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可以看得出，虽然穿着朴素的衣服，习惯有度的生活。但为了实现梦想，表哥是终身孜孜不倦的劳动着，只要有希望促成梦想的实现，他从来是不辞劳苦和不惜金钱的。与其说表哥有超人的头脑，不如说他有百科全书的大脑。
　　我们都已过了憧憬的年纪，但二人聊的却十分地开心。这样的开心，仅限于童年的回味。不像我和朋友们酒后聊天，从天南聊到地北，大事小事天下事，没有不知，没有不晓。特别是聊到了某个人的隐私，那一个个兴奋的就像是打了鸡血。
　　为了避免自己的虚荣心不受挫折，尽量不会谈及自己的现状。与满怀梦想的表哥相比，自己就好比是坐在河边钓鱼的老翁，几十年过去了鱼篓里竟然没有一条能拿出手的鱼来。
　　聊到了小时候在桐树湾游泳的事。这样的话题聊着轻松，也容易产生共鸣。
　　过去，桐树湾的河面没有现在这么宽，河边的空地很多，荆棘丛生。夏天，顶着太阳跳到河套里游泳。父亲不准我下河游泳，就乘父亲睡午觉的时间去。伙伴们都学会了游泳，表哥还练就了一身好水性，甚至将双手同时举过头顶在河里踩水。而我，总是在河边扑腾，顶多是从岸边向河里走上五六步，然后转身向岸边游动。没有敢于尝试的勇气，没有挑战自我的胆量，至今也只能勉强游出二十米远的距离。表哥曾笑我不像男孩，我是既不反驳，也不生气。万一在水里抽筋，能及时爬上岸，保小命比什么都强。
　　“你现在还经常游泳吗？”
　　“去年跟朋友去一家窑厂留下的水塘里游过几次。岸太陡，水又深，上面水是热的，下面水是凉的，容易抽筋。今年一次也没有。”
　　“那样的野塘最好别去，安全没有保障，不确定因素很多。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你为什么不去游泳馆呢？”
　　“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能承受起各种消费的。再说了，我的肺活量低，不能在水里换气。还有一点，就是我的耳朵好进水，有一次，我的耳朵被水堵了一天，难受死了。”
　　“消费与否取决于你对生活的态度，只能吃一个馍，干嘛非要二个馍。我这儿正好有个耳塞，是我几年前研发的。”
　　表哥放下手中的杯子，边说边起身快步走出去了。我心想，耳塞有什么好的，塞在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自己也用过耳塞，不仅不舒服，还塞不紧，有好几个耳塞都掉到水里去了。此时，表哥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橙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二个肉色的耳塞，像是二个木螺丝钉。当着表哥的面又不好意思拒绝，随手拿一个放入耳朵孔里，松开手就掉下来了。
　　“你把耳塞放入耳朵里时，手指按一下。”
　　我把耳塞再次放入耳朵孔里，食指轻轻按了一下，神奇的感觉令我瞪大了眼睛。原本细如木螺丝钉的耳塞，在我耳朵里瞬间膨胀，而且膨胀的力度非常的适中，再怎么摇晃脑袋，甚至是歪脑袋单腿蹦，耳塞在耳朵孔里仍然是稳稳的。当我把二个耳塞都塞入耳朵里，感觉就跟没戴一样，没有所谓的闷堵感，就是说话的声音也不在耳朵里了。
　　“这如果是耳机就更好了。”
　　“这就是个耳机。”
　　这怎么可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把耳塞说成耳机，我先是愣了一下，摸着耳塞的裙边在耳窝里服服帖帖的，便笑了笑。表哥说是，就权当是好了，较真也没啥意思，还容易伤了和气。当我要取出耳塞时，却怎么也扣不出来了，像是长在耳窝里似的。一时间，像是小孩把自己的手指扣进塑料凳中间的小孔拔不出来时的表情，恐惧，慌张，焦急，张望。当然，我是不会哭的。
　　表哥示意我用手指再按一次。我就试着再按了一下耳塞，顿时就感觉到耳塞恢复到原始状态了。咦，这挺好玩的。
　　按理说，耳朵一旦被耳塞堵住，水进不来，声音也一样进不来的。可是，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像是隔了一层东西而变小，表哥的说话声也是清晰可辨。这是怎么回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错觉，又把手掌心里的耳塞分别塞进耳朵里，手指按一下耳塞，耳塞瞬间膨胀。
　　“耳朵堵住了，为什么还能听见声音？”
　　“你试着连按二次。”
　　我试着连按了二次。只见表哥的嘴巴在动，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把耳塞后放入绿色的盒子里，在表哥面前晃了晃，意思是谢谢了，正准备装进了自己的裤兜里。表哥说道：“等会在你手机上安装一个软件，这耳塞就能当耳机用了。只能听，没有通话功能。另外，这盒子可不是普通的盒子，关键的时候能帮助到你。”表哥从我手中拿起那个橙色的盒子，从一头抽出一个塑料别针似的卡子，在我身上一边示范，一边继续说，“你把这个卡子卡在你的泳裤上，当你在水里面出现不正常的肢体动作，比如说，抽筋，呛水和体力不支游不动了，它就会发出尖锐的声响，引导别人来救你。”
　　我好奇地把玩着手中的耳塞盒，不敢相信这小小的盒子能有如此神奇的功能。
　　“它怎么能知道我抽筋或呛水了呢？”
　　“这就是AI的智慧。”
　　AI是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装着什么都懂的样子点头应和。我知道不懂装懂不好，但有时候即使不懂，也得装着懂的样子，否则就有可能被人鄙视，嘲笑，甚至淘汰。
　　然后，悄悄地用手机搜索后得知AI是人工智能的意思。有一次，在办公室和同事们闲聊。把信息技术的IT说成诶特，一位年轻的同事纠正了我，说IT是信息技术的英文缩写，应该读阿以提,是英文的二个字母。it应该读成依特，不能读成诶特。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脑海中一片空白，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忽然，表哥像是想起来什么紧急事似的，转身到书架前摸索起来，找出了一张浅绿色的写着几行文字的A4纸。
　　“正好你在。当初每个人都说我是一个失败者，是个烧钱的白痴。只有玉苹至始至终鼓励我，支持我，理解我。这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是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关怀。我终身感谢妻子，特意为她写了一首《伴你到永远》的诗，等她从泰国回来，就献给她。我朗读一遍，希望你能帮我修改一下。”
　　于是，表哥站在餐桌旁，看着手中的诗稿，大声朗读着。
　　
　　见到你的那一刻
　　爱，已融入了我的生命
　　你的身影，我的心房
　　终身不能让我遗忘
　　紧紧与你相随
　　仿佛是春天的芬芳
　　一粒花的种子落在我的心田
　　纵然是满院春花摇曳
　　我的心中只有你在中央
　　爱在无声，默默拥你前行
　　宛如一曲情觞
　　平淡中牵手相伴
　　无言的皱纹，拨动的心弦
　　跳跃着真情的音符
　　不惧风雨张狂
　　答应过你，伴你远航
　　终身不悔，侣伴在你的身旁
　　假如一天，我成了坠落的星郎
　　带着思念离去的
　　只是空空的皮囊
　　铸就的灵魂，真心守护
　　不会让你孤独
　　期待明日的阳光
　　
　　深情并茂的朗诵，抑扬顿挫的情感，令我陶醉。仿佛间，看到表哥和常玉苹坐在餐桌前愉快的用餐；仿佛间，看到表哥和常玉苹在林间漫步，踏在树叶铺成的小路，嗅着树木特有的芬芳，听着小鸟清脆的叫声，一种和谐的平静；仿佛间，看到表哥开着车，听到收音机里的优美的音乐和常玉苹在田野小路上兜风。一幅幅他们夫妻俩浪漫且又恩爱的画面，浮现在我的面前像是正在播放的幻灯片。
　　诗文中，表哥把自己的爱袒露无遗的融进浅浅的诗行，真心铸就的灵魂，守护爱情。看得出表哥是个很重情感的人，用音乐般的语言抒发一份纯真的爱情。诗是灵魂的拷问，是想象力与文字的精炼。只有先溶化了自己，才能溶化别人。那些说话带刺，为人刻薄之人是写不出唯美的诗行，就像吝啬鬼写不出情歌一样。
　　本想借机大发一通关于诗歌的高论，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不再是当年的文学青年了。
　　我写不出诗，并非为人刻薄，而是身上缺少艺术细胞，没有愚蠢的好奇心罢了。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人不疯狂就作不出好诗。几十岁的人了，少做为老不尊的事。写这样肉麻的情诗，一旦被喜欢饶舌的人们看到，就会在窃窃私语中传播，传来传去，就传出了第三个人来的。再落个为幼不敬，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很想说，写的太过直白，没有朗朗上口的韵律和想象的空间，缺少耐人寻味的句子。然而，在搜肠刮肚找了半天后，仍未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品评诗文，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平庸。几十年来忙忙碌碌，到头来仍是迷茫，把年青时的梦想和事业上的追求，只留在了梦里。难怪表哥一直说，喜欢聆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抒情散文。
　　无奈中放弃了点评的想法，伸出的大拇指像是干枯的荷叶杆，微风中点头似的拖曳，表示在为表哥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