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四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德行，还有什么资格，再用摆架子来显示身份？“哎，真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张凯在心里感叹一声，低下头，满脸羞愧地走进了总部的办公大楼。
　　不羞愧吗？此时此刻的张凯的确感到羞愧。这种羞愧并不是他自己愿意接受的，而是不得不接受。即便到了这步田地，此时的他并没认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心里最多的是怨恨。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的倒霉事儿总是紧紧的跟随着自己，缠着自己，难以摆脱，接二连三地发生？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还是运气不好，走进了霉运中，出不来？
　　他埋怨最多的，还是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曹开利拉进这个圈子？如果当初不去找曹开利帮忙，他就不会走进这个行业，也就跟自己没有交集，不会被他紧紧地盯着抓住不放，也就不会落得这么个落魄的下场。就算自己没他的能力大，在沈阳干的一般，即便做了一些不怎么地道的事儿，如果曹开利没有进入这个单位，换做别人来调查处理，只要把关系搞好，走走过场，事情查不清；不像曹开利那么找死铆子，死揪住不放，敷衍过去，总部不明真相，就不会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处理，自己仍然在沈阳大区总经理这个位置上；更不会被调到北京，不到政府采购部就不会在他手底下孵着，一天到晚被他盯得死死的，始终压着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难道自己和他真的就是一对躲不开的冤家？这么多年，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两个人撕扯不断地搅合在一起，想离都离不开，所有的好事儿却都叫曹开利一个人占尽，只把倒霉的事儿留给了自己。
　　既然自己被倒霉鬼缠住了，看起来这一时半会儿的是难以摆脱了，没办法，暂时只能忍着，等待时机。我就不信了，自己永远被霉运笼罩，咸鱼还有翻身的那一天，一但时来运转，鸿运当头，还不是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哼，等着吧，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张凯究竟是谁。”
　　
　　在曹开利的努力下，小鹿次彬不仅接受了曹开利的意见，而且格外开恩，在经济上给张凯最大的照顾，张凯拿到了一笔比其他人被辞退时都多的失业保障金。当在财务把失业保障金领到他手上的时候，钱虽不算少，却觉得拿在手中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沉甸甸的秤砣，险些拿不住。钱不是很多，份量真是太重了，他搞不明白，自己拿在手里的不过是百元大钞，拿在手中怎么会那么重，沉重到有点拿不动的感觉。
　　张凯在办理辞退手续的那一刻，在拿到比别人要多的失业保证金的时候，对曹开利从中所做的努力不仅不感谢，反而在心里狠狠地骂：“什么东西，口口声声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好哥们，狗屁，别拿这话来甜和人。连我这份儿最起码的工作你都保不住，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铁哥们儿，不过是一个骗人的骗字，我在你心中嘛都不是。关键的时候不说拉兄弟一把，反而落井下石，让我失业。这就是你不离嘴的所谓好哥们儿情谊吗？”
　　张凯从财务出来，经过政府采购部时，狠狠地瞪了一眼，想进去却没脸进去。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进去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堪，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为自己送行。悄悄的离开，也许是顾忌自己脸面最好的结果。他不想让人们看到，尤其不想让一个个洋洋得意，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的人们看到。在这些人面前灰溜溜的离开不仅是尴尬，而是无地自容。没人送最好，真的有人假惺惺地出来送，再给你来个猫哭耗子，是为你送行，还是成心恶心你，还真不好说。
　　“拜拜吧，您啊——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实在没处去，就去投八路。我就不信了，离开你假洋鬼子这一亩三分地儿，就活不了了。”不管张凯心里怎么发狠，心中的那种失落或暗淡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的。
　　从出事到最终有了处理结果，这其中有一段时间，本应很好的考虑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而他张凯仗着曹开利是自己的铁哥们儿，还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不是他张凯不去思考，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习惯。说没思考这个习惯放在张凯身上似乎并不贴切或恰当，但却适合他的性格。从小任意胡为，脑子一热，不管对与否，凭冲动干所有该干何不该干的事儿，习惯了头脑简单，就从来没学习过思考问题，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思考。
　　灰头土脸地张凯必须要离开北京了，他要回到天沽市，回到那个在近些年只作为旅店的家中。每天面对不待见自己的老婆，以后会不会平稳的，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长期住在一起，他还真不清楚……
　　他本想从JN驻北京总部办好一切手续后直接回天沽市，但却阴错阳差地又回到公寓。被释放后的张凯和嫂子司马湘吵吵了几句，张凯虽有点儿后悔，但却并没放在心里。在他心里，不管曹开利夫妻怎么对待他，彼此之间并有什么真感情，彼此的关系不过那么回事儿。不管心里有没有，感情深不深，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团和气，彼此之间从来没出现过红脸的事儿。不管曹开利对自己怎样，凭心而论，嫂子并没得罪他的地界儿，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一直把自己当作亲小叔子，对待自己比对待她的亲小叔子还亲。这么多年见面后说说笑笑，从没出现过抬杠拌嘴。这是他和嫂子二十年来年第一次吵嘴，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加思考的张口就说，肯定让嫂子不高兴了。他觉得没脸见嫂子，所以想直接离开，免得见面后无法面对而尴尬。可一想觉得直接离不开，随身用的东西都在公寓，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拿回家中还是有用处的。
　　没办法，看来想逃避都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回公寓收拾自己的东西。在回公寓的路上，觉得不仅没脸见嫂子，连曹开利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的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连累曹开利为他四处奔波，而是觉得自己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离开，有点太窝囊。他不知道这些天曹开利都为他做了些什么，他也不想知道，从心里根本就不想值曹开利这个人情。至于原谅他，真是的半点儿意思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原谅曹开利。曹开利对他的付出，不论是真还是假，更不管付出有多大，那都是理所当然，应该应分的，是他欠自己的，既然你欠下了，偿还是理所当然。在张凯的心里，除了对曹开利恨，还是恨。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曹开利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不仅是他张凯给的，而且是从他手里硬生生地抢走的，是那种毫不客气地，毫不手软，狠下心来硬抢走的。
　　张凯一个人回到公寓，悄悄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除了自己的衣服，其它日常用品都是曹开利给他准备的。把自己的衣服放到行李箱中，来到卫生间，拿起毛巾牙刷，肥皂，洗发液和沐浴乳，才想起来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的，是曹开利为自己准备的。他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即便留下，以他媳妇的性格和生活习惯，绝对不会用。扔掉了太浪费，有些可惜，不如自己拿走。想到此，便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中。
　　一些都收拾好了，当他提着行李箱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客厅，环顾四周，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自己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算起来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由在心中对曹开利或多或少的有点意见，慢慢的怎么就发展到现在竟然变成了冤家对头的程度。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彼此都干了些什么？竟至反目成仇，不可调和？
　　张凯在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更想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在心里问自己，放下曹开利不说，自己在这期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思来想去，他觉得没有对不起曹开利的地方，反而是曹开利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儿，有很多对不起他的地方。既然是你对不起我，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离开你意味着和霉运告别，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管好坏，就当从来不认识，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