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大着胆子闯一闯

　　一
　　
　　林静心事重重地坐在车上，看家乡遍野的杏树覆盖了山坡和村庄，几分留恋几分欢喜。她乘坐的依然是k157，她喜欢坐这趟车，从第一次乘坐它去北京，似乎已与她的人生已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结。从列车时刻表显示看出，车又提速了，第一次下午一点多上车，去年秋天乘车时是三点零六分，如今是下午四点上车，次日早上六点多到。整个漫长的夜晚都在车上，如果没什么心事可以睡几个小时觉，还可以写诗，或看看书，如果有事就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和计划。随身带着的日记本，已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是她这一年里抽空写的日记，记工作日志。另一本上是断断续续写的抒发心情的诗和短文，这两个日记本她如获至宝，每次看到它们，她也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一样。
　　而此时，她坐在车里，却莫名地觉得比在家时心里踏实了一些，竟能安慰自己尽快想想怎么快些挣到钱。事实证明只有钱才能办到想做的事，显示一个人的能力与价值。甚至只有有了钱也才能不至于让病魔，肆意妄为主宰了人的生老病死。想到这里，她突然心中豁然开朗，原来那种无以言说的情绪，就是因为自己看到亲人被疾病缠身，而却无能为力的无奈、无助感，让她压抑！甚至愤怒，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钱和能力。
　　
　　二
　　
　　按公司规定：人走行李走，回家期间如在行李房寄存每天十元。所以为了省点钱，这些破旧的衣服每次都要背来背去，弄得人身心疲惫。所以她此时安下心替秋媛做公司管理规划，拟定服务员在回家半月之内可免费存包，想必这样就会招来很多服务员吧。她觉得：原来公司的不足之处都应避免。她趁全车厢人都熟睡之际，认认真真的把之前公司的规章制度逐条逐字的通读，又细细揣摩。
　　旁边有位气质非凡的老先生，一直微笑着看她时而翻阅书本，时而记录、时而思考。她发现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先生的鹤颜白发也顿时令她肃然起敬。
　　老先生看了看她手中的书，说：“做家政还这么精益求精，很了不起。”
　　她也尊敬地问长者曾经做什么工作，他说：“说出来怕吓着你！”这反而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是从事什么惊险的卧底、扫毒工作？”看她如此感兴趣，长者便娓娓道来。说他十八岁离开家乡开始工作，就职于某部队，搞火箭发动机技术研究，大半生都跟着部队颠沛辗转。后来因为工作内容变化，定居到南方的这个被很多人慕名而来实现梦想的城市，结了婚、成了家。本想会过几年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后来又被派往国外，先后从事了很多种性质不同的工作，但无一例外都按计划完成。毕竟可能涉及国家的一些机要，总之都觉得能拍一部电影了。
　　“那给您派的这些工作，都是您喜欢的吗？”她试探着问。
　　“没有喜不喜欢，组织交给你的任务，那就是要服从，要干好，不能辜负组织的信任。”老者依然斩钉截铁，让人能看到当时的画面。让她不禁由衷地佩服。那种在国家至上，舍弃小我的信仰，已然融入了血液，是我们越来越缺失，如今社会又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啊！
　　“像你们这样的人生，活的才真有价值和意义，如果我此生有这样的机会也去淋漓尽致地活一次。不用整天这样，为鸡毛蒜皮患得患失。”她感慨地说。
　　“小同志，你能保持爱国热情就已经很让人佩服了。但是你现在能做个好女儿，好妈妈，好妻子，在你的工作岗位上发出光和热也很有意义呀。”
　　“但是我常患得患失，感觉自己能力很小，谁也帮不了，有时还怕东怕西。”她弱弱地说。
　　“不要迷茫，不要怀疑，你这么年轻已经觉醒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七十的同龄人。你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闯一闯，多接触人，多读书学习，就会越来越通透。”
　　“谢谢您，爷爷，我会一直努力的。”
　　
　　当东方出现了一轮奔跑跳跃的红日，经过一夜的长途颠簸和深思熟虑，她已经从之前的心里没底，有了拼博一番事业的自信。到了北京老先生就与她握手告别，一会儿那健硕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二
　　
　　她没顾上喝一口水，就在北京西站南广场坐上了公交车，往秋媛给的地址赶去。辗转倒了两次公交，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极度难受，呕吐起来，就赶快下了车。站在陌生的站牌，她又一阵迷糊，搞不明白东西南北，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还有多远。稍微好受一点，她就给秋媛打电话，可是却无人接听。没办法她只好还坐那路公交车，到秋媛指定的大洋坊公交站下车。又按照电话中的交待左打听右打听，走过一个邮局，穿过一条小巷，找到一个小美超市，过了小桥右拐看见一片小平房。
　　按照秋媛说的，这时就可以打电话让她出来接了，想必就在附近。但是她却没有再打电话，看这一片远离市区的地方，秋媛在这儿租房子也就是图个便宜吧！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心酸。
　　远远看见了秋媛穿一套破衣服，头顶个大毛巾从小巷深处走了过来了。林静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自己粉刷房子。两个人见了面，一边寒暄一边走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平房前。秋媛对林静说：“我们晚上就住在这里，把椅子摆成床睡上面，白天把铺盖卷起来，把椅子摆两边就行。中间放一个办公桌安个电话，两边墙上挂上几面锦旗。”
　　“姐，不管多简陋，我都能陪你。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人怎么办？”林静说完，接过秋媛递过来的半杯水一饮而进。
　　“小静，我让你快来，就是要利用你在公司的威信，去到咱公司私底人带人过来。服务员就好像商品，有了商品就不愁没有顾客啦。你告诉她们公司住宿费十元，我这里只收五元，公司中介费一单三十我二十。”半年前总是一副高傲公主作派的秋媛，现在也知道了上下兼容的林静真是大有用处的。
　　“姐，这样不好吧，我给你说过我不做对不起三八公司的事。挖人墙角的事我做不出，再说姐妹们在那里也好找活儿，她们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吗？而且你看这里的生活水平肯定不如市里，活儿也不见得好找，即便是把人骗来也留不住啊。”林静明知道秋媛能考虑到这些，但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
　　“你看这那边不远有好多高端小区的，活儿肯定好找。只要她们来了每个人给他们发个优秀服务员证书，再做一个锦旗，好好包装一下保准好推销。”秋媛对于林静的态度，不但不生气，还洋洋得意地说起她的推销经验。
　　林静这会儿感觉又困又累，真想睡一会儿，但是只能在唯一的凳子上坐一下。她看到秋媛在忙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了，也赶紧强撑着干起来。
　　
　　三
　　
　　两个人吃完早上买的两个包子和两杯豆浆，秋媛就巧舌如簧地哄林静赶往公司碰碰运气。她坐在公交车上，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个人挤在椅子上的情景。当她拿出在火车上自己写的那些计划时秋媛敷衍的样子，以及一些不屑的表情。前天晚上在火车上燃起的热情这会儿又熄灭了，她茫然的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轻轻叹气。
　　她在公司的大门口迟疑了好半天，都没有勇气走进去。这不是她想做的事，更不知道见了老师怎么说，她觉得心砰砰跳的厉害，脸上也发烧。她甚至担心被某一个用户看中，那可就无法脱身了。
　　一个戴墨镜、穿风衣的年轻女子从院里走出来了。林静想肯定是来找人的用户，她正要转过脸却觉得这张脸有点面熟。
　　“林姐，是你吗？”谁知道，那女子竟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静却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只是呆板地答应声：“嗯？是我，你是……”
　　“我是小玲啊！”女子一边说一边摘去了墨镜。林静定睛一看，果然是小玲。小玲也一把上前拥抱住她，随即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林姐，谢谢你的忠告，但是我没有听。结了婚就开始打我，现在我已经给他离婚了。我现在又来找活了，可是等了几天老师都不给我安排。”
　　林静真是万分感谢苍天：与小玲见面真是太及时了！她也给小玲说明了来意，并说自己不好意思进去找人的顾虑。小玲却灵机一动说：“我进去带人出来，我有几个老乡没文化不好找活儿，与其等着不如去跑跑。”林静一直佩服小玲的活心眼儿，她突然感觉有小玲与秋媛合作，一定能成大事。
　　不一会儿，小玲叫出来三个老乡。林静说明来意，她们有些顾虑。小玲马上鼓励说：“树挪死，人挪活嘛，咱们也不要一棵树上吊死。老板急着要人肯定是有用户的，咱们过去一人一个锦旗，一个优秀服务员证书，就好找活了。”后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只带了少许的行李就跟着林静走了。
　　
　　四
　　
　　看到五个人，秋媛小鸟一样飞奔着出屋，迎上来，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儿，说：“姐妹们能来帮我这个忙我永生不忘，你们几个就是我公司的开国元老，走咱们吃饭去。”
　　虽然只是一人一碗炸酱面，四个家常菜，几瓶啤酒，秋媛和小玲却吃的份外兴奋。席间，小玲一句一个许总的叫着，秋媛更是心花怒放。两个人频频碰杯，秋媛对公司的前景做了一系列的规划，让几个人也听得热血沸腾。在小玲和几个老乡的追问下，秋媛答应下午就去给她们办优秀服务员证和锦旗。林静从小就滴酒不沾，啤酒也从没喝过。吃过一碗面就坐那里听她们说话，而后无精打采的犯困。
　　
　　五
　　
　　秋媛居然喝醉了，几个人连拉带拽地把她弄回来。在地上铺好了垫子和被子让她睡好，看样子这一睡就得一下午。那她答应下午做的事全泡了汤，说的通知那边几个高档小区的用户来面试，看来也无望。小玲也挤在秋媛旁边躺下，空留三个老乡在那窃窃私语，干生闷气。
　　林静这会儿也不能再犯困了，只发愁晚上几个人怎么办，没有那么多被子和垫子。初春的四月，晚上还是很冷的，即便是让人家五元住一晚上，也不能直接睡地板上呀！即便是秋媛醒来也还是得买被子和垫子。看看手机四点了，于是她就跟几个人交代说自己上超市去买垫子和被子，让人送货上门，让她们在这里等着。
　　
　　六
　　
　　林静从装满垫子和被褥的三轮车上跳下来，进屋叫醒秋媛：“姐，我买了两床被子和垫子，三百八十块钱赊账，让老板娘送来了，你起来付她钱吧。”
　　秋媛翻了个身趴在被子上，小声对她说：“你干嘛不给我商量就买被子呀？我已经买了一些新被罩，准备再买一些旧点的被子一装就成了。”林静正想说话，那边几个人就叫嚷着说：“你把我们当叫花子啊？打地铺，还让我们用旧被子。”
　　“你那旧被子，会不会是在人家垃圾桶里捡来的?”三个人边说边推着小玲说，“走吧，我们走吧，别再上人家当了。”
　　此时秋媛酒劲儿突然全过了，忙上前拉住她们说：“姐妹们别生气，好好好咱就用新被子，就用新被子。”说着就跑去给老板娘付了钱。并让林静把被子垫子都一一搬下三轮车。
　　“那在我们没找到活儿之前，都得免费管吃管住，不然我们明早就走。”三个人又提出了新的要求，秋媛也只得答应。
　　“林静，你快点儿卸完车，再去街角那，让他们给我送来煤气灶和一罐煤气。然后再去你路过的那个超市买几个碗，筷子，炒锅，挂面，菠菜啊啥的，和那些做饭用的家伙什。你先垫上回来我给你钱。我徐总说话算数，去办吧”。一向争强好胜的秋媛，此时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架势，来支撑寡不敌众的气场。林静听罢也暗自庆幸：幸亏这次来比以前带的钱多点儿，兜里二百二十元钱应该够用了。
　　经过精打细算之后，最后只够买个小的单火眼的煤气灶。不管怎样，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锅碗瓢勺和菜刀样样俱全，米面油和挂面都买了小包装的，土豆萝卜葱和姜也各买少许，酱油咸盐和香醋一样不能拉。就是晚上十点多才做好饭，林静强忍着腰疼和疲惫，看着几个人一手馒头一手夹菜喝着小米粥，个个也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倒也乐开了花。白手起家创业肯定是难的！
　　
　　七
　　
　　第二天买来了桌椅，安装了电话，秋媛也在几个人软磨硬泡的压力下，居然还真有本事，给几个人办了假证，又买来了几面锦旗挂上，店里也立刻有了点儿样。第三天，几个人又一起商量，印了些宣传单，到每个小区张贴，发放。林静这才看到了秋媛和小玲出色的口才，也好像看到了公司的希望。
　　慢慢地，有了偶尔来问询的人。林静又拿出自己拟好的合同和一些公司规章制度，经过秋媛看后打印了若干份，摆在桌上供人来看和备用。
　　午后，秋媛坐在办公桌后打盹，小玲和她三个老乡坐在店门口闲聊。林静刷完了碗收拾好锅碗，感觉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一对七十多岁穿着讲究的老夫妻走过来。男人指着门口挂的地丁花家政服务公司的牌子说：“这就是吧。”林静热情地迎上去：“您好您好，叔叔阿姨，欢迎光临，您二老里面请。”
　　这就迎来了公司第一单生意了！几个人都非常激动。但无论秋媛怎么推销小玲几个人，老两口却执意让林静去。无奈秋媛也只能忍痛让林静与他们签合同。但又偷偷对林静说：“你做三天就说做不了，辞工回来，听我操作。”
　　林静不懂她要搞什么鬼，但也顾不上追问，只随着叔叔阿姨走出小巷，坐上车离开了这里。
　　
　　八
　　
　　正如老两口所说，他家在离公司不远的格林小镇小区，说是上午去了她们刚发过宣传单的世纪华联买东西，看到了广告才慕名而来的。林静听他们这么说，更感觉自己让打印、散发广告的决策是对的。阿姨话不多、和蔼可亲，但叔叔像个爆脾气的主，说话总是带脏字。一边开着车，一边不停地骂着超车的和太肉的人。
　　林静此时已没有过多关注这些，心里只担心着秋媛总是以哄骗来达到目的，没有自己在身边提醒她，跟陕西那几个姐妹能处好吗？！如果再长时间不给她们几个安排上户，她们会走；而如果安排走了，又没有了新的服务员那该怎么办？而且她一直想问又没敢问：公司有没有办营业执照？总之，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又想起了秋媛偷偷给她说的话，如果是用户不满意，干三天能走；那如果用户很满意，干三天就走用户肯定不干。她原先是以为秋媛是聘请自己做老师，搞培训和管理什么的，现在看来秋媛并没有那个意思。那为什么作为她公司的服务员，已经上户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回去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还有让她隐隐感觉不适的是：秋媛现在那种盛气凌人，那种狂妄自大的膨胀！即便是真心诚意帮忙，而逆耳忠言她也都听不进去。俗话说，生意好做伙计难当！还是别因为说的多了伤了和气！还保持两个人以前的关系，偶尔见一次面能帮就帮、不过多干预别人为好。这样离开也挺好，因为自己有社交恐惧症，喜欢安静地生活。既然她开公司，相信她肯定是有自己的能力和策略，就祝愿她一帆风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