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各般滋味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08 22:32:16 字数:9415
当日子一晃,虽然尹秀茹和李思前的心理,都多少发生了变化,但岳阕明和梁燕,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复杂的想法,反倒过的相对轻松。
不过是一个上工、放工的,每天全心全意照顾着陈继昌和肖梅真,并盼着韩月芽的来信。另一个又只能一如既往的,仍做着大队的卫生员,闲着再同张弛待在一处。
而不同于尹秀茹,一心只想回城,为此情绪渐处悲观,常常拉着梁燕诉苦,李思前却显得冷静许多,反正该来的总会来,那就一步步走着看好了。
倒是因韩月芽的离去,这会儿再面对着岳阕明,不免就让她压抑已久的感情,又凭添了些许忧愁,以致本已藏在心底的那束小火苗,也被俏然的点着了。
不过也清楚岳阕明的心思,既重感情又自卑,绝不会因为韩月芽的离开,转而就另属她人,所以只好借着开解他,让两人能多些在一起的时间。
因此,当这晚吃过了饭,尹秀茹又拉着梁燕说心里话,惹得张弛一阵抱怨后,没有办法,只好去七队饲养院休息,李思前就也随着他出了知青点。
“怎么,你不会也是怕了尹秀茹,想要跟着我去吧?”张弛笑嘿嘿着问。
“我还是到岳阕明那里聊会儿吧,真是被秀茹烦死了,天天的老是那一套,听的耳朵都生茧了。”李思前也很无奈。
“整个一祥林嫂,魔怔了。也幸亏只能逮着咱这几个唠叨,不然可有得受了。”张弛呵呵一乐。
“只当她念经吧,反正咱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李思前摇了摇头。
“行,那你去找岳阕明吧,本来我还想拉着他到饲养院呢。”张弛笑了笑的就走了。
这样,等李思前来到岳阕明的住处,他也吃过饭不久,因夜短,陈继昌和肖梅真都歇的早,陪着说了会儿话后,正想洗漱完,再去知青点打发下时间呢。
“俺们躲秀茹都躲不及,你还想送上门去,不嫌烦呀。”李思前听后就笑着说。
“敢情你是躲清净来了。”岳阕明笑的意味深长。
“没办法,只能委屈梁燕受罪了。”李思前也感到好笑。
“看来尹秀茹是真想回城了,怎么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岳阕明有些不理解。
“应该是早有想法了,再从月芽离开,张弛也要去当兵,又被孙仁刺激了一回,她能不着急吗,不过哪有那么容易,”李思前微微一叹,“算了,别说她啦,你呢,这段时间缓过没有?”
“有什么缓不过的,反正不管怎样,只抱着扎根农村的思想准备,安心待下去就行了。”岳阕明一笑。
“你就别嘴硬了,难不成还真能放下月芽?”李思前白了他一眼。
“放不下又能怎么办,既然走不到一起,又何必自寻烦恼。”而岳阙明虽这样说着,但眼中仍有一抹失落闪过。
“甘心吗?”李思前问。
“至少多了个妹妹,我们仍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的。”岳阕明轻松的说,只不知是不是在假装。
“虽然你这样认为,但月芽可不见得会这样想。”作为女人,李思前觉得他考虑的过于简单了。
“眼前也许是,可等她在外边待久了,接触过不一样的世界,应该会放下吧。”岳阕明倒没想的那么复杂。
“那你太不了解月芽了,更不了解女孩子,在她情窦初开时,把第一个走进内心的男人,看的有多重。”凝着岳阕明,李思前就像在说自己。
“你也应该这样想,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位置,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深的感情,都会慢慢变淡的,包括至亲。”哪怕韩月芽留在陈家庵,都不敢抱多大希望,此时的岳阕明,似乎更看开不少。
“那你呢,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李思前又问。
“不然还能怎样,”岳阕明点上一支烟抽着,“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哪会由着自己打算。”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结婚,彻底做出了断,同样也是在拖着月芽。依着她的性子,肯定不会先放弃这段感情,而你俩的身份又那么令人无奈,你让人家咋去选择?”李思前忍不住,还是细细分析起来。
果然,岳阕明听后就愣住了,还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只以为随着时间久了,当韩月芽接触了更多优秀的男孩子,自会淡忘一切,但显然忽略了她那种对于感情的执着,是绝不会先负了自己的。
其实,李思前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怀有私心,她怎会不想和岳阕明的关系能够再进一步。假如可能的话,就算一辈子留在陈家庵又有什么。
况且真到了那天,来个先斩后奏,相信依着自己爸妈的通情达理,而岳阕明的父亲又已过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总有法子让两人一起回城的。
可偏偏岳阕明因为家庭成分,从不轻易谈感情,又刚经历了韩月芽的事,心里更敏感的很,哪里能直截了当说出她的想法,所以只有先试探一下。
“像我这种出身,怎么成家?”岳阕明回了神苦笑着,“就算找一个同样成分不好的,但生出的孩子又怎么办,何苦再让他扣上一顶黑五类的帽子。”
“如果有一个出身好,又不嫌弃你的女孩子呢?”李思前忙问。
“那又怎样,并不代表她的父母也能够接受,”岳阕明无奈的说,“陈世林和孙玉叶的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我可不想有那种悲剧发生。”
“那你怎么办,先不说月芽,难道就想一辈子一个人生活下去吗?”李思前有些急了。
“该有的总会有,没有的也勉强不了,走着看吧,或许事情并不像咱俩说的这样复杂,”岳阕明淡然一笑。
但随后想了想却问李思前:“那你呢,孙仁走了,张弛又要去当兵,看样子,尹秀茹怕也待不了多久,难道就不想回城吗?”
“就像你说的,该来的总会来,何必去强求。”看着岳阕明,李思前是矛盾不已,想表白又难以开口,而且还怕他顾虑太多遭到拒绝,此刻唯有暗自一叹。
就这样,她一时难以将感情所寄,无奈暂且隐藏,而随着冬季征兵的开始,当张弛和陈开兴的小儿子几个,自也没出意外的,都顺利过了体检、政审,只等着入伍。
可这一来,却又令梁燕真切体会到,即将分离带来的不舍,哪怕早有准备,也无法坦然面对。倒让尹秀茹再拉着她倾诉时,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而此时的张弛,已不用再出工,只等回家跟亲人聚上几天,就要奔赴部队了。为这,还特意于七队饲养院,在老陈头和岳阕明、陈世林的帮助下,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作为答谢宴。
以感谢自下乡来,陈继昌、陈继远、陈开兴、孙孟生等人对他的照顾。并且,还收获了陈开顺、陈开运、陈开祥几个兄长般的情分,也才有了今天当兵的机会。
却当聊着对陈家庵乡亲的感受,又被说起等以后有了出息,千万别忘了曾下乡生活过的地方,也让一惯性格豪爽的张弛,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就像是个要离家的孩子,充满了不舍,同时,更令整个酒席添了几分伤感。
虽陈继昌、陈继远他们,因经历的事情多了,又面对一个晚辈,并没过多表露出点什么,但陈开顺、陈开运、陈开祥几个,平日同张弛、岳阕明喝酒解闷的,自是相处的不一般,就难免有些压抑,以致不时都有了些醉意。
“到了部队好好干,你也算咱陈家庵的人,可别丢了革命老村的脸。”陈开顺玩笑般的嘱咐着。
“放心吧开顺哥,我会的。”张弛郑重点头。
“也别忘了俺们,以后有出息了,记得常回来看看。”陈开运又笑着说。
“那肯定的开运哥,还等着再跟你们一起喝酒呢。”张弛也忙答应着。
“行啦,他肯定会回来的,听说这小子跟梁知青走的挺近,风流债不还清,别想一走了事。”陈开祥又接过话去。
“这事我也听说了,但张弛你可得考虑清楚,”陈开运显得有些严肃,“梁知青那种成分,要是在陈家庵或许还行,不过你去当兵就不好办了,军婚审查是很严格的。”
“我总不能一直留在部队吧,等到退伍就好了。”张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那可说不准,这好不容易去当了兵,不干出点名堂你甘心回来吗,”陈开祥撇了撇嘴,“到时你能拖着,但梁知青一个女孩子,岁数又慢慢大了,要是一直等着你,不是害了人家吗。”
“这倒是,的确是个难题。”陈开运点点头。
而说起这些,也不免让陈继昌想起岳阕明和韩月芽的事。相同的情况,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呢,只愿别出意外才好,就心里一叹,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同时又让孙孟生想起失去的闺女,如果自己不那么死要面子,也许孙玉叶就该成婚了,而再看着陈世林坐在那里发愣,心里更不是滋味,之后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你别听他俩的,以后的事谁拎得清,倒担的啥心,”见张弛不吭声了,这时陈开顺笑着说,“到了部队,只管踏踏实实的,另外凭着你的学历,一定要设法上军校,这才是最正经的,等提了干,再谈论别的也不晚。”
“对,只有提高军事素养,才配做一名合格的指挥员,”陈开兴也赞成的说,“在战场上,他不止决定一场战斗的胜利,更关乎你身边战友的生死。”
“我会记住的,开顺哥,也谢谢您,陈支书。”张弛感激的说。
“也要记着陈家庵的父老,可能平时小矛盾难免,但他们骨子里是善良的。特别对你们几个知青,那真是诚心待着,所以,这里应算你另一个家乡。”陈继远又说的语重心长。
“老支书,我知道,”张弛眼圈一红,“这辈子,不管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陈家庵大队,更不会忘记这里的大爷大娘、叔婶哥嫂,还有兄弟姐妹,会一直念着的。”
“好孩子,”陈继远点头一笑,“如果陈家庵,还有啥没做到地方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今个咱们一顿酒,就彻底勾销了。”
“老支书,”张弛哽咽着,而稍缓一下,就给再场的人一一把酒满上,又说,“我被县里关押的时候,是陈家庵的乡亲们给联名做的担保,这份情,张弛心里记着呢。
要说对不住,也应该是俺们几个,刚下乡那会儿适应不了,没少给队里添麻烦,这杯酒,我代表六名知青敬您们,感谢父老乡亲的包容和照顾。”
而经这一出,老陈头和陈世林也难受起来,同张弛接触那么长时间,又在七队饲养院同住了两个多月,一个孤家寡人,早已拿他当晚辈看待,一个成分不好,本身没什么朋友,哪里舍得分开,因此就都喝的不少。
“张小子,咱爷俩一个炕头睡了那么久,能看出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我这辈子没家、没亲的,是你和世林、小岳让俺尝到了当爹的滋味,你骡子伯心里美着呢,总算不白活一场。”老陈头醉眼闪烁的笑着,却显得那样落寞
“开骆伯••••••”张弛落下泪来。
“这咋又哭上,”老陈头也忍不住湿了眼角,就赶忙擦了擦的掩饰过去。
但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被陈继昌接过了话,“行啦小骡子,你也别再扫兴了,让小张好好跟咱们喝顿酒,开开心心的走。”
也这一说,另有陈开运、陈开祥起着哄,总算又热闹不少。却是陈世林一直没有插言,只和岳阕明添着酒水的伺候着,充当了陪客的角色。
而直至散了席后,等送走了陈继昌他们,再将大醉不醒的老陈头安顿睡下,他这才同张弛,以及也留在饲养院睡上一晚的岳阕明,躺在炕上聊了起来。
“咋地啦,一晚上不说话?”张弛问陈世林。
“因为成分不好,从小就受欺侮,没人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这一走,俺更没啥朋友了。”陈世林伤感的说。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哪能就断了联系,”张弛安慰着他,“何况岳阕明还在呢,别怕以后找不着人说话。”
“说是这样说,可俺就是心里难受。”陈世林又叹了声。
“咱俩天天在果业队,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尽管找我,实在不行,我搬过来和你做个伴。”岳阕明也宽慰着。
“可别,”陈世林忙说,“你还要照顾继昌太爷和梅真奶呢,俺哪里担得起。”
“你这辈分呀,”听到他的称呼,张弛感到好笑,而随后又劝着,“不过世林,有些事你也该放下了,总不能背负一辈子,还真打算孤独终老怎的。”
“放不下啦,这辈子也不求别的,能替玉叶尽孝就行了。”陈世林声音中带有苦涩。
“但孙会计已经接受你了,应该考虑成个家,有了媳妇子女的,哪怕他们老两口看着,心里都能为你高兴,也算对孙玉叶的另一种弥补不是。”张弛依然开解着。
“不说还有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扣着顶地主帽子,能跟谁成家去,”陈世林苦笑着,“算啦,就这样吧,等替玉叶尽完孝,熬到哪是哪,怎么不是一辈子。”
“可你这是在为孙玉叶活着,那你自己呢,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岳阕明又开导着,“如果真的一辈子不成亲,不提对不对得起过世的父母,你让孙会计一家怎么想,他们能安心接受你的孝顺吗?”
而见陈世林沉默了,张弛就笑着对岳阕明说:“你也别总劝世林,你呢,以后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安心将下乡扎根进行到底就完了。”岳阕明笑了笑。
“你刚说过人家世林,难道自己就没有成家的打算?”张弛给两人分了支烟,抽了起来。
也让岳阕明一顿,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敢情劝人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想不通了。和陈世林想同的出身,而回城没机会,跟韩月芽又彻底失去希望,那以后呢,该何去何从。
“你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看着岳阕明那副样子,陈世林忍不住一乐。
“欸对了,在韩月芽离开前,我好像感觉你俩不对劲,不会背着俺们发生什么了吧?以致惦记着人家,闹得现在顾前顾后的想不明白。”张弛又笑着问。
“你才看出来呀,我早听说过了。”陈世林嘿嘿乐着。
“还真有这事?”张弛哪会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了,“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陈世林嘟囔一句又不出声了。
不用多想,张弛也知道肯定是孙玉叶,就没再多问,而是又开起岳阕明的玩笑,“可以啊岳阕明,这不声不响的,竟把房东的闺女骗到手了。”
“瞎说什么呢,不过是住在陈大爷家里,比你们跟她的关系近一些。”岳阕明当然不会承认。
“这有什么不敢认的,要我说还是你顾虑太多,”张弛眼珠一翻,“没看见我和梁燕吗,之前俺们都不怕,你倒担心个啥劲,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陈大爷和梅真婶子同意,尽管大胆往前冲,哥们挺你。”
“没影的事,千万别出去乱说,”岳阕明叮嘱着,“况且和你俩的情况根本不同,又怎么可能。”
“有啥不同的?”张弛却不以为然。
“你忘啦,她父母牺牲在哪里,我爸又曾经是干什么的。”岳阕明白了他一眼。
“也是,”张弛恍然点头,“如果韩月芽出去再当了兵,那就更不可能了。”
“知道就好,所以你的事也一定要处理好,可别耽误了梁燕。”岳阕明又告诫着。
“唉,”张弛一叹,“原本虽然担心过将来怎样,但也没觉得有多困难,可今晚再叫开运哥和开祥哥一说,我又有点后悔选择当兵了。”
“你也别这样想,或许过几年情况就不一样了,眼下还是安心到部队奔个好前程,不然,岂不辜负了开顺哥他们的好意吗,哪怕对梁燕都是个交代。”岳阕明急忙嘱咐。
“这我懂,只是发发牢骚,到时再看吧,”张弛无奈笑了笑,而默然片刻又神情一紧,“不过为了梁燕,我也得加倍努力,尽量别留下遗憾。”
“你只管放心去吧,只要有我在,也绝不会再让梁燕受欺侮,一定替你照顾好她,”岳阕明欣慰一笑,而再听旁边的陈世林打起了呼噜,就又说,“你明个收拾收拾,后天就该回莱县了,早些休息吧。”
“睡吧,睡着就没这些烦心事了。”张弛起身吹灭了煤油灯,但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又哪有一点困意,好在喝了不少酒,这才渐渐迷瞪过去。
而转过天,张弛又和岳阕明、李思前、尹秀茹、梁燕,晚上在知青点坐了下来,只当最后的告别。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在某一段时间的相遇,并不等于一生的陪伴。
各有各的命运轨迹,分离有时不免就成为结局。再当岁月而逝,即使能淡去往日的情分,却绝不会带走对曾经的回忆,那里有感伤,也有温暖,渐是化作余生的一部分,在漫长的日子中,一点一滴的消耗着,直至生命的尽头。
当于分别的气氛下,诉着彼此间的情分,又喝完离别的酒,互道过珍重,岳阕明和李思前、尹秀茹也知道,张弛、梁燕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就寻了个去陪陈继昌、肖梅真聊天的理由,而把时间交给了他俩。
“以后,不管你是留在陈家庵,还是回莱县,我都能找到你的。咱们也多容一点时间给自己,别彼此错过好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张弛先开了口。
“凡事难料,人这辈子,总有那么多不得已,咱俩也别把话说的太满,到时苦了哪一个,都不是你我希望看到的。”煤油灯下的梁燕,显得那样落寞。
“怎么会呢,只要咱们心里装着对方,哪怕天大的困难,也都能克服,你有啥好担心的。”张弛倒不认为。
“能留这样一段回忆不好吗,何必硬要一个结局呢?”梁燕微微一叹,“况且又不见得圆满,要是再伤害到彼此,那就什么都没啦。”
“你也太悲观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先打退堂鼓啦。就算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可总得相信我吧。”张弛抱怨的说。
“不是我悲观,而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包括你也一样,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够去做的,人终究不能太自私,只为了自己活的自在。”梁燕苦笑着。
“我能明白你的顾虑,还是因为成分的问题吧,”张弛无奈摇了摇头,“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为了家人而委屈自己,或者搭上一生,那么你甘心吗?”
“人若真被逼到时候了,有些事情即便不情愿,也得去做的,什么甘不甘心,”梁燕笑了笑,“再说,要是咱俩走不到一起,只能怪没有缘分,又不代表我再也遇不到好的了。”
“你倒是想得开,那我呢?”张弛翻了个白眼。
“你也肯定会遇到的,说不定正在哪里等着你呢,又不是得打一辈子光棍。”梁燕有些好笑。
“真要那样的话,我宁可脱了一身军装,也得回来找你,绝不让你嫁给别人。”张弛却深沉的说。
“你也别小孩子气,即使你真的回来找我,就敢保证咱俩能在一起吗?好不容易走出去了,干嘛非得毁了自己,那样我还不得一辈子难安呀。”梁燕虽被感动了,但仍耐心劝着。
“你的意思是,咱俩就这样算了吗,那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张弛气哼哼地,“我告诉你梁燕,没门,这辈子咱可赖定你了,休想甩掉我。”
“你这人太霸道了,”梁燕嘟了嘟嘴,而后又真诚的说,“也不是就算啦,但有些事情,哪怕咱俩再怎么不愿面对,可总得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免得将来都难以接受,你懂吗?”
而再看张弛低头沉默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又开导着说:“况且你也应该清楚,这一走不知多少年,以后就算是为了父母,都得去成个家吧。
但军婚是需要政审的,单这一关咱们就过不了,再且,那时指不定还提干了呢,你总不能真的为了我离开部队,或是让俺一直等下去吧。”
其实,张弛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不过不甘心就是,事到如今,又不可能留下,因此只得点点头说:“那你也要答应我,哪怕再难,咱俩都尽量去做到最好,绝不能轻易放弃。”
“好,咱们一起努力。”梁燕答应着。
“总会有法子的,我们应该往好处想,别担心,一切有我。”张弛握住她的手,深情的说,而见梁燕红着脸并没反对,又忍不住搂在了自己怀里。
这一来,梁燕挣脱不出,就更是羞臊的不行。但再等平静下后,感受着他的体温,也许是不知道以后的命运怎样,竟想着,还不如把最宝贵的东西,交给自己最心爱的人。
于是,就鼓起勇气说:“要了我吧,张弛。”
“你说啥?”张弛几乎不敢相信。
“要了我吧,”梁燕的声音颤抖着,而缓过片刻,又冷静的说,“如果咱俩真的不能在一起,将来也能少一些遗憾。”
“你不后悔?这样对你不公平。”张弛动容的问。
“可要是不给你,我怕自己以后会后悔。”梁燕含着泪说。
“咱们都不会后悔的,我一定回来娶你,让你幸福一辈子。”随后,张弛低头吻着她眼角的泪水,再闻着彼此渐是粗重的呼吸,也令那发烫的躯体融在一起,倒在了炕上。
就这样,再等转过天张弛回了莱县,不仅梁燕陷入恍惚,以致整日无精打采的,而同时,陈家庵也有一对年轻人,凭着两颗火热的心,抵御着夜里的寒冷,常常偷会一处、难舍安分。
原来,相比附近的几个大队,陈家庵虽然还比较不错,但大多男孩子仍早早退了学,以挣点工分,帮助爹妈补贴家用,就更别说在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下,又有几个女孩子能有书读了。
不提韩月芽是个例外,就算陈巧云和死去的孙玉叶,即便家境还行,也只念到了初中,包括后来的陈美芳,相比之下,都是极其不错的。
而当时,作为陈家庵唯一在外读书的女孩子,又因是住校,陈美芳自是激起村里几个男同学的保护欲,这其中就有陈开兴的小儿子,名叫陈长兵。
跟他爹一样,打眼看去义气、忠厚,也让还稍显稚嫩的脸庞,总是带着一股老成,倒跟年龄有点不符。不过,却增添了些军人的气质,就好像天生的兵料子。
因和陈美芳每星期同去同回,又都在学校住宿,接触的多了起来,就不免让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慢慢互生了好感,虽懵懵懂懂,却也甜甜蜜蜜。
可自从毕了业,一个当了民办老师,一个有心当兵保国,肯定要面对分离。偏是驴家又被严周考牵连,让村里人当成笑话,不用多讲,也难以被陈开兴同意了,更何况两人年龄还小。
但即使暂时不考虑那么多,可当陈长兵真的要参军离开,同陈美芳打小村里一起读书,又在外上联中,互相照顾着整整两年,哪能舍得分开,少不得就常常偷着见面。
而这晚,当两人又在老地方约会后,想着过几天陈长兵就要去部队了,陈美芳也难免低落的情绪不高,以致不是坐着发愣,就是愁眉不展的叹上一声。
“你咋的啦,有啥心事?”一时没想到这些的陈长兵就问。
“真是根木头,俺还能怎的。”陈美芳撅着嘴说。
“你是不舍得俺走吧?”陈长兵想过后,恍然笑了笑。
“鬼才舍不得你呢,”陈美芳嘴角一扬,“就是觉着还不如小时候好呢,只知道吃饱不饿,现在尽添了心事。”
“长大有长大的乐趣,起码再不用整天被爸妈管着了,而且还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陈长兵笑着说,“等俺回来就好了,咱们又能在一起啦。”
“在一起又能怎样,你家肯定瞧不上俺们的。”陈美芳又没了精神。
“我不是说过吗,你是你,你家是你家,这有啥。”陈长兵却满不在乎。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没看见玉叶姐和陈世林吗,不就是个例子。”陈美芳无奈的说。
“这是两码事,你家又不是成分不好。”陈长兵倒没想的那么复杂。
“可是我爹在村里不受待见,还有我姐的闲话,谁愿意搭理呀。”陈美芳叹了口气。
“俺以后是和你过日子,又不是跟他们,这有啥关系。”陈长兵仍美滋滋的。
“真不要脸,哪个要跟你过日子。”陈美芳臊的“呸”了一声。
陈长兵“嘿嘿”一乐,就说:“放心好啦,我爸绝不会另眼看你的,不然那时你也当不成老师。况且,村里人都喜欢你,知道是啥样的人,哪能混为一谈。”
“但俺还矮你一辈呢,这都叫啥事啊。”陈美芳略显懊恼。
“对呀,我咋忘了这事呢,”陈长兵挠了挠头,而后就又笑眯眯的看着陈美芳,是一脸深意。
“你要干啥?”陈美芳紧张的问。
“你不喊声小叔来听听。”陈长兵坏笑着。
“美得你,”陈美芳忍俊不住,而随后又神情一黯,“你这一走,俺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以后还不得闷死。”
“怎么会,以后咱们常写着信,啥话也不耽误说,哪能闷呢。”陈长兵宽慰着。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你去了部队会还不会记得俺。”陈美芳故意逗着他。
“那怎么会呢,俺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陈长兵赶忙保证。
“你可别,这话要是被人听到,那俺成了啥。”陈美芳“哼”的一声说。
“成啥?”陈长兵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就笑了起来,“哦,知道啦,肯定是说俺娶了媳妇忘了娘呗。”
“你要死呀,啥话都敢往外嘣。”陈美芳娇声一哼,就捶着他的胸膛。
却也趁此,就被陈长兵握住了小手,而羞涩的挣脱几下,只得忸怩的由着他去了。更使两人不由得将身子靠在一起,一时无声胜有声的安静下来。
直沉默一会儿,陈长兵才说:“咱俩现在还小呢,你也不用想那么远,等过几年我当兵回来,也许就迎刃而解了,到时候回头再看,其实这些都不算啥。”
“嗯,咱们常通着信,让我知道你在部队的成长,俺也告诉你一些村里的变化。”陈美芳点头答应着。
此刻,即便夜逢严冬、寒风刺骨,也始终凉不透两颗火热的心。又互相取暖般的,紧紧依偎在一起,更令一对年轻人,情深所致的抛开了所有。
也再当几天后,陈长兵就和村里几个同样参军入伍的青年,胸带大红花,在一众乡亲的欢送下,告别了家人,坐着马车离开了陈家庵,先往古寨公社集合。
而此时的张弛,已从家里直接去了牟县武装部报到,只等着和陈长兵他们会合后,一起奔赴部队。或许不选择回陈家庵,是因为不想再一次面对分离吧。
虽永生难忘,这个下乡插队整整两年的小山村,以及那些深深烙印在脑海的父老乡亲,也不得不挥手作别,踏上自己新的征程。但也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因为这里有,如同长辈般的陈继昌、肖梅真、陈继远、陈开兴和孙孟生,更有兄弟似的陈开顺、陈开运、陈开祥、陈世林,以及待自己像亲人一样的老陈头。当然,还会记着死去的孙国丁、孙国俊哥俩。
况且,也同岳阕明、李思前、尹秀茹告过别了,又何必再去经历一次呢。至于梁燕,有了肌肤之亲,就更难以忘怀,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了回来娶她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