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
　　不久，意象传媒的所有在职员工便都聚集到了一楼大厅内，所有人面色沉重，心思各异，正激烈地讨论着事件的真相。
　　王泽也不耽误时间，直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了。很快，公司就会遭到警方调查，我没有什么要强调的，大家也没有什么该说和不该说的，积极配合就是了。另外，各位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从现在开始，公司会把你们账号中关于‘意象旗下艺人’的标签暂时删除。”
　　有人问：“这么快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了吗？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王泽道：“举报的视频里已经强调了陈嘉熙是意象传媒旗下的艺人，不难想象，如果这个时候还保留这个标签，会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冲击你们的账号，谁能承受这种负面舆论的压力？”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王泽继续道：“我知道有人对公司存疑，我们也尊重各位怀疑的权力。但怀疑的背后是对真相的渴求，你们每个人说的话都会成为还原真相的一部分，暂时修改大家的个人资料，并不意味着你们已经脱离公司。如果警方需要，你们所有人在公司的资料依旧会交到警方。另外，我相信一定有愿意与公司同进退的人，但希望大家不要轻易在网上发布任何内容为公司发声……”
　　王泽还未说完，公司的玻璃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破裂声并散碎一地，惊得众人纷纷起身朝门外观望，却不见破坏之人的身影。王泽努力维持着秩序，和公司内的男生组织众人离开。
　　孙昊回到公司时见一团狼藉，便问何柳嫣：“怎么回事？”何柳嫣答：“开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扔了东西，把门给砸碎了。”
　　“疯子呢？”
　　何柳嫣转头示意孙昊看向楼上办公室。孙昊见王泽已处理得差不多了便直奔办公室见叶子峰。
　　叶子峰仍是不语，孙昊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不久，何柳嫣推门道：“外面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孙昊见叶子峰不动，起身道：“疯子，差不多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想。”
　　叶子峰道：“走不了了，警察应该马上到。”
　　话音刚落，公共直播区传来铃铛的声音：“我的天呐，这是谁干的？”
　　王泽道：“不清楚，开会的时候突然就这样了，没看清人。”
　　“我哥呢？”
　　“办公室。”
　　“我去找他。”
　　紧接着，一串匆匆的脚步声又从办公室外传来。铃铛见孙昊和何柳嫣都在，便道：“商量得怎么样了？这事儿怎么办？”
　　叶子峰道：“你那边处理好了？”
　　铃铛道：“我爸说我在那帮不上忙，叫我回来处理好自己的事，你们商量到哪儿了？”
　　叶子峰却说：“没有头绪，想不到是谁干的。”
　　铃铛叉着腰道：“这时候你就不要装警察过瘾了，想想怎么保护好自己吧，再不走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何柳嫣也劝道：“是啊，回去再想吧，这儿太危险了。”
　　叶子峰不语。何柳嫣只得将叶子峰常用的办公用具收拾好，一行人才到一楼公共直播区集合，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便闯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带走了叶子峰，而王泽等人则在公司接受了警方的询问。
　　（二）
　　到达派出所后，叶子峰任警员将他的随身小件带走，裤子的系带、鞋带也被取下，随后录指纹、掌纹、声纹、血样等，叶子峰配合警方做完这些，便被带到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枚常明的大灯炙烤着房间里的空气，叶子峰靠坐在墙壁处企图从这儿借得一丝冰凉，然而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已被这灯光炙烤得如外界一般滚烫。叶子峰闭目沉思，他不认为警方会就这样将他晾在一边，既然没有进行审问，应该是审问的人欲通过这种方式先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而这么做应该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他们有证据。当然，这些都是叶子峰无聊时的个人猜测，他无意与警方纠缠，只想赶紧结束这里的程序，然后回到同伴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一个警员立在门口道：“叶子峰。”
　　叶子峰便起身随其来到审讯房间，在那张不为他而设，却在等待他的“老虎凳”上坐下。面前的两位警官一男一女。叶子峰不语，调整着呼吸，等待那个证据出现。
　　
　　“叶子峰，你现涉嫌利用意象传媒旗下艺人从事钱色交易犯罪活动，我所依据现有证据依法对你进行传唤，现示《认罪认罚的权利告知书》……是否清楚？”
　　“清楚。”叶子峰对警员所说的权利、义务并不感兴趣，问，“我想知道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可以直接把我带到这里来？”
　　“难道你不清楚吗？”
　　叶子峰道：“自案件发生到现在，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你们可能掌握了无数种可以让嫌疑人开口的手段，甚至在审问开始前已经对审问结果充满了信心，但对一个仅知道陈嘉熙死了和看过那个举报视频的我来说，可能会让你们失望。”
　　“你和陈嘉熙的关系呢？”
　　“陈嘉熙是我公司的一名员工，我作为意象传媒的执行董事，工作上几乎只与各部门负责人接触，对股东负责。陈嘉熙属运营部，具体工作由运营部部长夏宁悦、何柳嫣负责。我与陈嘉熙除工作外，日常生活中顶多算个通讯录里会保存的人，话都没多说过几句，我可以提供我的社交软件账号给你们调查，看看是否属实。我的手机已经上交了，开锁密码是459459，电脑密码也是一样的，你们可以直接看。”
　　两名警员相视一眼，从桌上拿出一份资料，审问的语气也逐渐缓和：“在我们掌握的证据中，受害人直接指认你利用她进行钱色交易，你怎么看？”
　　叶子峰看了一眼警员手中的纸，道：“请问确实存在这条证据吗？”
　　“是。”
　　“以何种形式？”
　　“受害人在求救书信中指证你利用她服务于各品牌方负责人……”
　　面对这莫须有的罪证，叶子峰放心了，道：“那我只能说，这是诬陷，或者是陈嘉熙在遇到麻烦后，自身出现的错误判断。”
　　“诬陷？出于什么动机？你所说的遇到麻烦和错误判断，是基于什么情况下做出的？还有，受害人为什么会独独指控你？”
　　叶子峰道：“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但我不是受害者，没办法替她解释。”
　　两名警员再次对视后，问：“你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叶子峰道：“我的社会关系很简单，跟我走得最近的就是公司的各部门负责人。”
　　“那你认为这些人里面，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
　　叶子峰答：“这是对我朋友的不尊重，我没这么想过。”
　　“依据呢？”
　　“信任。”
　　……
　　在问完了问题后，女警员起身将审讯笔录递给叶子峰：“这是今天的笔录，你可以自行修改，也可以要求我们修改，确定后签字。”
　　叶子峰仔细检查了一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警员道：“目前你的嫌疑尚不能解除，仍需配合我们进行调查，有问题吗？”
　　“没有。”
　　叶子峰回答结束后，便被带回到刚才的房间，仍保持着背靠墙壁的姿势，闭上眼调整呼吸。警方出示的资料如果不算是诈问，便可将其看成是他整理思绪的线索。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如果把陈嘉熙的死亡看作是她个人行为导致的意外，那么其室友的举报、那无中生有的指控就让事件开始变质了。他把自己想象成陈嘉熙，试图去合理她举报自己的举动，然而他们之间确实并无瓜葛，陈嘉熙也并非在意象传媒中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分量，她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如果不是她的本意，那么就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陈嘉熙这么做，只是要以付出一条生命为代价来污蔑他，叶子峰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分量……
　　（三）
　　次日，叶子峰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听到门口传来一名男警员叫他的声音。虽看不到时间，但叶子峰判断此时距他昨日被带到这里的时间应还不满24小时，便问道：“调查清楚了？”然而警方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只告知他可以离开但必须随时接受警方的传唤。叶子峰没有多问，在领回自己的私人物品后，打电话给何柳嫣报了平安，让孙昊过来接他。
　　不久，铃铛驾车带孙昊和何柳嫣将他接走。叶子峰上车后，看看前排的铃铛和孙昊，问：“铃铛怎么有空来接我？”
　　铃铛驾着车，说：“在家也帮不让忙，我还是搞好自己的事业吧。”
　　叶子峰继续问：“你爸是酒店负责人，出了这档子事，他也要负责吧？。”
　　铃铛说：“我现在不参与集团的事，但我爸肯定是要担责任的。”
　　叶子峰点头，没有回答。孙昊便问叶子峰：“你在里面看到姜柏了吗？今早在学校，他被警方带走了。”
　　叶子峰在彻夜的思考中已想到了公司内部有人为陈嘉熙搭桥，但听到这个人名时，还是不免惊讶道：“姜柏？怎么会是姜柏呢？”
　　孙昊说：“不知道，不过看样子是证据确凿了。姜柏被带走的时候，真是……”
　　叶子峰问：“怎么了？”
　　铃铛道：“跟杀猪一样，一个劲地叫。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说公司吧，就说你俩，什么都帮他考虑到了，结果……”
　　铃铛没有继续说下去。叶子峰也不再问，转而跟何柳嫣说道：“担心坏了吧？”
　　何柳嫣抱怨道：“这会儿才看到我，我还以为我是空气呢。”
　　叶子峰趁着前排没人注意，轻吻了何柳嫣的额头，低声笑道：“不生气啊。回去再好好陪你。”
　　何柳嫣点点头，紧紧抱住叶子峰的手臂。孙昊接着说道：“在里面能玩手机吗？你进去的这段时间外面可热闹了。”
　　叶子峰问：“怎么了？”
　　孙昊说：“陈嘉熙的粉丝把公司围了，社会各界也在炮轰我们，一会儿回去你慢慢看吧。”
　　（四）
　　铃铛驾车来到漫枫酒店楼下，叶子峰在前台登记入住后，四人便上到21楼。何柳嫣三人先去女生房间集合，叶子峰在回房后便脱下衣服到卫生间洗澡，并用视频软件搜索、自动播放自“入狱”后的时间里外界发生的事情。手机里的刺耳声，伴随着水洒的沙沙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意象传媒——网红艺人的培养皿？陪酒陪睡的纵欲床！
　　中国版“紫妍”！艺人陪睡风波。
　　网红艺人血泪史，短短数月陪睡多家品牌负责人。
　　……
　　叶子峰在听过来自社会各界的“公知”对意象传媒的口诛之后，又坐到沙发上用头条浏览他们对公司的笔伐。桌面上，是孙昊、铃铛整理好的众品牌方寄来的撤除合作的通知书，不光是大品牌，就连平时求着合作的小型工作室，也在意象传媒出事后选择了解约。叶子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手指揉揉眼皮抵住困意，一口喝光桌上泡好的咖啡又冲了一杯备下，给同伴发去集合的消息。待众人到齐，王泽先道：“公司那边，我已经宣布进入休假状态，具体什么时候复工，还要你来决定。”
　　叶子峰道：“昨晚上我在里面也没闲着，大概规划了一下，意象传媒要想东山再起不太可能了，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何柳嫣微笑道：“我无所谓，跟你在一块就行。”在这之前，她的工作账号已被舆论冲击了，类似于“我睡过，很润”、“陪过多少人”、“一晚应付几个、多少钱”这样的言论接踵而至，她已经疲于应付，不想再看到那个账号中的任何内容。而夏宁悦除了要应对这些不堪的言论，她在平台和线下开设的英语课程也遭受到冲击，在集合前，她甚至还在处理那理不清的退款事宜。一夜之间，她辛苦经营数月的事业便化为泡影。但所幸的是，她在意象的收入还有股东分红这一项，也不算输得彻底。
　　叶子峰道：“万幸的是，猴子的项目没有正式启动，他这张脸也还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这是我们能够继续推进的底牌。接下来，大家需要把精力全部集中到猴子的直播室上……”
　　叶子峰还没说完，一个女孩的声音便打断了他：“我打断一下，难道现在该谈的不是陈嘉熙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