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丁字路口向左不过二百米，便是铁路线下的一个涵洞。按照表哥留下的地址，铁路桥西边第二个院门，也就是拐过路口的第一个院门，便是表哥的家。顺着铁路向南不足三百米，就到了泉阳河。
　　绿树环抱着的院落，除了知了的呱噪声，便是烈日下随风摇曳树叶声。铁路线上没有火车通过，乡道上也没有车辆来往，地里见不到人的身影，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开满了鲜花的紫薇树，差不多有二层楼高，形成了一道美丽的花墙。紫红色的花，粉红色的花，婀娜多姿，随风摇曳。心中感叹，真是可惜，这么美的一道花墙，若是在城里一定是人们争相拍照的打卡圣地。
　　东边带门楼的大门紧闭，挂有一块铜质的牌子，黄底黑字，好像是什么电气有限公司。西边的一扇绿色大门，跟东边的大门相比，就显得十分的简约。突然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发慌，感觉自己要么是走错了地方，要么就是自己想象的大错特错。
　　本想把车停在路边，敲门进去，看到太阳地里的热浪，便打消了下车的念头，还是决定把车开进去。当车头刚刚行驶到绿色的大门前，还没等我按响车喇叭，流线型的绿色大门，看似沉重却已无声无息地滑向一侧，感觉像是浮在空中一般。
　　我愣住了，这大门是怎么回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门。伸直了脖子想透过前挡玻璃看个究竟，可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看清楚。
　　轻踩一脚油门，没有感觉到车轮轧到轨道，就驶进了院子。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甚至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没有成堆的垃圾，没有狂吠的狗，也没有卧在地上憩息的猪。
　　这是一个长方型的院子，一排高大的水杉树，把西边的围墙高度延伸到半空中。林荫下有一组绿色的管道纵横交错的与几个林立的钢罐相连，像是化工厂里的东西。还有一套类似锅炉又不像是锅炉的设备。旁边的清水池约有十个平方，估计池子里养有金鱼，要是没有鱼的话，要这个池子干嘛。大门的东侧靠围墙的位置有一个大遮阳棚，里面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大越野车和那辆红色的桑塔纳，还有二辆自行车，紧靠在一起。
　　然后是一座外观简约且偌大的厂房，窗户是整块不透光的玻璃，不像标准厂房在窗户上方都装有几个排气扇，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用的。
　　满院子都铺设了看似塑胶的绿色地坪，像是学校的操场，整洁的如抹布擦过一般。没有杂草，甚至没有一片落叶。
　　面南背北，红墙黒瓦的一排平房，四扇落地窗的玻璃是深绿色的。大门前有一个带屋脊的廊桥，绿色的栏杆与走廊的栏杆相连，形成了一个整体。一簇茂盛的紫竹林，种植在廊桥东侧一个圆形的花池里。
　　墙壁上的砖逢，嵌有白色的砖逢，像是一幅宽线的表格图案。没有刻意的雕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给人一种简朴而宁静的印象，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表哥双臂抱在胸前，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廊桥下，斜身靠在廊桥西侧的立柱上。一身米色的休闲服，脚穿手工制作的布鞋，超然的模样犹如野鹤闲云，完全没有因生活困难而憔悴的神情，更不像是落泊的样子，反而，脸庞上因为自己胡思乱想而泛起的红潮，让我更像是课堂上偷看别人的试卷被老师发现了一样。
　　停好车，关掉了引擎，窜出车来和表哥握手。心虚的连最简单的一句“你好”，也卡在了喉咙里。
　　表哥右手紧握我的手，左手拍打着我的肩膀，脸上流露出的是亲兄弟般的真情。一句“欢迎”，包含着时光流逝了好多年，我们再次相拥。
　　“那大门是咋回事？像是漂在空气中一样。”说罢，甚至想拉着表哥回到大门口去看个究竟。
　　“哦，那是磁悬门，等会再向你解释，我们先进屋去。”
　　上了二步廊桥的台阶，进到屋里，凉爽舒适，令人神志清爽,心情舒畅。没有空调吹出来的冷风，让人感到仿佛置身于原始森林。
　　宽敞的室内，客厅、书房、餐厅和厨房合为一体，形成了一个开阔式的居室，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从没见过有谁家是这样装修的，也彻底颠覆了我对家居的认知。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组博古架，只摆放了一些廉价的旅游纪念品和几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没有高档的瓷器和名人字画。旁边是通往后院的门，在门旁有一个篮子里面插了几根高尔夫球杆和木质棒球杆，其中一根棒球杆上还套了个做工十分粗糙的棒球手套。按说，高尔夫球有一个高尔夫球包，球杆都是插在包里的。
　　亮洁如新的一组厨柜，没有抽油烟机和油腻腻的锅碗瓢盆，墙上也没有挂平底锅和筷笼刀架之类的必需品。厨柜前是一张很厚实木质餐桌，桌面上摆放一个空花瓶外，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一个舒服的三人布艺沙发，摆放在大门的右侧。房间的东南角是表哥家的阅读区域，有一面墙高的书架上排着各类书籍。在落地窗前，摆放一个藤制茶几，茶几上摆了一个A4纸大小的像框，里面是一幅寥寥几笔的漫画。没有写字台，只是在书架前有一张木头椅。
　　站立在门厅，地板上已留下了几个灰色的脚印。正欲脱鞋进屋，表哥说了声，不用换鞋，就要拉着我来到餐桌旁坐下。
　　为了家居的清洁，不要把外面的尘土带到家里来，或方便休息，早已养成了进到家里必须换鞋的习惯。不论什么情况，进门总是要脱鞋的，除非是尊敬的贵客或年幼的孩子。
　　表哥问：“喝什么？是茶，还是咖啡？”
　　我在门口跺了跺脚，尽量把鞋底上的尘土跺掉，不想踩坏表哥家的木地板，彰显自己的素养。进屋几步，正回头察看地板上是否踩有鞋印时，便习惯性地回应了一句：“茶吧。”
　　“是热茶？还是冰茶？”
　　“热茶。”
　　我坐在餐桌旁搓着双手，不见常玉苹出来。心里就犯了嘀咕，是我来的唐突，引起了常玉苹的反感，躲在屋里不肯见我。还是和朋友逛街去了？如果没有去逛街，那就是肯定是到孩子家带孙子了。
　　“就我一个人在家，常玉苹到泰国旅游去了。”
　　“什么，这么热的天去泰国？”我惊讶地问道。
　　“夏天去更热的地方，冬天到更冷的地方。”
　　我觉得表哥的说法是错误和荒谬的，可又找不出正确的观点来反驳，仿佛又回到我们中学时期，无须理会他的每一句话。
　　四下察看屋里的摆设，没有华丽的水晶吊灯，也不是大理石地面，甚至连窗帘都没有，除了整洁和宽敞外，没有一件值钱的物件。至少，得有一个茶台，摆放些茶点和几套茶具，这么大的屋子又不是没有地方摆放。也不知表哥是小气还是不懂得茶文化。
　　我看见过很多户型的房子，把一排平房打造成像套房一样的住宅，还是头一次见。首先给我的感觉，就是房子好大，二个人住绝对是一种浪费。但在心里估算一下，这排平房的总面积也就一百五十平方米，还没有我现在居住的复式楼面积大，上下二层足足有二百多平方。只不过表哥家是平房，我家是顶层楼房。
　　坐在餐桌旁，手掌在桌面上擦了擦，没有油腻的涩手感。看别人家是真干净，还是假干净，不要看桌椅板凳是否有灰尘，就看厨房锅台上的抹布，如果抹布是油腻腻，就是假干净。可表哥家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一体，没有我想象中的锅台。仅有的操作锅台上面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水池子，连个茶杯都没有。
　　再扭过头来察看，身后的一道走廊把室内分成了南北二个区域，南边的房间是卧室，北边的房屋是卫生间或者也是一间小卧室。卫生间可能在后门外，一般人家都是这么布局的。在走廊的尽头的墙上挂有一幅花瓶里插满了鲜花的静物油画。
　　忽然，闻到了一阵很特别的芳香。
　　就在我东张西望时，发现餐桌上方的一盏奇特的球形水晶灯，像是一双眼睛似的在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早上喝咖啡，平时只喝冰水，真正解渴的饮料就属冰水了。只是在晚上读书或思考的时候才喝茶。”
　　“虽然说夏天喝冷饮比较痛快，但容易拉肚子。”
　　表哥没有吭声，端过来的茶杯，不是玻璃杯，而是木质的带有双耳的茶杯，形状像是熊猫的脑袋。杯中只有茶汤，香味是从这茶杯里飘来的。
　　我接过茶杯，有模有样的先是在鼻前晃晃，在嘴边轻轻触碰一下，怕杯中茶水烫嘴，小呷一口，不苦不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香。见操作台上并没有烧水的壶和泡茶的壶，只有一台黑色的机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刚刚在操作台还没有这台机器呢。于是想到的是小宾馆客房提供的廉价袋泡茶，问道：“是什么茶？”
　　“这只是一杯茶，不能用什么茶来定义。”
　　再次捧起茶杯小呷一口，除了满口的清茶，却没有喝到一丝苦涩。仔细观察茶汤的色泽，介于乌龙茶与青绿茶之间，也不像是花茶。
　　“不能用什么茶来定义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问的是什么茶，不外乎是绿茶，红茶，乌龙茶，黄茶，白茶和黑茶。你喝的茶不属于这六类茶，只是一杯茶。”
　　虽然没有听懂表哥的话，表哥说的那六类茶，自己有幸喝过。但自尊心促使我不能表现出弱者的样子，得有所反击。于是，说道：“还有苦丁茶呢。”
　　在很多年前，母亲去广西旅游带回一盒苦丁茶，我也是头一次见苦丁茶。有一天，朋友来家里玩，我就从盒子里拿出几个苦丁茶丸，拆开包装纸一个杯子里放一个，冲入开水，端到朋友跟前。哪知道苦丁茶丸在杯子里膨胀开来，满满的一杯茶叶，尝一口茶水是苦不堪言。
　　表哥认真地望着我，思索片刻道：“苦丁是中药。”
　　“我知道，还有枸杞，大枣，菊花和桑葚，其实都是中药材，当着保健品来泡着喝的。既然不是绿茶，也不是红茶，那到底是什么茶呢？”
　　“如果，非要冠名的话，就叫中国茶。古人有说煮茶，有说过煮的是什么茶吗？你喝的这杯茶呀，是在茶园里采集成年的茶叶，不是清明前的嫩芽。杀青脱水后，用磁力线分割提取茶叶中的木质元素，利用磁温烘焙制作成茶粉。这是煮茶机，”他手指一下那台黑色的机器继续说道，“一片茶粉煮一杯茶。茶香可闻，茶汤可饮，还不产生半点垃圾。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天都要熬中药。我当时就想，一副中药有几十种药材，熬成了药汤，究竟是哪些药性有利于治疗，哪些是不利于治疗呢？因为，药有三分毒。如果，把中药材利用磁力线分割，分解出其中的毒物质，合成有利于治疗的药性物质。我在病理学和中医药材以及药方知识方面的匮乏，没有能区分出药性物质，却把茶叶制成了茶粉。”
　　“这么说，我也明白了。你并不是按传统的制茶方式，而是提取了茶树中的精华，难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香。”
　　“茶只是生活中的一种饮品，并非是人人都喜欢的一种饮料。真正解渴的不是茶，也不是咖啡，是水。我就喜欢喝冰水，一年四季渴了就喝。只是早上煮一杯咖啡喝，晚上看书或思考的时候，就煮一杯茶。”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说，夏天去更热的地方，冬天到更冷的地方。”
　　“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信，试一次就知道。”
　　我只是喜欢喝茶，并不懂茶，对于茶文化更不敢擅自评论。俗话说，抽烟喝茶。见表哥没有递烟的意思，再看表哥家里没有空调，大门也是敞开着的。于是掏出一盒烟，在表哥面前晃了一下，示意表哥是否抽烟。见表哥摇摇头，表示不抽，就把一支烟叼在嘴上，摸了摸兜，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香烟，一时蓝烟袅绕。习惯的看下四周，想找个烟灰缸。此时，见表哥起身离去，认为表哥是怕烟味的，就赶快将抽了两口的烟，藏在手掌心里说：“我到外面去抽。”看见表哥过来，就对着表哥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
　　表哥放下手中的玻璃烟灰缸，轻松地说道：“没关系，就在这儿抽吧。”
　　“不啦，我还是到外面抽。”
　　“你就在这儿抽没关系的。”说罢，把玻璃烟灰缸推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过去，在朋友家做客吸烟一直被认为是一种可以接受的行为，只要家里没有婴儿或朋友妻子的反对。现在，很多人家都不接受这种行为了。因此，当我吸了第一口烟时，吐出的烟雾，在空中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吐一口烟雾，还是一样，奇怪，屋里没有一丝呛人的烟味。不像我在开着空调的办公里抽烟，烟雾缭绕,让同事们特别的厌烦。只好来到办公室外闷热的走廊里，对着窗外把烟抽完。
　　表哥家里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大门又是敞开着的，为什么还会这么的凉爽呢？像是初秋的感觉。这个问题犹似一团迷雾，时时萦绕在我的脑海。人们常说，平房要比楼房凉快些，那也不至于这么凉快吧。仔细观察发现，表哥家的落地窗有问题，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外面的阳光一缕也射不进来。即使是粘了膜，也不应该能挡住太阳光的呀。
　　抬头望着天花板，吊的是木质的平顶，没有什么新意。一点点地寻找出空调风口，就像侦探在寻觅破案线索。
　　“我们有四十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块了。过去的事情，就仿佛发生在昨天。”表哥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我在看什么。
　　“这平房怎么这么凉快？”
　　“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经常玩找哪棵树下最阴凉的游戏吗。当时我只知道林荫下凉快，却不知道为什么凉快。这屋里的温度正是利用了林荫下凉快的原理。说的高大上一点，叫着林荫效应。”
　　“林荫效应？抽烟到像是坐在树阴下面，随风飘的无影无踪了。能具体说说吗？”
　　“你注意到这天花板了吗？”
　　“我看了，没什么特别的。”
　　“是的，这也我一直在追求的简约风格。不好看，却实用。在我这屋子里实现林荫效应，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遮住阳光，二是隔温，三是通风。第一个好办，有屋顶就遮住了阳光。其二就难办。都说平房冬暖夏凉，那是过去的土坯墙，茅草顶的老房子，像现在砖墙瓦顶的平房，就不可能冬暖夏凉了。屋顶上的瓦片能隔雨、隔风，但瓦片不隔温。夏天吸热，冬天蓄寒。我把这屋顶上的每片瓦都放入提炼过的植物叶片汁中浸泡，模仿植物叶片中的植物细胞能有效吸收阳光中的热能，在屋顶上铺设一层保温毡。保温毡的制作是从树皮中分解出来的保温细胞与植物纤维合成的。这样，完全效仿树冠的屋顶，犹如一棵遮荫大树，不仅有抗寒保温的效力，还能驱赶蚊虫。”
　　我看着侃侃而谈的表哥，甚至怀疑起人生了。蜜罐中长大，从没有住过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土坯房，居然也知道土坯房冬暖夏凉。我小的时候不仅住过土坯草房，还亲眼见过人们用二块木板做的模具，置于土墙上面，在模具内放入泥土分层夯实成墙的过程。这又有什么用呢，住过，看见过，仅仅如此罢了。忽然有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涌现，问一问表哥是如何谈恋爱的？还有那天让大雨淋了一夜是咋想的？
　　“要做到室内通风，一般想到的都是门窗。我却不是这么想的。制作一套循环换气控温系统，难道不比门窗更实用。可能你都忘了，有一次，我把从一桶井水淋在你身上，你被冷水激的直哆嗦，还埋怨我说，深井水寒，会生病的。后来，我就想，如果把林荫效应和深井水寒这二种自然现象结合起来，会有什么样的效果？要达到深井效应，在不利用现代的制冷设备的前提下，就需要把我的思路放回到原点。”
　　“原点？有多远？”我把原点的原字，听成远近的远字，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表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石器时代。”
　　我恍然明白是自己说错了，为掩饰自己的羞惭，伸出右手抓了抓后脖梗。然后，问道：“你的意思是用石头模拟深井？”
　　“是的。但不是我们天天能见到的那种石头。是一种类似花岗岩的石粉，压制成三十公分的长方形，密度是同体积花岗岩的十倍。石块中有二条一百米长的细水道。用自圧器让纯净水在石块中高速流动，产生了深井效应。当把温控装置设定在摄氏26℃，室内的温度就可以保持在摄氏26℃。正是你现在所感受到的效果。这天花板在循环换气控温系统中，就相当于空调机的出风口和进风口。”
　　“可我没看到木板子上有孔洞呀。”
　　“这不是普通的木板。是在提取植物胶时产生的植物渣屑，按设定的规律压制而成的，上面每平方厘米有100个小孔，就像街上大屏幕拼接电路板一样，一部分孔洞负责进风，另一部分孔洞就负责出风，一是避免风噪，二是能在室内分布均匀。”
　　说实在的，听表哥滔滔不绝的一番话，就像是在听一个外国人做报告，一句也没听懂。虽然是一窍不通，便问了一句自己最关心的事。
　　“跟空调相比，哪一个更省电？”
　　表哥沉思了片刻后说：“它们是二种完全没有共性的物质，也就没有比对的依据或者是标准。首先，我使用的独立电源，不是通用的市电。”
　　“像高层楼房，也能安装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没有想到这一层。”
　　手中的香烟抽完了，便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后说：“能参观一下吗？”
　　表哥起身对我微微一笑，说道：“来，领你参观一下陋室。”
　　“你这儿要是陋室，那我家就该成窟了。”既然常玉苹不在家，我也就不用拘束了。
　　首先，推开那后门，主要是确实表哥家的厨房和卫生间，是否在后院。来到后院，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叶片纤细，贴着地皮长，是我从没有见过的青草。围墙上有一整条水槽，围墙的每个立柱上都挂有U型的花盆，鲜艳的太阳花，不同的花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显眼夺目，花枝上缀满了香气袭人的花朵，恰似闺中羞涩的妙龄少女。
　　“这是我和常玉苹玩高尔夫和棒球的场地。”
　　“这草坪能踩吗？”
　　“草坪不就是让人踩的嘛。”
　　我们在草坪上走了一圈，便回到了屋里。在后门口，我随便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地浪费了，开几块菜地，种些时令菜该有多好。”
　　表哥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核桃能补脑的原因，就是因为长的像大脑。”
　　回到屋里，先推开对着客厅的房门，简单看了一眼，里面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类似洗漱台的柜子。接着参观了表哥的卧室，一尘不染，充满了光泽，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件。走廊的尽头原来是个玄关。过了玄关是一间约20平米的厅，收拾的非常干净。一套价格不菲的音响旁边，二个直径有一米大小的圆球。一个圆球是深绿色的，另一个圆球是粉红色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彩画。
　　表哥说：“我和常玉苹，各自都不想被对方打扰。我喜欢熬夜，凌晨四点睡觉。常玉苹每天清晨都在这儿冥想十分钟。也是她练瑜伽，听音乐，玩游戏、读书和亲戚朋友视频通话的地方。这圆球是我们俩的随心所欲的懒人沙发，它是用竹纤维与植物胶制成的泡沫状，软硬适中，透气性，舒适性和可塑性，比乳胶材料略胜一筹。人是不可能坐在沙发始终保持一种坐姿，就好比在河里游泳，不可能保持一种泳姿。”
　　表哥又继续说道：“最终伴陪我们的是孤独。她理解我的工作，理解我长久的沉默，空洞的眼神，还有我莫名其妙的傻笑。隔三差五我们就骑自行车出去散心。”
　　他说话的时候表现的很轻松也很陶醉。越是这样的神情，我的心里就越不舒服。靠冥思苦想达到与原始自然力的沟通，不还是仗着自己是有钱人吗？坦率地说，我和妻子多少次梦想着玩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不考虑钱，也不考虑时间，尽情享受着人生最后的疯狂，毕竟我们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激情早已灰飞烟灭，所有的浪漫都随着余晖变得暗淡。最终，还是决定不能过度消费自己有限的存款，呆在家里看电视，看书，刷手机，一样能心飞世界。
　　回到客厅的书架前，拿起茶几上的像框，仔细端详，原来是一幅彩色漫画。画的是表哥被钩在秤钩上，右手拿着一根鸡腿，夸张的伸长左手臂调整着秤砣。寥寥数笔，把表哥画的栩栩如生，却又荒诞不经。放下像框，无意中发现门口地板上的脚印消失了，像是被抹布擦拭过。可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看见表哥来擦过地板呀。