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爱的力量与磁场

　　一
　　
　　给猪看病整整用了一个星期时间，兽医每天来给每头猪打一针，她就一直守在猪圈边观察着。一会儿端去点食，喂一点，一会再端去喂一点，像伺候产妇做月子一样，让猪们一日多餐，调动它们的食欲。为了给猪退烧，她又采取了以前从爸妈那里学到的老方子。每天骑着自行车带根长竹杆，到山坡上摘柏树籽，回来烧开水，一天分多次给猪饮用。不知道是中西结合治病见了效，还是她的耐心感动了上苍，大猪小猪一个个也都又纷纷活跃了起来。
　　虽然，给猪打针也花掉了一个月的工资，一个星期以来也没睡过囫囵觉，但是她却感觉很充实，内心有一种无比踏实的幸福感。向阳每天放学回家，一走到院墙外面就能听见他欢快的口哨声。当妈妈的看着孩子阳光帅气，快乐进取自己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阳历四月中旬，阳光正好，温度适宜，春播花生前的准备工作也要陆续开始了。这些年前或秋天就早早犁出来的山坡荒地，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冰雪覆盖，寒冬结冰，此时冰雪消融后已经柔软酥松。但是，播种之前得把它地整平，林静一边听着山上树林里的小鸟叫，一边弯腰整地。背后的小树林是一片坟地，其间有十多棵槐树组成，此时正是槐花盛开季，一阵阵淡淡的清香时而会随风扑鼻而来。她不时停下来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轻轻呼吸着甜甜的味道。一串串白色的花朵竞相绽放，远远看去像覆盖了一层雪，白得耀眼，而又悄悄泛出生命的馨香。
　　她记得刚嫁过来时，在这个山凹里干活总是害怕。而此时就她自己，但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害怕了，她也觉得奇怪。本来在家时，也犹豫过，但是她觉得自己干的慢，还是得笨鸟先飞，所以就鼓足了勇气过来干了。别人家都没整呢，她自己一上午整了一大半，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二
　　
　　整好地过了两天，看到人家都纷纷在播种花生了，向阳就给妈妈商量趁明天星期六，让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帮忙点花生。然而林静心有疑虑：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的孩子，人家父母知道了能让来吗？然而向阳说，他这几年总是给同学家干活儿，去年春天还帮李亚海家割油菜了呢。然后向阳就挨个给几个同学打电话，还别说孩子们居然还都很热情，林静在旁边高兴的计划做什么好吃的。然而向阳又说：“妈，现在请人吃饭，哪还有在家做饭的，咱们中午就到镇上小饭馆去吃。八个人估计到中午也就干完了。”
　　“就那点地，如果干不完我自己再弄一下午，你陪着同学玩儿。”林静一边调拭着播花生用的小耧，一边对儿子说。
　　准备好了要带的东西，母子两个就一起到镇上去订了饭馆，点好了菜，然后回家经过小集的时候，去玉德小卖部又买了两兜水果和饮料。那些闲人看着母子二人一边窃笑一边嘀咕着。玉德媳妇问：“嫂子，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
　　“我说明天种花生，向阳就叫了几个同学来帮忙。都是小孩子家，肯定喜欢这些东西。”林静一边付款一边说。
　　“嫂子，光一帮孩子也不行，得有个大人带着呀。”玉德媳妇收了钱，轻轻叹口气说。
　　“我扶耧就行，不做饭，在镇上都订好了。”林静微笑着说。
　　“拉耧还比较轻松点儿，这些孩子没问题，但是扶耧可是个技术活，扶不好你呛不住，要不去叫上你公公或他家老大?”玉德媳妇担忧地说。
　　“没事儿，我先慢慢来，不行了我就去叫他。冻了一冬天，土地松软，应该也没问题。走了啊。”林静笑着，掂着东西出门，站在门外的向阳，忙迎上去接过来东西。
　　刚走几步，迎面就看见了向阳奶奶过来买东西，静忙告诉她：“妈，向阳找了他的几个同学，明天帮我点花生，我怕扶不好耧，你回去给俺爹说明儿个去帮忙行吗？”
　　“哼，你不是有本事嘛，自己干呗，别指望别人。”老太太仰着脸冷冷地说着，径直往小卖部走去。
　　“妈，咱有点儿骨气好吗?他儿子自己种地他们都没帮过，能帮你?”向阳大声说道。然后又拉着妈妈快步走，边走边说，“后天我就开始学开四轮车，我绝不能让这些人看咱们的笑话。”
　　林静没有说话，只望着儿子笑笑。
　　
　　三
　　
　　和一群朝气蓬勃的大小伙子在一起，林静也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年一样。几个孩子轮换拉耧，就像玩儿一样，跑的“噌噌”快，而林静扶耧就越来越吃力了。向阳为了让妈妈歇一会，就非要学学，虽然行距不那么均匀，也不直溜，但是大家还是欢笑着都要尝试一下。不管如何弯弯曲曲，林静始终高兴的笑着，并且说：“只要把种子播进土里，它就会出苗，管它歪歪扭扭呢。我们小时侯有一篇文章，叫《种子的力量》，说一粒只要不落在干涸的土壤，就会奋力发芽。”
　　“哦，我们小时候也学过。阿姨，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记得，肯定学习特别好。”李亚海敬佩地说。
　　“我妈从一年级到高中，年年得奖状，姥爷说一共三十三张呢。”向阳骄做地说。
　　“哇，阿姨原来这么厉害，怪不得向阳那么聪明。”小朋友们都惊呼。同时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的和蔼可亲，就开始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越来越熟悉了。最后居然有人提议星期六到他们家写作业，有不会的题可以请教林阿姨，林静也欣然答应。
　　“嗨，这些孩子们，这一上午还没少干呢!”
　　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家都回头看去。见是玉德和和女儿刘小楠，从远处小路上停下摩托车，走了过来。
　　“是啊，这些孩子们比我都麻利。”林静停下来，笑着说道。这时，父女俩也走到了地边，玉德脱下夹克外套。林静见状马上问：“玉德，你这是干啥?不是上你家地呀?”
　　“嫂子，小楠妈说向阳奶不让老爷子来帮你，让我来帮帮忙。伸把手就干完了。”玉德也说边拉过耧把。
　　刘小楠也笑着说：“大娘，你要过意不去，明儿去给俺家地里帮忙不就得了。”
　　“中中，那肯定得去，嘿嘿。”林静看着小楠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合不拢嘴。因为有了班花的加入，小伙子们也一个比一个能表现，一个个的俏皮话频出。你一句他一句，直逗得大家一阵阵的大笑，给空旷的荒山岭增添了活力。还引来了很多麻雀和喜鹊在周围树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欢叫不止。地边的各种山花儿也随风摇曳着，向着勤劳的人群频频点头。
　　
　　四
　　
　　母子俩的生活虽然单，但是很平静，心态平和，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事。活儿干完后，玉德父女俩却死活不去上饭馆吃饭，无奈林静就说你们有活儿言语一声，有情后补。把几个同学照顾吃好喝好了，一直玩儿到下午三四点才都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
　　紧接着，向阳就给妈妈商量明天学开四轮车。而林静这一次就是不同意，一来因为他不到驾驶年龄，二来害怕危险。但是争强好胜的向阳，执意说绝不容许让别人看自家笑话。林静就急中生智说：“那我学。”
　　“你?妈，你别哄我了，你那么胆小。”向阳以为妈妈就是随口哄自己而已。而林静却认真而肯定地说：“我学，我下决心一定得学，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开四轮，别人能做的我都能学会。”
　　“好，妈，你要学，我陪你。走咱去找我大伯教你。”
　　母子俩一起到大伯家，但见大门在紧锁，邻居说两口子都去打牌了。向阳赶紧跑去玉德小卖部门口去叫，但大伯直摇头不起身。母子正站在那儿发愁，玉德媳妇在小卖部柜台里面看到了，就指着看牌的玉德说：“这不是小菜一碟嘛，你去教咱嫂子。”
　　看着四轮车是个大铁家伙，想着学起来还挺难的，其实只要有劲摇、点着火，大着胆子坐上去冷静操作也不难。向阳和玉先鼓励林静坐上去，两个人合力把车摇着。王德就站在车边给她说哪是一档哪是二档，哪是倒档，哪是刹车。先慢慢的开，一档稳步前行，林静集中精力。过五分钟停下来休息一下，擦个额角的汗珠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儿子放心。她说自己不求马上学会，先练出胆量，然后再一步一步来。儿子在旁边竖起大拇指，鼓励妈妈。
　　
　　五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林静已经敢开着四轮去走娘家。不过她之前没有告诉儿子，清早只管让子安心去上学。走时在桌上留个纸条，把提前做好的饭菜盖在大锅里。
　　道路两边大面积的麦田已经在出穗，油菜田金黄的花儿也落了大半，硕长角夹一串串非常繁茂。她感觉今天坐在车上看以往这么多年无比熟悉的田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女儿学了本事，最高兴的当然是父母。林爸爸正在院子外也的菜园子里，远远听见有四轮车响，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开车的竟是自己胆小的女儿，直惊得张大了嘴。忙站起身呆呆地看着女儿开过来，怕分散她的注意力话都不敢说。
　　林静看着爸爸兴奋地说：“爸，您不认识我啦？哈哈。”
　　而爸爸只是笑着，还是不吭声。等她靠大门外停了车，老爷子才想起从菜园里走出来。
　　“你咋这么虎呀？学开这个干嘛呀?以前连个蚯蚓都害怕的嗷嗷叫。”爸爸说着话一边表示不高兴，但仍然面带笑容。她从车上拿下水果和牛奶，和爸爸一起走进大门。爸爸边走边对她说：“你妈这两天胆结石又犯了，啥也吃不下，在躺着哩。奋强这几天活儿多，也没告诉他。”
　　“这病光睡也睡不好呀，我赶快做饭，下午去医院看看。”然而爸爸妈妈都很不放心，连连摇头。无奈林静只好把车摇着，让爸爸看着，自己开着车大门口来回走了几趟。看着女儿开车又平又稳，转弯也缓快而沉着，爸爸才放下心。也和女儿一起劝老伴去看病，拗不过两个人软磨硬泡反复说讲，林妈妈也只得同意。
　　林静非常高兴，感觉长到四十岁，终于能为父母做一点儿事了。车开的很慢，一路上引来了很多人潮笑的目光，但是让两位老人非常放心。但她还是有几分愧疚：自己没有钱给父母看病，还要用他们自己的钱！然而看着父母却已经很知足了，她知道父母需要的不多，然而自己给予二老的实在太少。说是陪老人看病，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挂号，怎么取药，要做什么检查。也可能是父母已经久病成医，这一系列的日常知识倒是爸爸边做边交待给她。这也又一次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连这么必要的日常知识自己竟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废人。
　　给妈妈看完病回到家，天色已是黄昏，二老都催着她赶快回家。她也知道再晚点父母不放心，于是也不再多说话，就赶回家去。向阳得知了妈妈开着车到姥姥家去了，并带上马车开车进城给姥姥看了病，兴奋的在院子里跳了起来。她看着儿子为自己高兴，自己也更加欣慰，不知不觉，以前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现在自己却已经做到了。
　　
　　六
　　
　　向阳的几个同学越来越喜欢来家里，聚在一起做作业。遇见难题时林静也会加入他们的讨论，甚至总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这也得益于她以前的学习成绩好，底子打的好，这样更深得孩子们敬重与佩服了。而且他们发现林阿姨性格极好，为人又慷慨大方，不但笑呵呵的热情招呼，而且还总是烧好开水凉着。乡下留守儿童很多，孩子们在这里也似乎得到了妈妈的温暖一样，所以有时还会带其他同学过来。
　　聚集在这里写作业的同学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初中一年级和初中三年级的同学。堂屋的桌子放在院子里的树下，坐七八个人满了，林静就搬出厨房的案板。五一假期几天，院子里每天都来十几个孩子，村子里的人看到都说林静又成了孩子王。而她听到别人这么说，没有觉得是嘲笑，倒是很高兴。有人问她是不是要办个托管班，她摇摇头说没钱，也没那个辅导水平。她对孩子们说喜欢来就来，把这里变成一个读书学习的环境，自己也会不遗余力的辅导大家。
　　猪越来越大，打料越来越勤。地里的花生该锄草了，每天都要顶着越来越晒的烈日下地劳动，然而她从来没有任何怨言。麦子成熟收麦子，装袋子扛袋子，拉回去晒麦子。虽然是男人用大袋子装自己用小袋子装，人家一车装二十袋自己装十五袋，但是她为自己从来不会为凡事做难而骄傲。向阳也是抢着替妈妈干活儿，而林静说如果累的不长个儿了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只能两人抬袋子装车。这是一段劳累着但却非常快乐的日子，林静时常感恩地想：人一辈子可以没钱，但是一定要有亲人，从生我们的父母，到自己生下的孩子，以及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还有与我们有着嫡系血缘关系的亲人们。每一个人，来到我们的生命中，仿佛都不是一个偶然，而是上帝的精心安排，和赏赐。亲情也尤如人生中明媚的阳光，会给予我们无数的温暖和无穷的力量，让我觉得此生来过一趟，值得。如果没有亲情，可能我们就像荒漠里的小草，终将无人问津，默默枯萎而死。而有了亲情的滋润，我们才会更加充满活力与信心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