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本无常（三）

　　连夜逃走的连龙成和她爹家，顺着弯曲的山路行至天亮，走了还不到十里路程。加之天寒地冻，山风凛冽，父亲年迈，风湿病又犯，根本走不快，也无法向前再走，只好在一处姓王的山里人家里暂且安息。这家人住的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主人一听说是大名鼎鼎的连医堂家连人，二话不说就让她们歇息了下来，并拿出家了最好吃的白面馍馍和煮土豆让她们吃个饱，并一个劲地说：“我们经常到连医堂看病，我父亲那年的胃病就是连大夫看好的。”说着，把她年买的父亲请出来，和连家父亲见了面，大家一阵寒暄之后，如亲人一般。
　　但在连龙成的心里，一直担心大哥再出事，毕竟土匪死在了家里，就是这帮家伙不找事，官府也会追查，哪有死人就这么不了了之呢？权衡再三，她更担心的是盗贼啥时候再来报复，如果再来，大哥如何应付？大嫂又咋办？
　　因此，她安顿好父亲，又悄悄对王家主人说了声，顺着来时的路小跑着往回赶。十二月的山里尽管暖阳高照，但山风却很凛冽，吹着路旁的树枝如口哨般响亮，也吹的她的脸如刀子割般疼痛。没跑基本，浑身便出汗了，脸也不冷了，叫也不冻了，走了半晚上的路畅，他只跑了一个半时辰。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里，一切都归于平静。本来寂静的村庄除了几只鸡猫狗乱穿外，一点动静没有，连医堂的大门死死地紧闭着。她感到纳闷，走到跟前竖起耳朵听了听，一点声音没有。她轻轻的敲了两下，又贴着门缝朝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答。正想绕到旁边准备过去。门却开了一道缝，是大嫂秋菊。还没等她说话，大嫂先开口了。“是小弟，你咋回来了？赶紧进屋。”说着开开门，让她进来。
　　连龙成见只有大嫂，不见大哥，问道：“大哥去哪儿了？”
　　一听小叔子问自己的男人，秋菊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气得连龙成破口大骂：“这些狗日的警察，土匪她们不抓，专抓好人。”她想了想，对秋菊说：“放心吧，大嫂，有我呢。本来我安顿好爹后，就想去县警察局报案，看来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我还得去一趟，摸摸情况。赶天黑就回来。放心吧，只要有我在，谁也不会把你们和连医堂咋样。”
　　“弟呀，你可不要胡来，你大哥走得时候说了，他会给警察局说清楚的。”秋菊担心地劝阻连龙成。
　　“警察局那帮狗日的，和土匪是窜通好的，他们能听大哥解释？”
　　“那咋办？”
　　“我先到警察局摸摸情况再说。在我未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开门。”说完，连龙成小心出门，顺着下山的小路想县警察局的放下跑去。
　　连家坡居县城四十多里山路，连龙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花了五块大洋，才算见到了大哥连龙经。
　　连龙经首先询问父亲是否安全，听了小弟的叙述，并得知秋菊也平安无事，心才算放了下来。她看着热汗淋漓的小弟，既心疼又怨艾道：“你不应该来这里，万一让土匪的眼线知道，不就麻烦了？”
　　“怕啥？知道就知道，我正想找她们算账呢？”连龙成满不在乎。
　　“你千万不可胡来。等我把事情说清楚出去后，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
　　“你以为你能出去吗？要能出去，她们就不会抓你。这些王八蛋，和土匪是一伙的，她们就是穿警服的土匪。”连龙成又一阵咒骂。
　　“事情虽这么说，但你大嫂受伤，山娃被害这是事实，她们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连龙经竭力把事情朝好的方面想。
　　“现在的世道黑着呢，哪有公道可言。刚才进来，要不是花五块大洋，我能见到你？”连龙成说着又骂了一句：“这帮狗日的。”
　　“所以说，小弟来这里，就是多余。既然来了，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办。”
　　“啥事，大哥说。我这就去办。”连龙成急切地问。
　　“我要在家，你大嫂还有我照顾。现在我被抓了，就剩下她一人，我实在不放心。我让你做的就是赶紧回去把她带走，你们在一起我放心。”
　　“我来的路上也是这么想的，说啥也不能让大嫂一个人呆在家里，这样太危险了。”
　　“那你赶紧还是回去了，四十多里的路，还不得走四个多小时。”
　　“不过大哥放心，我这就回去把大嫂转移走。”
　　说完，她告别了大哥连龙经。临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又专门去了趟局长办公室，给人家说了一通好话，放了二十块大洋才离开。
　　眼看着天都已经麻黑了，连龙成的心里有些着急，她怕回去晚了土匪又来捣乱，这样大嫂就更危险了。如此一想，脚下步伐不由得加快，有好几处都是小跑着前进。尽管她已经精疲力尽，但为了快点赶回去，只好强忍着。
　　然而，就在她刚跑到村口的时候，就见连医堂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她不由得惊叫一声：“坏了，是土匪。”随之，疯了似地向火光处跑去。
　　连家坡本就是个住家户稀疏的山村，连医堂又独独的处在两座山的仡佬里。虽然五十米外的山洼处有几户人家，连医堂的后面仡佬百米处也有几家住户，可在这大火冲天的映照下，没有几个人帮着救火，只是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张望。当连龙成疯也似地向连医堂跑时，曾有几个中年人想出来帮着一起救火，都被家人赶紧拽了回去。大伙都知道，山里的土匪多是些亡命之徒，平日里躲都躲不及，谁还敢出头去救火。
　　因此，当连龙成跑到连玉堂跟前时，整个院落的房屋都处在一片火海之中。她发疯似地想冲进屋子去救大嫂，可试了几次都被强大的火势烘烤得难以近前。此时，她真想祈求老天爷下一场暴雪，让这熊熊大火瞬间熄灭，好让她去救出秋菊，可深蓝色的天空在夜幕的笼罩下，有繁星眨着冷峻的眼睛外，没有一丝要下雪的意思。看着所有的房屋在大火中一点点化为灰烬，他却一点办法没有。他真后悔没能让大嫂和家人一起逃走，更后悔没能早点回来，乘土匪未来前将大嫂转走，她不知道怎么给大哥交代，也不知道怎么给父亲交代。此时的他，真是哭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把这仇恨牢牢地记在心里，失魂落魄地向父亲藏身的地方走去。
　　连龙成走了多长时间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回到家人居住的地方已经是鸡叫两遍了。是他的叫门声把王家主人及爹惊醒。王家主人和爹看到疲惫不堪的他，几乎同时叫出了声：“你总算回来了。”
　　他满脸痛苦的表情正想说出连医堂被土匪烧了，大嫂也惨遭遇难的事时，却突然发现大嫂也从屋里出来了。这天大的惊喜让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做梦。“大嫂，你咋在这？”
　　“是是王家兄弟下午接我来这里的。”秋菊茫然地看着连龙成。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激动得又把目光投向王家兄弟：兄弟，你这事做得太好了，太好了，要不然，大嫂就......”说着，连龙成就将他去县警察局见大哥的事，大哥让他赶紧回来接大嫂的事以及连医堂所有的房子被土匪烧毁的事详细地说给她们。
　　王家兄弟听完后也气得咬牙切齿，但同时不无后怕地说：“这帮狗日的土匪，还没完没了了。看来老伯判断得对，让我吃完中午饭就赶紧回家一趟，说啥也得劝大哥和大嫂逃出来。没想到回家后才知道大哥别安保队带走了，我就只能把大嫂带了出来。幸亏大嫂出来了，要不还真出事了。”
　　“可惜一院子的房子全没了，这帮狗日的，我一定找他们算账，此仇不报不为人。”连龙成狠狠地发誓。
　　“只要人没事，房子烧了就少了。千万不要再惹事了。”父亲担忧地劝阻。
　　“咋能人没事，大哥还在警察局呢，这帮狗日的，能放了大哥？”连成龙气愤中夹杂着担忧。
　　“难道天下就没有公道了？”父亲几乎是在悲叹。
　　“有。”连成龙肯定地说。
　　“在哪里？”王家兄弟疑惑地看着她。父亲和秋菊也看着她。
　　“在甘肃的两当，有共产领导的武装部队。她们可是专为老百姓打听下的。”连龙成胸有成竹地说。
　　“不行，那都是官家的事，跟咱老百姓无关。”父亲一口回绝。
　　“可他们是专门打土匪军阀的，是为老百姓出气。”连龙成坚持他的观点。
　　“我也隐约听说了一些。听说二哥经常在外面跑，肯定了解得多，也许这还真是一条出路。”王家兄弟也表示赞同。
　　这时连龙成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点兴奋地看着老父亲。“爹你忘了，三年前有三个共产党人还专门来咱连医堂找你看病，说是买一些治外伤的药，你忘了？”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是我让你大哥给弄得药。可咱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咱的本分，我可不知道她们是共产党，不管是谁，我都会卖给她们药的。”父亲说得非常认真。
　　“可我听说后来还来了几次，说咱家的药救了他们不少人呢？就凭这一点，他们也会出手相助的。”连龙成越说越兴奋。
　　“老伯，我觉的二哥说得对，要想彻底报仇，以后不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就得找共产党，让他们消灭了这帮土匪，咱们也就不用东躲西藏了，大哥也许就早点放出来了。”王家兄弟也肯定地帮连龙成劝说老伯。
　　“共产党有这么大能耐？”父亲依然疑惑。
　　“行不行，应该去试试。明天我就去趟甘肃两当找他们去？”连龙成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刚才的疲惫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