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五

　　这就是张凯，心里只有自己，没有他人的张凯。不管遇到什么事儿，只从自己利益出发，站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的得失去看待或衡量所有的人和事。在他心里，别人对自己的好是理所应当，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对待别人才叫好。在自己出现问题的时候，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把责任都统统归在别人身上，从不会在自身找原因。
　　这究竟是自私还是狭隘，抑或是小肚鸡肠，严重的嫉妒在作祟，有谁又能说得清楚？不管别人能不能说清楚，张凯却固执的认为他已经把所有的都看清楚了。看不清，说不清的是你们，不是我张凯。
　　既然说不清楚，还说他干嘛？干脆都放在一边儿，不要再说了，把一切都交给历史，交给现实，更交给人心……
　　
　　曹开利从单位回到公寓，司马湘已经把饭准备好了。夫妻俩对坐着吃饭。
　　“张凯走了？”司马湘问。
　　“走了，回天沽市了。”
　　“走了好，少了一个搅群的骡子，你身边就少了一个雷。”
　　“他现在就够惨的了，你就别说这些了。”曹开利看着司马湘，“昨天中午，你就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说那话……”
　　“我说那话……”司马湘一听又来了气，“你都听到了？他说的那是人话吗，一点心都没有，简直就是驴马六畜……”
　　“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也是四五十年的兄弟，多少也的给他留点面子。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父亲和我爸爸那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了，不管站在哪个角度，你都不能不管。”
　　“什么僧面佛面的，还留点面子，他给你留面子了吗？”司马湘愤愤地说，“他在外面惹了祸，蹲在里面躲心静，把这么大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撇给你。累死累活且不说，你搭了多少人情，这些人情以后还不是得你自己还。除了这些，你算算，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多少钱？”司马湘掰着手指头，“医药费，营养费，补偿款，再加上烦人托巧儿，请客送礼的，十几万啊。你以为那是风刮来的？那是你我辛辛苦苦，汗珠子砸脚面，一份一份挣来，省吃俭用，一份一份攒起来的。你仔细算算，你我一年能挣多少，除了一家人的花销，得多长时间才能攒下这十几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糟蹋就给糟践了，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心疼？他可倒好，不但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回过头来还反咬一口，把一切不是都推在你身上，这还是人嘛，良心真的都让狗给叼去了。你说你这么干，是不是典型的受累不讨好？”
　　“既然你知道这些，你说这累也受了，笑脸也陪了，好话也说了，钱也花了。既然做的都是好事儿，这好人干嘛不做到底呢？就让你和他这么一吵，一切都付之东流了，何必呢？”
　　“不和我想和他吵，而是他说得太气人。你都听到了，他说的是人话吗，满嘴跑火车不说，还胡噗叽乱咬。得了便宜还在那卖乖，你这么大的付出，花了那么多的钱，他可倒好，连个大气都不出，就那么干受着，咱也太窝囊了吧？没准他就看上了你这一点，把你吃定了。反正吃了你也不会说什么，不吃白不吃，何必不白吃。这就是你的涵养，让人家吃了还不说你好。你做得到，我做不到。”司马湘看着曹开利，“我算是看透了，张凯他就是个白眼狼，不管你在他身上付出多大，也别想落好。怎么样，应验了吧，十几万打了水漂，你心里就舒服了？”
　　
　　张毅虎和葛淑琴老两口子，自从曹开利来家说了张凯的事儿以后，这提搂着的心就一直放不下来。在要不要告诉儿媳妇这件事上，老两口子商量了好几次，各说其词，无法统一而也拿不定主意。张毅虎觉得这事儿不应瞒着，儿媳妇有知道的权利；葛淑琴则觉得这事儿不应该告诉儿媳妇，她知道了会受不了，要真的出现点儿什么意外，丈夫在里面蹲着，儿子还在上大学，儿媳妇这个唯一能支撑整个家的人，要真的瘫在床上，一病不起，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张毅虎反驳说，这件事真的不告诉儿媳妇，一旦被她知道了，来问你为嘛瞒着她，在你面前又哭又闹，甚至是撒泼打滚，又该如何解释，如何面对？葛淑琴觉得自己是婆婆，女人与女人的沟通要比男人方便，即便儿媳妇问起也好解释。她相信儿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把利害关系和她说明，告诉她，这么大的事儿搁在一个妇女身上，怕的是你承受不住，再来个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瘫痪在床就麻烦了。张毅虎则强调说，如果真的找上门来，和你论个是非，你有如何应对？葛淑琴说自有办法。老两口子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次又一次地争执，始终拿不出一个让对方认同的办法。
　　老两口子从来没遇到过的事儿，在是否告诉儿媳妇这件事上，老两口子虽然说服不了对方，却被难的是吃不下，睡不好，五脊六兽的不知日子怎么过。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老两口子还是拿不定主意。就在茶饭不思，坐卧难安，不知如何选择。在客厅里来走遛，围着茶几来回乱转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老两口子听着急促的敲门声，以为是小凯被拘留的事儿没告诉儿媳妇，儿媳妇知道了找上门儿，兴师问罪来了。老两口子看着门，一时不知该是开门让她进来，还是装作没听见不开门，拒之门外？犹豫中敲门声又响了，声音不仅比刚才大了，而且也急促了。那声音似乎不是敲在门上，而是狠狠地敲击在老两口子的心上。姑母俩被敲门声吓的浑身直哆嗦，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都不敢去开门。
　　正在老两口子犯难，不知是该开门，还是不该开门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声音：“妈，开门，是我，小凯，您把门打开……”
　　“小凯？”张毅虎和葛淑琴听后又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小凯明明在里面蹲着呢，怎么会突然跑回家来了？难道是从里面跑出来的？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可是越狱啊，要真是那样的话，这祸闯的可真够太的了。
　　葛淑琴一琢磨，觉得小凯不可能越狱，他既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她突然转身，朝着门奔了过去，不用分说的就打开了门。当她看到站在门外的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张凯时，竟然被惊得闭不上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直愣愣的看着儿子。
　　“妈！”张凯看到妈妈一脸惊慌的神色被吓了一跳，“你，这是，生病了吗？”张凯说着便用手去摸妈妈的额头，却并不感到热。他抬眼看了客厅里的继父张毅虎一眼，脸上同样也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们这是……”张凯以为家里出了嘛事儿，疑惑地看着二老，“到底怎么了？”
　　“没……”还没完全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葛淑琴，猛然伸手，抓住张凯的胳膊，“你、这是、从哪、来……”
　　“从哪来？”张凯奇怪地看着妈妈，他不知道妈妈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能从哪来？”他又抬头看了看张毅虎，对妈妈说，“我从自个家里来。”
　　“你是，从自己的，家里来？不是从，北京来……”
　　“我从北京回到家……”
　　“你是从，北京……”葛淑琴十分担心地看着儿子，“什么时候，怎么回来的？”
　　“我是……”张凯不知道妈妈怎么会这么问，而且用这种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坐动车啊。怎么了，您这是……”
　　“你回，你们家了吗……”
　　“回了。我就是从我们家过来的。”
　　“你不是……”葛淑琴不知该怎么对儿子说，尽管她心里充满着担心，但还是不愿意把这件事儿挑明，“我听说……”
　　“明白了。”不用问，肯定是曹开利那小子把自己被刑拘的事儿告诉了妈妈。他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你小子可真行啊，这种事儿你不说替我瞒着点儿，还来告诉我妈妈，她这么大岁数了，要是扛不住，再出点儿嘛意外，你想看笑话，怎么的？”
　　“是不是大利告诉你们的？”
　　葛淑琴冲儿子点了点头：“是啊。”葛淑琴看着儿子，“他大老远的，为这事儿，专门跑了趟天沽，为的是和我们商量一下，要不要告诉你媳妇？”
　　“你们，告诉我媳妇了？”
　　“傻孩子，”葛淑琴看着小凯，“你已经回过家了，我们要是告诉了你媳妇，她见到你能不问吗？”
　　张凯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回到家中，媳妇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儿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当时还感到很奇怪，自己进看守所，又被判了缓刑，这么大的事儿，彼此见了面，怎么会只字不提呢？现在想来，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