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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14 11:41:34      字数:4785

  当龚肇康回到姑母家的时候,就听见表哥的家里传出表嫂和涟耀涟辉的哭叫声,随即又听到姑母咒骂表哥的声音:“你个孬种东西,就知道打自家女人,有种你就把她打死算了,她不让你睡你就打她吗?没出息的东西,你是畜生啊。涟耀涟辉跟奶奶走。”不一会儿,姑母带着翟依和涟耀涟辉从门里出来。翟依见到龚肇康站在巷子里,顿时又哭了起来。姑母骂道:“大晚上的,嚎丧啊你。憋回去。”
  姑母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姑父刚要去抱孙子,姑母骂道:“滚你畜生儿子那边睡去。”姑父叹了一口气,对翟依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姑母瞪着眼睛,吼道:“闭嘴,哪个女人都有不方便的时候,滚。”姑父很尴尬地看了龚肇康一眼,慌忙走开了。
  姑母抱着孙子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转身对翟依道:“你不是有话要对雨生说吗,你现在就说吧。”姑母突然变得像个凶神恶煞,眼光里露出残忍与决绝,一股豁出去的样子把翟依吓了一跳。她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当翟依晚上听到龚肇康已经与章家定亲后,心里幻想的火苗就从此彻底熄灭了。她不敢在龚肇康面前撕破仅存的可怜的自尊。
  这时,桌上的油灯芯突然炸了一下,翟依又是一哆嗦,她走近龚肇康怯声地问道:“雨生,听娘说你明天要回海边圩子看看就去扬州了,再也不回来了,是吗?”龚肇康心疼地望着翟依,点头道:“也不是不回来了,我就是去成亲的,有时间我还是要回来的,娘在这里呢。”
  姑母的眼睛顿时就红了。翟依显得有些儿慌乱,忙将手腕上的玉镯子摘了下来,悲伤而死死地盯着龚肇康看,边流泪边将手镯递了过去,说:“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了,这个你带上。”龚肇康赶忙摆手拒绝。姑母揉了一下眼睛,说:“雨生你拿上,将来用得着。”
  龚肇康茫然地看着姑母,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而翟依却是听懂了,她感激地看了姑母一眼,又对龚肇康道:“雨生最听娘的话了,你拿着,千万别弄丢了,将来你肯定用得上的。”龚肇康看了看姑母,又看了看翟依,不知道这个镯子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会肯定用得上。翟依的眼睛里布满了无助与哀伤,让龚肇康无法拒绝。
  谁知,翟依突然将龚肇康摁在板凳上坐下,又从姑母的怀里将涟耀涟辉抱了下来,让他们跪下,说:“来,给小爷磕个头。”很正式的样子。龚肇康望着姑母不解地说:“娘,表嫂这是做什么?”姑母突然明白翟依的意思了,顺势说道:“你表嫂的意思,是想让涟耀涟辉认你做干爹。你愿意吗?”龚肇康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道:“这能行吗?我还没成亲呢娘。”翟依没想到姑母这么懂她心里想的,她激动地连连点头。姑母笑道:“我看行。”龚肇康尴尬地笑了笑,说:“那……那就行吧。”翟依赶忙让涟耀涟辉叫干爹。涟耀涟辉刚会说话,还不利索:“干……爹。”翟依含着泪笑道:“叫的这个费劲哟,直接叫爹算了。”涟耀涟辉齐声叫道:“爹。”翟依顿时又伤心地哭出声来。龚肇康弄不懂翟依为什么要哭:“娘,表嫂她……这是怎么了?”姑母道:“你别管她。雨生啊,你明天还要赶路呢,你回屋睡吧。”龚肇康走过来,在涟耀涟辉的脸上都捏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姑母和翟依,走了。
  翟依见龚肇康走了,又给姑母跪了下来,道:“谢谢娘。雨生疼着涟耀涟辉呢。”姑母摸着翟依的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娘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翟依拍着姑母的腿哭着说:“娘啊……我是你龚家的儿媳啊……”姑母道:“你起来吧,雨生的爹娘不在了,如果在的话,我肯定会把你交给他爹娘的。雨生是他爹娘的心肝,也不会亏待你的,涟耀涟辉的眼睛其实长的像他们的奶奶嘞……又大又圆,笑起来还弯弯的,好看着呢……”姑母目光空洞,茫然地望着门外,满脑子都是嫂子的音容笑貌:“盐花啊,吃饭喽……盐花啊,跟我㓾鱼去……”
  
  第二天,大骡子便带着三个弟弟,还有章渠璈一同返回海边盐场。
  从涟城乘船,经涟水河入灌河向东而行。船行半天后,两岸的村庄和树木渐渐变得稀少,直至看不到一点儿绿色,风也开始大了起来,带着海腥味儿。临近傍晚的时候,船才抵达龚肇康的家。
  章渠璈上了岸一看,顿时就傻了眼,满目荒陋。龚肇康看到章渠璈的表情,苦笑着问:“你还愿意把妹妹嫁给我吗?”章渠璈四下看了看,目之所及,除了海水盐田,就是盐碱地和低矮破败的丁头舍子。海风萧萧,天空中不时传来阵阵海鸟的叫声,平添了无尽的凄凉。江北还有这么一个荒凉凄苦的地方,在这之前章渠璈是无法想像的,这里更像是《山海经》描写的荒蛮之地。章渠璈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感觉五脏六腑突然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第一次体会到了苍凉的况味。
  章渠璈转过身来,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将来为官肯定是要外放的,家又不可能安置在这里。”龚肇康道:“便是不在这里安家,就是给府上的下聘银子我都出不起。”章渠璈摆手笑道:“这都不是事,别忘了你是金殿传胪,仕途通达,日后什么都会有的。如果令兄同意的话,你就到仪征去候补实缺。”龚肇康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家是很穷,但我是不会到你府上去做倒插门女婿的。”章渠璈笑道:“做什么倒插门女婿,你想多了。”这与姑母昨天的判断是相合的,龚家再穷,章家也是不会放弃这门亲事的,章家有章公子,不会让他当倒插门女婿的,龚肇康没想到姑母能有这样的智慧。
  随后,龚肇康穿着进士服,被哥哥嫂子们领到了父母坟前,上香祭拜,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晚饭后,章渠璈忍住满屋的潮湿和鱼虾腥味,郑重其事地向龚肇康的大哥提出两家结亲的事情,还希望让龚肇康随他到仪征去成亲,章家会安排好一切的,候补至授实缺为止。
  大骡子抽着黄铜烟锅子,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着,烟锅子里的烟火或明或暗着,不时传出燃烧烟丝的“吱啦吱啦”声。大骡子在心里谨慎地对章渠璈所说的一切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大骡子知道章渠璈是仪征的大户人家,以为要让龚肇康到仪征做人家的倒插门女婿。大骡子将烟锅子在鞋底上敂了敂①,又吹了吹,桌上的油灯印在大骡子的脸上,显得很是阴沉。大骡子冲着章渠璈一个劲地摇头摆手,坚决反对,说一个堂堂的金殿传胪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这不是在打老龚家的脸吗,要不得。章渠璈笑道:“我是章家长子,章家不缺顶姓的儿子,家里也只有我兄妹二人,肇康到仪征就是成亲,不是去做倒插门女婿。我们章家不会亏待他的。成亲后他就是在仪征候补朝廷的实缺而已。他说不定就会在仪征做官,将来还能把大哥大嫂接过去享福。肇康今年成亲,明年你们就能抱上小侄儿了。保证姓龚不姓章。”
  龚家兄妹算是弄懂章渠璈的意思了。
  然而,龚肇康的哥哥姐姐还有嫂子们在经过一番低声商议后,却向章渠璈提议能不能在本县涟城置房成亲,也一样可以候补着朝廷的实缺。大骡子说这话的时候,十来张脸齐齐地望着章渠璈,眼里闪着殷切的期待。
  章渠璈终于明白龚家兄弟最终要的是什么了,是想让章家出钱在涟城置房成亲,这不是不可以,但他不能这么做。涟城是比不了仪征的真州城的,让娇生惯养的妹妹远嫁到涟城来肯定是不行的,如果龚家兄弟非得咬住了不松口的话,那章家宁愿不做这门亲事。而章渠璈隐藏着更深一层的担忧,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章渠璈不再愿意接这个话题了。他很平和地笑道:“大哥可有银子在县里为肇康买一所宅子?如果有的话,我也不反对。再说肇康过几年授了实缺,仪征一切都是现成的,章家不会跟老龚家抢儿子的。”四骡子挪动了一下屁股,嘟囔道:“那还不如娶涟城那个盐商家的闺娘呢,那可是三进的宅子,再说还是在一个县里,离的又近。”章渠璈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随即站了起来,说:“要不几位哥哥再商议一下,我出去转转再来。”
  矮趴趴的屋顶和昏暗的灯光让章渠璈感到很压抑。龚肇康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心里也是主张在涟城娶章渠璈妹妹的,朝廷如有实缺也能及时接到。但是,没想到章渠璈把这个难题推给了三个哥哥,龚肇康此时也明白章渠璈是不愿意把妹妹嫁到涟城来的。龚肇康心里很清楚三个哥哥是接不住的,没钱,说话都硬不起来。龚肇康无奈地望着大骡子。
  大骡子看到龚肇康的眼神,扭头冲着四骡子骂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小不言的事情也就算了,这事关老七的终身大事,他都答应章家的婚事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以后老龚家还做不做人了?老七去仪征,就这么定了。”龚肇康觉得大哥有父亲的样子了,当断就断,从不拖泥带水。章渠璈听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真的担心与龚家兄弟僵持着,龚肇康在亲情上是不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章渠璈心里也害怕失去龚肇康这么个德才俱兼、仕途在望的妹夫。
  龚肇康的哥哥们不得不做出让步,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银子来给龚肇康在县城置所大宅子成亲。
  
  第二天,龚肇康和章渠璈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见圩外传来四声火铳的声音。圩子里的小鬏子大呼小叫着都跑了出去,奔向盐河。
  只见一条官船缓缓地靠了岸,秦慕生扶着一位官员慢慢地走下船艞。
  龚肇康和章渠璈也好奇地跟着出了圩子看热闹。章渠璈辩了辩官服,笑道:“还是一条正经的官船呢,前面那个是正八品,后面那个是从五品,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龚肇康道:“正八品的是我们这里的盐大使,从五品的就不知道是谁了。”这时,一个小鬏子跑来对龚肇康叫道:“龚老爷,他们是来找你家的。”然后跳起来指着龚肇康向上了岸的一众人叫道,“他在这儿……他在这儿……”章渠璈笑道:“原来是来找金殿传胪的。这从五品难道是从淮安府来的?据我所知,你们这淮北灌东盐场不归淮安府管吧?应该归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门管,是吧。真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动静还真是不小了呢。”
  龚肇康领着章渠璈忙迎了上去。秦慕生对龚肇康道:“这位是王大人,扬州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署副使。”副使看上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王副使拱手笑道:“赶了两天的路程,终是见到金殿传胪了,真是一表人才啊。”扬州盐运使副使也叫运副,代盐运使直接管辖两淮各家盐场的盐政,并负纠察之责。
  两淮的灶籍盐户里竟然出了金殿传胪,着实惊动了扬州盐运使司衙门。两淮盐场童生倒是有几个,那也是灶头人家的子弟,晋了童生后就再也考不上秀才了,更别说举人进士了,现在忽地冒出来了个金殿传胪,作为两淮盐场的直辖衙门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盐运使就派副使前往探望嘉奖。
  王副使带来了两块匾额,一块写着:金殿传胪;一块写着:两淮人杰。
  龚肇康很不好意思,忙打岔指着章渠璈道:“这位也是我的同科同年,扬州府仪征人,章渠璈。”章渠璈没想到龚肇康会把自己推出来,便也拱手道:“不才,蒙圣上恩典。”王副使忙道:“仪征章家?可曾是在扬州盐司衙门坐过盐运同知的章老太爷家?”章渠璈道:“正是。”王副使感叹道:“原来是衙内子弟,章家多才俊,后继有人啊。”说着,王副使向后招了一下手,秦慕生忙将一个托盘端了过来。王副使将托盘上的红绸揭了开来,道:“这三百及第纹银是盐司对我两淮盐场灶籍盐户能出天子门生的褒奖。”
  这时,大骡子二骡子和四骡子,还有两个姐夫在一群小鬏子的叫喊声中,满头大汗从盐滩上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将手里的铁锨一甩,然后一排地跪下来磕头。王副使诧异地问:“这都是……”秦慕生忙上前道:“他们是龚老爷的三个兄长,还有两个姐夫。”王副使“噢”了一声,便走了过去将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大骡子拉了起来,道:“恭喜啊,你们龚家终是光宗耀祖了。”
  大嫂二嫂和四嫂都站在不远处,叽叽喳喳着,二嫂笑道:“又是送银来了,读书真好。”大嫂冷笑道:“你这个臭逼眼里只有银子,那两块匾用银子也买不来的,懂个屁。”二嫂正在对骂,四嫂忙拉了拉二嫂的衣裳,小声道:“这么多人呢,别让人家看笑话。你不想分银子了?”二嫂不敢乱说话了。
  这时,秦慕生也送上一百两纹银,笑道:“本场盐课司署也给龚老爷贺喜了。”龚肇康接了过来,连忙道谢,随即退后了一步,请王副使和秦慕生到家中去坐。秦慕生知道圩子里的丁头舍子副使根本没法落脚,于是拦下来道:“府上就不去了,司署已经备下午膳,请龚老爷与几位兄长一同前往,陪一下王大人。”随后,秦慕生又转身对王副使道,“王大人,我们回司署与龚老爷细聊如何?”王副使“嗯嗯”二声,点了点头。
  
  ①敂:敂是一个汉字,读作kòu,左右结构,古同“叩”,敲的意思。(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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