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

　　按照司马湘的处理方式，在得知张凯被刑事拘留后，就假装不知道，即使张凯告诉你，也应以忙不过来为由不露面儿。不应管的绝对不管，管得太多必定会落包涵。以前对他那么好还设法陷害你，再对他的事儿大包大揽，那就是是非不分的犯傻。等过两天，做做表面文章，面子上过得去，做到一般朋友该做的就行了。
　　曹开利不能听司马湘的，他和张凯的关系与司马湘不同，不能像小葱拌都一样，一清二白的分得清清楚楚。不知曹开利是糊涂了，还是真的犯傻，一遇到张凯的事儿就放不下，不管大小，更不管能不能办到，都大操大揽，操心费力不说，还花了那么多的钱。司马湘不是心疼钱，是觉得在这种人身上花这么多钱不值得，他绝对不会念叨你一声好。说白了，花了那么多钱等于白花，等于打个水漂——什么打水漂，打个水漂还能听到一声响儿呢，这是什么，连个响儿都听不到，简直就是冤枉，最大的冤大头。司马湘心里虽然抱怨，但又不想让曹开利太为难，让他心里过不去，陷入困境自己看着也心疼。
　　“这样吧。”司马湘对曹开利说，“既然不能告诉他媳妇，又不能瞒起来，那就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曹开利有些疑惑地看着司马湘，“怎么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你不告诉张凯的媳妇可以，但必须告诉张伯伯和张婶儿，至于他们要不要告诉儿媳妇，让老两口子自己拿主意。”
　　“你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却给张伯伯和张婶增加了痛苦，也是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这么做等于把他们老两口推到了风口浪尖。”
　　“甘蔗没有两头都甜的。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二位老人经历的风雨要比我们多得多，二位老人经多识广，应付力就强，更主要的是控制感情的能力比年轻人要强得多。你想想，这种事儿张凯媳妇只要一知道了，她能忍受得住吗？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得跑到她婆婆那去，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你想想，告诉他媳妇就等于告诉了张婶，告诉张伯伯跟张婶却并不等于告诉他媳妇。这样做，难受的只有一头，总比两头都难受要好得多。在告诉她们的时候必须说明，是否告诉张凯媳妇由他们拿主意，如果他们不告诉，张凯媳妇不知道，也就少了一个人的痛苦。”司马湘看着曹开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也只能顾一头。”
　　“你的意思是，能少让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
　　“能让一人担，不让二人寒。知道的面儿越小越好，这样就会减少一部分人为他担心和伤心。”
　　曹开利看了媳妇一眼，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做了：“别无选择，现在也只能选择这种下下策了。”
　　
　　曹开利和张凯之间的关系是在老一辈们之间的感情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曹立仁和张毅虎是同一部队的战友，在曹开利和张凯很小的时候，两家人就住在一起，属于那种从一个部队家属院出出进进、打头碰脸，谁家有什么事儿，不管是困难，还是红白喜事儿都尽最大努力帮忙，至诚至真，真诚相待的战友加邻居。
　　战友的情谊非同一般，远远高于其他情谊，是在战斗中建立起来的，是用生命换来的。尽人皆知的战斗英雄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取胜利争取了机会，更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战友的生存。战友所含意义不仅是友谊，而是生死之交，在所有的有情有义中，战友的意义最坦诚，最真诚，最珍贵，包含的内容最厚重，最能体现的是担当和托付，是相互的承诺与信赖。
　　部队军属院不同于一般的街道和村庄，是一个居有极强凝聚力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最值得信任，有担当的人。他俩和孟龙三个人都是在这么一个极具特殊意义的地方出生的，从一会走的时候，一天到晚形影不离，上学也是结伴而行，直到他们彼此都结了婚，有了新家，彼此忙于工作和照顾家庭，见面的机会才少了一些，这种分离非但没使彼此的感情减弱，中断过，反而越来越深。
　　曹开利的父亲曹立仁任团卫生队队长的时候，张毅虎还是一名战士，两个人并不是很熟悉。随着张毅虎提干，结婚后在家属院分得住房，搬进去后彼此每天接触，尤其是曹开利的父母都是部队的军医，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都要麻烦。如此，关系也就越来越亲密，乃至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随着部队的发展，根据形势的需要，师里成立医院，曹立仁被调到师医院担任副院长。尽管医院的规模不算很大，但也是团级编制，曹立仁的资格老，享受正团级待遇。在曹立仁调到师医院不久，步步高升的张毅虎也被提升为副师长，两个人单位之间的距离又变得很近，彼此有时间就凑到一起。师医院的院长退休，在师级领导会议上，张毅虎提议曹立仁担任院长，通过后，曹立仁高风亮节，提出应该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提出让贤，师里不同意，最后曹立仁不得已才上任，享受副师级待遇。两位战友的亲密关系一直保持，即便在曹立仁从师医院院长的岗位上退下来也没中断。直到张毅虎离休，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
　　张毅虎在退下来之前是副师长，受正师级待遇。退下来后享受高级军事干部的待遇，搬到了部队干休所专门安排的，人称将军楼的一栋小楼里。子女都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单独居住。除了周末和节假日，孩子们回来看他们外，平日里这栋小楼只有他们老两口子。
　　曹开利进了干休所的大门，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张毅虎所住的将军楼走去。离着越近，感到脚步越沉，在走到将军楼的最后几步时，曹开利甚至冒出一种想返回的念头。他不知道进了屋该怎么面对张伯伯和张婶，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开口。此时的曹开利觉得被拘留的不是张凯，而是他曹开利，不知心里是一种羞愧，还是为难。
　　曹开利站在将军楼前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抬腿迈上了台阶，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轻轻地敲门。
　　开门的是张凯的父亲，严格来说是继父张毅虎。曹开利赶紧把脸上的紧张隐藏起来，立时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带笑的问道：“张伯伯好！”
　　张毅虎打开门后看到曹开利站在门前，先是一惊而奇怪。这不年不节儿的，曹开利怎么想起到家里来？在军属大院住的时候，曹开利结婚后把新家安排在厂宿舍，那时候一个月回来看他父母一次，等到有了孩子，家里的事多了，来看望父母的时间也就变长了。自从曹开利结婚后，到自己家里来的次数少了许多，不过是偶然来看看，到了北京工作以后，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尤其是在自己离休后搬进干休所，住进这将军楼，只在过年的时候来拜年，其它时间基本见不到。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来访？
　　对于曹开利的到来，张毅虎既感到惊奇，又感到惊喜。“是大利啊！”张毅虎脸上笑出了花，朝屋里喊了一句，“老婆子，快来看看，谁来了……”然后冲曹开利说道，“快，快……”张毅虎一连说了好几个快，才说出“请”字。
　　曹开利隐隐觉得，张伯伯的热情有些过度，更加之此次来的目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愧意。不管怎么说，是自己做的不好，在北京只有他和张凯两个人，自己又是做哥哥的，本应把他照顾和保护好，没想到却进了拘留所，这责任说起来自己是推脱不了的。“张伯伯好！”曹开利说着就往屋里走。张毅虎紧随其后，曹开利顺势说道，“您太客气了，在您老面前，我就是个孩子……”
　　听到张毅虎的喊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正想去看看的张婶儿葛淑琴一看是曹开利，听他这么一说，紧跟了一句：“还孩子呢，你的孩子都上大学了。要说这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你也是转眼就到五十的人了。”张婶儿高兴地笑着说，“再说了，你是远道而来，这大老远的，来的是客嘛。”
　　“张婶儿好！”曹开利说着进了屋，“您老可千万别拿我当客人。”
　　见到曹开利张婶脸上笑得开了花，一把把他按在沙发上，感紧把水果递给他：“吃苹果。”她冲曹开利笑着说，“你坐着，我给你沏茶——你还真赶上了，你张伯伯的一位杭州的战友前几天来了，特意给他带来的明前茶，这可是西湖龙井中的珍品。别说咱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我这就给你沏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