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好啦。”表哥头也没抬，注视着人体模型说道。
　　我先应了一声，又急不可待地方说道：“你家的木地板是不怕水的吗？还有那个，那个洗衣机，是叫洗衣机吧。洗好衣服还能自己叠衣服，实在是太高级了。”
　　“你注意到没有，家里是没有纸巾的。”
　　也已习惯表哥的答非所问，仍然好奇地说声：“为什么？”
　　“除了这些书籍是纸的，就我使用的A4纸，也不是真正的纸张。你看到的家里所有的物品，看似木材，其实不是木板。都是用不同的植物残渣与植物胶中的植物细胞咬合再生而成的，包括我们今晚吃饭用的碗碟，刀叉。这地板不仅阻湿，还能自己吞食空气中的尘埃。你在家打扫过卫生吗？”见我点头后，继续说，“扫帚扫的是灰，抹布抹的是尘。地板中的植物活性细胞就会持续吸收落在地板上尘埃。”
　　我略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太相信。连灰尘都无法落地的地板，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今日一见，半信半疑。我不懂合成板的制作工艺，也没有亲眼目睹生产过程。只知道市场上的人工合成板，分刨花板、纤维板和装饰板。全是由木屑、木材纤维通过粘合剂或高压机床加压制成的。从未听人讲过有表哥说的这种板材。左右打量一下屋里的家具，又勾下头仔细观察地板。尽管是一百个不相信，看着洁净的地板，又说不出不相信的理由。
　　“我很多年前就潜心研究植物胶和果胶的提取，在提取过程产生了大量的残渣，我觉得不应该当作废品丢弃。正如古人说的物尽其用。通过试验，终于有了一些效果。那辆越野车的车身外壳，不是钢板，是木合金材质。”
　　下午，表哥在越野车曾介绍过，当时没有搁在意上。金和木是二种不相同的元素，相生相克，怎么在表哥嘴里竟然说成了一种东西，这也太违背自然规律了。只能说，知识贫乏，限制了我的想象。
　　“与石油相比，植物才是用之不竭的原能源。杂树，农作物秸秆，毛竹，是我的主要原材料。餐桌上的洁牙净，就是从品相不佳的水果中取果胶制作的。不同的植物渣有不同的用处。你下午讲，种草坪是最费水的，我那片草坪其实只消耗了很少的水。”
　　“我看草坪没什么不一样，我听人讲草坪只能保持三年，就会被杂草侵蚀掉。难道你又有什么黑科技在里面。”
　　“根茎膜。省水又防杂草。”
　　“根茎膜？从没听说过，是干吗用的？”
　　“说通俗点，”表哥用手中的A4纸比划着说，“就相当于在二张纸中间布满了根茎状的气管。水就是通过根茎管，输入到草茎。”
　　“滴灌技术确实省水，那又怎么能防止杂草的侵入呢？”
　　“先平整地坪，铺设根茎膜，膜上有等距孔，在孔中撒下草种。即使空气中的杂草种飘落到草坪上，也没有生根的土壤。”
　　若不是亲眼见到过绿茵的草坪，并还在草坪上踩过，绝对以为表哥是在痴人说梦。俗话说近朱者赤，跟着脑洞大开的表哥，自己的脑洞也像是太湖石一样变得尽是窟窿。
　　“这好呀。大的方面就不讲了，剪一小块放在家里的花盆上面，我就是出去一年，花盆里的花也不会枯死的了。”
　　“没有想过花盆，我想的是麦地。我晚上吃的面条，就是试验田里收获的麦子打的麸面做的。”
　　一句话，显得我小家子气，一点格局也没有似的，让我很是不爽。不感兴趣的话，说来也无味，总不免有一种失望的感想。我岔开话题,其实对他的白发，我充满了好奇。
　　“你也有白发了。”
　　“我为什么不能有白发。”
　　我想到了一句诗，岁月催人生白发，布衣蔬食易长年。本是想聊聊人过中年就长白发的事，随便谈谈感兴趣的话题。让表哥这么一句反问，像是电影上的杀手，举着手枪射击时，却卡壳了。
　　“人老了，都会长白发的。我刮光头就是因为头发白了，头顶还秃了。每个月理发加染发至少要花四十块钱。可能是我头皮过敏，染过发就要瘙痒好几天。干脆刮光了省事，一年还省了四百八十元呢。”
　　“卫生间的壁龛里有把染发梳，梳头时黑色素粉就转嫁到发体上。没有瘙痒感，对人体也没有危害。因为色素粉是从植物中分解出的，不是萃取出的。”
　　“街上有卖这样的梳子，染发膏经常会染到耳朵上的。有一次帮妻子染发，不小心把染膏弄到新买的衣服上，洗又洗不掉，惹得妻子唠叨我好几天。”
　　“利用静电吸附原理，将色素粉转嫁到发体上，不同于染发膏。”
　　听名字就觉得很神，可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市场上有这样的产品出售。或许有，我没有注意到。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能给我一把就好了，不用洗头，不能加温，不伤皮肤，还不用闻那刺鼻的味道。
　　正想着美事，表哥又继续说道：“我现在和你一样，你为了染发刮了光头，我现在是随他便了，只要人不憔悴，白发就白发好了，虚假掩盖不了事实。可能是遗传，常玉苹头上一根白发也没有。送你一套回去试试，保证你妻子不会唠叨了。”
　　说罢，表哥竟然起身去卫生间。一会儿的工夫，见表哥从卫生间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没有LOGO的置物袋。当表哥把那个置物袋递在我的面前时，略显困倦的眼神顿时为之一振，像是微信群里抢了个大红包似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结果，憋了一肚子要感谢表哥的话，仅仅吐出“谢谢”二字。好在表哥从不计较面子，对人情世故也置若罔闻。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们有着友谊的基础。
　　“这把梳子可不是普通的梳子。”表哥从置物袋里拿出梳子向我解释着。听了表哥的一番介绍，才注意到在梳柄上不仅有开关，还有个带有刻度的调色旋钮，在手柄的后面还有个能打开的小盖，里面装的三个小玻璃瓶，就是染发的三原色素粉，能调和成所需的色素。
　　表哥重新回到书架前。望着他的背景，思绪万千。我不再是以前的我，表哥仍是以前的表哥。
　　“还是你好呀，有时间读书。这么多的书要读到什么时候呀。”
　　“为什么要读完呢，查阅需要的章节，不比读完更有效。”
　　书架上有中文书，有英文书，还有日文书。能看懂的中文书中，除了纯理论的书外，还有很多中医方面的书，甚至还有一些线装书。
　　“书读的愈多，愈仔细，大脑就变得愈复杂。凡事我都喜欢简单。”
　　“收藏这么多的书，花了不少钱吧？”
　　“我和玉苹都讲好了，等我死后，这些书包括我收集的一些石头，就全部捐到学校去。都是我从各个地方捡来的普通石头，虽然不是奇石，对有利于学生在地质方面的认知。只有放在学校，这些凝聚着作者的智慧，才能像金子一样发光。”
　　表哥注视我的眼神，坦坦荡荡，流露出让人不能承受的信任感。像是世俗的脱离者，内心纯净如水晶一般，毫无杂念。与我狭隘，自私和多疑的心态是无法相比的。岁月如风，吹来了花香，也吹去了我的纯真，总是喜欢戴着成色古板的有色眼睛回顾过去。
　　虽然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没有烦恼。我庸庸碌碌，莫名的烦恼却如降温的寒风，从门缝和窗户缝侵入我的生活。思忖中突然想起了蛋清气泡膜。
　　“蛋清气泡膜是干什么的？”
　　“你知道鸡蛋清的作用。”
　　我只知道蛋清比蛋黄好吃，从未想过蛋清的作用。就像是不了解马尾巴的功能一样，看着好看，具体是干嘛用的，从没有想过。
　　“蛋清是孵蛋过程中留给小鸡的营养液。我在离这有五公里的宋庄租了一亩地，进行农田智能化试验。”
　　“蛋清跟种麦子有啥关系？”
　　“跟蛋清是没有关系，只是根据蛋清的理念，想到了一种播种的方法。利用植物胶制件出一种蛋清气泡膜，每个气泡里放有几颗优良饱满的麦种。像铺设地膜一样把蛋清气泡膜铺设在地里。铺设好后，把水管接入蛋清气泡膜上的进水口。蛋清气泡膜上的毛细管，将水注入到气泡中，等麦种在气泡里出苗以后，蛋清气泡膜就会破开让幼苗露出。没有气泡的地方是不会破开的，避免了杂草的生长，也减少了虫害。麦田间管理，监测幼苗和根部的生长情况，以及病虫害分析，全由智能机器人负责，不需要人工管理。”
　　“那得有多少机器人在地里跑来跑去。”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能打仗，能讲人话，能端茶送水的机器人。凡是能替代人的双手从事劳作的机器，都统称为机器人。蛋清气泡膜上的毛细管，既是通水管，也是信息传输网。小麦成熟后，磁收机将自动收割的同时对麦秆和根茎进行土化处理。麦子收入谷罐进行风干和净化处理后，打成麸面装袋。”
　　“我只听讲有无人机管理麦地，还没听人讲过智能机器人管理的呢。下次来能去看看吗？我还从没有见过智能机器人管理麦地的呢。”
　　“尝尝麸面做的面条和面包。我感觉挺好的。有点我们小的时候吃的面的味道。”
　　“麸面发黑吗？”
　　“不是那么的直白。”
　　“这么好的技术，我为什么没有在网上看到宣传呢？”
　　“有一些关键指标需要进一步的改进，不能盲目追求进度。为防止虫害，我使用的是电子频网。由于是试验田，我就没有采取土地翻耕，而是用磁振器把三公分的土壤做了松散处理。这些工作对环境有什么样的影响，目前还在分析阶段。凡是试验都不能操之过急，每一步都要有依据。”
　　“你研究这人体模型，难道说麦子身上也有穴位，也需要针灸吗。就像《大长今》上给鱼扎针。”
　　我本来是讲一句玩笑，欢乐一下气氛，没想到表哥没有笑，反而沉吟不语了，表哥回到书架前的座位上，弄得我好不尴尬。
　　“尽管说梦想是无拘无束的，若要实现就必须遵守逆向思维的规律。我在寻找人体密码。”
　　人体密码是什么？从未听说过呀。
　　第一次使用密码是在工行开户时，应工作人员的要求，输入一组四位数的密码。由于不经常使用，过了一些日子，在银行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密码了，试了好几次，输入了各种可能的密码，但都没有成功。
　　后来，在互联网时代，银行卡、邮箱、QQ、微信、电脑和手机，七七八八的都需要密码，就连家门和汽车门都用上了密码。而这些密码设置简单了容易被破解，设置复杂了又容易忘记，只能把密码记在小本子上。结果，我记密码的本子弄得跟通讯录似的。
　　人的身上有密码吗？我从没有听说过。如果说，真地有所谓的人体密码，人体密码与个人账户密码是否相同呢？这些问题对我来说，不仅是一团迷雾，甚至怀疑是表哥在故弄玄虚。
　　“你知道吗，是什么在我体内燃烧，我身上的体温是从哪儿来的？”
　　突然，听表哥这么问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像是悬在半空中的样子。
　　愣了一会，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不是学医的，怎么可能知道这看似简单，却又解释不了的问题。其实，在生活中类似这样看似简单，却不能简单明了说清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说我自己吧，年青的时候腰杆儿笔挺，走路带风。现在是背也坨了，走路也没劲了。
　　“说是体内物质代谢释放出的热量，我觉得不够准确。我不懂得病理，敢妄谈想象的结果。但我相信，一旦解开了人体密码，有很多疑问即将迎刃而解。”
　　“那人体密码究竟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朦胧中意识到人体中应该存在某个密码，或类似密码的东西。有人说经络起源于古代延年益寿的气功，那穴位又怎么解释呢。在古代，仅凭一部《黄帝内经》，不能说明问题。”表哥停下来不说了，随即，表哥坐着的那张木质靠椅，居然载着表哥贴着书架，在阅读区内无声地上下左右移动，且无声无息。能在书架上移动的书桌，既能看书，又便于查找资料。也只有表哥才能想到为样的设计。神奇的是灯光，表哥不论移动到什么地方，一束光亮总陪在表哥的阅读范围内。在上层书架，表哥取出一套线装本书后，那张木质靠椅又神奇的降了下来，继续说，“在这部《黄帝内经》之前，一定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历史。”
　　虽然思绪上跟不上表哥，细想一下，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却又说不明这个道理。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是说有外星人来过？”
　　“你是科幻电影看多了。有个简单的问题，在我们身上扎针就会流血，为什么在穴位上扎针不流血？”
　　经表哥这么一说，我想也是。在家洗澡时用剃须刀刮光头，稍不留神就刮破头皮，血流不止，只得用创可贴贴在伤口处。还有拆快递时，美工刀尖不慎碰触到手指，瞬间就流出血来了。为什么在穴位上扎针就不出血呢？难道说，人体的穴位上没有血管？这好像也不对。我思来想去，无奈的望着表哥，希望他能告诉我。
　　“我不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不是医生，也无意了解太多。只是提出一些看似简单的问题罢了。中医遵循的是望闻问切，切中时病，对症下药。切就是号脉，脉动，经络和穴位这三者间的内在联系，或许有个组织在人体内形成网络状结构。”
　　表哥拿起人体模型，看着上面的针灸穴位图说：“不同的脉动针对着人体的不同器官，在不同的几个穴位上扎针，即起到治疗作用。只要通过对人体经络和人体穴位的研究，就肯定能找出人体密码。”
　　我听后，自言自语的说：“这么说，你一旦掌握了人体密码，就等于是能医治百病了。要聋哑人能说话，能听见说话，甚至让掉了的牙齿重新长出一颗新的牙齿。甚至能让我们长生不老了。”
　　“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长生不老。不同的穴位组合肯定会有不同的作用，制作一件穴位衣，由计算机程操作系统控制，穴位衣上对应的穴位，就根据密码解析，在不同的穴位上施加磁针。”
　　“这也太复杂了，我听着都头痛。”
　　“你看了我这幅漫画有什么感想？”
　　一时间不明白表哥问我的真正意义是什么，看着漫画凭，就直觉说道：“想吃肉又怕自己长胖。”
　　“只有最简单的工具，才是最公平的计量。告诫我，凡事是不要想的过于复杂了。你知道吗，古人并不懂得人体解剖和病理学，又是如何发现人体12条经络以及362个穴位的呢？我有一个设想，就是把中医学与AI技术相结合，利用计算机程序分析穴位与穴位间的关系，尽可能确定出更多的穴位。开发出可操控的操作系统，掌控经络系统中的人体穴位，制造出中医治疗仪。智能诊断衣与腕关节脉搏相连，既然腕关节脉搏的快慢，强弱和深浅的脉象是对人体机能的反映。那么，就利用脉象反映，解析人体的生物密码，发出治疗指令，智能诊断衣可根据指令，在相应穴位上施加不用消毒的磁针或施加外力施压穴位。比如说癌症，通过磁针和施压穴位，就可以把癌细胞从病灶中逐步驱离到皮下，形成一个囊袋。当病灶中的癌细胞全都驱离到囊袋后，就用一根马尾一点点系紧囊袋，直到囊袋脱落，再在伤口上涂抹断血膏。试想一下，中医治疗比西医治疗，是不是更便捷。由于掌握了人体生物密码，我们就是拔掉一颗牙，或许还能长出一颗新牙来。”
　　表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耳聋目盲者的生物缺陷，或许也能通过生物密码解析，得到一个新的改善，或者是改变。就好像砍断一个树枝，树木会愈合伤口一样。一切植物皆有生灵。”
　　表哥说的很好，我听不懂，仍然觉得很有道理，也勾起了我的想象。但是，由于能力上的差异，我就是把想象的马力全开，也一样追不上表哥的思维，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孤陋寡闻的小丑。表哥胸中所怀思想像宇宙一样宏大，但说起话，却变成绣花一样一丝不苟。
　　“中医远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但必须从简单入手找出答案。不能被复杂困扰或迷惑。你在黄山上见过黄山松吧，生长在绝壁上的黄山松，树干向上生长的同时，树枝还要保持平等，不至于生长过密而折断树根。棋盘很小，布局也简单，却有很多步棋看不出来。”
　　表哥自言自语后的好长时间，眼睛一直茫然地盯在书本的同一页上，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聆听自己的心跳，沉浸于只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并享受很多人不可理解的快乐。看到表哥灯下的身影，像是苦思中的雕塑，在寂寞中享受寂寞的样子。正所谓书与读书人，共寂于青灯之下。真正的享受和持久的满足来自拥有一个实现梦想的目标，面对重重困难从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