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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13 11:26:06      字数:5445

  龚肇康带着章渠璈游览了涟城宋真宗赐额的能仁寺、妙通塔和月塔,又拜谒了嵇康后裔,南宋淮东制置使奉诏承节郎、沿海巡检使嵇安的墓。嵇安的墓上长满了野草,墓前石板条案歪倒在地上,还缺了一角;墓前的石碑也已裂成了两瓣,石碑上的字尚能辨认,还能让人知晓这座孤坟就是嵇安的墓。龚肇康看到这破败的景象感到难过。章渠璈道:“为官一任,能如嵇安一样,造福一方,也不枉读书一场。”龚肇康道:“宽济先生乃我安东学子的楷模。”他的话说的有点儿心虚。章渠璈道:“什么楷模哟,这江北三府二州有顶戴的,又有几人能做得到,他们不愿学,也不想学。来,我们把这石案扶正了吧。”章渠璈向龚肇康招了招手。龚肇康很尴尬,说:“我也有好几年没来了。”两人合力将石案扶了起来,又拜了拜。章渠璈说:“这跟你来多来少没关系,你来看的不是嵇安的冢中枯骨,而是嵇安的精神,是缅怀。如果人心不古,石案该倒还得倒;要是人心坏了,涟城人还会把嵇安这坟给扒开移走呢,你信吗?我信。天下百姓都是一样的,都在看朝廷领的什么风气,往东百姓就往东倒,往西百姓就往西倒,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乱了,怪不得百姓。将来你我做了官,别挂羊头卖狗肉就算是对得起百姓了。”
  龚肇康在上私塾的时候,塾师老秀才嘴边常挂着的故事,就是嵇安在安东县为老百姓做的那些事情。
  龚肇康看着章渠璈感觉怪怪的,这些话不像是他平日里的做派。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龚肇康不适应。龚肇康觉得章渠璈是在拿嵇安来敲打和告诫自己,于是说:“我没做过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官,只能凭爹娘教给我的良心做事了。”章渠璈讪笑道:“良心?当今天下做官的有几个是有良心的?读书时,身边没狗,良心尚在。做官了,身边有狗了,良心也就让狗给吃了。你没做过官,我也没做过官,可做官的我见过很多,他们的事也听过很多,不干净,脏得很,我只想求仙问道,做个干净人就行了。”龚肇康问:“你不想做官?”章渠璈道:“我确实不想做官,不是装清高,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我也没有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鸿鹄之志。我爹答应我说中了进士就让我求仙问道去,可我爹那人我知道的,怎么会说话算数呢?他那点心思我懂,肯定不会答应我的,我哪拗得过他呀?小时候我不肯读书就打我,我长大了打不管用了,就跟我闹不是绝食就是上吊,什么招都能使得出来。他是个官迷财迷,我摊上这么个爹啊……”龚肇康笑道:“那你我都一样了,你也别挤兑我了,我是穷得让我身不由己,你是你爹请死觅活让你身不由己。将来都得一起做官去。”
  
  中午,龚肇康请章渠璈吃了安东特产——高沟捆蹄和涟水鸡糕。章渠璈赞不绝口,说:“捆蹄跟镇江的肴肉差不多,添了些许酱香味儿;就是这鸡糕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吃到嘴软滑可口,鲜得很,还不油腻,吃不到肉却有肉味,我们仪征没有。”龚肇康笑道:“这鸡糕是用鸡胸脯肉、肥膘、鱼肉打成糊,然后再放进笼里蒸,凉了切成片。”章渠璈又夹了一片鸡糕放进嘴里,边吃边说道:“难怪这么好吃呢,我得再来一筷子。”
  两人吃完饭,又在涟城悠悠荡荡逛了一圈,才返回家中。谁知,两人刚走到裁缝铺子门前,竟看到有五家涟城的富户前来姑母家提亲,而且每家都送来了祝贺的五十两及第银,用红绸封着。屋子里热热闹闹地站满了人,姑母满脸笑容忙着给客人端茶倒水,拿着花生瓜子招待他们。
  翟依坐在人群里,哀怨地望着龚肇康,她感觉这些提亲的人是到她家来抢东西的。
  龚肇康端坐在一旁,努力地保持着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双手始终放在两腿上,满脸含笑,不时与人对视点头一下,以示礼貌与真诚;这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感觉这才是一个真正读书人应有的样子。今天能让哥哥们和姑母看到这一切,龚肇康感觉以往的辛苦和煎熬都是值得的。他相信父亲说的话,肯下苦的人有饭吃,他现在不但有饭吃了,还成了香饽饽。
  为了遮掩心里的高兴,龚肇康特意从翟依腿上将涟耀抱了过来,搂在怀里,左晃晃,右摇摇,笑眯眯地看着翟依,这让翟依不知所措,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紧张、害羞又兴奋。她没想到龚肇康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堂堂正正盯着自己看。姑母惊愕地看着龚肇康和翟依,深感意外。姑母转眼怒视着翟依,怀疑翟依是不是跟龚肇康说过什么了。翟依看到姑母的脸色,心里的喜悦顿时被吓得飞上了房梁,慌张地直摇头。姑母一直把翟依看得很紧,想不出他们会有什么机会在一起的。
  屋子里很热闹,来提亲的人嗑着瓜子喝着水,对龚肇康评头论足,这样的金龟婿毕竟稀有,谁家都想得到。不一会儿,其中一家来提亲的是盐商,出手最为阔绰,称如果龚家现在答应娶他们家小姐,就送一个三进的大宅子当陪嫁。龚肇康听了,不免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受人抬举,这辈子能住上三进的宅子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龚肇康的大哥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有姑母在,他不敢做主,只拿眼看着小弟弟。龚肇康看了大哥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神色紧张的翟依,而翟依也正仰着头可怜地望着他,手不停地抠着衣上的纽扣。她很想站起来把这些人都轰走,把桌上的银子都扔到大街上去,可也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这个时候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龚肇康又将头转向了姑母,微笑地望着。此时姑母心里比翟依还要紧张,当看到龚肇康微笑着看她时,就更看不懂侄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可姑母终究是在县城里,又天天与人打交道,人来送往的,知道些场面上的事情。姑母稳了一下心神,笑道:“这事来的突然,还一来就是五家,一时也不知道娶哪家姑娘是好,容我们家商量一下,这银子你们都先带回去。”盐商家的管家表示理解,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金殿传胪呢!龚大奶奶说的对,这事得合计合计,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管家的口气里透着自信。
  章渠璈一直坐在不显眼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龚肇康的反应,本以为龚肇康会一口拒绝的,没有想到龚肇康既没同意也没回绝,这不免让章渠璈有点儿心慌。他将妹妹许配给龚肇康只是口头约定,又没有婚约,如果龚肇康反悔的话,他也毫无办法。
  五家来提亲的人都说银子是肯定要留下的,亲事成不成都不要紧,不成的话,能跟传胪家结个缘也是求之不得的。翟依弯腰把涟耀涟辉拢在怀里,心里虽然松下了一口气,眼泪却不争气了流了下来。
  待提亲的人陆续走后,龚肇康将桌上的二百五十两银子端了起来,然后给姑母跪了下来,很动感情地说:“如果没有小姑,就不会有侄儿今天,这些银子给小姑养老用。”龚肇康在姑母身边已有十四年了,情同母子。姑母见了顿时大哭起来:“要是你爹娘现在还活着,那该多好啊……”姑父也跟着感动,说:“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没有我和你小姑,你这金殿传胪还真考不上。我当年就知道你是文曲星下凡。”说着,就要去接银子。谁知,姑母狠狠地跺了姑父一脚,姑父疼得一哆嗦,也不敢吱声。姑母骂道:“你眼里只有银子。”说罢,抹了一把泪。大骡子很真诚地说:“小姑,老七没忘本,他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你了,这银子你就收下来吧,也是老七对你的一片孝心。”姑母一把拉起大骡子的手,哽咽着说道:“大侄儿,我们老龚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今天起就算是改门楣了,金殿传胪呢!”大骡子听了也是满眼含泪,不住地点头,小声道:“老七是不孬,有出息,对得起爹娘了。”
  二百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个穷人家来说,恐怕一辈子也挣不来的,但是龚肇康却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了姑母,这在章渠璈看来,龚肇康的人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把妹妹托付给这样的人,是可以放心的。
  翟依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见龚肇康如此地重情重义,也受感动。这么些年来,姑母待龚肇康确实不薄,而龚肇康对姑母亦如母亲,对姑母的话都是顺从的。翟依觉得如果让龚肇康知道他有两个儿子的话,是绝对不会丢下不闻不问的。
  
  到了傍晚,灶房里,姑母边炒菜边问翟依下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跟龚肇康说什么了。翟依尴尬地笑道:“娘还是不放心我,我哪敢乱说啊?”姑母用铲子敲了敲锅边说:“知道就好,以后不许你贱不溜秋看雨生,雨生要成亲你吃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醋?”翟依默不作声,半晌道:“那娘想替雨生选哪家?”姑母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好像雨生心里有主意了。”翟依听了,心里不禁一颤,忙道:“那娘就吃晚饭的时候问问。”
  晚上,龚肇康和三个哥哥还有章渠璈在桌上吃饭,姑父陪着,没想到这个时候,知县的马师爷竟提着一包猪头肉和一只烧鸡,还有一坛子五醍浆到姑母家来拜访。马师爷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是来讨顿饭吃的,不知行不行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姑父忙将师爷让到座上,姑母也赶紧把猪头肉和烧鸡拆开放入盘子里,然后又忙把酒给马师爷倒上。众人不敢动筷子,还是愣愣地看着马师爷。马师爷笑道:“我知道你们要问我是来干什么的,对吧。我是来提亲的。”姑父愣了一下,伸着脖子小声地问道:“先生家生的不都是儿子吗?”马师爷笑道:“可不是嘛,我家要是有闺娘,也会眼馋你家这个侄儿的,我是替知县大老爷家来提亲的。”
  章渠璈一听,立马皱起眉头来,苏知县的那两个女儿昨天他是见过的,原来不是什么碰巧,而是故意安排的。姑父刚缩回去的脖子,又伸了出来,问:“大老爷家是双胞胎姐妹,不知是为姐姐提亲还是为妹妹提亲啊?”马师爷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猪头肉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半天才笑道:“大老爷家的两个闺娘昨天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如果你家侄儿愿意的话两个都是可以娶进门的,效仿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人间佳话是不是?”大骡子忙道:“我们家就是海边晒盐的,不说我们穷没钱,就是有钱也不敢娶大老爷家的闺娘呢。”师爷指了指桌子上的菜,道:“都别看着我吃了,你们也吃菜啊。知道你们家是晒盐的,没钱,大老爷是知道的,只要你家点头了,大老爷就陪嫁三进的宅子,还有厨子花匠老妈子侍女什么的,样样给你们家配齐全了。你们家不用操一点心,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姑父道:“听说大老爷家的俩闺娘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啊,算来还是个小鬏子,要这么早成亲吗?”马师爷道:“明年来月红了就可以成亲了。现在可以订亲是不是?”
  龚肇康心里很反感马师爷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样子。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苏知县的两个女儿他是见过了,一点也不喜欢。昨天她们在县衙二堂看他的时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她们的目光和说话都很放肆,很挑剔,像看牲口一样在看着他。
  章渠璈见龚肇康不说话,以为他是在心里权衡利弊。章渠璈觉得这个时候再不亮出底牌的话,恐怕就再无补救的机会了。于是,章渠璈侧过身来对师爷道:“多谢大老爷的垂爱,今天来上门提亲的已不下五户了,龚家都拒绝了。”师爷放下筷子,抹了一下嘴,将手心里的油水又用另一只手搓了搓,说:“这事我听说了,这五户可都是涟城的大户人家呢,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章渠璈笑道:“倒不是龚家挑三拣四,而是早在去年就与我家有婚约了。”师爷愣住了,扭头望着龚肇康道:“真有此事?”龚肇康欠身道:“确有此事,是在去年江宁秋闱乡试的时候。”
  一直躲在屋外偷听的翟依顿时觉得两腿发软。她憋住一口气,捂住嘴跑到灶房里,关上门,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一下子都转向了龚肇康,他们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与章家早有婚约在先了。
  饭桌中间的蜡烛光哆嗦了一下后,又静静地燃烧起来,火尖上的一缕黑烟拧麻花一样地往上盘旋着,桌上的菜都变得很暗。师爷慢慢地拿起筷子,随即又放了下来,很不高兴地说:“你应该早说啊,我这不是在这里瞎耽误工夫嘛,大老爷还在县衙里等我回话呢。”说罢,站起身来,将腿后的板凳用劲往后一撞,气哼哼地离开了桌子。走到门口时,马师爷将辫子用力往后一甩,谁知辫饰被门缝夹住了。马师爷一使劲,竟将辫子扯断成了两截。马师爷脑后的辫子成了秃尾巴公鸡一样。众人都呆住了,章渠璈差点笑出声来。马师爷很尴尬地转过身来,骂道:“什么倒头门!”说着,就要来取辫子。姑父忙过来帮忙,马师爷气恼地一把将姑父推开,伸手从门缝里取出了那截断辫子,悻悻而去。众人都朝门口望去。
  姑父站在门口望着马师爷离去,转身捏了捏鼻子,说:“这下倒头霉了,把大老爷给得罪了。以后肯定会来找我们家麻烦的。”姑母道:“提亲也是两家自愿的事,还能强买强卖不成?他们来家里提亲,又不是我们请他们来的,到头来还不是一家都没答应吗?这事我们家雨生没做错。”姑父道:“我又没怪雨生,我猜大老爷就是想攀我们家的高枝。”姑母道:“你又瞎嚼蛆了,他是大老爷,攀我们家什么高枝?要攀也是我们攀他大老爷的。”姑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读书人讲究出身知不知道。”姑父看了章渠璈和龚肇康一眼。龚肇康不自然地笑了笑。姑父道:“听说我们这位大老爷不是正途出身,他老家是湖南长沙府湘乡的,考了十年也考不中秀才,还是个童生,后来花了钱捐了个监生过了当官的门槛儿,再后来又用银子捐了知县,去年才到我们安东县来,第一个月就开始往兜里捞银子了。我们家雨生是皇帝老子钦点的金殿传胪,正途出身,他比得了吗?”姑母不解地问:“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还有鼻子有眼的。”姑父道:“我也是听衙门里当差人讲的,不然我上哪知道去?”姑母幽幽地说道:“如果雨生没有与章公子家有婚约,我倒是宁愿雨生娶那五户人家的闺娘,要是娶了大老爷家的闺娘,那雨生以后得有罪受呢。”
  章渠璈把婚约的事情提出来了,现在反而感觉自己此时坐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没人搭理他。
  众人没滋没味地把晚饭吃完了。龚肇康送章渠璈到客栈去休息。快要到客栈的时候,章渠璈忍不住问龚肇康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悔婚吗?龚肇康笑道:“刚才不是让你给回绝了嘛。”章渠璈急道:“可那五户人家你并没有一口回绝啊。”龚肇康笑着让他明天一起到海边家中看看再说。章渠璈问:“看完以后呢?”龚肇康笑道:“你来定,去仪征或不去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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