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一、绿叶书屋（冬日内）
　　谭文雄把洗好的军装外套，挂在炉子边的细绳上，认真地抻平。绳子穿过小屋，挂满萌萌和玉竹的洗过又抻平的衣服，水滴到地面，渐起泥花，也湿了一片。
　　玉竹在炕上铺被。萌萌放下正翻看的书挪到被窝上蹦格子：“妈，你看！”
　　玉竹：“好！”
　　谭文雄擦净手，脱鞋上炕，俯下身：“来，骑大马！”
　　玉竹穿鞋下地，习惯性地检查门窗，掖好窗帘：“这门是往里开的，门帘只能挂外头，大风一吹就走了，这回可好了，屋里暖呼多了。就说嘛，家里没有男人不行！”
　　玉竹关掉外间的灯进到里屋，外面传来摩托车炸街的声音，刚过去一会儿又回来，还夹杂着“呕呕”的喊声，很快就消失了。玉竹刚要上炕，摩托车又响了。谭文雄还在“当马”耳朵却警惕起来，判断声音只在绿叶书屋外响时，他反手把萌萌抱下来，放进玉竹怀里。
　　玉竹：“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谭文雄：“经常这样吗？”
　　玉竹：“也不是，偶尔的，那边有饭店，喝多了就乱，一会儿就过去。”
　　谭文雄：“感觉今天不想过去！”
　　玉竹：“唉，那是当街，咱也没法子，只能等他们闹够了、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谭文雄：“我出去看看，你把门关好！”
　　
　　二、绿叶书屋（冬夜外）
　　街边坑沿的木杆上挂着15瓦的灯泡，昏黄的灯光下，一对身影调转摩托车头，加油反冲回去。谭文雄闪进墙根的黑影里。他们只在绿叶书屋外喊，过去后又返回来又在绿叶书屋外喊了两嗓子。谭文雄几个健步冲过去，把他们按倒在地，摩托车冲进了坑里。
　　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乙：“冤有头债有主，是谭大宝让干的！”
　　谭文雄：“嗯？带我去找他！”
　　甲指着坑里的摩托车：“那，我……”
　　谭文雄：“你俩去把它弄上来，推着走，想挨收拾就尽管耍滑头！”
　　摩托车已经熄火，被两人掫起来，推上坑沿。蔫头耷脑地朝村外走，谭文雄跟在后面。
　　
　　三、桥头饭店（冬夜内）
　　一桌残羹，谭大宝正和两个青年诉苦：“本来就是拖油瓶，打小挨欺负竟是我护着，这会儿翅膀硬了，长能耐了，要跟我分家？把我的屋门都给拆走了，这大冬天的，你说我能怎么着？自私得很呢，一点没有兄弟情分，伤心呢！”
　　情到深处，他抹了把眼泪，掫了口酒。
　　丙：“我就瞧不上欺软怕硬的东西！你等着，等他俩回来，我俩就去，杀人犯法，让她成宿睡不上觉玩似的，起码搅他个精神分裂症！”
　　丁：“欺负自家哥哥就不是人！大哥放心，有咱兄弟在，就不兴他猖狂！等他探亲走了，剩那娘俩，保证让他们成宿睡不上觉！”
　　甲乙进屋，沮丧地坐在桌边。
　　丙：“给我钥匙！”
　　谭文雄挑帘进屋：“这呢！”把钥匙丢在桌上，坐在谭大宝身边，“哥，你还是我哥吗？”
　　谭大宝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是你没把我当哥！”
　　谭文雄：“要怎样才算把你当哥？在家里你比爸妈的派头都大，你又几时把我当成弟弟？”
　　丙：“卸了你哥家的门就不对，你暖呼了，他得挨冻！有你这么当弟的吗？”
　　丁：“你就不配穿军装，给军人摸黑！”
　　谭文雄微怒：“我配不配穿军装你们说了不算！咱先问问这位大哥，我为什么拆门？拆的是哪的门？那门和他的冷暖有什么关系？”
　　谭大宝：“你拆屋卖瓦就是不孝！”
　　丙：“对，百善孝为先！”
　　谭文雄拿起桌上的半瓶酒一饮而尽：“孝！父亲病而不养是孝吗？母亲顿顿吃剩饭时，自己吃着鱼肉是孝吗？霸占弟弟的财产是哥哥该做的吗？”
　　谭大宝：“你把财产给外人就对呀？”
　　谭文雄：“给你就对了？你有知足的时候吗？该要不该要的你都敢要？店是玉竹的，她想给谁就给谁，你凭什么霸占还打人？”
　　谭大宝：“我就看不惯她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是完蛋玩意，连媳妇都管不了！”
　　谭文雄：“你们把她当自己家人了吗？你尊重过我吗？那书店你没出一分钱，没出一点力，它不姓谭，你们凭什么要据为己有？”
　　谭大宝强词夺理：“她不随军去，就是别有用心，就你傻子！”
　　谭文雄：“我们都随军走了，是你们把人打伤了，才不得不回来，给你们善后。要不是看着玉竹，你们早被抓起来了，你以为打伤人是闹着玩吗？人家住院你们能不负责任吗？”谭文雄站起来脚有点飘，“哥，我再叫你一回哥，以后还能不能叫就看你的了。哥呀，我跟妈刚到家时，你还穿着开裆裤，是咱妈给你做的新衣服，让你吃上热乎饭。那天，你叫我弟弟，我以为自己有哥哥了，特别高兴，可你只是把我当玩具，还和别人合伙欺负我，这些没错吧，你应该记得是怎么祸害我的。”谭文雄把酒杯递到谭大宝嘴边，“那三间房是你的吗？起码得有我一半吧？可我为什么租房住啊？”
　　谭大宝嗫嚅道：“做买卖方便！”
　　谭文雄：“错！我结婚回来就租房子，因为你们不让我们在家住，理发、开书店是为了生活，街上买卖多了，有谁是住在店里的？何况就她们娘俩，你不但不照顾着，反而找人吓唬她们，你还是不是人？做为哥哥，你没尽一点兄长的义务，还让嫂子堵店门，甚至怂恿志宏疏远我们。和你亲，我们有什么好处吗？”转身对着甲乙丙丁，“别被人蛊惑，多用用脑子，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又对着谭大宝：“你告诉他们，我拆的是不是老屋不用的门；你再告诉他们道口的屋子有多冷？你还应该告诉他们那个冰窖似的房子里住着你的亲侄女！”
　　谭文雄起身离开。
　　老板走过来：“做人得讲良心！谁结账？打烊了！”
　　甲乙丙丁同时指向谭大宝：“他！”
　　谭大宝：“能少了你的是咋着？”
　　老板：“少不少的，概不赊欠！”
　　谭大宝从裤兜里掏出钱放到桌上，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势利眼，做买卖的没好人！”
　　老板欲发脾气，被老板娘拉住了：“被狗咬一口，你还咬回去啊！算了，以后少招引他就是了！”
　　老板：“看他那样，还以为是真的，没成想又瞎掰，这么对自己的兄弟，真不是东西！妈的，以后不做他生意！”
　　老板娘：“嗯呢！他们两口子成天整事，感情受了这多委屈老二家的也不吱声，唉，真是！”
　　
　　四、桥头饭店（冬夜外）
　　“咋回事？”
　　“还能不能行？”
　　“操，要是坏了，找大宝陪！”
　　“就是，让他给买新的”
　　甲乙丙丁启动摩托车，四个人坐上扬长而去。谭大宝趔趄到房山后的小路，倒下了。
　　谭文雄走过去胡撸他的背架着谭大宝的上半身：“吐吐就好了。挺大个人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沾酒就醉，你就这点出息了？”谭文雄用脚踢土，土冻着，就弯腰抓了把草盖住谭大宝吐的东西，又拉起他的胳膊把他背在背上，“你那狗肉朋友咋不管你了？多大的人了，就不行长点记性！”
　　庄院里的灯相继灭掉，谭文雄背着谭大宝走在村里的路上：“小时候，你偷了咱爸的酒，在麦秸垛里喝醉了，也是这样背你回家，你那时候可真沉啊！”
　　谭大宝在谭文雄背上睁了睁眼睛又立刻闭上。（画外音）有狗叫声。
　　
　　五、老宅（冬夜外）
　　铁门虚掩着，谭文雄推开大门，把谭大宝放在外屋门口，对里屋喊：“嫂子，把我哥弄屋去！”随即走出院子关上大门，身后传来谭大宝痛苦的哀嚎：“啊！！！”
　　天空寂寥
　　
　　六、道口（冬日外）
　　熙熙攘攘
　　
　　七、街道（冬日外）
　　县里的街道，车来人往，交警在路口执勤。
　　
　　八、王家（冬日内）
　　王焱在厨房做饭，一锅粥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上桌：“爸、妈开饭了！”
　　王母掺着王父从卧室出来，走向餐桌。
　　王父：“不用掺着，我能行。”
　　王母：“行就不住院了！”
　　王焱：“得让我爸练练劲，你只要看着他别倒就行。”
　　王母扶老伴坐下才撒手：“倒就来不及了。”转身进卫生间洗手，投了块毛巾出来，抓起老伴的手，“先擦擦爪子！”动作温柔细腻。
　　王父配合着抬着脸：“嘿嘿，擦干净吃饭！”
　　王母：“就欠不给你饭吃。”
　　王焱：“爸，又怎么了？”
　　王父：“没有，没怎么！”
　　王母：“敢给儿子说吗？”王父略显尴尬。
　　王焱看看父亲：“吃饭吧，我熬的豆粥，加了红豆和绿豆。”
　　王父积极地：“豆粥好啊！”
　　王母擦完最后小手指：“还舔脸吃饭？要我就不吃。”
　　王焱盛饭：“爸，你又怎么惹我妈了？”
　　王父低头：“没惹，我还敢惹谁啊？”王母拿着毛巾去卫生间，王父小声地，“看见没，人老了需要老伴照顾。”
　　王母到卫生间洗毛巾：“别听他说的好听！”
　　王焱哄小孩似的：“爸，你把妈气着了！”
　　王父缩缩脖，翻翻眼珠。
　　王母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自己都没脸说吧？这个做！”坐在桌边，给老伴抻抻衣服，“慢点吃。”
　　王父喝了口粥：“老伴老伴就是老了有个伴。”
　　王母：“两口子就是老了有人照顾。”
　　王焱进厨房把洗好的黄瓜拍碎、装盘、撒盐：“黄瓜还是现拍好吃！”
　　王母：“嗯，这味还挺冲！”
　　王父：“大冬天的吃黄瓜、西红柿，稀罕！”
　　王母：“年轻时，夏天吃个西红柿都舍不得。”
　　王父：“那会儿都困难。现在，冬天吃西红柿炒鸡蛋，黄瓜也鲜灵。”
　　王焱把黄瓜盘放桌上：“黑哥上次给的还没吃完，今天在路口，他又给我放下一箱，一会儿，吃完饭，给你们洗点草莓。”
　　王母：“再好的东西也不该要，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啊！”
　　王父：“你妈是为了你好，天下哪个父母不是为了自己儿女考虑呀。”
　　王焱低头喝粥。
　　王母：“我也不是狠心，当爹妈的总得帮你往远想想啊！现在年轻还好说，将来，到你老了前可咋办呀！这个毛病连孩子都不能要。”
　　王焱：“大夫说了，她这不是遗传的，可以要孩子。”他看着父母，“我知道你们心疼我，怕我老了没人管。首先，那是将来的事，将来什么样谁也说不好。现在，就没有人照顾她！娘家根本就靠不住，别看她那个妈上门闹事，其实只为了钱，或者还有其他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她好。”他把炒鸡蛋推到父母跟前，自己夹了块黄瓜，嚼完，“不瞒你们，我也想过，按你们说的，把她当妹妹或者家人一样地照顾，只远远的看着，给她撑腰，护她周全，可是我做不到。我们是夫妻，我即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负责！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无论将来怎样？我都认了。”
　　王母：“是呢，她妈早前就说过，她妹妹比她强，我这就寻思着不如就随了她妈的意思。”
　　王焱：“您糊涂啊！她成天惦记着她爸妈和妹妹，可是她走丢时，她妈一点不着急，反跟我说她妹妹喜欢我，亲妈能说那样的话吗？那样的人性，您敢沾边吗？”
　　王母低头使劲喝了口粥。
　　王父：“其实得这毛病的都是好人，既然有那么多陌生人帮她，说明她命也没坏哪去？”
　　王母：“可不是好命吗，摊上我这么好的儿子！”
　　王焱：“还有你这么好的婆婆呢！”
　　王母无奈地抖了下胳膊：“去，净拿好话添活人，跟你爹一个样。”
　　王父：“儿子有情义是好事，咱们应该高兴！”
　　王母：“真能生孩子？”
　　王焱：“能！”
　　王父：“大夫说的，不是遗传的就没事，不耽误咱们抱孙子！”
　　有人敲门，王焱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他的领导和同事。
　　领导：“阿姨，叔叔，吃饭呢！”
　　王父：“啊，过来一起吃点！”
　　领导：“不啦，家里都做好了，等着回去吃呢！”
　　同事：“今天单位发福利，王焱走的早，我们给他送过来！一出来就半天也得回去看看。”
　　王母打开泡沫箱：“哎呀，又是西红柿、黄瓜！”
　　领导：“怎么了？”
　　王焱：“没事，我妈激动的。”
　　王母：“你们拿回去吃吧！”
　　领导：“我们都有，这是王焱的那份！”
　　王母打开冰箱，满满的黄瓜、西红柿、草莓：“瞅瞅，都是倩珍的哥姐送的，这些天一直吃这些，吃够了！你们拿回去分分得了。”
　　同事羡慕，领导为难：“那也不能拿回去，该谁的就是谁的！留着慢慢吃吧，不行腌起来放的时间长，听说有用罐头瓶做西红柿罐头的，您可以试试！”
　　王母：“那是过去没菜吃的穷办法，现在新鲜菜都吃不完，谁还弄哪个？倩珍的姐姐做大棚，以后吃菜不愁了，还有个姐姐开养鸡场，成天西红柿炒鸡蛋，快把这辈子缺的都补回来了！你们坐，我还有一口粥就吃完了。”压低了声音，“你叔吃的慢，我得陪着，要不他着急，容易呛着。”
　　领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猫腰坐在沙发上。同事也坐下，王焱给他们倒上茶水：“谢谢了！让你们跑一趟，我下午再拿也行。”
　　领导：“下午？只怕被别人给偷走了。”
　　同事：“那成想，你家有这么多，你这日子简直是富豪！”
　　王焱：“都是送来给我爸补身体的，说是新鲜菜营养价值高。我是借光！”
　　领导：“队里决定让你安心在家照顾叔婶。”
　　同事：“放心吧，哥几个都商量好了，全天候给你替班！”
　　领导：“大家伙被你的爱情观感动了，不离不弃的你是好样的！”看着王焱的父母压低声音，“知道你有阻力，要耐心做工作，好好哄哄父母，孩子是他们的心头肉，没有不心疼的。”王焱点点头，领导拔高嗓门，“工作的事放心，你只要把叔婶照顾好，别的都不耽误！”
　　王父放下碗筷：“谢谢领导关心！是我拖累你们了。”
　　领导：“没有，叔，谁家不兴有点事呀，都是互相帮助的事。您老别客气，安心养着，开春拉您和婶郊游去！”
　　王父：“哎，那敢情好！”
　　王母从厨房角落抽出两个塑料袋，把泡沫箱里的西红柿、黄瓜分两份装好：“这些，你们拿回去吃！”
　　领导：“这不行！”
　　王母：“没有不行的！你们给我拿来了就是我的，我再给你们，没说词。再说，我们吃不完也白瞎了。”
　　同事：“还是留着您慢慢吃吧！”
　　王母：“新鲜菜留不长，这些都是稀罕物，大家尝尝，我们有亲戚，不缺！”
　　王焱会心地笑笑
　　领导接过塑料袋：“那就收着了？谢谢婶、叔！”
　　同事：“谢谢，叔婶！”
　　
　　九、楼道（冬日内）
　　王焱：“你们说的真的？”
　　领导：“什么？”
　　王焱：“不用上班，还给工资？”
　　同事：“真的，大家伙都把你的班分完了，还说等弟妹出院，要给你们补办婚礼呢！”
　　王焱眼圈泛红
　　领导：“先把家安置好，将来别人有事，你也要还回去！”
　　王焱：“是！”
　　一束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