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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遇人不淑清嫣薄命 仗义出手虎子心慕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29 19:05:02      字数:9261

  话说,自谦因故知、新交从中搭线,同俞鸿菲久别重逢、聚于一处,因未提及那些不堪的遭遇,心情也甚为愉悦。不想当七旬酒过,步正升却无意说起静安,并在自觉失言之时,惟怕又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果然,便在其刚是把心放进肚子,就听自谦沉声道:“一直不曾相问,只怕与你添了麻烦。但今日既然提起,我还是想打听一下,不知可有静安的音讯?”
  也瞧着他这副神情,俞鸿菲暗叹了口气,同步正升相视一眼,两人皆摇了摇头,而后沉默不语。见是如此,自谦顿然失落,遂朗眉不展、目透忧郁。
  倒是王一飞闻后,已然猜出几分,却又不好多问,惟宽解道:“这蓿威州城虽说不是很大,但想找一人也不是那般容易,不过自谦兄也无须太心急,咱们日后多打听着便是。”
  自谦强颜一笑,赶忙谢过。而步正升沉思一番,也说道:“过年在家时,正强大哥曾单独与我提过,你在烟祁城寻静安和婶子之事,让我回来后设法找到你,看能否帮上一把。可你怎就断定,她们真的在蓿威州呢?”
  自谦一愣,遂道:“此事乃静安的娘舅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无故欺骗吧?”
  因步正升回家时,少不得也听步正东说过,胡烨相识静安后的一些异常,倘若二人之间果真有点甚么,那林务岂能实言相告。况且,自谦还是这副境地,但犹豫着终未道出口来。
  只故作寻思一回,方才开口说道:“若果是那般的话,倒有迹可循了。”
  见自谦和俞鸿菲皆是疑惑的看着自己,步正升刚欲开口,王一飞却急声道:“你便别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谁知他言语一出,立时挨了俞鸿菲一个白眼。而其似娇似嗔的俏模样,也让王一飞一阵心动,可也不敢过多表露,惟讪讪一笑,有些不知所措。
  而瞧得二人这般,步正升心中暗呼“有趣”,但此时仍有正题,就又继续说道:“当年求学蓿威州,胡先生的两个侄子,哥哥胡烨和正东关系非常,弟弟胡鑫则同可庆深有交情。
  若真是胡烨带着婶子、静安来了蓿威州,肯定要跟他弟弟走动,凭着这点,去寻可庆一问便知,只可惜我同胡鑫情分不深,且海外三年,不知他人在何处,不然也能直接打听一下。”
  倒闻得如此说道,令自谦心中顿时一松,遂舒颜笑道:“既是这样,那就不急于一时了。等哪日得了空闲,去找可庆问过便是,正好同他和婉霞也久未相见,怪是想念的。”
  这般,也让俞鸿菲为其欢喜之余,又不禁为那痴情一片,而担忧于怀。倘若只默守静安身旁,却何时才是尽头,难道如此就是自谦余生的意义所在么。
  另提到步正东、胡烨、胡鑫,王一飞岂会不识,皆是大学堂的同窗。和俞可庆倒是见过,那时他往衙门里寻步正升,自也得以相聚,却其余几人,打海外求学后再未重逢,待举杯庆贺了自谦,不免便说起了往事。
  不过此时的步正升,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想着俞可庆如今的改变,及对自谦的态度大不似从前,不知两人见了面,会是怎般的情形。但眼下又不能去点破,从而打击到他的情绪,也只得随着饮酒谈笑一处。
  就这般,推杯换盏、暖语交心,一顿饭直至戌时方才散场。而等结账时,自谦是如何也不要王一飞付钱,称好不容易见到俞鸿菲,若再不表示一回,怎对得起两人之间的情分。
  而几人拗不过他,便也由着去了。再待相别时,自谦反复思量,还是决定让俞鸿菲暂且不要提及,自己在蓿威州之事,容日后寻了机会,再登门拜访俞生、古氏两位长辈。
  如此,俞鸿菲岂会不明他的心思,连累爹娘枉死,哪里有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就笑着点头答应。随后,便同步正升和王一飞而去,由两人送回家中。
  却当几人离去,自谦因静安的事有了眉目,心情就十分之好,自打离开鹰嘴崖一路追随,也终于有了可以缓歇之时,这一年多的压抑,更在此刻难得放松下来。于是就不顾醉意,竟一路踉踉跄跄的,沿着海边游逛去了,恕不细表。
  却说,江虎子因堂口繁杂事务的忙碌,已有些时候未曾看到自谦了,心中也极为念的慌。这日,遂寻了个空闲找了过来,说甚么都要拽着吃酒去。
  此时已临近晌午,而自谦本告了假,欲饭后往大学堂去寻俞可庆,以便打听一下静安之事,但实奈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无法只得答应了。
  可就在两人正准备离开货栈时,不想,却来了一名经历司的衙役,寻到自谦告知,步正升在一家名叫“应亲朋”的酒楼设下宴席,请他前往一聚。
  这般,自谦忙道谢一回,而江虎子遂也打赏了那名衙役,等将其送走后,便调侃道:“本想同你外出热闹一回,谁知竟是个香勃勃,争相请去吃酒。也罢,看来咱还是先候着吧,哪里敢去跟官老爷抢食吃。”
  自谦好笑道:“也只你们拿我当回事,他人谁待见咱一个货栈长工,就不必如此挖苦我了。想来该是鹰嘴崖的故人,且都和英子是旧识,你不妨随我同去吧。”
  江虎子犹豫着道:“会不会有不妥之处?”
  自谦便打趣道:“好歹你跟鹰嘴崖也有渊源,怎的这般忸怩,哪里像个混堂口的人物。”
  江虎子豹眼一瞪,遂撇嘴道:“去就去,还怕了他们不成?”说过,拉着他便走。
  混迹蓿威州多年,何处不是门儿清,况且那应亲朋酒楼,还是在忠义堂的地盘,不时就带着自谦来到地方。而掌柜的看见江虎子后,又如何不识,便忙笑迎上前,惟怕得罪半分一般。
  也瞧他如此态度,自谦方才感受到,忠义堂果然有些威名在外,遂就打量了这掌柜的几眼。乃粗短身材、肤色略黑,虽说裹着一身体面的长袍马褂,却遮不住那不甚好看的五官,又经江虎子引见,得知名唤乔为。
  这般,待一番客套,便看乔为拱手道:“虎爷,今个难得您有闲来小店捧场,我这就为您安排去。”说完遂欲离开。
  便听江虎子喊道:“等等。”
  乔为忙回身问道:“虎爷,您还有何吩咐?”
  江虎子笑道:“咱今个是来赴宴的,就不麻烦乔掌柜了。我问你,可有州衙的官爷在此设下酒席?”
  乔为稍一寻思,便道:“您是说经历司的步爷?”
  见他点了点头,遂又恍然笑道:“敢情您是步爷请来的客人,虎爷,我这就带您过去。”说着弯腰相请,便向二楼引去。
  却在这时,自谦撇眼看到,那柜台里的女主人,正盯着自己出神。见其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体量丰腴,着一袭青色衣裙,外罩一件缎面淡色坎袄,生的是鸭蛋脸儿,眉如弯月、双目细长、唇丹鼻秀。
  倒这一看过,自谦只觉得似是面熟,却细一寻思,竟同母亲有些相像,就难免又端量了几眼,但也未曾多想。而回头再瞧着江虎子,身挺容端的,一副大爷模样,便为之一乐。
  遂低声戏谑道:“不想你虎爷还挺有面子的,出来用个饭都有人供着。”
  江虎子嘴巴一咧,笑道:“那是,也不在这北城打听打听,咱虎爷是谁?”
  自谦顿然好笑,又打趣了几句,就被乔为引进了一雅间。再待抬眼看去,果然如猜测那般,除了步正升和俞鸿菲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妇人。
  但见她身姿高挑,眉藏薄情、眼含惆怅,本是花颜玉面,却失了轻柔、丢了风流,似怨似愁、欲愁还忧,一身灰布衣裙,虽是浆洗的泛白,也终遮不住那玲珑曲线。
  列位看官,此女不是陷入不幸婚姻,平时非苛刻之人,偏生坎坷之命的俞清嫣,还能是谁?无须去仔细打量,自谦一眼便认了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曾经恁般一妙龄少女,而今竟变的如此憔悴难掩、郁结幽怨。当再次面对这个未出五伏的妹妹,心中岂能不一阵疼惜。
  而此时的俞清嫣,虽然早就知晓自谦一家所遭逢的变故,但怎能料到,他竟会是这副样子。想着那如玉一般,清雅脱俗的俊秀人儿,如今却容丑腰佝、平平无华,哪里还是打小跟随身后,口中喊着的“自谦哥”。
  又想着自己嫁人不淑,偏又不敢枉惊爹娘,只得自恨于怀、苦咽心头。这会儿再看着打小疼爱她,亲如兄长的自谦,不免有种时过境迁的悲凉,遂那万千情绪猛地翻涌而出,便上前抱住,凄声哭道:“自谦哥。”
  这般,自谦知她心里极苦,也不去多加言语,只任由其发泄一通,方才安慰道:“好了别怕,有自谦哥在,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公道我来替你讨回。”
  俞清嫣呜咽着点了点头,又经步正升和俞鸿菲劝慰着,这才缓了情绪。如此,等几人落座下来稍是寒暄,自谦少不得也将江虎子引见了一回。
  当得知他竟是英子的哥哥,步正升就笑道:“虎哥,你若早说出这层关系,咱们之前因步正京的事,也不会有恁多误会了。”
  江虎子也笑道:“我哪里知晓英子同你们那般情深,不然定勤些走动才是。”
  而俞鸿菲早年跟随爹爹回鹰嘴崖,虽同英子只相处一日,但俨如闺中姐妹,可惜一别再未相见,此时得遇她的兄长,自也心喜难掩,又怎不打听一番。
  另俞清嫣更无须多说,本同英子感情极深,两人上私塾、做女红、诉心事,每每一块儿,几乎无话不谈,此刻岂还顾得自己的不幸,便也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这般,见二女恁的情意,江虎子也是暗自感慨,就忙替英子谢过一回。特别是俞清嫣,那眸中的凄楚还未褪尽,遂将思念之情投向自家妹子,更让他生了几分怜惜,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反倒令其俏靥羞红的埋下头去。
  如此,待江虎子说过英子之事,那饭菜已是上毕,又等几人把酒言欢,相忆往昔一番,自谦这才问起俞清嫣的境况。只见其幽幽叹了口气,遂柳眉深锁、秀目含愁的,将前后来龙道出。
  原来,几人当年求学蓿威州,虽说有俞生的照顾,但毕竟皆是乡野农户的儿女,日常难免拮据一些。还好打小一处,感情非同一般,倒也能熬得过去。
  然而一年多后,俞清嫣却染了一场重疾,因不愿再去麻烦俞生,就将事情隐瞒下来。而那传教士,碍着俞知州的人情,倒也尽力为她看病,可不知为何,偏一直不见好转。
  便在步婉霞和俞妱蕊无奈之下,寻到了步正东几人,准备去告知俞生时,说来也巧,于教会女学堂不远处,一条名唤“朗新”的巷子里,住着一户姓冷的人家。主人凭着一手针灸的本领,过活的还比较不错。
  这冷家只有一独子,名唤冷勰,虽然长相尚可,也读过些书,但打小被母亲娇生惯养,半点不似其父宽厚仁义,并整日于外闲逛,无所正事。
  且也极为可笑,虽为天朝子民,却偏爱西洋国人的一套,并以跟他们相交为荣,更效仿各种礼仪,每每一副绅士打扮,背后被人称作假鬼子。故一来二去就成了教会的常客,不免也接触过俞清嫣,从而心生爱慕。
  当得知其生病后,冷勰岂能放过这等献殷勤的机会,遂回家央求爹爹,前去为她诊断。谁知倒也奏效,经过冷郎中一连几日的施针、用药,俞清嫣竟渐是好转起来。
  这般,冷勰遂又趁着时机,常借其父的名义,代为询问病后之事,更能说会道、言语体贴,难免处于那等情况下,且远离爹娘的俞清嫣,便渐的被打开心扉,故日子久了,就同他交往的频繁,并随着回家走动起来。
  但这冷郎中的内人铁氏,乃一尖酸刻薄之辈,身为蓿威州本土人氏,如何看得起俞清嫣,虽于教会女学堂教书,终究还是一个外地来的乡下丫头,便少不得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如此,虽然经过了一些波折,可终架不住,冷郎中和冷勰皆是满意,无法也只得妥协。但反而却将俞清嫣恼恨在心,更为后来的一段婚姻,深深埋下了隐患。
  就这般,便在冷勰婚后的当年盛夏,那冷郎中海边洗浴消暑,不想竟溺水而亡。如此以来,铁氏更是把怨气撒到了俞清嫣的身上,称其是扫把星,将祸水引至家中,克死公爹。
  而冷勰听在心中,初时还未觉得怎样,可久了自是受到铁氏影响,便也不再给她好脸色。又因一直不曾怀有身孕,这般,更对其失了兴趣,就整日不知着家,于窑子、暗门的胡闹,任由母亲去处处刁难欺辱了。
  甚至有时喝醉回来,借着酒劲对俞清嫣非打即骂,并拿着从西洋国人学来的,那床上媾和一套,不当人般逼着她交欢,令其受尽羞辱。若不是难舍远在鹰嘴崖的爹娘,只怕早是一根麻绳自行解决了。
  且这还不算完,偏是冷勰想休妻另娶,又遭到铁氏的阻止。声称哪里去找如此一个,既不花钱又任由打骂的下人,便先养在家中侍候吧。并让自己儿子无须顾忌,另找女人生孩子甚么的,事事都别耽搁了。
  这般,冷勰就更肆无忌惮起来,不仅逛窑子、抽烟土,还将不三不四的女人领进家中,让俞清嫣伺候着,且当着她的面淫荡承欢,将其视如草菅。
  也当说起这些过往不堪,俞清嫣早已是羞愤难忍、泣不成声,以致有种生不如死之态。而闻至此处,再看着她那般可怜之相,还未待自谦怎样,江虎子是怒火丛生。
  便见其虎眉倒竖、豹眼圆瞪,遂“啪”地一声拍桌而起,也惊得在座几人,皆是心头一颤。而后就听他历声骂道:“那等畜生还留他何用,倒不如宰了来的痛快。”
  遂又一拍胸脯,对俞清嫣道:“清嫣妹子,便不说你和英子情同姐妹,哪怕是毫不相干之人,遭受这等磨难,江某也不会坐视不管,自当仗义一回。
  且放心就是,这份屈辱,我江虎子若不能替你讨回,让那对猪狗不如的母子,自食恶果,咱便从此缩头东海,永世做一只乌龟王八去。”
  而此言一出,虽是略显粗鲁,但却恁的义气豪迈,不禁令俞清嫣动容不已,遂之暖生心头。就如同苦海孤舟,好不容易逢得一港湾,将他当成了依靠。
  这时,却听步正升说道:“如今冷勰几乎败光了所有家财,连他娘都管不住了,家中只一个儿子,总算是自作自受。不过也更是不顾了脸面,无赖一般谁都不惧。”
  自谦怜惜的看了俞清嫣一眼,遂不解问道:“那为何不将清嫣偷着接出来?”
  步正升无奈道:“再怎般说也是冷家之人,倘若被他们发现而去报官,死活咬成拐卖人口的重罪,那时便说不清了。即使有清嫣的证词,可好官难断家务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但自谦之前以为,俞清嫣只是嫁人不淑,夫妇情感不和而已,哪里想到会如此严重。就不由得感到气恼,忍不住斥责道:“难道你便任由清嫣受罪不成,也亏得你俩打小一处,竟这长时日未助她脱离火坑,倒顾虑恁多作甚?”
  看步正升脸上一红,一时有些难堪,俞清嫣忙替着解释道:“自谦哥,你别责怪正升,他也尽力了。只怪俺当初瞎了眼,遇上那般一个畜生。”说着又呜咽不止。
  见此,俞鸿菲忙将其揽在怀中,好言宽慰起来。而步正升哪里不知,自谦是疼惜俞清嫣之故,又怎会往心里去,但作为官家中人,自己也确实顾虑的太多了。
  就愧疚道:“我曾让人将冷勰暗中教训过几回,也有心拿入大狱。可他滚刀肉一个并不惧怕,竟还说有吃有住,总比在外为一日三餐犯愁舒服多了,无法我只得找上步正京,谁知应承着却没了下文。”
  说过无奈摇了摇头,又叹道:“但也不能真的将那小子关在牢中吧,这般以来,且不说于律法不容,便是出去以后,只会再将火气撒在清嫣身上。偏他一平头百姓,实在掐不住命门,故就拖了下来。”
  倒闻得这话,自谦也感自己语气过激,便难免有些歉疚,遂拍了拍他的肩头。而步正升如何不明其意,都是为俞清嫣这个打小的玩伴,一时心急罢了,遂点首报之一笑。
  却是这时,生了半晌闷气的江虎子,冷声哼道:“对付那等人渣,咱有百十种手段,让他后悔活在世上。你们也不必纠结,只管交给我就是。”
  自谦眼睛一亮,遂对步正升笑道:“可还记得我说过么,恶人当有恶人磨,便是这个意思。”
  江虎子听后,登时眼珠一翻,撇嘴道:“你的意思我就是那个恶人了?”
  自谦忙陪笑道:“虎子哥是遇善则善、逢恶则恶,整个一惩治世间小鬼的钟馗才是。”
  江虎子嘴巴一裂,笑道:“这才像话。”
  而见他一脸孩子气,俞鸿菲也不由好笑,便打趣道:“虎哥,你说英子恁般一个可人儿,怎的你这做兄长的,倒如此彪悍。难不成你非亲生的,而是抱养来的?”
  江虎子一顿,待明白她是在逗自己,就挠头笑道:“你这妮子,咱和英子一奶同胞的,还能假了不成。”
  遂又故作叹道:“说来,这事要怪你们鹰嘴崖。”
  俞鸿菲不解道:“为何要怪俺们鹰嘴崖?”
  看步正升几人,皆是疑惑的瞧着自己,江虎子便佯装无奈道:“要是当初也将俺寄养那里,随着自谦一起上私塾,指不定咱早就高中状元了。
  那时,变成温文尔雅的佳公子,且娶了不知哪家的大小姐,生了一堆的娃,谁又知晓呢,何苦像今日这般,混迹帮会堂口,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
  却闻过他这番话,自谦几个稍是一愣,遂之便捧腹大笑。而看着眼前如此憨厚仁义的江虎子,俞清嫣更是好感顿生,不觉又打心中多了几分亲可。
  这般以来,气氛自是缓和不少,几人遂将烦恼暂时抛却,饮酒猜令的热闹一处。但又担心俞清嫣回去过晚,从而引得冷勰和铁氏不满,即便不舍也只得早些散去,以此先不惊动那母子二人,再容江虎子设法解决祸端。
  且说,俞清嫣心怀忐忑地回到家中,见冷勰不在,虽暗松了一口气,却也引来铁氏的一顿辱骂。可她又能如何,惟有默默忍耐,只盼江虎子能早设法,救自己脱离苦海。
  如此,果然不出两日,那冷勰倒腾点闲钱,又去一家娼门儿寻了个窑姐,乃为其旧时的相好,名唤小梅红。生的是面皮白净、风骚十足。
  也正当两人赤裸于床上,拥在一处快活得紧着,却听“砰”的一声,那房门突然被踢了开来,倒惊得这对野鸳鸯,是好一通哆嗦。
  冷勰正欲叫骂,便看打外边闯进三条汉子,凶神恶煞般直奔过来,为首的不是江虎子又能是谁。而跟在身后的,则是其左膀右臂,忠义堂的肖辉和龙波。
  这般,那小梅红一瞧,早是吓得缩于被窝中不敢抬头,而冷勰虽说惊慌,却仍强作镇定道:“你们要作甚?”
  江虎子遂戏弄道:“没甚么,听说你冷大少爷在这里,特意过来打声招呼。”
  冷勰闻后,立时想到可能是为了求财,于是就舔脸笑道:“这位爷,我冷勰在蓿威州好歹也认识几个洋大人,况且这家窑门儿的月钱,都按时向野狼帮孝敬着,还望三位赏些薄面,他日定摆上一桌相请一番。”
  但还未等江虎子搭话,便见肖辉上前就是一记耳光,喝道:“你这鸟人,不提洋毛怪和野狼帮倒还罢了,不知道爷几个最烦那些畜生么。”
  如此,冷勰一时被打的,捂着脸缓不过神来,而小梅红慌得刚欲叫嚷,却被龙波打被窝里拽了出来,一把搂在怀里,邪笑道:“模样倒是不赖,可惜跟了个怂货。”也正乐着呢,再抬眼看到江虎子,正冷冷的瞪着自己,才讪讪一笑站了起来。
  却被肖辉调侃道:“你倒是不忌口味,这等货色都瞧得上。”
  江虎子也没好气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龙波干笑道:“虎哥,咱这不是有些日子未沾荤腥,一时没忍住么。”
  而此时,冷勰已然冷静不少,就仗胆道:“几位爷,若为求财,只管言语便是,但倘若寻仇,那可要掂量清楚了,我冷某人也不是好惹的,闹将起来对谁都不利。”
  也看着眼前这般一无耻之徒,再想着俞清嫣的遭遇,江虎子实替她感到不值。不明当初怎就瞧上了如此一个人渣,便恨不得立时手刃了冷勰。
  不过仍压住心中怒火,冷笑道:“还真有几分胆色,那今日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不好惹。”说完,就向肖辉、龙波打了个眼色。
  便见两人遂用被子将冷勰捂住,按在床上就是一顿好揍,只听其哭爹喊娘的,直叫唤不停。这般,直至好一会儿,江虎子方示意停手,肖辉又揪着头发把他薅了出来。
  再看冷勰,已是满脸青肿、口鼻窜血,喘着粗气不住颤抖着。而江虎子遂鄙夷道:“可能好好说话了?”
  见其哆嗦着点点头,又笑道:“硬气话谁都会讲,但骨头够不够硬,便两说了。今日咱找你也没别的,只是画个押而已。”遂打怀中掏出两张纸笺递给他。
  却待冷勰接过一看,见是一纸休书,和一张三百纹银的借据,登时恍然,竟是跟俞清嫣有关。而自己曾被收拾过几回倒也罢了,如今还变本加厉起来,因此就恨的咬牙切齿。
  更索性心中一横,冷哼道:“原来是这个贱人搞得把戏,不过你们打错了算盘。有种便杀了我,哪怕让那扫把星成为寡妇,也还是咱冷家的人,休想让我画押。”
  江虎子不禁乐道:“行,那就送你下地狱,让她成为寡妇,但你路上且慢些走,以好等着你家的老恶婆。看到时白得一产业,寡妇不寡妇的,对我清嫣妹子有何区别。”便示意动手。
  就看龙波遂打腰后掏出短刃,上前便狠狠扎在了他的大腿,而还未等喊叫出来,早被肖辉一把捂住了嘴巴。再瞧那冷勰疼的,是眼珠翻白、冷汗直冒,险些晕死过去,惟“呜呜”个不停,似是在发出求饶之声。
  这般,待肖辉将其松开,江虎子遂笑道:“可是满意了,若还不知足,那腿上再来一刀。”
  只见冷勰忙不迭地摇头,忍着痛道:“别别,好汉爷,我画押就是。”
  谁想,因一时找不到笔墨,龙波竟拿过他的手指割了一刀,疼的其刚想叫唤,又被江虎子豹眼一瞪,给生生咽了回去,只得颤抖着在那休书和借据上,乖乖按下了手印。
  如此,江虎子拿过端量了一回,方满意的笑着揣于怀中,又说道:“那咱们便走吧,冷大少爷。”
  冷勰慌道:“不是说画押就成了么,何必赶尽杀绝。”
  江虎子眼神一寒,冷声道:“便通着你对清嫣妹子所做之事,就是杀你百次也不足惜,但看在你死去爹爹的份上,曾救助过不少病患,今日暂且饶你一条狗命。只是这借据有了,是不是该去你家收账了?”
  冷勰闻后,便顿时松了口气,庆幸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却也只得如丧家之犬般,无奈穿衣下床,一瘸一拐地跟随江虎子和肖辉而去。
  这般,倒是龙波慢腾腾的在后,见几人出了屋子,遂上前又将小梅红搂在怀里,笑道:“今个你可看见甚么了?”
  这会儿,小梅红早是被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言语得出半句,只是淌着泪儿摇了摇头,可怜味十足。也惹得龙波又嘿嘿乐道:“那就好,乖乖做你的皮肉生意便是。
  否则丢了小命,岂不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等何时爷得了空闲,定来宠幸宠幸你。”说着,又肆无忌惮的快活了一回,方才意犹未尽的去了。
  如此,再等江虎子、肖辉、龙波兄弟三个,押着冷勰来到他的家中,那铁氏正于院落里,将在洗衣物的俞清嫣,又骂的欢实,谁知却看儿子模样凄惨,浑身血迹的被人拎了进来。
  而还未待她明白怎般回事,就见江虎子上前便是一巴掌,骂道:“老恶婆,爷从来不打女人,但你实在连人都算不上。”
  这般,铁氏刚欲撒泼,又被江虎子一记耳光抡在脸上。再瞧肖辉一把薅住冷勰的头发,龙波又短刃一横,抵在了他嗷嗷直叫地嘴巴下面,就登时被吓住了。
  本是欺软怕硬之辈,此时又看得这等场面,哪里不知遇上了硬茬,摊得了大事,遂慌道:“你们想要作甚,快放了我儿子,不然当心俺报官去。”
  江虎子冷笑道:“老恶婆,有胆你便去,只不知你家有两口棺材没有,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
  遂又手指一旁,还未缓过神的俞清嫣,怒骂道:“我妹子如此当牛做马,而你等竟这般狼心狗肺,简直是畜生,真当她娘家无人不成?”
  如此,铁氏哪里还不明白所为何事,本来就心中理亏,这会儿岂敢再去言语半句,只是摸着被打肿的老脸,垂头丧气的,暗自恼火不止。
  倒是那冷勰,虽说仍心中愤恨,但再想起俞清嫣的情意,曾真诚待他十分,竟不由生出些许愧疚,少不得还羞臊了一回,却也不过一时而已。
  这般,当得知了事情经过,再看着那一纸休书,俞清嫣不禁蹲于那里,哭的是撕心裂肺。倒令江虎子疼惜不已,竟顿然心生爱慕,想要去呵护她一辈子的念头。
  也直至哭过许久,只见俞清嫣起身正色道:“虎子哥,这钱我不能要,他们狼心冷血无情,可咱们不能与之一般。况且公公在世那会儿,实待我不薄,便当还得人情,就此了结了吧。”
  江虎子听过,不禁对她高看了几眼,并也暗自感叹,如此品性的女子,偏被孽缘所伤,着实可怜。更未想到,曾恁般受尽屈辱,最后竟还念着旧情,的确难得可贵,便也点头答应。
  如此,就看俞清嫣来至冷勰跟前,痛声道:“想来自我嫁你,恪守妇德、奉孝公婆,更无半点不节之处。本欲同你相约白首,而你却枉顾盟誓,将我日夜羞辱,可有丝毫夫妻情分?”
  说着,又扫了仍带有不忿的铁氏一眼,凄声笑道:“罢了,只当是我瞎眼相错了人,能怨得了谁呢。时至今日,我自问并未亏欠冷家半点甚么,但你母子俩仔细思量,可对我俞清嫣也问心无愧么?”
  而此时的冷勰,几乎埋首裤裆,岂敢同她对视半眼。也看着面前一副窝囊之相,曾钟情于心的男人,俞清嫣顿然为自己可怜,当初怎就瞧上了这般一狼心冷血之徒。
  遂惨然笑道:“也罢,从此你我恩断意绝,两不相欠。”
  言毕,只见其素手一抬,便看那张借据一分两半,飘然落地。而后,就进屋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妥当,如何还有半点留恋,更不屑再多瞧铁氏、冷勰一眼,遂手握一纸休书,跟随江虎子离开了这个,地狱般的伤心之地。正是:
  注定三分薄命相,
  留待七分托良人。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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