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无常（二）

　　当连龙成跑进左厢房，悲剧已经发生。开始他以为只是孩子受伤，就赶紧喊着大哥连龙经给孩子包扎伤口，可大哥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只是嚎啕大哭着给大嫂秋菊包扎伤口，秋菊早已昏死过去。连龙成见情况不好，急忙上前欲抱孩子。发现孩子的呼吸已经停止，鲜血染红大半个被褥。见此情景，他怒火中烧，一把揪起倒在地上的土匪暴揍，谁知那土匪早已毙命，他只好举起枪托在盗贼头上又猛击两下。
　　也就在这时，年过古稀的老父亲进来了，老人一见这等情景，大声嚎叫起来：“我的山娃呀，你睁开眼睛看看爷呀！看看爷呀！”连龙成更是气得操起土枪说道：“我去追这些狗日的拼命去。”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给我站住，还嫌事情没闹大？”老人大声阻止。
　　“难道就这么算了？”连龙成人虽站住，土枪仍握得更紧。
　　“不算了还能咋啦？人家也死了一个。”老人担心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土匪。
　　“多死几个才好呢。”连龙成一面气狠狠地说，一面上前一把撕下土匪脸上的面布，仔细辨认。“不认识，应该不是本地的。”
　　“现在要赶紧想办法处理善后，土匪死了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老人忧虑重重、“难道他们还想报复？好呀，我正等着他们呢？”连龙成依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给我少惹点事。”说着，老人悲愤地看了看两个儿子，继续说：“你们两个还是带着家人逃吧，家里我守着。如果土匪要我的命能不再找事，我给。”
　　“你说啥呢？爸。就是天塌下来还有我和大哥呢，哪能逃出去躲呢？”连龙成立马瞪大眼睛反对。他看了看手中的土枪，继续说：“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再买几杆真枪，这样就不怕了。”
　　“你和爸都不要说了，还是听我说两句。”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连龙经开口了，他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妻子秋菊，又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儿子山娃，好像下定了决心似地对大家说：“事出在连医堂，我应该承担责任。”
　　“啥你承担责任，都是一家人，出了事大家一起承担。”连龙成生气地指责大哥。他看了看地上的土匪，气愤地接着说：“我要早知道山娃被这家伙害了，刚刚在外面那一枪一定打中那几个家伙的头。”
　　“你还嫌事闹得不大？”一旁的老人又一次指责。
　　“我要知道这帮家伙下毒手，第一枪我也会要了几个家伙的命。”连龙经悔恨地抚摸了几下儿子的脸，又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现在说啥都没用了，还是想办法对付这帮土匪报复吧。”连龙成说完看了看父亲。
　　“咱一个老百姓，咋能和这帮土匪作对。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能惹得起这帮家伙。”父亲又一次反对。
　　“只要我们加强防范，就一定能吓着这帮家伙。”连龙成坚持防范的想法。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连龙经看弟弟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有点生气地大声说道。
　　看大哥真的生气了，连龙成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痛苦中的大哥。
　　“我刚才说过了，事出在我这里，应该由我承担。”
　　“咋又来了，你这是......”连龙成一听这话，又要发作，可还没等他说完，连龙经摆手阻止了他。“你先听我说完。”他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妻子和怀里的孩子，继续说：“这事土匪肯定没完，他们死了人一定会来报复，我不想连累你和爸。”他看弟弟又要插话，忙摆摆手阻止。“还是爸说得对，该逃就逃吧！在外面躲一阵再说。但逃的应该是你和爸，我就在家守着，反正山娃没了，秋菊又有伤，他们还能把我咋样？”说着又呜吟起来。
　　“这咋行，别说我和爸不逃，就是逃也不能丢下你和大嫂。”连龙成竭力反对。他看连龙经仍不言语，干脆说：“要不你们逃，我留下，等这些狗日的。”连龙成说着，又狠狠踢了地上的土匪一脚。
　　“土匪是来祸害连医堂的，我是连医堂的继承人，我咋能走？再说，我走了，连医堂就完了。”连龙经大声辩驳，并含着泪看着父亲，好像在祈求父亲答应他的请求。
　　“我看就按你大哥说的办，土匪是冲着连医堂来的，他要一走，土匪肯定会找你的麻烦，还不如你逃吧，让我和你大哥一起承担，大不了把连医堂给这帮狗日的。”
　　“不行不行，我坚决反对。”连龙成头摇得很坚决。
　　连龙经看着父亲说：“爸，你留下我更不放心，你不在我还能应付这帮狗日的。”
　　“可你和秋菊留下爸也不放心。”老人执拗地看着他。
　　“还是听我的吧，有龙成照顾你走。我才放心，才能应付这帮狗日的。”连龙经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睛落在了父亲身上。
　　老人看了看这个他从小喜欢、且医德医术都令人夸赞的大儿子，又看了看小儿子，思虑良久，才下决心说：“就按你大哥说的办，这事不能牵扯的太多。”他见连龙成还想说什么，果断地说：“啥话都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今晚连夜动身。”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冬日的暖阳刚刚从连家坡的东山头上露出半个脸时，寂静的山村就被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惊醒。一辆大卡车载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直奔连医堂，其中一个短小肥胖、黑不溜秋、三十五六岁模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队长。只见他坐在左驾驶室里，车一熄火，便第一个跳下来，走在前面对着连医堂紧闭的大门，满口蜀南话地喊道：“给老子叫门。”旁边两个年轻的小伙赶紧上前敲门。刚敲了两下，大门开了，连龙经一身长衫、满脸憔悴地走了出来。他神态自然问道：“老总，你们这是？”
　　“我们接到报案，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在家里杀了人？”队长模样的依然是浓浓的蜀南口音，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连龙经心想，还是这些土匪快，没等自己报案，恶人倒先告状了。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保持平静，和缓地说：“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杀的人是一帮土匪中的一个，他们是来我家抢劫的，打伤了我老婆，杀害了我儿子，不该死吗？再说我那是正当防卫。”
　　“是不是正当防卫，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就知道你杀了人，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旁边的那两个青年立马端平了枪，同时对着连龙经。
　　“那他们杀害了我儿子谁来负责。”连龙经竭力辩驳。
　　“这个我们会调查的，你得先跟我们走一趟。”说着，对旁便的士兵大喊一声：“带走！”
　　听到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妻子秋菊知道出事了，急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院门，正好见几个士兵押着连龙经要走。她不顾胳膊上的绷带，上前拦在黑脸队长面前。“你们要干啥？”说着手指黑脸队长怒斥：“盗贼深更半夜来我家抢劫，刺伤我手腕，害了我儿子，你们吃公粮的不追查凶手，反而追查我男人的责任，你们还讲不讲公道。”还没说完，气得浑身打颤，一阵咳嗽。连龙经赶紧上前搀扶，越来越多的村民也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解。
　　“怪不得昨晚有枪声，原来是土匪抢劫。”
　　“就是，土匪抢劫害人你们不管，却胡乱抓人。”
　　“昨晚要知道土匪抢劫连医堂，我们也会帮忙的。你们不帮忙算了，还在这逞威风。”
　　“不能乱抓人。”
　　“对，不能乱抓人。”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和阻止声，让黑脸汉子有些胆怯。他二话不说，拔出手枪，举到头顶晃了晃，威胁道：“咋啦，他杀人不应该抓吗？难道你们想造反？”
　　“我们不想造反，土匪杀了人，你们也得给个交代，不能让孩子白白送命，也不能让人白白挨打。”其中一个年轻人大声反驳。
　　“土匪抢劫和杀人我们都要查。带走他是我们奉命行事。”黑脸队长明显软了下来。
　　“谁知道你们安的啥心。但就是不能把人带走。”还是那个年轻人反驳。
　　看到安保队的十几个人都一起端起了枪，连龙经说话了：“父老乡亲能替我说句公道话，我连龙经非常感谢，但我想公道自在天理，土匪伤了我老婆，害了我儿子。这事我也得替他们讨还公道。所以，大伙就不要阻拦了。本来我就想到安保队把事情说清楚，只是慢了一步，被恶人先告状了。”说着，他看着脸色苍白的秋菊，安慰道：“放心吧，老婆，让我去吧。不会有事的。”说完，走在前头，在十几个安保的押解下跳上卡车，顺着弯曲不平的山路直向山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