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乔迁楼房

　　在山镇高级中学集资住楼的十六户老师的殷切期盼中，《山镇高级中学教师住宅楼分配方案》终于赶在秋末初冬出台了。
　　大哥凭靠着一流的工作业绩，毫无悬念地住进了教师住宅楼。
　　在十六户集资进驻山镇高级中学教师住宅楼的教师中，大哥排名第一，因此具有最先选择权。为此，我们兄弟四人出资在丰盛苑大酒店里奢侈潇洒了一顿，借以庆贺大哥即将走出坐落在山镇村那个废弃了几十年的大地瓜窖子后面低暗潮湿的租住屋，住进山镇高级中学、也是山海县教育界第一座宽敞明亮的乡下住宅楼。也许对住宅楼等待得太久太久，酒席没开始，大家早已开始了对单元、楼层、房间的讨论。
　　兄弟五人加上韩梅嫂子、葛玲老师、苏敏老师，畅所欲言。
　　关于单元，大家一致认为无所谓，一共两个单元，非东即西。住宅楼坐落在校园东北角，东单元稍远，也差不了几步路。
　　关于楼层，共四层。大家一致排除了顶楼和底楼，非二楼即三楼。多数人倾向住三楼，理由是，大哥和大嫂还年轻，不在乎多爬一层楼的楼梯，倒是占了高高亮亮、视野开阔之利。
　　大哥望着韩梅嫂子，说：“住二楼吧，免得天天上上下下多爬一层楼梯，不太方便。”
　　嫂子点头同意，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我们都理解，大哥放弃了高高亮亮、视野开阔的三楼，无非是身为班主任，每天得好几次地检查学生，上上下下的，太频繁，住二楼无疑可以节省许许多多的时间和体力。
　　最后，是对单元内东西屋的选择，其实，也是住楼的中间还是两边的斟酌。
　　二哥说：“我听风水先生说，无论住哪个单元，也无论楼的门洞朝南还是朝北，都是住东不住西。”
　　我说：“不见得吧？我听说，住东还是住西，得根据户主的生辰八字，不能一概而论。”
　　四弟说：“好像是三哥说得更有道理。”
　　二哥说：“什么道理？倒是说出来听听，以理才能服人嘛！”
　　我说：“不知道，我只是听好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五弟对二哥的观点明显持怀疑的态度，撇撇嘴，说：“要不，二哥，说说你的道理？”
　　二哥沉思半天，底气明显的不足，说：“我也说不上个道道儿来，大概……我寻思着，应该是东边的住户，一进门，能迎着东南方向升起的太阳吧……毕竟……呵呵……毕竟……万物生长靠太阳……”
　　二哥的话把我们都逗乐了。
　　二哥嘿嘿笑着，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似乎他的目的不在阐明道理，进而让大家都接受自己的观点，而是仅仅为了逗大家一乐。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笑意便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五弟来了精神，说：“可是住西边，下午，尤其是大半过午的时候，直到傍晚，一进门，正迎着西斜的太阳，古人不是早就告诉过我们：‘夕阳无限好，只是……’
　　五弟突然意识到下半句不合他的本意，红了脸，忙试图收回自己的话，“啊不，没有‘只是’，就是‘夕阳无限好’嘛！”
　　五弟本来就羞红了脸，看到葛玲老师也因为他而红了脸，便更加红了脸，恨不能找个地缝儿，一头钻进去，永世不再出来。
　　五弟的争辩，自然招来大家更加爽快的笑；当然，也挣得了葛玲老师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大哥春风满面又很认真地说：“我看啊，既然咱不懂风水学什么的，就干脆不管这些了。俗话说，‘有福之人不占无福之地’嘛！既然住东和住西都有道理，难以定夺，咱不妨再换个角度看看——是住楼的中间呢，还是住两边啊？”
　　苏敏老师说：“大哥，你提的这个问题，也是各有利弊的，楼上没有暖气，住中间，冬天暖和，但是一年四季家里暗，青天白日用卫生间也得亮灯；住两边呢，家里亮堂，可冬天肯定冷，尤其住西单元，西北风一吹，家里的温度能低七八度呢！”
　　也许韩梅嫂子久受住房昏暗、潮湿的折磨之苦，当大家把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住两边”。综合苏敏老师关于东边与西边温差之论，加上二哥关于一进家门就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之说的美好寓意，大家轻而易举地就选定了东单元二楼东这栋房子。
　　菜已上齐，酒已打开，接下来，就到了开怀畅饮的环节。
　　气氛空前之温馨而又美好，连葛玲老师和苏敏老师都毫不推辞地接了白酒，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了几个月前那个炎炎夏日我们为五弟李小米和葛玲老师重修旧好、校园外面激情之后举办的那个庆贺酒会，只是在我们即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嫂子忽然迟疑一下，有点儿憔悴的脸庞浮上了一层令人难以察觉的后悔，然后很坚决地、很让我们意外地说了句：“要不，还是住西单元二楼东吧。”
　　大哥说：“定好了的事，就不改了，东单元二楼东。”
　　就在这一瞬间，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了：长期起早睡晚的班主任工作，使得家住校外的大哥的腰腿在数不清的顶风冒雨、迎霜饮雪中时常出现时轻时重的疼痛。嫂子在为自己刚才只急于摆脱久受住房昏暗潮湿的煎熬折磨之苦而选择了两边的房子而后悔。嫂子一定在自责自己没有替大哥选择暖和的中间房子；而对于大哥来说，之所以“武断”地否决了嫂子最后的更改意见，没有丝毫的大男子主义的成分。大哥是在自责，为自己首先考虑到了自己干班主任工作需要频繁地上下楼梯的方便而选择了二楼，却忽略了替妻子着想、去选择妻子喜欢的亮亮堂堂、视野开阔的三楼……
　　二00二年的隆冬时节，大哥最终还是没有犟过大嫂，住进了西单元二楼东。
　　大哥和嫂子在选择房子上的这种理解、尊重与包容，令我们兄弟几个连同两个女老师至今都感动不已。
　　
　　校长为山镇高级中学的老师办了件实实在在的、天大的好事，令住上楼房和没住上楼房的老师们都对校长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十六户教师喜迁新居后，无一例外地先后向校长发出了邀请，要在“温锅”时请校长吃杯水酒。在这十六户老师的带动下，没住上楼房，但是因为住上楼房的教师腾出了一些平房，所以得以住进了校内的老师们，也大多向校长发出了邀请。在那些日子里，校长舒畅的心扉上时常写满了感动：老师们是多么的容易满足啊！学校只不过提供了本来早就应该提供的、他们早就应该享有的居住条件，仅此而已。
　　校长觉得接受这么多教师的吃请，影响不好，但又不好拒绝老师们的好意，权衡再三，便在学校会议室里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祝贺仪式：向每户乔迁新居的老师赠送了一块儿金光闪闪的牌匾，上书“乔迁誌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并发表了美好的祝福，对老师们以往任劳任怨勤勉工作表达了由衷的谢意，对今后的工作提出了殷切的期望。
　　这个仪式简单又庄重，热烈而融洽，给足了老师面子，拉近了干群距离，树立了自己亲近、廉洁的形象，可谓一举多得。
　　
　　校长在接下来的“开门办学”中，无论和徐小姐同台演出，还是和马经理等社会人等“堆长城”（打麻将）、觥筹交错，校长都平添了许多轻松愉悦的体验，这种轻松愉悦的体验，使得校长的身心在隆冬凛冽的寒意里温热有余，活力十足。
　　在一次酒足饭饱之后，马经理一本正经地说：“大哥，309国道加宽工程就快动工了，小弟承包了二十多个桥洞的工程，人马马上就开到国道上去了，大哥不是要重建花园吗？看来，小弟没有闲工夫伺候你了，只能等到春节过后了，但小弟有言在先，到时候不一定能撤下人来，弄不好，得拖到明年夏天。”
　　校长打着哈哈说：“住宅楼还不知道质量到底怎么样呢，你就想着花园，你以为你是谁啊？没了你，地球就不能转了啊？”
　　马经理嘿嘿笑着，说：“没了我，地球照样转，可大哥的花园重建，可就不好转喽！”
　　校长说：“这花园，我不重建了，这总行了吧？”
　　马经理说：“你能受得了？都是养家糊口的人，都不容易，小弟能让你白关照了？”
　　校长收回笑容，说：“说正经的吧，一年之内，建了住宅楼又重建花园，不合适，我大体预算了一下，这花园得二十几万呢，上面恐怕批不了。”
　　马经理信心十足，说：“只要大哥有这个打算，打个报告，审批的事，由小弟找人给你说话。”
　　校长想了想，伸出手，说：“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