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心怀感恩积福报

　　一
　　
　　奶奶住院一周，已经恢复的很好，而医生说初冬季节也是脑血管病的高发期，建议再输液一星期巩固一下。但是保健医张医生提议让奶奶住一个月，把身体全面检查一下。
　　师级首长的双人病房，另一病床的阿姨出了院，奶奶心情也渐好。读书、看报、写书法、画画，跟在家里一样，林静也跟着每天陶醉于这种文化气息中，并记录一些在医院里的感人事迹。奶奶觉得写的特好，就给医生和小护士看，并让小护士们向小林学习，并把她写的文章推荐给院报；过了两天医院院报的副刊果然刊登了，林静一时也成了医院的小名人。
　　吴奶奶很高兴地对林静说：“生活其实很有趣，昨天的最大痛苦，不知不觉就会成为以后的动力。经历过凉薄以后就一定会得到更多温暖。”林静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并突然感觉当初李老师一再阻拦，怎么自己还是要坚持与吴奶奶签单的原因。老人的人格魅力，就在于她人性大爱的光辉。
　　午休前，奶奶让林静给爸妈打个电话，出去走走放松一下。林静非常感激奶奶的善解人意，但奇怪的是连拔了两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她想爸妈即便是下地也去不了那么早啊？会不会又出门吃席去了？这个时间结婚的多。她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不踏实，就有几分忐忑地走出住院大楼。
　　银杏树金黄，枫叶如火，天空湛蓝，秋高气爽。北京的四季都有美景，秋天更是满目风光，一步一景。做为家政服务员，虽然林静出门的机会很少，但是她每天跟着奶奶看新闻、看《北京晚报》，也从书本和报刊上了解过不少关于这座文明古城的人文历史，从而也越来越喜欢这里。
　　她走到医院的南大门口外，远远地向东方举目眺望着，她知道那里是国家体育馆，有举世闻名的设计新颖鸟巢和水立方。那里也是这几年全中国人民都为此骄傲的地方，是2008奥运会主会场，眼前通往那里的健翔路每天车流拥堵，人潮如河。这全世界瞩目的地方如今近在咫尺，她边看边想心情一阵兴奋。虽说不能到跟前看，但今天远远看着蔚蓝天空下，那在明媚的阳光之中闪闪发光的外形框架，也已先睹为快了。
　　
　　二
　　
　　她刚要按电梯上楼，张医生提个果篮从那边过来了。她知道作为奶奶保健医的张医生，肯定是来看望奶奶的。
　　两个人几句寒暄后，张医生却神秘地搂着林静的肩膀，悄悄说想和她谈一件事。林静想可能是关于奶奶的病情吧，而张医生却把她带到了偏僻的护工用餐处。看看没人，张医生才放下果篮。两个人坐下后，张医生问林静：“小林，奶奶给你多少工资？”林静想都没想，笑着如实告之说：“六百。”张医生说：“行，如果我给你七百，你到我家去，帮我带我一岁多的小孙子。咋样？”
　　“那，张阿姨，那哪行啊，那多对不起奶奶呀”。张医生话刚落音，就把林静急坏了。
　　“傻丫头，你可以先说你回家啊？或者你可以真回家，然后再来了就到我家。”张医生眨着她叽里咕噜的大眼睛，显示出一肚子有八百个心眼子。林静原来看她的大眼睛很漂亮，这会儿却觉得并没有那么漂亮。
　　“阿姨，不不张医生，不行绝对不行，我这样会一辈子对不起奶奶的，我不能这样做。”在她看来只要别人不负自己，自己绝不能负别人。
　　“小林，你真是实诚的可爱，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普通话标准人又忠厚老实，素质又高，像你这样的人带我孙子我才放心。你不要急着给我答复，再考虑考虑啊。走，我们先去看老太太。”张医生说完，站起来直接走出门去。林静拿起果篮，也紧跟着她走出去。
　　
　　三
　　
　　两个人来到病房，奶奶已经醒了。林静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并搀扶着去卫生间。奶奶边给张医生让座，边把院报拿给她看林静写的文章，并说：“小林有写作潜能还有绘画天赋，和你一样。以后所里再有关写作绘画的课程或活动，你就带上她一起学习。”
　　张医生赞许地望着林静，半开玩笑地笑着对吴奶奶说：“首长，您是不是以后就离不开小林啦?如果小林要走你哭吗？”
　　“人家也有自己的自由啊，她要想走，我也没办法呀，哈哈。”奶奶就以为是开个玩笑，可不知道张医生另一层意思。
　　“看咱们首长多通情达理，对啊！谁都有人身自由，来去随缘嘛。”张医生说着话，给林静递了个眼色。但是林静马上低下头，不再看她。张医生耐心地陪着奶奶说话，问问病情，讲讲闲话，又说所里派她代表所长和全所老首长们向您表示问侯。全程那副虔诚而毕恭毕敬的样子，真让人为之动容。
　　林静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安静地听着两个人谈笑风生，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是的，总想多挣钱，孩子越来越大，要上高中，上大学，买房子，感觉负担越来越大，但依然得跟以前一样，钱要挣的坦然无愧！
　　在把张医生送到电梯间时，她微笑着礼貌地说：“谢谢张医生来看望奶奶，更谢谢您对我的器重。但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怕会让您失望，所以您还是别等我了。”
　　张医生显然很不高兴，摆摆手，走进了电梯。林静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有点尴尬，但是也没有半点后悔。
　　
　　四
　　
　　黄昏时分，家里的电话终于有人接了，是刚放学的小侄女佳佳：“奶奶住医院了，爷爷去在医院了。爸爸和妈妈下地干活还没回来。”
　　挂了电话，林静脑袋一片空白，一旁的奶奶听完问她：“你要想回家就回家吧，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林静点点头，而紧接着又摇摇头。她想进一步知道爸爸现在的情况，再做决定。因为她知道这边奶奶肯定离不开自己，况且如果回去还能不能回得来呢？
　　晚上又打电话，弟弟接电话对她说：“大姐你不用回来了，咱妈再有两天就要出院了。你在那里好好照顾奶奶。”放下电话的同时她也已很放心，把家里情况告诉奶奶，奶奶为她的深明大义高兴，但也心有愧意。知道她爸爸有脑血管病，就把自己多余的几盒有关药，让她寄回家试吃一下，并亲自打电话慰问。
　　
　　五
　　
　　说心里话，这一刻她是非常想家的，可是如果手里没有钱，回家为父母付不了医药费，回去又起什么作用?回去的价值和意义又何在呢？而且不仅挂念妈妈也挂念儿子的学习和情绪，她发现自己在家里即便只陪伴着儿子，孩子的情绪也非常稳定，并不像给他爸爸在一起一样总是起冲突。儿子已升初中三年级了，接下来的一年会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台阶，而她仍害怕每天那种与他共居一室的压迫感。尤其是两个人动不动就从争吵升级到打闹，这种日子让人有窒息感。在无法入眠的夜晚，以往的伤害也时常还会令她心有余悸，这伤害也可能会陪伴她一生。忍，是自己痛，不忍就有更麻烦的事情，让孩子和父母，甚至所有亲人都会深陷愁苦。所以她选择忍，但也尽量让自己充实起来，忙碌起来，不去想起。而且，还要不断的去积蓄更强大的能量，能够去轻松的挑起对父母和孩子的责任。
　　她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状态：一边安静地疗愈多年来的心灵之伤，一边多方面提升自己的能力和认知，也让自己有更多思考的空间以及洞察世态的能力。相对于以前，她更加心疼原来的自己和儿子了。而且，她时常想：如果说从一开始出来是在寻求生存的出路，那现在就是在寻找和探索人生的答案。
　　
　　六
　　
　　一个月来，向阳每天放学后就给人去剪收草药，大拇指的内侧和食指已经被剪刀磨出了厚茧。杜大伟看着心痛，而且已是初三啦，学习为重，反复说不让儿子再干了，但是向阳哪里肯听。爸爸无奈，只能把他的剪子磨得更尖更快，剪起来会感觉轻松点儿。
　　这一片草药少说也得有十六七亩，是村长承包了几家的责任田。紫色的花海倒是特别好看，但是一个个药穗长时间收剪起来还是不免让人心生厌倦。开始几天有十来个人，有那些干不了重活儿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妇女。到后来一个个叫着腰酸背疼，要不就是说站的腿疼为由，陆陆续续六七个人打了退堂鼓。况且这个东西不重称，一篮子也就才二三斤。手再快的人，一天到晚累的腰疼，也挣不到二十块钱，大家都叫着说划不来。
　　向阳也不听他们说这么多，每天放学后就挎着篮子去剪，到天黑的看不清了也得剪满满一篮子去让大娘称。有的时候三斤多一点儿，有时不到三斤，但是人家每天都给他一块二，也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五点多钟的太阳虽不那么晒了，但阳光下站久了还是让人眼花缭乱。剪着剪着，向阳觉得站不稳了一样，眼也越来越模糊，别人的说话声也好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睡着，爸爸和邻居们都在床边。大家见他醒来，都露出了笑容。爸爸告诉他：刚才已经请诊所的医生来看过。说他太累了、又缺乏营养，所以以后不许他再去剪草药了。
　　做晚饭时，杜大伟特意在汤面条锅里给儿子卧了两个荷包蛋。在后锅里又烧了满满一锅水，饭后让儿子痛痛快快洗个澡。父子俩从开始的摩擦不断到现在已经磨合好了感情。向阳每年连挣别人的，带挣爸爸的，手里没断过钱，但却节省得很，从不乱花钱。
　　儿子给妈妈打电话说自己晕倒的事情时，一边说一边笑，妈妈却听得两眼泪花儿。每当林静和奶奶一起聊起她的父母和孩子时，都一脸幸福。奶奶说：“有这样好的家风，就会有好的福报。让孩子从小为家分忧，以苦为乐，在历练中成中，国家需要这样品学兼优的孩子。你放心吧，也让他在劳动中歇息脑子，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七
　　
　　借吴奶奶贵人之吉言，二零一一年春天，林静和春霞等六位服务员，被公司推选为全国家政服务员代表，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庆祝三八妇女节会议。同年夏天，向阳也以优异的成绩被县一高录取。
　　儿子快开学时，林静给奶奶商量回去几天，并去公司为奶奶找了个替班的老乡大姐。一路上想着这一年在奶奶家的收获，心中万分感恩。她又想起了初见奶奶的情景——她带着不凡的气质，面带微笑从三四米的地方直接向自己走来。雪白的头发，细白的皮肤，戴着一副秀廊眼镜，一看就是个文雅的知识分子，这也立即让她增加了几分敬意、几分好感，所以临时改变了找育儿工作的主意。
　　不得不说，缘分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她觉得这一年来的好运都是奶奶带给自己的。当时只想跟老人家学习知识，并没有过多奢望，而来了才知道，这是部队干休所，所里住的都是为国家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大门口有解放军站岗，广场有整齐站立一排的战士在训练，单就这个氛围就让人感觉良好。进得家里，自己也可以像在刘阿姨家一样，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有更多的书，书桌上有笔墨，宣纸，还有厚厚一摞奶奶的书法作品。大概，也是老天爷的眷顾，是这些书香气息，抑或是这种气场，改变了自己，不再急燥，平静坦然！
　　
　　八
　　
　　盛夏皎洁的明月下，一家人开怀畅谈。杜大伟说：“我还记得阳阳那一年对我说：“爸，我有个挣钱计划，我每天给你刷鞋，你给我一块钱。洗一双袜子五毛，一双鞋垫五毛，一个碗五毛，一个锅一块，行吗？而且我从明天放学，先回来给猪添水，再拿上剪子和竹篮儿去给人家采草药。晚饭后帮你刷鞋子写作业。唉，那年他才九岁，天天跟着我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你这一上城里上学，我多孤单啊!”
　　向阳却拍着爸爸的肩说：“你就种好地、喂好猪，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我每星期回来一趟，你给我做好吃的。其实我最喜欢每天晚上吃您做的手擀捞面。面食养胃，暖暖的喝到胃里好消化，晚上睡的也香。想想，我剪草药时，右手拿剪子，左胳膊上挎个篮子，现在想来挺好玩儿，就像个小媳妇儿，哈哈。”
　　父子俩都在回忆以前有趣的事情，林静听得津津有味。儿子也撒娇似的，让她讲讲自己在外难忘的事。她稍微想了一下说：“我出去才感觉自己是晚熟的人，35岁还活的浑浑噩噩。这些年学会了到哪儿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应答所有人的询问，不怯场。尤其去吴奶奶家，觉得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方式，对人彬彬有礼，与人和谐共处，人世间就应该这样美好，平静而幸福地生活。与这样高层次的人在一起，不觉得自卑，也没有觉得压力，不觉得不自在，我知道了什么叫坦然而生。”
　　儿子温柔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老公也默默地看着她，好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又说：“我现在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六点准时醒，晚上九点半准时与奶奶同时睡。我俩上午去附近的公园遛弯两小时，午饭后休息一小时，起来看报。每天下午干休所院子里再散步一个小时，看电视一个小时，从六点半到七点半看完北京新闻看新闻联播，然后用花椒水泡脚一个小时。越来越觉得，一个人每天做到心平气和，情绪稳定是一种能力。还有，越来越觉得不能虚度时光，一旦无所事事，那种失落和挫败感，似乎很让人抓狂。”
　　父子俩安静地用心听着，好像也都能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而她更希望自己要传递的信息，父子俩也能接收到并准确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