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一次革命串联到北京

　　在20世纪60年代丙午年（1966年），我初中毕业正遇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各地各学校陆续都有老师带学生组队到大城市和一些革命圣地去串联。作为一个初中刚刚毕业的我，虽说串联到底是去干什么，我懵懵懂懂满头雾水，但每当老师提到串联的话题我就格外兴奋，格外好奇，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特别是听老师说还可以到大城市去串联，那真是令我惊讶，令我难以置信，更是令我神往。我长到十几岁了别说大城市就连小城市都从没去过。
　　秋风送爽，稻浪飘香。那年八月的一天，我和几个女同学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有老师要组织一批学生去北京串联，这个消息具体不知是真是假，但它却让我顿时高兴得不亦乐乎。那天，我和我的同学为了想蹭个到北京串联的名额，从早到晚就一直守在学校里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错过那个难逢难遇的机会。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凌晨仍不见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传来。深夜，学校已是一片寂静，通学生早就回家了，住校生也都回寝室睡觉了，唯独我和几个女同学毫不死心，仍然坐在教室里，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充满了无尽的幻想。正当我们哈欠连天，睡眼朦胧的时候，振奋人心的消息来了，真的是有老师组织学生去北京串联，还说为了不惊动太多人明天就出发。哦耶，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盼来了去北京的准确消息，我和几个女同学终于蹭上了去北京串联的名额。虽然辛苦等了一天，但我们的辛苦没白费，我们的夜没白熬，那种高兴雀跃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快到凌晨两点钟了，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家里，急急忙忙直敲门：“爸爸妈妈快开门！”
　　“谁呀？这么晚了。”母亲在屋里问。
　　“妈妈，是我，我等下就要去北京了。”想到几小时后我就要去北京，高兴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哎呦，妹子呀，这么晚了你是在说梦话吧！”父亲披着衣服，匆忙把门打开惊讶道。
　　“是真的是真的，爸爸，我们刚刚才得到确切消息。”
　　“多少人去？是男的还是女的？有老师带队吗？去干什……”
　　“哎呀，爸爸别问那么多了，有好多人去男女都有，有老师带队。”不等父亲把话说完，我急匆匆像放连珠炮似的。接着，我马上又对床上的母亲下命令似的，“妈妈，快，快起床帮我剪头发，去串联不能留长辫子。”我本来是一对快屁股的长辫子，老师说去串联不能留长辫子，我只有要母亲临时帮我剪掉。
　　“去串联管辫子什么事呀？”母亲不解。
　　“妈妈，我们老师说长辫子是赫鲁晓夫的尾巴，所以一定要剪掉。妈，快不要说了，我们六点钟前就要赶到学校集合。”我急得只差没跳起来了。
　　“要带多少钱去？”父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没说要带钱，好像说吃住包括坐车都不要钱。”
　　“这么长的头发剪掉舍得吗？”妈妈拿着剪刀站在我身边左看右看瞧了好久，不知是不敢下手还是舍不得下手。
　　“舍得舍得，妈妈快剪。”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要钱？”父亲不敢相信我说的。
　　“是……不要钱啰……”我拖腔拉调。
　　“不行，去这么远的地方哪能不带钱呀！”父亲说完立即就去翻箱子。
　　“家里只有十几块钱，我再去借点凑起来，二十块钱起码要带啰。”父亲说完开门就准备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去找哪个借呀？”母亲一边帮我剪头发，一边耽心着。
　　“我找隔壁她婶娘家去借，借点凑起二十块钱差不多了，出远门带点钱总比不带钱放得心。”父亲说着开门就到隔壁婶婶家去敲门了。
　　“妈妈，还要剪短点，剪到齐耳，不能留这么长。”母亲拿着剪刀又帮我修了一下。
　　“借到了吗？”见父亲回来了，母亲急着问。
　　“借来了。她婶娘很客气，还想多借点给我，我说够了。”父亲把自家的钱和借来的一并放到我的挎包里，“女崽，二十块钱放在挎包侧边的小袋子里，不要翻丢了。”这时，妈妈帮我把头发也剪好了。“还是长辫子好看，留了这么多年的长辫子一下子就剪掉了，好可惜呀！”母亲拿着我那被剪下来的两条辫子爱不释手。
　　“没关系，妈妈，头发到时又会长长的。”我一心想的是到北京去串联，哪还顾得上那两条辫子
　　母亲帮我把辫子剪了后，我就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小时候也没几样行李，就是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及几件换洗衣服。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就已经快到凌晨五点了，“爸，妈，我出发了。”
　　“等下等一下，把这两个鸡蛋吃了。”母亲趁我收拾行李时便悄悄地煮了两个糖心荷包蛋。
　　“妈妈，我肚子很饱的，吃一个就够了。”
　　“都吃了都吃了，等下就会饿的。”父亲在一旁劝说着，“天还没亮，等下我送你到学校去。”
　　“爸，不用你送了，我到同学家叫她一块去学校。”
　　“那我送你到同学家，这天还没亮，你又背个挎包，我们也不放心。”父亲执意说要送，为了不让父母操心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天还没亮，我们十几个学生全都准时赶到了学校。老师简单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马上向松柏长途汽车站出发。听老师说我们要先从松柏坐汽车到衡阳市，然后再从衡阳市坐火车到北京。
　　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我第一次坐长途汽车到衡阳市。坐在车上我非常兴奋，宛若井底之蛙来到了世外桃源，车窗外大自然的一切深深地吸引着我的眼球，愉悦着我的心境。从松柏到衡阳市的途中我的眼睛基本没离开过车窗外的景色一秒，路边那些形形色色叫不出名的大花小朵娇艳欲滴，让人看了心旷神怡，那一阵阵随风飘逸的时隐时现的丝丝清香让人舒爽陶醉。
　　“你怎么老是盯着车窗外呀？想和你说句话都难得。”坐在身边的同学不理解地埋怨着。
　　“你看看这外面不觉得太美了吗？”指着车窗外我赞叹不已。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距我们松柏最近的一个城市——衡阳市。因为没有买到当即到北京的火车票，我们只有在衡阳市住一个晚上。入夜，衡阳市里处处高楼灯火辉煌宛若白昼，条条街道车水马龙就像集市，街头巷尾大吃小喝要有尽有，看到这些奇景妙趣还没到大城市首都北京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上了由广州开往北京的列车。在列车上，我们遇到的基本都是学生，没有几个大人。不过，他们都是来自广州方面的大学生，像我们这样的初中生基本没见到有。顿时，我有点沾沾自喜，非常自豪，不曾想到我们这一波小地方的初中生竟然也开创了串联的先例。
　　“小妹妹，你们要到哪里去？”一个大哥哥问我。
　　“到北京去串联。”我自豪地回答。
　　“你们这么小就知道串联了？”坐在那个哥哥旁边的一个姐姐笑着说
　　她这一问弄得我有点尴尬，我本来就不懂串联是去干什么，目的就是想到外面去玩玩，见见世面，当然，我不能这么对人说。我只有腼腆地笑着回答：“我们是跟老师一起出来的。”
　　“哦，有老师带着就好，也可以多学点东西。”那个姐姐恍然大悟。
　　“来，吃点香蕉和面包。”一个哥哥拿了几支香蕉和几个面包分给我和几个同学。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香蕉，拿着那个绿色的硬梆梆的香蕉，我不由自主地左看右看，看了好久。
　　“小妹妹，这香蕉还没熟，要放几天才能吃，如果饿了先把面包吃了吧！”旁边那个姐姐见我看得出神，便好心地提醒。
　　我也不是很饿，只是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觉得很好奇，见那个姐姐这么说，我就顺便撕开那个面包的包装纸，把面包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嘴里。谁知那个面包看着那么大，一口咬下去却是瘪瘪的，松松垮垮的还直掉渣，还没我妈妈做的糍粑踏实。我想，这大城市人真会做巧事糊弄人哦，没有我们小地方的人实在。
　　到了北京，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人挤人，印入眼帘的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串联队伍。火红的旗帜，火红的袖章，火红的五角星帽徽，在整齐划一的绿色军装的衬托下特别醒目。看看别人，瞧瞧自己，我们这支串联队伍除了每人有一个统一的红袖章戴着，服装都是五颜六色，比起那些正儿八经的串联队伍，我们就像一支乡里来的杂牌军。我们被红卫兵串联接待站安排在一所学校的教室里住，课桌椅拼起来就是我们的床铺。所幸那时正值初秋，天气也不是怎么凉，我们和衣睡在光溜溜的桌面上除了觉得有点硬邦邦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