一阵着慌,就忙又笑道:“你这丫头还喊胡先生呢,那二叔两字当真叫不得么?”
静安抿嘴笑道:“总觉着喊胡先生亲可一些,便似仍叫你七姑姑一样,如此就像韶光未逝、物人皆是。”说完,眼神也为之暗了几分。
见其这般,涂七娘知道,定是又想起鹰嘴崖的日子,便忙岔开话儿道:“你瞧瞧咱们,说着胡鑫呢,却扯到哪里去了。”
说着就看向他,又一脸深意地笑问道:“快给婶婶从实招来,到底是哪家的闺女。”
不想一向大方的胡鑫,这会儿竟腼腆起来,遂挠着头道:“是,是俺们东家的女儿。”
倒一闻此言,胡彦江便调侃道:“成呀胡鑫,竟是俘获了大户之女的芳心,这可不亚于科考高中呢,往后少不了你的造化。”
涂七娘瞪了他一眼,就嗔道:“你若是羡慕,现在去找也来得及,何必说如此风凉话。”
胡彦江无奈摇了下头,便不再言语,心中却是一叹,打从自谦出事后,特别是最近,岂会看不出,涂七娘虽表面如常,但还是同自己隐隐有了一丝隔阂。反倒林氏等人,见夫妇俩这般,皆是一阵好笑。
谁知,胡彦江不过一句戏言,却令一直在听着几人说笑的胡彦庭,脸色陡然一僵,竟往心里去了。本来大儿子胡烨,已是因林氏和静安之故,方有了今时的成就。
怎料二儿子又要如此,这般岂不显得他胡姓人无用,一辈子只会靠女人发迹,遂心中有些难安,便对胡鑫说道:“女方那等的家境,你们可是登对么?”
而胡鑫又岂会听不出爹爹的担忧,虽暗自不忿,但仍宽慰道:“俺们东家也是穷苦出身,近几年方才发家的,并不是势利之人,您老大可放心。”
但胡彦庭仍摇头道:“终是觉着咱与人家相差悬殊,倘若日后再看着脸色过活,岂不失了男儿体面。”
言语乍毕,倒是李氏顿然不悦道:“你也是的,儿子终身大事没有眉目,你日夜着急上火,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钟意的姑娘,你又瞎顾忌起来。
这等的良缘,寻都寻不来呢,你还想往外推,况且,咱天朝哪条律法规定,那大户人家的闺女不能下嫁,你瞧,胡烨同静安不就是很好的一对么。”
林氏遂笑道:“亲家母,俺们家可不是甚么大户,莫要高抬了身份。”
说着,又劝慰胡彦庭道:“亲家公,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时日一长,那情意自会越来越深的,当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哪能谁给谁脸色瞧呢,戏文里不也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
何况,即使那边富庶一些,但也终是寻常百姓,只要两个孩子心仪,便无须担忧,再且,往后的日子谁又知晓呢,难道胡鑫就不能更为出息,令女方家里刮目相看么。”
身为有相似境况之人,没有谁比林氏更有发言权了,而经她一开解,再想着胡烨跟静安恩爱有加,胡彦庭虽仍有些顾虑,却也心宽了几分,就笑着默许了。
如此,涂七娘忙又问胡鑫道:“快再给咱们说说,那姑娘叫甚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性子怎样,家是哪里的?”
而得到爹娘的首肯,胡鑫自也欢喜起来,便笑道:“说出来多没意思,不如等寻个机会,我带她出来与你们相见,那时婶婶自己看就是了。”
涂七娘白了他一眼,笑道:“德行。”
再一寻思,又对李氏说道:“嫂子,不然便趁着孩子满月时,让胡鑫约那户人家出来见上一回,咱们也好提前拿个主意。”
李氏稍许愣过,遂心头一喜,忙期冀地看向胡彦庭,问道:“当家的,你觉着如何?”
这般,待沉默片刻,胡彦庭就点头道:“也好,反正两家人终要见上一面的,若果真能将亲事早些给办了,咱们这辈子,总算了了最后一桩心愿。”
不想胡鑫却道:“爹,只怕俺们成亲尚早。”
也未等胡彦庭开口,一直于一旁听着几人相聊的胡烨,遂疑问道:“这是为何,既然你俩情投意合,且年龄已是不小,难道她家中长辈还想拖下去不成?”
胡鑫笑道:“那倒不是,只因她有个兄长在蓿威州,至今仍没成婚,总不能哥哥未娶妹妹先嫁吧。”
胡彦庭思量稍许,便颔首道:“却也是这个理儿,总归长幼有序的。”
但胡烨仍不解道:“这是哪般的理儿,倘是她家兄长一生不娶,难道胡鑫就一辈子不成亲么?”
胡鑫不禁好笑道:“怎么会呢,据说她那兄长,在蓿威州也是有些名号的,并早有意中之人,应该不日便能回来成亲。”
如此一说,众人皆是心安,胡彦庭遂也笑道:“既是这般,那胡鑫就回去,将咱们的意思说上一声,看能否先将亲事定下。至于再何时成婚,便商量着来好了。”
而事已至此,胡鑫惟有点头答应。且本有静安诞女,又生这桩喜事,就更令一家子热闹十足。再待饭毕,胡烨忙外出雇来马车,等将胡彦庭夫妇送走后,胡彦江几人自也散了去。
却说,待胡鑫回到码头,索性也未往酒楼,便去迟心湾将爹娘之意跟江远、迟兰丫说明了。而两口子闻后,岂能不同意,本来英子岁数已是不小,几年间若非因为心念自谦,只怕早是当娘的人了。
如今既是自谦无意,英子又好不容易打开心结,同胡鑫生了情愫,哪怕自家儿子不曾婚娶,也要先成全女儿的。况且,江虎子已经寻得良缘,还有甚么可担忧的,便满心欢喜。
倒是英子,傍晚打客栈回家知晓后,显得有些慌乱起来。总觉着同胡鑫一旦订婚,必将会引出甚么憾事一般,竟莫名的感到低落,可偏又道不出所为何故。
如此,是既期待又胆怯,一时就乱了心绪。虽闹得彻夜难眠,但是爹娘已然同意,也只得不再多去寻思,惟听天命、安然而待好了。
便这般,转眼又是十余日过去,已是入了阳春三月,正是日暖风和,也到了静安的女儿满月之时。故胡烨就早早将自己的爹娘,并一干亲戚,皆是接进了牟乳城,并寻了一家上好的酒楼,包下偌大的宴厅,以大请亲朋。
而胡彦庭和胡彦江,因初次相见未来的亲家,又怎能失了礼数。于是,当安排好一众客人后,便留下涂七娘、胡烨作陪,遂来到酒楼门口相迎。
如此,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当远远看到,胡鑫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兄弟俩岂敢怠慢,就急忙迎上前去。谁想,待江远一家三口下得车后,还未作任何引见呢,这时再瞧胡彦江,早已愣在了那里。
更心中苦笑连连,叹道:“怎会这般的巧呢。”
却是英子,本来定亲之日,她是不便她抛头露面的,但架不住胡鑫一再相劝,称今时都设立女子学堂了,哪有那般讲究,且自己爹娘早已交代过,定要一并带了去。如此,又得到江远和迟兰丫的首肯后,才勉强随着来到。
不想这一下车,竟是先看到了胡彦江,如何不激动非常,且也庆幸着,得亏是来了,不然怎能重逢恩师呢,遂就欢喜上前,施礼道:“学生见过胡先生。”
胡彦江含笑点首,但并未多言,遂之便向江远、迟兰丫抱拳道:“小弟见过江大哥、兰丫姐。”
也看得是胡彦江,江远讶异过后,忙还礼笑道:“彦江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你怎会在这里?”
而迟兰丫虽同样疑惑,可再想着胡鑫的姓氏,就也猜出了几分,遂惊喜道:“彦江兄弟,你们不会是一家人吧?”
胡彦江笑着点了点头,又暗叹了口气,便忙将已是怔住的胡彦庭,给做了引见,再把诸多渊源大体道过一遍。也令几人皆呼缘分之妙,竟早已显现端倪。
这般,得知胡彦江原来是胡鑫的叔父,英子更是暗自称奇。早年间随爹娘乞讨鹰嘴崖,机缘巧合方被收养那里,才与其有了一段师生之谊,谁料多年后,竟又跟他的侄子情绕一处,是怎么都没想到的。
另有了这层关系,江远和迟兰丫更对亲事满意至极,待寒暄几句,少不得就问过涂七娘。而此时,英子也顿然想起,打小疼爱她的七姨娘,自鹰嘴崖一别再未相见,岂能不念的慌,竟忍不住秀目一红,便急切的看向胡彦江。
倒哪里知道,此刻的他正心乱如麻、陷入胡思。若自家妻子见得这等场景,当会作何感受,先有静安嫁于胡烨为妻,现今英子又同胡鑫生了情愫,偏是两女皆曾和自谦纠缠不清,而其又是涂七娘最为疼爱之人。
难不成这诸事因果,皆是打他教书鹰嘴崖时,就已注定好的。而再想起孤僧瞎之言,若果真有何历劫应罪之说,那自己岂不便是一干事情的引子么,倘是如此,也不知为罪过一桩,还是功德一件。
却是胡彦庭,见自家兄弟心不在焉的,就拍了他一下,责怪道:“问你话呢,倒在瞎想甚么。”
说着,忙又对江远一家赔笑道:“我弟媳在楼上呢,一会儿便可见到。”
这般,江远和迟兰丫方觉有些失礼,一时只顾叙旧情,竟把未来的亲家公晾在一旁了,忘了今日所来的目的,于是,皆歉意的笑称,“不急,不急。”
而英子,初次面对未来的公公,哪有不羞之理,遂埋下头去,不敢直视。也看她恁般俏丽可人,丝毫不比静安差得了多少,胡彦庭心里就乐开了花,直呼祖上有德。
如此,等在胡氏兄弟的陪同下,胡鑫将江远、迟兰丫和英子引上楼去,只见李氏和涂七娘,已是迎在了宴厅门外。这般,少不得男女亲家、未来儿媳的,先是熟识了一回。
果然,再看涂七娘,当面对着江远一家子,虽故交重逢,但却陷入恍惚,一时缓不过来。直至英子喊着“七姨娘”,扑进她的怀中,忍不住呜咽着,才稍稳了心神。
遂而忙安慰了几句,待同江远和迟兰丫问过安好,叙了久违之情,方重又拉过英子,上下好生端量了一番。再忆起两人曾于鹰嘴崖的日子,自是悲喜交加。
当初一别,她不过是双九年华,正值花季烂漫之时,而今虽说变化不大,但眉目间明显挂了些许甚么,如淡淡的哀愁,又像浅浅的忧思。
再想起自谦,心中是一阵叹息,难道合该那孩子孤苦一生么,为何同打小竹马青梅的两个女儿家,皆是有缘无分呢。这般寻思着,再看向胡彦江的眼神,又明显复杂了几分,怎的今时过往,皆跟他脱不开干系。
且也恨起了自己,当初若不带孤僧瞎往臣远庄集市,怎会将胡彦江引去鹰嘴崖,以致后来生了恁等祸事。害得俞大户和郝氏早早离世,更令自谦孤苦伶仃,饱受家破人亡之痛。
倒是李氏,见得英子如此秀美,遂难抑欢喜,就拉着满嘴的蜜语儿,夸得她是羞涩不已。而看其对自家女儿这般疼爱,江远和迟兰丫也是宽怀不少,自安下心来。
如此,当江远一家子,被胡彦庭夫妇和胡鑫,热情地相请进去,涂七娘是百般滋味横生。也不禁思量着,不知英子见到静安后,二女会以何种心情面对。
这时,胡彦江苦笑道:“便当是命中注定吧,你我何曾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是此般状况。”
看她默然不语,就无奈摇了摇头,自也去了,惟留下涂七娘,一时不知如何。但等缓过些许,她又岂能不明,事至今时,不过妄自嗟叹罢了,总不能将那扰人情绪,无端带给这等大喜之日,便只得跟随而进。
就这般,当胡彦庭和李氏,将江远一家做了引见后,惹得众亲朋是眼慕十分。皆夸老两口有福,不但娶了静安那等儿媳,今又得到如此可人儿的英子,也听的夫妇俩更是欣喜难掩。
因这会儿,静安正在包房内,由母亲和玲儿陪着,在给孩子喂食母乳,待被胡烨告知后,三人也忙走了出来。可想而知,当见过江远一家,如何不五味杂陈,此等情况,双方又岂能料到。
虽林氏跟江远、迟兰丫,在俞老太过世时也曾相识,但毕竟不十分熟悉,却是看到英子后,怎能不勾起那过往诸事,遂搂在怀中抹起泪来。
偏这会儿的英子,早已丢魂失魄般乱了心绪,便连一声“伯娘”都忘了喊叫。只怔怔盯着静安,如陷梦境,哪里能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何事。
如此,直至几位长辈,在胡烨、胡鑫兄弟俩的引领下,入了席相叙一起后,方才迫不及待地,将静安拉过一旁,不解问道:“静安姐,这到底是怎般回事,你为何没嫁给我自谦哥哥?”
静安不由苦笑道:“英子,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再说吧。咱们姐妹好不容易重逢,当开心才是。”
但英子仍执拗道:“我不管,你现在就说,我自谦哥哥到底哪里去了?”
而静安怎会不知,她打小对自谦的情意,那时若不因自己横于中间,只怕二人才是天作之合。可后来发生事情甚多,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便无奈道:“他的境况我也知之不详。”
谁知英子竟登时恼道:“你怎会不知,亏得我自谦哥哥对你情深意重,难道你就这般见异思迁么。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让着你。”
静安再次苦笑道:“英子,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英子遂冷笑道:“那是哪般,难道便是你枉顾他日之情,嫁为人妇又为人母这般么,想不到你竟如此寡意。”
静安闻后,心中苦涩难耐,她何尝不做梦都想同自谦,去相守一辈子,但从鹰嘴崖一别音信全无,自己多年来备受熬煎,那种滋味,别人岂会明白。若不是听得,其已安家皎青州,又怎能委身于胡烨呢。
此刻再面对着英子的质问,就顿然勾起离肠别事,一时悲痛得竟不知如何解释,惟黯然神伤、默自不语。而见其这般,英子更认定是心中有愧,遂又不停数落起来。
还好涂七娘,一直注意着二人,远远见得她冲着静安神情不对,便忙走了过去。可还未等开言,遂看英子决然说道:“七姨娘,劳烦您知会一声,我同胡鑫之事,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顿令静安心头一惊,便是涂七娘也被吓到了,忙问道:“英子,你这是为何?”
英子冷笑道:“既然有人不待见我自谦哥哥,那俺等着就是,管他今时怎样了,好赖我只愿生死相随。”
如此一来,涂七娘遂而动容,便眼圈泛红,岂不明白所为何事,但惟叹自谦没有福分,辜负了这般情意的女儿家,却又不得不说道:“英子,你误会静安了。”就心中一横,将有关自谦诸多虚假之事,与她讲了一遍。
可英子毅然摇头道:“俺不信,莫不说我自谦哥哥,恁般重情意之人,做不出那等负心之事,便是我舅舅、舅娘,也绝不能任由着胡来的,七姨娘,你莫要诳语相骗。”
一番话,更令涂七娘一阵心痛,虽然自谦只情属静安,想不到面对这等谎言,却是英子终不相信,但仍违心道:“英子,你说凭着七姨娘在你舅舅家中的地位,如此大事,怎会瞒着我呢?的确是真的,你就别再胡思瞎想了。”
倒这一说,英子便一时分不清真假了,遂之陷入纠结。却又思忖着,涂七娘对自谦的情分,断不会枉加编排的,且自己也打小被其呵护着,应不能无端欺骗,故此,就不由得有些信了。
而再想起,从前因静安之故,无法和自谦结合,偏如今她已嫁为人妇,竟还是姻缘相错,遂委屈得啜泣不止。也看的涂七娘好生不忍,便忙宽慰起来。
更让一旁的静安,惭愧不已。当初听得自谦之事,自己竟然毫不生疑,为此还怨恨于怀,不得不说,嫁给胡烨虽属情愿,可也少不了存有报复之心。
此时见得英子这般,再忆起跟自谦打小一处,其为人如何,岂能不知,喜新厌旧,分明不是他的脾性,遂就对那过往之事,生了怀疑于心。
另又寻思着,母亲曾极力阻拦自己回鹰嘴崖去,便更是心下不解,莫非这其中,果真有何事被瞒住了。但眼前也无暇多想,忙和涂七娘一同劝慰起英子。
如此好是一会儿,总算令其稳住情绪,并少不得向静安歉意一回,可表面上,虽仍像从前那样亲密,但总觉着多了些许生分。而看两人无事,涂七娘也感欣慰,毕竟为打小的姐妹,又即将成为妯娌,若这般闹僵了,以后倒怎去相处。
哪怕自己,因自谦之故,心中仍有不适,却也无可奈何,事至如今,只能怪他命悭福薄,无缘消受一双这等的女儿家。且为怕一众亲朋胡自猜测,就忙拉着二女入席去了。
不必细表,有两桩喜事凑于一处,那席间的热闹,自也是非比寻常。而待饭毕,胡彦庭又同江远,让人合了胡鑫、英子的八字,并在诸多亲朋的见证下,将提前备好的采择之礼赠送,如此,这酒宴方才圆满收场。
再等到了纳吉之日,胡彦庭少不得又备下厚礼,由胡彦江相陪,同往迟心湾放定,即此,这门亲事才算是正式确立。而为了婚前避嫌胡鑫,英子遂也不再往那酒楼、客栈,只待哥哥江虎子成婚后,自己便可嫁为人妇去了。正是:
任她情生不渝心,
不及良缘命里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