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次日，叶子峰的办公室里，何柳嫣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意象传媒员工们送来的礼物。但在接受祝福的同时，何柳嫣仍未做好面对简茗的准备，她在办公室躲了一天，避免与简茗见面。但她也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该见面的时候总是逃不掉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简茗因此对她剑拔弩张，那她也将为了守护与叶子峰的感情不惜与简茗撕破脸皮；如果简茗接受这个事实，那她也可以维持这份默契。但当下班后，简茗剪去及腰的长发，以一头齐肩短发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时，何柳嫣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疼了。这意味着简茗接受这个事实的同时，也宣告了她不会再对叶子峰有任何留恋。同为女性，何柳嫣明白放弃一个人的不易，更何况，那是一个藏在心里许久的人。何柳嫣想对简茗说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简茗也没有说什么，再见面的时候，用一个拥抱做了最好的答复。
　　铃铛和夏宁悦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昨夜一夜未归的不是何柳嫣，而是简茗。在住所，宁、夏二人对何柳嫣表示祝福的同时，也表示了对简茗的担忧。好在打去电话时，孙昊表示简茗与他在一起，众人才放下心来。孙昊朝叶子峰眨眼并打了个响舌，没有谁比他清楚，那个昨夜说着不会为了感情买醉的姑娘最后醉成什么样子了，简茗那捏着酒瓶大骂叶子峰算个什么东西、又哭着说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自己的模样到现在仍历历在目，不过人总是需要发泄的，孙昊也完全理解。
　　叶子峰亦微笑着，朝孙昊抱拳。王泽看看众人，道：“行了啊，峰子今儿请客，千厦酒店最高规格，大家别跟他客气。”
　　叶子峰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请吃饭了？”
　　王泽道：“你一董事长请客还磨磨唧唧，你当人家姑娘那么容易就跟你在一起啊？”
　　叶子峰道：“你俩当初在一起都没请我们。”
　　简茗道：“哪是请你们，是请我们娘家人，你想空手套白狼问问我们答应不。”
　　“不答应！”铃铛和夏宁悦拉着何柳嫣，齐声道。
　　何柳嫣不好意思地笑着，看向叶子峰。
　　“行啊，走着。”叶子峰豪爽地答应。
　　“好！”众人齐声一应，到停车场驾车前往千厦酒店。
　　（二）
　　姜柏没有参加这场晚宴，在看到众人离开后神色慌张地离开了公司。下午直播时，付森再次联系到了姜柏，希望能够拿到更多意象传媒艺人的联系方式。姜柏接到消息，关闭了直播设备，回复道：“大哥，上次不是给了你一个，还要啊？”他倒不是拒绝，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这件事很难办，然后借此抬高其他艺人的价码。
　　付森道：“我们调查过了，她是你们公司的股东，恐怕不会跟我们合作，希望你能提供其他艺人的信息。”
　　姜柏疑惑道：“合作？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付森道：“是的，意象传媒有很多优秀的艺人，正是我们需要的。”
　　姜柏明白过来，问：“挖人呐？大哥，你不知道我也是意象传媒的？”
　　付森道：“你可以拒绝，也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管理层，但在这之前，有个情况你要知悉，侵犯、私自出卖他人个人信息的行为将面临三年有期徒刑。”
　　姜柏对法律的认知尚停留在不可杀人放火、偷抢拐骗的阶段，看到付森这些话，赶紧用手机搜索了关于私自出卖他人个人信息的量刑标准，然而网上亦是众说纷纭，姜柏也辨不清孰真孰假。回复道：“我怕你？我又不知道你们要拿去犯罪还是做什么，再说了，他们都是我同学，他们能告我还是怎么的？”
　　付森道：“你可以这样想。但掌握证据的还有我们，我们同样可以举报你。更何况，如果你告诉你的朋友们事实，你还能继续留在意象传媒工作吗？被我们举报后，你还能找到其他工作吗？”
　　姜柏开始慌张道：“大哥，我只是个学生，你不用把事儿做得这么绝吧？”
　　付森道：“你的语气让我感到你认为我在跟你开玩笑。重申一遍，我需要你提供意象传媒其他艺人的个人信息，你现在还有时间整理，七点我在千厦大学西门等你，如若不来后果自负。”
　　付森没有和姜柏进行多余的对话。任凭姜柏如何求情，对方每每回复的只有冰冷的倒计时时间。姜柏无奈，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能赶紧想办法。然而，凭他在公司的职位，是没有权限调看人事档案的，直接跟铃铛要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姜柏想过偷，但等走到人事部外看到门上的指纹锁后，这最后的方案也被否决。如果说现在还有一条路，那便是将上次收到的钱退给对方并求求情了。
　　“我只是个大学生，他们总不至于真跟我较真吧？”
　　“实在不行，借钱按几倍的价格退还、赔偿就是了。”
　　……
　　“对不起，我只是个普通员工，账号上的个人介绍是我乱写的。”
　　“大哥，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个学生啊，您看我把钱还给您，这事儿就算了，行吗？”
　　“大哥，您给个面子，今后有需要的地方，您招呼，这次就算了成不？”
　　姜柏这样想着，一路上在出租车后排于内心默默组织并训练着道歉的词句、语气和笑容。不久，出租车在千厦大学西门停下，姜柏打开后门下车，将门推闭后朝校园内走，临近大门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姜柏循声望去，见一个身穿黑色工装服的男子正朝他招手，便硬着头皮向他走去。
　　男子并没有多说，将姜柏推上身后的汽车后座，坐在姜柏身侧。车内肃穆的气氛凛然于姜柏的紧张之上，沉重地扼住姜柏的咽喉，让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除了身旁的男子，前排驾驶室和副驾驶座上都坐着人。姜柏看不清司机的长相，只能看到副驾驶座上是一个身形偏瘦的人，戴着连衣帽，看不清长相。
　　车辆向前开，姜柏颤抖着从兜里悄悄摸出手机，在拨号页面按下110，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让自己处于随时能够报警的状态。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想到报警，然而一想到那无异于自首的时候，姜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现在，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又或许心里还存着侥幸，他觉得这些人看上去并非穷凶极恶，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车上安静得可怕，还是没有人交流。姜柏已无法判断车开出了多久，只能从窗外的景象分辨出他们已经远离了市区。终于到了某一刻，姜柏意识到不能再等了，悬在拨号键上空的手指重重按了下去，而那紧盯身旁之人的余光中，也出现了那人侧过身子的身影。接着，重重的一击从工装男蓄满力量的右拳落在姜柏的脸上。姜柏失力倒向车门，趴扶在车窗上。汽车也终于停在了路边。
　　工装男捡起落在车座上的手机，将其挂断并递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
　　姜柏口鼻出血只觉得大脑昏沉，无力地伸手在车门上扒，试图凭借最后的力气逃走。工装男没有给姜柏这个机会，下车后打开姜柏一侧的车门，拽着姜柏的头发把他托下车。姜柏蜷缩着身体，用手臂尽力护住头部，他已没有力气求对方停下，只能默默地承受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许久，或许也没过去多久。工装男终于停下来狠狠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走到副驾驶窗口接回姜柏的手机，把它扔回到姜柏面前，道：“这个人，带来见我们，明天跟你说时间地点。明白吗？”
　　姜柏全身都在抽搐，躺在地上，看着汽车拖出长长的灰尘远去，才伸手去将手机捡了回来。还没息屏的屏幕上是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姜柏给她的备注名叫——意象传媒陈嘉熙。
　　（三）
　　后日清晨。何柳嫣早早结束洗漱后便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铃铛三人，阳光透过透明窗纱照射入房内。何柳嫣走到窗边，将窗纱拉开看着层层高楼背后的日出，将这看到的一幕拍摄下来分享给叶子峰。
　　两人互道早安后，何柳嫣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沙发上坐下，头条推送来一条消息，何柳嫣正准备清除消息提示时，讯息标题中出现的“千厦酒店”四个大字及时止住了她悬在删除键上的手指。仅仅是将标题看清楚，何柳嫣便赶紧跑到铃铛房间，趴在卫生间的门上道：“铃铛，你家酒店出事了！”
　　“啊？”铃铛正在刷牙，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何柳嫣，问，“怎么了？”
　　何柳嫣将手机递出去，铃铛忙接过手机查看其中的信息：自杀或他杀？今晨，千厦酒店会员区客房内惊现一名女尸……
　　铃铛把手机递还给何柳嫣，转头接水冲净了嘴巴便拿上外套和鸭舌帽道：“我回家看看，你们先走不用管我了！”说完，便立即冲出了房间。
　　“铃铛，你就这么上班去啊？”不明所以的夏宁悦见铃铛冲出房门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复，见何柳嫣从铃铛房间走出来便问，“这是怎么了？”
　　何柳嫣把手机递给夏宁悦道：“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看吧。”
　　夏宁悦查看讯息的同时，简茗也把头靠了过来。夏宁悦将手机递给何柳嫣，问：“这事挺大吧？”
　　何柳嫣接过手机，道：“估计会对酒店的营业造成影响，不过如果是自杀，那就怪不到酒店上了吧？”
　　夏宁悦不答。另一边，简茗用手机搜索该起事件的其他信息，道：“你们看，我这儿推送的头条上有图片，发布消息的人说房间里和女孩身上没有血迹，所以应该是自杀，这照片应该是尸体被运出来的时候现场的人拍摄的。”
　　何柳嫣心疼道：“天呐，这个女孩还这么年轻，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简茗关闭了手机，道：“谁知道呢，走吧走吧，跟咱关系不大。铃铛又不是千厦酒店的，就是回家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不替她多操心。”夏宁悦二人点点头，拿上各自的包便一同出门。
　　回到公司，何柳嫣一心想着今晨发生的事情，不停用手机刷着关于此事的后续，见夏宁悦心不在焉地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夏宁悦不答，问何柳嫣：“你还记不记得最近跟咱们合作的那家潮牌工作室？他们把衣服给我们寄过来了，我记得负责给他们做视频宣传的是妙兮吧？”
　　妙兮是陈嘉熙的艺名。
　　何柳嫣调出工作表，道：“是她，怎么了？”
　　夏宁悦道：“她今天没来。
　　“跟你请假了吗？”
　　“没有。”
　　“那可能是睡过头了。”何柳嫣刚答完，便似想起了什么，抬头与夏宁悦对视。夏宁悦似乎也早有此猜想，二人极默契地凑到一处，用何柳嫣的手机查看今早看过的照片。
　　照片中女孩的尸体做了脱敏处理，看不清面部。衣服的颜色虽也模糊，但色块的分布与合作方寄来的衣服相似。两个女孩再次对视了一眼没有交流，在乞求事情不要像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发展时，简茗在“意象管理”群中分享了一个视频，并强调每个人都必须立刻点开查看。
　　（四）
　　叶子峰正在办公室内为孙昊的新账号做策划方案，看到简茗的提示，他停下手中的事，查看消息。分享在群里的视频封面上，一个女孩手持身份证，周围的环境表示其人应在宿舍之中。叶子峰疑惑地播放起视频，封面上的女孩随着进度条的推移展开了动作，用极快的语速道：“大家好，我叫蒙里，千厦大学2017级新闻传播学院在读学生。我实名举报千厦意象传媒有限责任公司利用艺人组织钱色交易，致我室友——陈嘉熙，艺名：妙兮，死亡一事。直到现在，所有媒体报道的我室友死因都是自杀，愿看到此视频的各位帮我将其转发出去，督促有关部门对此案进行调查。以上举报内容皆为事实，我愿作为证人指证意象传媒，也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保护。若有不实之处，我愿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在叶子峰观看视频的时间里，何柳嫣领头，同其它部门负责人推开办公室门进入其中，大家没有说话，静静等他看完。叶子峰紧握着拳头，用指甲嵌入皮肉的痛感让自己尽可能冷静：“有这回事吗？”
　　夏宁悦已紧张到语速也加快起来，道：“陈嘉熙是我负责的艺人，最近表现很好，是公司重点发展的对象，今天确实没有来上班，我刚才试着联系了很多次还没有联系上。”
　　叶子峰见来人之中没有铃铛，便问：“铃铛呢？”
　　何柳嫣说：“你看看我现在发在群里的头条，铃铛早上看到这条消息后就马上回家了。”
　　叶子峰沉住气，点开何柳嫣推送的头条内容：自杀或他杀？今晨，千厦酒店会员区客房发现一名女尸！
　　叶子峰只看了标题便再也没往下看，铃铛在群里发出消息称：死在酒店的女孩确定就是陈嘉熙。接踵而来的噩耗让众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时候亟需一人站出来告诉大家该做什么。
　　王泽看向叶子峰，道：“峰子，现在怎么办？”
　　“叶子峰？”
　　叶子峰似乎没听到王泽的声音，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不语。自公司成立起来，他预想过很多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但并不包括死人。无奈，王泽只能暂替叶子峰安排，对众人道：“开会，所有人都必须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