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九

　　滕茂华见曹部长不说话，知道他的难处：“我不是不想跟他签合同，更不是不愿发货，主要是心里没根。对他这个人，您比我要了解得多得多。您说，我现在是这里的主要负责人，不付款就让他把货拉走，如果他以后真的不付款，或者是赔了无力付款，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个责任我担得起吗？”
　　“这样吧。”曹开利简单思考后对滕茂华说，“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先拖一拖。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万全之策，然后再做决定。”
　　
　　曹开利撂了滕茂华的电话，本想给张凯的媳妇打个电话，让她把握住张凯。转念一想，就他那个脾气，真要是犯起病来，他媳妇根本就管不了他，如果真的能管住他，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步田地。谁能管得住他呢？曹开利想来想去，张毅虎是他的继父，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父子俩的关系就一直不融洽，张毅虎的话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管用。就他家的情况来看，也只有他妈妈说话虽然能听得进去一点儿，不一定能起多大作用，要想真的管住他，也不那么容易。且别说张婶儿管不管得了他，出于对儿子的疼爱，张婶儿也下不去狠心，这事儿直接跟张婶儿说了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
　　想来想去，相比之下，张伯伯比张婶儿的分析能力要强得多，看问题要远一些，还是应该把这件事的厉害关系告诉张伯伯，让他们老夫妻俩好好的商量商量，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曹开利拨通了张毅虎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他老伴儿葛淑琴。“张婶儿您好！”曹开利很客气的问候，“张伯伯好吧，好长时间没见了，挺想您们的。”
　　葛淑琴一听是曹开利赶紧回应道：“挺好，挺好的。你真是个有心人，这大老远的，还惦记着我们。”
　　曹开利在电话中听到有人问“谁来的”，声音虽小，很清楚的听出是张伯伯的声音。“是大利。”张婶儿答道。曹开利顺势问道：“张伯伯也在啊！”
　　“对！”葛淑琴把电话给了老伴儿，“你们爷俩说吧。”
　　张毅虎接过电话：“大利啊，有事儿吗？”
　　“没别的事。我就是想问问张凯现在怎么样，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找到工作，都干点儿嘛？”
　　“噢。你是问小凯啊。他想在沈阳开个公司，回来跟我们商量，我一听他被辞退了，琢磨着再找工作也难，自己干一摊未必不是好事儿，该支持的就得支持他，就给了他一些钱，作为开业的启动资金。他拿着钱就到沈阳去了，到现在也没消息，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张毅虎把话锋一转，“大利啊，你和他是打小的哥们儿，这么多年处得不错，他刚创业，肯定很难，你得多帮帮他……”
　　“我帮他没问题，这一点请您老放心。只是，不知他现在进展如何，发展到嘛程度了，您没打电话问问？”
　　“你是知道的，我也不瞒你，我和他这些年的关系一直很尴尬，有些话不好说。既然他不说，我也就不好过问，要不然会让他觉得我是干预他，给他制造麻烦。倒是你张婶儿，隔三岔五的就打电话问问。”
　　“哪，他现在怎么样，他想干什么，公司开起来了吗？”
　　“你张婶儿问了好几次，都说一切都挺好的，再往深了问，他就支支吾吾的不说。管他去吧，都是马上就五十的人了，社会上经历的也不少了，不管嘛事儿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了，遇到事能拿主意了。我们的意思都这么大了，就不要乱插手了，放手让他自己去干吧，免的说多了让他烦，两头都不落好，图嘛许的呢。”
　　“您觉得他能把公司搞好吗？”曹开利试探性地问道。
　　“应该没问题吧。他在商场上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摸爬滚打，总该有点经验吧……”
　　“那，就好……”
　　张毅虎从曹开利的语气中似乎听出了他的担心：“这方面你比他有经验，不光能力比他强，说话办事儿也比他沉稳，你是不是对他不放心……”
　　“我倒不是担心他没有经验，也谈不上不放心，只是……”
　　“知心知肺的人才会担心，替他考虑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好，没拿他当外人。你有嘛话就直说，咱们谁跟谁啊。”
　　曹开利想了一想，张伯伯给了他钱，既说明对他办公司很支持，也说明，他对张凯这些年在外面的为人和表现是不甚了解的。俗话说，钱是惹祸的头。在一个人如何花钱上，很能看出一些问题，应该在这方面给他老人家提个醒，注意张凯的经济状况，以免以后真的出现大的问题再后悔。“对他的能力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是有一点，您和张婶儿应该多关注一下他的经济状况，告诉他要注意节约，在花钱上不要大手大脚，看清了嘛钱该花，嘛钱不能花，不能手里有俩钱，头脑一热，什么该花不该花的，一律胡花乱花。要让他知道，现在挣点儿钱有多不容易……”
　　“你说得对。”张毅虎很赞同曹开利的说法，“我也发现这孩子在花钱上有问题。这么多年了，尤其是前些年在沈阳当大区总经理的时候，收入应该是不少的，可他却没存下钱。要不然办公司也不会来找我们。这说明他在花钱上心中没数儿，大手大脚的没有捆脚儿。”
　　“我只是随便一说，您和张婶儿知道就得了，在这方面，您二老一定要注意。”
　　“谢谢你，我们一定注意。”
　　
　　张伯伯的态度让曹开利一时很为难。张凯在沈阳开公司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着借着他在沈阳大区干了这么多年，在那里人熟地熟，有基础，在货源上有进货渠道，方方面面对他有利。这只是有利的一面，不利的他却一点儿没看到。这说明张凯还是没改掉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头脑还是简单了一些，只看到有利可图，就让他人提供方便，却看不到同时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曹开利在帮与不帮上很是犯难。不帮吧，在他刚起步的时候肯定会遇到很多的困难，尤其是在资金上，没钱进货还怎么做生意。如果给张凯提供帮助，让藤茂华同意他先提货后付款，要真出点嘛问题，不仅自己要担责任；更为主要的是还要把滕茂华牵扯进来，给他造成不利的影响，人家孩子的前途受到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
　　曹开利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个人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破解这种矛盾，让自从漩涡中解脱出来。曹开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犹豫不决的问题。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他的果敢是人所共知的，拿得起放得下，敢切敢剌，雷厉风行是他一贯的风格。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变老了，变得多愁善感，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了？要说也不至于，自己还不到五十，离着退休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应该属于精力最旺盛的阶段，怎么会老呢？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张凯的电话，在接和不接上一下子又把他推入了两难之地。不用问就知道，张凯来电话的目的，肯定是让他跟滕茂华说说，把他所需的产品不付款先提走，等把产品销出去之后一定如数付款。先提货后付款是近几年出现的一种商业上不得已的行为，销售商为了扩大销售量而采取的一种促销手段，很多购进商家就是借着这种晃子，把货拉走。等你要款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推脱赖账，实在脱不过去，就采取零敲碎打的手段，分成若干次，一点一点的付款，甚至拖着不付，在全国形成三角债这个难以整治的顽疾，把销售商拖进无底深渊。说白了这是一种空手套白狼，钻法律的空子，利用刑法和民法的交叉，把诈骗的行为改头换面，披上一层合法外衣，以经济纠纷的民事行为掩盖诈骗的刑事犯罪。
　　提货后保证付款，这种信誓旦旦的话谁都会说，如此信守承诺的也不是没有，却不是所有的商家都能做到。张凯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对这种情况十分了解，很难说他这种先提货后付款的方式，就不是出于这种目的。大话说得冠冕堂皇，保证下的一满二满，可真的要出现了问题，又有谁来填这个窟窿，这个责任由谁来负？令曹开利担心的是，张凯的人品摆在那里，极有可能会这么做。
　　曹开利看着电话发楞，就在他犹豫之间，铃声停止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一个劲儿发呆，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你是对他有所怀疑，还是害怕担责任，难道这些年你和他之间的友情，就这么在无形中抹去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